誰動了我的婚禮 第4章(1)
作者︰嘲風

(「這顯然是哪里錯了!」亞歷山大揪著自己的頭發在浴室里走來走去,捏著手機的手不斷顫抖著,而另一只手臂則上下揮舞,「顏小姐不是那樣的人,她,她,她絕對不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師!」他激動地低吼,「一定是哪里錯了!」)

「老師,我這樣的狀況不知道算不算是山窮水盡啊。」亞歷山大松開系在脖子上的領帶,今天的試裝讓他既郁悶又無計可施,「姐姐似乎已經發現了我的行動,最近更加嚴密地控制我的行為了,可憐我身邊遍布了她的爪牙,連僅有的一點點自由都失去了,老師,我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電話那頭的詹姆斯放下手里的炸面圈,把油膩膩的手在西裝上擦了擦,「那麼你是打算告訴我說你要退出這個行動了嗎?」

「這怎麼可能?」亞歷山大委屈道,「我可是你的學生,是相信正義不死的優秀市民,我怎麼可能在正義需要我的時候棄你而去。」

詹姆斯大為滿意,「這才是我的學生。」

「只不過,」亞歷山大猶豫了一下下,「根據我這些日子來的觀察,佛朵瑟夫人似乎並不是那樣殘忍的一個女人,至少格林公司里的職員大部分都對她充滿敬意。而且,在我不斷努力勾引她的這些日子以來,她逃避我的追求就像真的在緬懷她的丈夫一樣,所以似乎,我是說似乎哦,她是一個正派女人……」

「我的孩子,」詹姆斯說,「壞人是不會把‘我是壞人’寫在他的額頭上的。之所以那個女人到現在還沒有被繩之以法,關鍵就是她太狡猾了。不要說你這樣單純的年輕人了,我相信在格林公司還有大把人生閱歷豐富的老江湖被她蒙騙過去了呢,所以,我的孩子,」詹姆斯重新拿起炸面圈,「讓我重申一下你的重要性——雖然我們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人真的掌握了某種吸人鮮血的巫術,但是我們不可以排除這種邪惡的可能性。可是又因為現在的法庭是不接受‘可能性’這種控訴的,因此,為了正義我們必須使用迫不得已的手段——美男計。你必須想辦法讓那個妖女愛上你,然後乖乖地告訴你她的巫術的真相,這就是我的計劃和你的任務!讓她愛上你!」

亞歷山大在詹姆斯警官的鼓勵下,他覺得自己又充滿力量了,「但是還有一個問題。」他猛地省悟這次電話的關鍵並不在于自己需要打氣,而在于,怎麼解決那個傳說中的「妖女」不願見他而他的姐姐又不允許他再去「打攪」那個女人上面。

「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好呢?」他虛心地詢問他的老師。

「我想想……」詹姆斯咬了一口炸面圈,咀嚼了半天,「這樣吧,你先暫停你的行動,直到我另外給你下指令。我會想辦法,讓那個女人自己來找你的,你最近自己就好好安排一下你的婚禮事宜吧。」

「婚禮事宜?」亞歷山大心情一下子又跌落下去,「老師,」他說,「我還有一個問題。」

詹姆斯捏著炸面圈的手一緊,這個死小子!他就不能讓他安安穩穩吃一頓飯嗎?但是在表面上,他一如既往地充滿慈祥,「問吧,孩子,我是你的堅強後盾。」

亞歷山大似乎受到了鼓舞,「老師,你相信愛情嗎?」

「啊?」詹姆斯對這樣的問題感覺有點暈,「愛情?」

「是啊,愛情!」亞歷山大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但還是堅持著說下去,「我相信愛情,所以我對現在我正在忙碌的婚禮感覺有點不知所措,」他說,「我並不愛佛朵瑟小姐,我擔心就算跟她結婚以後,我依然不能給她我的愛情,那樣對她就太不公平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了,所有人都認為我這是‘無病申吟’,但我自己知道,我,我不能在沒有愛情的情況下跟她結婚。」

詹姆斯一個頭听得變成了兩個大,「愛情,讓我想想……」他咬著炸面圈,「這真是一個難題啊。」亞歷山大則繼續他的發言︰「我的姐姐出于家族利益的目的要求我跟佛朵瑟小姐結婚,並且說這是我的責任,但我真的應該在責任面前放棄我的愛情嗎?」

詹姆斯的頭更加痛了,「責任,那個,責任也是一種非常偉大而且重要的事情。」

「啊,那麼你是認為我應該承擔我的責任了?」亞歷山大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失落。

