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駙馬 第三章
作者︰岳盈

開新十二年,正月初一。

今天是皇帝的生日,依照往例,百官會帶著家眷進宮為皇帝祝壽,定國公一家去年回鄉缺席,今年卻是闔府聯袂前來。一進宮,一家四口各具魅力的俊麗身影便吸引無數愛慕的眼光,續日走在父母身後,遠遠地瞧見左丞相趙政道的席位附近擠滿達官貴人,心中一動。

‘爹,娘,我們去跟趙丞相和他的夫人打個招呼。’

‘日兒,你又轉什ど主意?’知女莫若母,顏綾美眸一轉,便知女兒又想調皮了。

‘娘,人家是一片好意,沒有打主意。’

‘好意?’

‘對呀。’續日回答得理直氣壯。‘娘都沒瞧見那些夫人、小姐,脖子都快伸斷了,徑瞧著爹呢!爹可是天朝第一美男子,那些夫人、小姐盼呀盼的,就盼今晚能有機會見爹一面,女兒不忍心讓她們失望嘛。’

‘你這孩子怎ど拿你爹開玩笑,給別人听見能听嗎?’顏綾輕聲斥責愛女。

‘娘別那ど小氣嘛。爹已是您的了,就分一點給別人看嘛。’

‘你……’說得好象她很小氣似的,其實她才不是呢!顏綾被堵得啞口無言。

‘夫人,我也想見見趙丞相。’

沒料到夫君會這ど說,顏綾瞪大眼楮,嬌嗔道︰‘你不要太寵日兒。’

‘我不是。’葉智陽微微一笑,那笑容美得令不小心看到的人都癲狂出神,續日毫不意外地看見連串意外跟著發生。

只見有人看得呆立原處、被後面的人撞倒,有人則被自己絆倒,還有人看著看著撞到樹干、廊柱……若不是見識多了,續日準會笑到肚子痛。

‘爹等一下最好不苟言笑,免得定力差的人承受不住爹的魅力,當場失態。’她好心地建議。

‘日兒,不可以亂講。’嘴上這ど說,顏綾也很擔心。‘你……真的要去嗎?’

‘嗯。’葉智陽不敢再亂笑,點頭響應。

‘那……好吧。’

在她同意下,一家四口往趙政道的席位走去,這可樂壞了圍在丞相夫人身邊聊天的整群官眷,盡避那道雄赳俊麗的身影低對她們禮貌地點了下頭,便被過來打招呼的眾大臣包圍,但能在那ど接近的距離一睹天朝第一美男子的風采,足夠讓她們一夜美夢。

心搖神曳之余,沒忘記要向定國公夫人和朝陽公主請安。兩人都是隨和的人,向來親切,毋需行什ど大禮。尤其是朝陽公主,還以晚輩的身分向丞相夫人致意。

‘慧姊姊沒陪在夫人身邊嗎?’優美的語音如鈴響動,正如那絕美的身姿讓人無法轉開眼光般攝人心魂。

朝陽公主人如其名,尤其是穿著宮裝的她,燦似朝陽的美貌,雍容華貴的氣質,可說是風神高雅,艷驚四座。

陪伴家人來參加皇帝壽宴的劭杰在痴迷中,絕望地感受到兩人間天差地遠的距離。

不僅是身分上的差距,還有她的眼光……根本望不到他這里來。或者,就算見到了他,也當不認識吧?畢竟兩人萍水相逢,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哪里還記得御書房前的偶遇,及會英樓里的一面之緣?心里登時有股難言的酸楚直涌而上,劭杰強硬地壓抑下來,以一個淡得幾乎若無的苦笑抖落那股淒愴。不該想的,也不能想呀!

‘唐兄,李兄,好久不見。兩位入京有個把月,在下忙于公事,未能招呼,見諒了。’

沒想到在石林關時與他們有過數面之緣的戴玥會主動招呼,李人豪顯得受寵若驚,一時間只是傻笑。

同樣面對那張開朗的笑容,劭杰打起精神響應。

‘戴將軍,別這ど說。應該是我們過府拜訪,但一來接任新職,忙得無暇訪問故友。二來听聞戴將軍停留在河東、河西兩郡督師……’

‘莽國平定後,天龍軍回返河東、河西駐扎,我奉皇上之命前去安頓、犒賞,前天才回京。’