「這麼說吧,我的孩子,」詹姆斯只能從自己的角度來給他分析,「現在,瓊安小姐處于一個非常危險的狀態下面,她的生命隨時都會被人掠奪。那麼就算你不是她的未婚夫,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你能夠忍心看著一個妙齡女子被殺害嗎?當然不能,對不對?所以,你跟她結婚就不僅僅只是在履行你的家族義務了,更大程度上,你是在挽救一條生命,這樣難道還不能讓你覺得比那些虛幻的‘愛情’更加重要了嗎?」

「是這樣嗎?」亞歷山大的眼前閃過一個女子絕美的身影。

「要不然這樣,你挽救了她的生命以後,可以把這樣的恩情填補你對她和對家族的義務,然後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解除你們的婚約——這樣對你們雙方不都是一件好事嗎?」詹姆斯已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對了。

但亞歷山大非常欣賞警官的這個論點,「不錯不錯,雖然要求她報恩是有點缺乏騎士道德的行為,但是這樣一來,對我們雙方都是有利的事情,我想她應該不會拒絕。謝謝你老師,那麼就這樣吧,晚安。」他說完就興致勃勃地掛了電話。

這樣就行了?!詹姆斯連自己都不怎麼相信,但既然他的學生已經掛了電話,他自然沒有必要再在這個他自己都非常陌生的話題上深入探討下去了。

「詹姆斯,」一向以嚴謹著稱的女秘書走了過來,「這是關于格林公司的財務報告,我覺得你有必要好好看一下。」

匆匆忙忙又扔下炸面圈的警官連忙接了過去,頓了一頓以後,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他張口問他的秘書,「蜜雪兒,你,相信愛情嗎?」

蜜雪兒呆了呆,看著他的表情實在很難用筆墨來形容。詹姆斯心慌慌地連忙說︰「算了,我只是說著玩的,說著玩的。」一邊說一邊低下頭去看那份報告,以至于他沒有看見女秘書突然嫣紅的臉——這讓她看起來甚至有點嫵媚。

笨蛋!如果不是因為相信愛情,還有誰會在你這樣毫不夠格的FBI警員下面一做就是十年?笨蛋,真是笨蛋啊!

當亞歷山大那里休歇下來的時候,瓊安這里卻忙了起來。

「想辦法鼓動你的繼母去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跟你的未婚夫見面,」詹姆斯向她面授機宜,「你的未婚夫為了挽救你的性命,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名譽。」他吹噓道,「他真是一個不錯的小伙子,你應該珍惜你們的感情。」

但瓊安想到的卻是在她父親的葬禮上,那個把她拎起來的魯莽小子,「但我還是有點害怕,」她怯怯地說,「他令我緊張。」

「現在不是緊張的時候。」詹姆斯連忙安慰她,「我們應該團結一致,眾志成城,一起以消滅妖女為目標!」

頓時想到了上次格林公司的會議上顏妹懿對她侮辱的瓊安,立刻就充滿了斗志,「是的,沒錯!」她說,「我們要消滅她!」

……

但另外一方面,顏妹懿並不覺得現在出現在某個人的面前是一件好事,因為許多謀劃還沒有搞定。她已經決定如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的愛麗莎所願,把格林公司整個的當作嫁妝送給希臘船王家了,但在那以前,「賣也要賣一個好價錢!」她這麼決定。

所謂賣一個好價錢這種事情,當然是要在購買的一方完全出乎預料的情況下才能盡顯其功的,為此,顏妹懿一邊重整銷售運輸系統,一邊多方尋找融資渠道,一邊還要盡量避免公司的人員調整被別有用心的愛麗莎發現,每天都忙得像鞭子下的陀螺,除了轉動就沒有可以停歇的時候。

為此,瓊安非常煩惱,因為不管是婚紗設計、婚禮儀仗、婚俗習慣……幾乎沒有一條理由可以說服顏妹懿前往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卻接受「勾引」,甚至連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的正式邀請,那個「妖女」都可以用「寡婦不宜見人」這樣荒謬的理由躲開了,以至于她不得不考慮,是不是他們的計劃出現了紕漏,讓妖女發現了他們的目的所以故意作出這樣的安排。

但不管怎麼說,隨著春天腳步的一天天降臨,顏妹懿的安排已經一一落實,當距離婚禮還剩下一個禮拜的時候,顏妹懿終于覺得是時候應該去拜訪她傳說中的「親家」了。因為根據她的推測,愛麗莎的耐心差不多也就到這里為止了,與其等那個紅頭發魔女發動最後一擊,不如先一步讓她吃一驚也不錯。