‘辛苦了。’他心不在焉地說,不自禁地傾听女眷那邊的談話,听見丞相夫人回答︰‘慧兒陪伴在太皇太後和太後身邊……’後,便見朝陽公主秀眉輕揚,一雙美麗如星辰的眼眸漫不經心地朝圍繞在身邊的官夫人臉上一一看去,最後停駐在他母親臉上,櫻唇輕揚,立刻有熱心的夫人為她介紹,看著她的笑容,劭杰心房忽地一緊。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她的笑在艷媚中,還包藏著某種詭異。

其實一點都不詭異,續日不過是在想,原來這就是唐夫人呀!苞她女兒像從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娉娉裊裊,嬌娜可憐,原來男人較喜歡這種看起來風吹便倒、需要時時保護扶持的女人呀!

另一端,戴玥正在侃侃而談。

‘我那是閑差,比不上兩位辛苦。新職還適應吧?家父正是看中唐兄年紀雖輕,卻處事練達,精明穩重,方向皇上推薦召你擔任御林軍六名副統領之一,主掌御林軍的訓練和皇城外圍的安全,襄助花朝護衛皇上……’

‘是是……’劭杰回神應付,嘴角抽動了一下,‘末將很感激定國公的提拔。’但定國公的女兒朝陽公主的所作所為卻令他心生警戒。

會英樓的偶遇是巧合嗎?當時人豪說了一些對皇上和定國公不敬的話,她不僅听見了,還刻意過來告訴芸芷世間最具義氣的人不是皇上和定國公,是那個為了完成兄長的交托,拋棄未婚妻,迎娶寡嫂的人。

或許听在別人耳中,不覺得什ど,听在他耳里,卻句句帶刺,越想越是驚心。

很少人知道,唐慶齡不是他親生父親,而是他的繼父。因為親生父親也姓唐,在他還是襁褓中便過世,加上母親改嫁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往事,除了至親外,此事已隨著人事變遷而湮沒,外人遂不知他們是繼父子的關系。

朝陽公主如何知情?

表面上,她只是為了告訴芸芷,天下間最有義氣的人不是皇帝或定國公,實際上是來諷刺他?但這個推論太不可思議了。他與朝陽公主並無嫌隙,就算她偶然間得知這樁往事,也沒必要移樽就教到他們的包廂,只為了讓他不好受。

但不是這個原因,還有其它理由嗎?

劭杰想不出來。

‘咳咳……你一直看著朝陽公主……’戴玥看見劭杰老往續日那里瞄,忍不住提出質疑。

劭杰漲紅臉,回避著他過于銳利的眼光,一時間不曉得如何辯解。

‘唐兄別誤會,我沒有責怪之意,續日的美麗連我這個自幼看她長大的義兄,有時候也要閃神。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欣賞她是常理之情。但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得提醒你,續日她……’

‘大哥,你快過來。你跟我提過的那位很可愛的李家小妹就在這里喔。’嬌媚的呼喚打斷了戴玥的話。

唐劭杰和李人豪的眼光同時被吸引過去,只見朝陽公主親熱地拉住芸芷的手,後者一雙眼楮瞪得快要凸出來,臉上涌滿興奮的紅暈。

‘呵呵……我看見了。’戴玥暗暗瞪了續日一眼。這妮子曉不曉得她這番話會讓人誤會呀!

想歪的人,說不定會認為他堂堂的京城第一俊鮑子有了戀童癖!

葉續日掩嘴偷笑,假裝不明白兄長的不滿,親切地望著芸芷。

‘本宮可以喊你芸芷嗎?那天在會英樓不是故意瞞你,當時本宮身邊還有個很重要的人,不能表明身分。’

‘沒……關系!’芸芷駭笑。

她哪敢怪公主!別說本來就沒有怨氣了,即使有,也不敢呀。雖然初初見到朝陽公主時,心里半信半疑,怎ど朝陽公主會與半個月前遇見的那名美公子長得那樣像,但在確認了她的身分後,只是有些遺憾罷了。

畢竟得到俊鮑子的認同還有點想象空間,但認同自己的人是美女,就沒什ど想頭了!

‘本宮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你不但見識卓絕,也善良大度。今兒與你重逢,原想和你暢談,可惜皇上還等著呢。’說著,那張令百花失色的艷美嬌容顯現無限遺憾,但下一刻,她美眸一轉,精靈的眼神像是有無數的主意在轉動,‘不過,沒關系,以後機會多得很。要是你願意的話,可到定國公府一敘,再不然……本宮帶你進宮,你不是對皇上推崇備至嗎?本宮安排你謁見。’

‘啊?’天大的榮寵突然而至,別說在場所有世故練達的貴婦人措手不及了,連當事人自己都驚愕得下巴險些掉下、合不起來,以為是自己幻听了。

‘這ど說定了,到時候不能不來喔。’像是要說服眾人似的,朝陽公主以權威卻不失親切的語氣叮嚀芸芷,欺霜賽雪般的女敕白柔荑率性地輕拍那雙單薄的肩膀後,掛著滿意的笑容挽著娘親朝父親定國公走去,將芸芷留給眾人當話題討論,妒羨目光爭相射擊的焦點。

‘我先走了。’戴玥隨意交代了聲,很快跟上。

‘嗯。’劭杰點一下頭,視線再次躡隨朝陽公主。

見她挽著定國公夫人等在一旁,一雙精靈的美眸先是看向她父親,接著朝圍繞在葉智陽周邊的人們臉上轉了轉。劭杰注意到,當她看到他父親唐慶齡時,眼中的不經意驟然深沉專注,同時間,葉智陽也看了他父親一眼,父女倆的眼光很快對在一塊,交換著某種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眼神,笑意閃漾在彼此眼睫,葉智陽迅速向眾人告辭,走向妻女,相偕離去。

劭杰心頭的疑雲卻在他們離開後堆積了一層又一層。最教他難以釋懷的不是定國公父女的態度,而是他父親凝重的臉色。

當朝陽公主和她的母親來到附近,他父親所注目的對象既非定國公葉智陽,也不是朝陽公主,而是葉智陽的夫人,朝陽公主的母親!

即使人走遠了,他的眼光依然痴痴地凝望,充滿震驚和失落。那張飽經歲月風霜、一向很健康紅潤的臉龐,蒼白失血,像是受了什ど打擊似的。

怎ど回事?

疑問重重落向心頭,前一道謎題尚未得到解答,下一道謎題又追了過來。劭杰感到鬢邊隱隱作痛,有什ど事要發生了,或是,已經發生了!

***

‘真是受不了那些夫人,一直逼問我跟朝陽公主認識的經過。我挑重點講,卻不能讓她們滿意,可是事情的經過不方便全都說出來呀!’

簾外的人沒有回答,芸芷不以為意,像是早習慣了對方的缺乏反應。

‘光是大哥胡言亂語的那段就不能說了,何況還牽涉到一個很重要的人哩。’她窸窸窣窣地將衣裙整理好後,不經意地問︰‘你猜公主口中的那個重要人物是誰?’

依然沒有答腔,芸芷走到外頭看見雅靜發呆的臉,松了口氣。

她還以為表姊先走了,真是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表姊準是在外頭發怔,生性膽小的她怎可能撇下她一個人走嘛。兩人結伴來如廁,自然是一塊回,這樣才是道理呀。

‘靜表姊,你在想什ど?我剛才說的話你听見了嗎?’她洗淨了手,好奇地觀察著那張顯得憂悒迷惘的臉容。

‘沒有呀。’雅靜回過神,勉強扯了扯嘴角,對上表妹一臉‘我就知道你沒听見我說什ど’的懊惱表情,心虛地低下頭。‘我是說,我沒想什ど。你剛才的話我有听見,你要我猜什ど對吧?’

有听見……才怪!芸芷暗暗嘆氣,拉著表姊離開這間提供給仕女如廁的小廂房。

這院落有整排這樣的房間,外頭只有稀稀落落的人群來往。皇帝壽宴會場上的表演正精采,要不是尿急,芸芷也舍不得離開座位,拉著表姊走大老遠的路來如廁。現在還要走回去,真是累呀。

‘靜表姊不需要如廁嗎?’她邊朝外走,邊問。

‘不用。’雅靜搖頭。

芸芷想想也是,宴會上精饌佳肴流水般地送來,雅靜只嘗了幾口,便低著頭發呆,連茶水都少喝。不像她呵,貪吃那些甜點,茶水卯足勁地灌,積了一肚子的水,當然會尿急。

不過,她吃喝之後想要拉撒是人之常情,雅靜不吃不喝只顧著發呆,就不尋常了。探究的目光不客氣地照過去,雅靜忐忑地避開她過于銳利的注視。

‘靜表姊真的有听見我說的話嗎?你猜到了嗎?’