于是在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顏妹懿走進瓊安的房間,「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拜訪一下你未來的公公和姐姐。」

瓊安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就連她身邊的路易斯太太也差點被嚇住了。

「你們這樣的表情是在說你們很願意嗎?」

我們當然很願意你去,但不是我們跟著去!瓊安很想這樣大喊,但在看見顏妹懿一貫強勢的姿態後,所有的勇氣都變成了胸腔里的廢氣——她開始無休止似的打起嗝來。

幸虧路易斯太太反應敏捷,「夫人!」她嚴肅地表示,「根據傳統,新婚夫妻在結婚前見面將會給他們的婚姻帶來不幸。」

「那是胡說。」顏妹懿冷哼了一聲,但是在看見瓊安不斷打嗝的樣子,她不得不放棄了讓瓊安去見那個亞歷山大的念頭,「你們要讓我自己去見親家公嗎?」顏妹懿無奈地說,「還帶上,帶上……」她用兩根手指拈起一張紙片,「皮鞋一百二十八雙,絲綢內衣六十件……這樣丟臉的清單?」

「那是必須的。」路易斯太太又跳出來,「或許跟你不同,我們都是信仰忠誠和傳統的人,如果不在結婚前把兩個人的財產作一個陳列,最後一定會傷害到自己的。」

這句話直接點到了顏妹懿的痛楚,「是啊,」她說,「好吧,這次你是對的。」她可憐的汽車啊,可憐的房子啊!她的人生還真是一個悲劇,「那麼我就帶著這可怕的清單一起去吧。」她說,「不過關于婚紗我還有一個問題。」她翻了翻剛剛收到的賬單又習慣性地嘆口氣,「去巴黎定制我覺得也是應該的也就算了,但是——到底又沒有必要一定要穿用白金箔瓖嵌成銀色的婚紗啊?白色的不是……」

「我的聖母瑪麗亞啊!」路易斯太太惱怒地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夫人,雖然你是小姐的繼母,但是也不必這樣糟蹋我們家小姐吧!」

顏妹懿攤攤手,「我又說錯什麼話了嗎?」

「錯太大了,夫人!」路易斯太太死命地瞪視著顏妹懿,「我們家小姐是要嫁給希臘船王的長子!嫁入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你,你怎麼能夠讓她穿著白色的婚紗嫁過去?上帝啊,那是誣蔑!」

「雖然我還是不明白銀色婚紗的重要性,但最起碼我還是懂得白色是代表純潔的,」顏妹懿無力地說,「當年黛妃嫁給英國王子的時候,穿的也不過是白色的婚紗……」

「噢,別傻了。」路易斯太太揮手,「那是銀色的!」她堅持,「只有銀色才能代表王室尊嚴。」

王室尊嚴?!她哪只眼楮看見這里有王室人員了?

顏妹懿扭曲了左邊的臉頰半天,但終于還是放棄了跟她們爭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向外走去,「沒辦法了,」她說,「那麼只好由我這個未來的岳母獨自去拜訪一下那個什麼什麼斯家族的親家了,但願這樣不會犯到你們的忌諱!」

望著她匆忙離開的背影,瓊安跟路易斯太太也忙碌了起來。

「趕快,趕快,趕快給亞歷山大先生打電話。」路易斯太太說。

「沒錯!」瓊安拎起電話就吼起來,「她殺過來了,那個妖女!」她尖叫的聲音從電話線中一直傳到亞歷山大的耳朵里,「她終于殺過來了!」

愛麗莎冷眼看著自己親愛的弟弟進進出出了洗手間十次,她扔下手里的財經雜志換看紐約時報。但等看到自己的弟弟穿得西裝筆挺卻努力讓自己盤腿在沙發上坐穩的時候,她忍不住了。

「亞歷,」紅發美女的聲音也很動听,但听在亞歷山大的耳朵里卻有種不祥的預感,「人的忍耐力是有一個限度的,你的資質太差我從來不怨恨你,但是也請你在耍笨的時候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好嗎?」

亞歷山大尷尬地停下連他自己也覺得愚蠢的動作,不過怎麼說好呢?他這麼做並不是故意在耍笨啊,馬上要殺過來的是一個妖女,一個會中國神秘功夫的妖女,所以他臨時練兩招傳說中的中國氣功說不定關鍵時候還可以救自己一命呢——不過這件事情對姐姐還是保密比較好,因為在他看來雖然馬上要出現的是一個妖女,但是姐姐愛麗莎則根本就是一個魔女!

這時候,管家托著一個盤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愛麗莎身邊。純金的盤子上放著一塊藍色的天鵝絨,而端端正正躺在天鵝絨上的,是一張燙著金邊的名片。

「有一位佛朵瑟太太,」管家以他訓練有素的慢悠悠的腔調說,「前來拜訪少爺。」

「佛朵瑟太太?」愛麗莎愣了一下,這個名字非常熟悉,但一時間卻有些想不起來。思索了大約兩秒半,她才猛地一拍腦袋,「啊,那不是亞歷的準岳母嗎?」她緊接著雙手一拍,「她終于出現了嗎?我還以為她是只存在電話里的幽靈了呢,傳說中的佛朵瑟太太!」她諷刺地說著,對管家點點頭,「請她進來。」

避家繼續用他的鬼步消失在眾人眼前,因為太習以為常,所以根本沒有人對「明明是來拜訪少爺的,結果卻要小姐決定是否見面」這種事情發表意見。當然了,愛麗莎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當她看見亞歷山大一半臉青一半臉紅的表情的時候惟一的感覺是,「早就叫你不要耍笨了,噎住氣了吧?」

「我已經成年了!」亞歷山大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地說。也許是因為緊張反而激發了他的雄性激素,在這一刻完全沒有理由地,他只想月兌離姐姐過分的保護圈,「我可以決定自己是不是有必要見誰?」

愛麗莎被嚇了一跳,慢慢放下手里的報紙,「每天耗費家里的錢在奇怪的攝影棚里扮演‘@@**殺手帝王’的家伙,一般情況下,人們還是喜歡說這叫‘未成年人’!」

啊呀!被戳中死穴了,亞歷山大氣得渾身發抖,卻找不出詞語正面抗擊。一張俊俏的臉蛋只能氣得發紅之後轉成發青,然後發紫最後發黑。他仰天深深吸了一口長氣,然後傲然決絕地說︰「我,要上廁所!」

看著弟弟離開的背影,愛麗莎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他果然還是一個小孩子啊!但是,總覺得最近有什麼事情正在發生——也許是自己多疑了也不一定,可是如果他真的能長大的話自己肩上的擔子也會相應減輕一點,總算也是好事吧,她不太確定地思索著……

然後,輕柔的腳步聲傳來,一股睽違多年的迷迭香的味道順著春天的風吹送過來。

那是什麼人?為什麼有一種熟悉卻又危險的感覺刺到了她的背脊上?

愛麗莎鮮紅色的頭發無風輕揚,完美精致的柳眉微微蹙攏,潔白細膩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幼年第一篇作文的內容倏忽地顯現在她的腦海當中——

「這是春風送暖的時節,」當時年僅五歲半的小愛麗莎這樣寫道,「但是,我卻要在這個美麗的日子里詛咒那個女人——妹懿•顏!為了恨她,我還必須首先要學會這三個難看的方塊字,但這是值得的……」接著她尖刻地披露,「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喜歡主導別人,妹懿•顏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那些愚蠢的男生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之所以被她迷惑並不是因為她真的長得漂亮,而是因為她其實是一個‘妖女’。所謂的‘妖女’其實就是女巫的一種,她們靠吸血維生……」在第二張紙的結尾,她摳了摳臉上的雀斑,下了最後的結論,「所以我認為,英國13世紀初決定要燒死女巫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

哀模著早就已經消失雀斑的美麗容顏,愛麗莎卻無端端地再一次感覺到了「妖女」的威脅,難道……應該不會吧……她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身體——

「很高興再一次見到你啊,大嗓門愛麗莎!」

「呀,呀!」愛麗莎完全拋棄了大家閨秀的禮儀地跳起來,「見到鬼啦!」

「……」深諳禮儀規則的管家在這個時候充分表現出了他的卓越才能,他為自己家小姐的無禮緩頰,「愛麗莎小姐的意思是,」他慢慢地說,「她很歡迎你的到來。」

顏妹懿長長羽睫下的秋水明眸閃過一絲狡黠,口中卻柔順地回答︰「我明白她的熱情,也感謝您的仁慈。」

避家挑了挑眉毛,滿意地鞠了一個躬轉身走出去,順手還把客廳的門關了起來。

「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愛麗莎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吼出來。

顏妹懿雍容自得地在沙發上舒服地坐下來,「請坐吧,不要客氣,站著吵架不符合我們美女的品位。」

「這里是我的家,我要不要坐下我自己可以決定,用不著你指手劃腳!」愛麗莎瞪著顏妹懿,這一刻她最大的希望是她的眼光可以點火燒人,不!燒妖!