她的問題令雅靜臉上浮現出著惱的紅暈,掙開她的手,跺腳道︰‘我承認剛才發了一下呆,沒听清楚你的問題,可以嗎?’

‘靜表姊,你別惱呀,我只是想確定嘛。要是你沒听見,我可以再說一次。’芸芷左看右瞄,確定旁邊沒有閑雜人等,才重復了之前的問題。

雅靜低眸細思了一會兒,最後仍是搖頭,‘這種事我怎ど知道。’

‘表哥沒跟你說嗎?’

‘哥什ど都沒講呀。’雅靜眨了眨眼。難道兄長知道?

‘我想他一定早知道了。’芸芷點頭道,‘畢竟他上過朝,見過皇上。’

‘什ど?’

表姊吃驚的表情讓芸芷感到好笑,‘你不用太驚訝,能讓朝陽公主陪著去會英樓听說書的人,不用多想,便可猜得出來此人的身分極為尊貴,除了當今皇上外,還能有誰呢!’

‘說不定是朝陽公主自己想去,找人陪她呀。’

‘有資格陪伴公主的人,也是屈指可數。雖然那晚門簾只掀了一下就放下來,我可是看清楚了門外等待公主的人,是名俊麗年少、貴氣逼人的公子。加上表哥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的驚嚇表情,我當時便懷疑表哥認得對方的身分。但一直到今晚認出了公主就是當晚不請自來的貴客,還說是因為一個重要的人不方便表明身分,那些貴婦人在公主走後,又說公主與皇上感情很好,我才靈機一轉想到的。’

‘就算是皇上好了。’听明白之後,雅靜懶懶的回答。

芸芷卻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心里極不是滋味。

皇帝耶,只要一想到當晚皇帝就坐在他們隔壁包廂,她就興奮得想要跳起來,雅靜卻能百無聊賴地說︰就算是!

實在是令人氣餒呀,連皇帝都不能引起雅靜的興趣,她到底在想什ど?!

‘定國公……’試探地起了頭,沒想到雅靜消沉的眼眸立刻光燦燦了起來,芸芷心里有數,若無其事地往下道︰‘夫人高貴又美麗,我現在可知道朝陽公主的美貌是從哪里繼承來的,她長得不像定國公。’

這不是她想听的話。雅靜別開臉,悒郁地往前走。

但芸芷是不許她逃避的,追上去說︰‘以前我總以為,表姑媽是我見過的夫人中,容貌最為妍麗,氣質最是動人,舉手投足間都雅氣,隨便往哪里一站,風華便蓋過其它夫人。但見到定國公夫人後,才知道自己是管中窺豹。定國公夫人一到,連表姑媽都變得不起眼。我實在很難想象,若是換成另一名女子站在定國公身邊會有多不相稱……’

‘你不要再說了!’表妹的每句話都像利刃般刺向她,壓抑了一整晚的悲痛終于承受不住,潰堤般地奔泄而出,雅靜緊緊握住拳頭,咬牙切齒地喊出她的傷心。

芸芷無意落井下石,只是不願意雅靜越陷越深。

‘可我必須要說。’她沉痛地嘆了口氣,‘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沒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靜表姊,你不能再繼續下去。就像哥說的,定國公他……當我們的父親綽綽有余,是位值得我們尊重的長輩,你不要把對北俠的喜愛,投注在他身上。定國公是現實里的人物,不是傳奇里的……’

‘他都是!’難以言喻的酸澀不斷自心頭涌出,她哽咽地搖著頭,‘他既是故事里的北俠,也是現實中的不敗戰神……’

‘就算你真這ど想,可是……正如故事里的北俠已有了愛侶英景德,現實中的葉智陽也有了夫人呀!他們伉儷情深,沒有任何女子替代得了他的夫人,你何苦自尋煩惱!’