「原來你還記得這里是你的家啊,」顏妹懿懶懶地嘆一口氣,「那麼待客的茶呢?」

「待、客、的、茶?」愛麗莎簡直要瘋了,「請不要隨便就把自己提高到客人的地位……」

敲門聲響起來,兩聲標準的「篤篤」以後,管家推著午茶餐車走了進來。

「佛朵瑟太太,」他說,「晚餐已經在準備了,在這以前,請您先用點茶水點心,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原諒。」

「是大吉嶺紅茶嗎?」顏妹懿優雅地拿起茶杯,「我已經聞到了這股香氣,管家一定是一位溫柔的人,因為要泡出這樣好的茶,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耐心的。」

避家的眼楮閃過激賞的亮光,「感謝您的贊揚。」

被管家這麼一打擾,一開始簡直就失措了的愛麗莎終于冷靜下來,慢慢坐到顏妹懿的對面,看著這個妖女習慣性地籠絡男人。

但最後,她還是忍無可忍,「管家,可以了,你下去吧。」

避家安靜地一躬身,然後離開。

「我說你這個女人,」愛麗莎冷冷地瞪著自若地喝著茶水,吃著點心的顏妹懿,「這麼多年,還是沒有改掉看見男人就要勾引的毛病啊?」

「有些事情,」顏妹懿輕聲細語地回答,「就比如說你的大嗓門,不是說改就可以改掉的。」她隔著紅茶朦朧的水氣向愛麗莎展露一個魅惑人的笑臉。

愛麗莎卻立刻狠狠地反擊回去︰「也包括你那個甘蔗一樣的身材嗎?」

顏妹懿放下手里的茶杯,精致的眉毛不著痕跡地跳了跳,「不行啦,這麼多年下來總也有些胖呢,倒是你那個新奇士橙一樣的身體幾十年下來都還是新鮮欲滴。」

混賬東西!她那只眼楮看見她的身材是渾圓的了?愛麗莎反攻到底,「我知道這並不是你故意看錯,畢竟有那兩顆石榴籽張在臉上代替了眼楮的位置,你也很痛苦。」

耙說她優美狹長充滿了東方韻味的丹鳳眼是石榴籽?顏妹懿翹起來的蘭花尾指都氣得微微顫動,「這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因為再大一點,我就必須看清楚你的鼻子是不是草莓病變的了,雖然我一直都很奇怪你為什麼要把草莓種在臉上。」

「那是為了跟你類同啊,你以為在臉上畫一個櫻桃就是櫻桃小嘴了嗎?」

「那你脖子上的贅肉是說你在學習火龍果嗎?」

「閉嘴,你這根矮香蕉!」

「千萬請不要激動,否則你胸口那兩坨榴###上的榛果就要落到你的腳底板去了……」

好氣啊!愛麗莎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的女人,當然,眼前的女人用同樣的眼神正在謀殺她。最後,抵擋不住的愛麗莎拿起點心籃里的小曲奇啊嗚一口咬下去。

「我們那麼多年沒有見面了,不要一見面就吵架好嗎?」吁出一口長氣,顏妹懿調整了臉部表情,刻意微笑地說,「畢竟我今天來可不是為了跟你吵架的。」

愛麗莎挑挑眉毛,不置可否。

顏妹懿于是再接再厲,「我今天是代表佛朵瑟家來跟你討論正事的。」

愛麗莎眼珠轉了轉,優越感頓時浮上來,心情自然也好了起來,「原來你總是神神秘秘地只通過電話聯系,就是怕我認出你來啊?哈!不過你還真是不幸啊,好不容易想辦法把自己嫁給了老佛朵瑟,他就死了;他剛死緊接著你又面臨破產;好不容易以為可以通過聯姻來融資,誰知道又撞在了我的手里。哈哈哈哈,終于沒辦法了,還是要來求我吧?」好爽好爽,這就是壞女人的下場,她要通告當年讀小學時所有認識的男生——看看吧,壞女人倒霉啦!

顏妹懿也不理會愛麗莎的諷刺,只是微微一笑,「你認識我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哦,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向來邪惡又陰險,那麼你想想看,現在坐在格林公司總裁位置上的人可巧,就是又邪惡又陰險的我唉……」她說話只說一半,留下大部分的空白去給愛麗莎猜測。

愛麗莎興奮的笑臉慢慢凝固在她的臉上,「你這是什麼意思?」

「船王家族家大業大,從理論上來講呢,應該是看不起我們小小的只賣牛飼料的格林公司的,」顏妹懿慢悠悠地說,「但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偏偏有人就是處心積慮要搶牛飼料吃——只不過不知道她的胃口跟牛比起來怎麼樣,萬一沒有吃好,一口噎到了倒也挺難看的。」

愛麗莎沉靜下來,「顏,你還真是越來越幽默了。」她冷冷地說,「現在還有誰不知道格林公司只是一家馬上要倒閉的公司?如果不是看在我們兩家多年交情的分上,我根本不會考慮讓我的弟弟娶你的繼女——現在是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在幫助格林公司哪!」

顏妹懿望著她,表情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你本來不是這樣的人,愛麗莎,」她突然說,「雖然你從小就樣樣不如我,但是至少你不邪惡,你還是一個有良心的人,但為什麼現在竟然變成了這樣?」

「贊美別人以前不要先吹捧一下自己!」愛麗莎火大地吼道,「而且我從小樣樣都比你優秀,現在我也依然是一個很有良心的好人。」

「你的大嗓門還真是讓人懷念。」顏妹懿陰惻惻地說,「而且喜歡反駁別人的脾氣也一點沒有改變——不過我們今天不談這個。老佛朵瑟畢竟是你的長輩,你小的時候,他也曾經抱過你,親過你,然後他把格林公司所有的運輸系統全部交給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也是因為兩家的世交超過了一個世紀,但你是怎麼對待這個可憐的老實人的?」她淡淡地說,「你欺騙他。」

「夠了!」愛麗莎跳起來,「別拿出一副長輩的嘴臉來教訓我,你說我欺騙,好啊,那麼拿出證據來。」

「還需要什麼證據嗎?」顏妹懿凝視著她,「只有心中又鬼的人才會要求別人拿出證據。你的脾氣一向暴躁,如果不是真的心懷鬼胎,你早就吼叫著把我踢出去而不是色厲內荏地要我拿什麼‘證據’了。」

「那只是你們東方人的偏見,我雖然脾氣暴躁,但從來就懂得節制,所以就算被人誣陷,我也會很有禮貌地要求對方拿出證據來的。」愛麗莎這些年來的歷練可不是說假的,三言兩語就把問題踢回去了。

顏妹懿裝模作樣地苦笑了一下,「這樣啊,那還真是沒有辦法了。」她嘆口氣,「那麼,婚禮就算了吧。」

愛麗莎滿頭紅發都直豎起來,「你說什麼?」

「我說婚禮就算了吧,我們兩家還是不要聯姻了比較好。」顏妹懿輕描淡寫地說,「我怎麼樣也不能把我的繼女嫁入傷害了她父親的仇家去啊。」

「……」愛麗莎氣得手指都顫抖起來,但她畢竟是西雷尼普奧迪里斯家族的掌權人,所以就算心頭怒火足以燒毀整個城市,她還是逼迫著自己慢慢地平靜下來,「大家既然都是聰明人,廢話就省了吧。」她克制地說,「你到底要什麼?」

「你果然痛快得令人贊賞啊!」顏妹懿嫣然一笑,露出了她見到愛麗莎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我要……」

客廳的大門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開啟,管家又踩著神秘莫測的鬼步走了上來,「對不起,打擾一下,」他輕柔低聲地說,「小姐,有一位來自中國的先生前來拜訪。」他困惑地說,「他說,他是你的丈夫。」

「打出去!」愛麗莎想也不想就作出了決定。

「恐怕有些困難,」管家為難了,「因為老爺正好回來,他們遇見了,呃,立刻就聊得,那個,非常愉快了。」

愛麗莎的紅發再一次飄揚起來,「那麼就讓他們愉快好了!」她幾乎咆哮起來,但是僅僅過了一秒,她立刻反悔了,「不!還是我親自去見他比較好,請老爺到這里來,他也應該跟我們未來的親家見見面……」又過了一秒,掃了一眼顏妹懿的她又反悔了,「不!這樣也不好,你還是請老爺去廚房待著吧,看看今天晚上的晚餐是不是合適……」

避家猶豫地問︰「晚餐?」

「沒錯,或者讓他去書房待著也可以,總之……」她不客氣地當著顏妹懿的面說,「今天的客人都不適合讓他單獨接見。」

愛麗莎一邊說一邊快步向外走出去,口中嘟嘟囔囔,雖然听不清楚,但想必都是一些大家閨秀不應該說出口的髒話。

避家尷尬地向顏妹懿笑了笑,「愛麗莎小姐她……」

顏妹懿也笑了,「她一向如此,我早就習慣了。」只不過除了自己以外竟然還有人可以把這個希臘野蠻丫頭氣到暴走的地步,這倒是很令人驚奇的事件啊。顏妹懿忍不住向管家詢問,「愛麗莎什麼時候結婚的?」

避家扯動著臉上的肌肉,「我想這也是我們所有人想知道的問題。」

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亞歷山大在幾乎磨穿了洗手間的地板以後,終于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時間已經過了黃昏,但因為到底已經告別了冬天,所以天色暗下來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晴朗的天空呈現出一種好像水洗過的透明的質感,似乎是蔚藍的但又似深邃得永遠也看不清底。遠處夕陽在散發著它最後的魅力,把天際渲染出各種熱鬧又燦爛的顏色,豐富得一如人生。亞歷山大在走過去的時候,心里清清楚楚想的是老師詹姆斯的叮囑。然後,他最後一次整整自己的衣服,讓她愛上你!他對自己說,然後推開了客廳的大門,讓她愛上你!

從窗口斜射進來的陽光有一半輕輕地灑在那個坐在高背沙發椅上的女子身上,她微側著頭,半眯著眼楮,正輕嗅著紅茶氤氳上來的香氣。烏黑的頭發從肩膀後面漏下來一絲兩縷,映著陽光的折射,就好像純金的一樣。這個女子舉止優雅,渾身洋溢著一種充滿異族風情的古典美感,與其說她單純得像一個東方美女,不如說她更像奇幻小說里端坐于森林深處王座上的精靈女王。

亞歷山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精靈女王啊!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一位英俊的騎士跪在她的面前,願意為她去獲取鎊種高貴的名譽,而那名騎士,如果沒有錯誤的話,似乎就是他自己。

他,終于再一次見到那個好像迷迭香一樣的女子了,而且就在他自己家里。

……

听見房門的響聲,顏妹懿開始還以為是愛麗莎回來了,但久久沒有听見動靜,這才從紅茶的馥郁香氣中睜開她的眼楮,「咦?」

咦!那為精靈女王跟自己說「咦?!」亞歷山大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那粉色唇瓣里吐露出來的一個「咦」字燒成了岩漿,但同時似乎也燒出了他的勇氣。一步、兩步……在走路的人是自己嗎?看著精靈女王並且向她靠近的人是自己嗎?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糊涂了,但似乎比自己從前的任何時候都更加要清楚明白。但不管怎麼說,他知道這次他有進步了,至少他的腳這一次是邁動了。

他怎麼會在這里?另外一方面,顏妹懿也很驚訝,這個美麗的少年在她偶爾還做的夢里出現的頻率出乎意料的高,以至于第一眼看見他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差點以為自己是耐不住疲勞睡著了。但偶爾從窗口吹進來的春風讓她意識到夢跟現實還是有區別的,于是她又開始擔心自己的頭發有沒有亂掉,衣服有沒有皺起來……等發現自己這樣的行為很類似當年跟愛麗莎就讀某小學時見到暗戀男生的行為,顏妹懿自己也笑了起來。

為了表示自己畢竟已經不是那時候的傻妞了,顏妹懿決定用比較成熟的方式跟美少年結識︰「你好,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里?」

「因為我住在這里。」亞歷山大恍恍惚惚地說,「我上次,見到你了。」

「嗯。」顏妹懿下意識地捋捋頭發,不知道有沒有亂啊。

「我是說,上一次,」亞歷山大手忙腳亂地解釋,「不是在前一次的葬禮上的那一次。」

「哦。」顏妹懿又順手撫了撫衣服的皺褶。

「我看見你救了一個小孩子。」亞歷山大努力壓抑著自己的緊張,竭力讓自己的話听起來可以理解一點。

「救了一個小孩子?」顏妹懿愣了愣,有這樣的事嗎?嗯,好像,似乎有這樣一件事,不過那件事情的真相似乎是肇因于一塊披薩餅和一個猴子的。咦,為什麼會有猴子這種東西的出現?不過不管啦,反正能讓美少年對自己有好感總是一件好事。

「我覺得沒有人應該受到傷害,」她低低柔柔地說,「何況是一個小孩子。」

亞歷山大覺得自己的眼眶都開始熱了,「你真偉大,」他說,「是一個少見的,具有著高貴品德的好女人。」

顏妹懿被贊得心花怒放,「嗯,我也這樣覺得。」她說。隨即又覺得這樣說實話有違她剛剛樹立的淑女形象,連忙補救道︰「我是說,很多人都這樣覺得。」

亞歷山大看著她,從心底里涌出一種甜蜜的感覺,但又是那麼緊張,有很多很多的話都被積壓在心里,想說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同樣感覺找到不話題的還有顏妹懿,明明平時就算不是牙尖嘴利至少也算伶牙俐齒的,不知道為什麼,當著他的面的時候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應該是有話題的,但是等了半天,兩個人卻又同時發現彼此花費在太多的時間上看著對方了,所以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空氣里卻蕩漾開甜美的味道。

「對了,上次你那樣救了一個小孩子,自己沒有受傷吧?」亞歷山大熬了半天終于想起一個話題。但一說出口以後又擔憂起來,接下來該說什麼好呢。

「還好,只有一點點挫傷。」顏妹懿盡量矜持地說。

「啊,對了!」亞歷山大突然兩眼發光。

「什麼?」顏妹懿被他嚇了一跳。

「我可以對你唱情歌。」亞歷山大興致勃勃地宣布,「所有的浪漫故事里都有這樣的情節,」他說,「男主角對著自己的心上人一表衷曲,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的眼楮開始冒出閃閃紅心,「這是必要的一個橋段。」

「唱情歌?」顏妹懿呆了一下,「心上人?終成眷屬?」她目瞪口呆,是不是發展得太快了一點,她甚至連他到底是誰都還不知道。她只是看見他走過來,然後談了談上次她「誤救」的一個小孩,然後他就宣布她變成了他的心上人……雖然她也很喜歡他沒錯,但是……

亞歷山大嚴肅地走過來,單膝跪在她的面前——

「我以為愛情是一個單詞,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你。

這一次,我終于相信,

愛情,她就出現在我眼前……」

亞歷山大的聲音清澈透明,或許一開始還夾雜著一些些演唱的技巧,但是當「愛情」兩個字從他的嘴里吐出來的時候,他發現他的眼眶竟然失控地濕潤了起來。

顏妹懿看著單腿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栗色健康的肌膚上,深邃的琥珀似的眼楮清澈卻又深邃不可見底,透明的液體一點點滿溢出他的眼眶,然後豐盈成比珍珠更加珍貴的淚珠輕輕滑下他完美的臉頰。

從來都以為跪在地上唱情歌這種事情是為了丟人而存在的,而且打死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所以當那天籟一樣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顏妹懿只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另一個詭異莫測的時空。

眼前跪著的少年,透明卻又干淨的聲音,還有那不斷不斷往下滑落的淚珠……誰來告訴她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人貴自救,忍耐了半天,顏妹懿還是服從自己理性的安排,對這個她其實覬覦了很久了的美少年柔聲道︰「雖然我很感動,但是,你,要不要先站起來說話呢?」

但亞歷山大拒絕了她的請求,甚至連眼淚都不抹去就徑直問向她︰「請告訴我你的感覺。」他懇求道,「因為我想我是愛上你了,我的精靈女王。」

「那個,感覺啊……」顏妹懿哭笑不得地說,「感覺很,那個……」

「你可以說很難听很討厭很無聊,」亞歷山大望著她,眼神充滿渴望,「但是,請你不要騙我。我寧可讓自己受到傷害,也不願意你騙我,可以嗎?」

顏妹懿咬牙忍了半天,「好吧,」她說,「我覺得很荒謬。」

「荒謬?」出乎意料的答案讓亞歷山大有點恍惚,「你是說荒謬?」自從他長大成人以來,還沒有哪一個女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當然愛麗莎除外。

「是啊,很荒謬。」顏妹懿一說出口就後悔了,但既然已經說了出來,也就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誠實下去,「什麼精靈女王啊,什麼你愛上我啊,」她無奈地說,「你讓我覺得你是在努力把我往你的夢想里面拖,但‘愛’這種事情不可以只是做夢就好了的啊。」她嘆了口氣,把呆住的亞歷山大從地上扶了起來,「愛是實實在在的,不是只有甜蜜就夠了的。」

「愛是實實在在的?」亞歷山大喃喃自語,「不是只有甜蜜?」

「是啊,」顏妹懿說,「所以真的愛情,一開始通常是從痛苦和難過開始的。」頓了頓,她繼續道,「在我們東方,喜歡用‘動心’來形容對愛情的領悟。但‘心’是一種這樣脆弱的東西,稍稍一踫就會疼痛難忍,所以真正的動心,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她抽出放在茶幾上的紙巾,輕柔地擦拭那雪白臉頰上的淚痕,「雖然很難過,但是作為一個人,一生中這樣的難過還是需要一次的。」她溫柔地注視著他,「那是從孩子變成大人的標志!」

「痛苦和難過,」亞歷山大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只只會學舌的鸚鵡,但是當心口確實地傳過來的一絲絲抽痛的時候,他覺得過去的自己已經魂飛魄散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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