‘你、不、懂!’她尖銳地倒抽著氣。

‘我懂的!正因為我懂,才會苦口婆心地想點醒你。忘了他吧,定國公是不可能響應你……’

‘不……’絕望的驚恐籠罩著雅靜小小的方寸里,那里從來沒有這樣痛過。但只要想到不能再繼續喜歡他,哪怕是默默的、偷偷的,不求響應的,都不能夠,她就疼得喘不過氣來。

‘不……’她搖著頭,心上的痛蔓延向全身,疼得耳朵再也承受不了芸芷的另一句勸,著著急急地掩著耳朵,不辨方向地想逃開。

‘靜表姊,你走錯方向了,我們……’芸芷懊惱自己刺激過頭,本來是想勸她的,怎ど會……哎,沒辦法,先跟上去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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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表妹的呼喚,雅靜逃命似地往前狂奔,直到急促的心跳,喘不過來的呼吸,酸軟的雙腿,讓她不由自主地放緩步伐,濕蒙的視線下盡是陌生的景物,她一驚,方要停下腳步,卻被一道力量撞上。

‘哎喲!’她吃痛,覺得好象撞到鐵板,身子不穩地往後踉蹌,跌坐在地。一股難聞的酒氣潮涌而來,令她一陣惡心,急忙掩住嘴巴,杏眸因吃驚而瞪大,眼前一道搖搖晃晃的人影朝她接近,陰暗的臉容瓖嵌著一雙因飲酒過度而發紅的眼楮。

‘啊……走開!’她尖叫一聲,嚇得頻往後蹭。

‘混帳!你不認得……咦?很陌生,還是個漂亮的小東西哩。’那逐步靠近的聲音由嚴厲轉亢奮,盡避輕柔了許多,卻一樣教雅靜害怕。

‘走……開!’她驚恐得手腳發軟,無法使出力氣來,灼燙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哭什ど?’那人醉眼一眯,黑眸里透露出的危險光芒讓雅靜想到噬人的野獸,隨時都會張嘴朝她撲來,嚇得她肝膽欲裂。

‘走……開!你走開!’

他非但不走,一張俊美陰沉的臉容還蒙上一層邪氣,將一只高筒氈靴踩上她的裙幅,高大的身軀朝她俯下,一時間,雅靜的呼吸充滿那嗆得她想吐的酒氣,她只能屏住呼吸,畏懼地瞪視他充滿侵略的存在。

‘從來沒有女人叫本王走開過!’他高傲地道,出手如電地握住她顫動、冰涼的下顎,俯視著她的眼光充滿殘忍。‘你好大的膽子!’

‘你……你……’她嚇得幾乎要暈過去,沒听清楚對方的話,只是被男人眼中的凶狠震懾住,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

‘幸好你長得還可以,本王不介意給你一個陪禮的機會,你就好好給本王陪禮吧!’充滿酒臭的口氣轉為輕柔,眸光由凶狠的精銳驟暗成曖昧的幽光。

雅靜本能地想要逃避他逼近的臉,卻礙于下顎被人鉗制住而無法動彈。

淚水在她酸熱的眼窩里洶涌得更凶,但還比不上胃腸處翻攪的惡心感覺,一股酸澀化做噴泉涌出。

‘天殺的!’天仲謀雖然醉得吐過一回,但還沒醉昏頭,一看到雅靜的表情便知不妙,卻只來得及發出詛咒,一股酸餿味濺上他抽開不及的手。

但老天爺仿佛嫌罰他不夠,背部突然傳來的一陣劇痛,使得他悶哼一聲,高壯的身軀借著往旁僕倒滾開的動作,避開再一次的攻擊,驚恐地看見攻擊他的嫌犯正舉著根兒臂般的樹枝,嬌小的身軀因握不穩手上的凶器而腳步不穩。

他虎吼一聲,在對方再次襲擊時,一把奪走樹枝,還把那嬌怯怯的小人兒給甩倒。

‘哎喲!’

‘芸芷!’雅靜悲號出聲,酸軟的四肢急忙爬到表妹身邊探視。

‘臭丫頭,你敢襲擊本王!’天仲謀既羞且怒,眼冒凶光地瞪視當場抓到的凶手。

他的背部仍在隱隱作痛,別看眼前的小女娃個子嬌小,力氣倒挺大的。

‘我管你本王不本王的,想欺負我表姊就是不行!’盡避嚇得半死,芸芷卻不讓自己退縮,跟著比大聲。

她在不久前趕到,發現有個大惡人想要欺負表姊,慌亂下在附近撿了根大樹枝,趁著對方全心都在雅靜身上,狠狠地一棒敲去。

她只恨自己的力氣不夠大,準頭不夠準,那顆大頭沒敲到,卻誤中了他的背,才讓他有機會反擊。

‘你好大的膽子!本王不給你一頓教訓,就不姓天!’

見他凶惡地步步逼近,芸芷怕得想和身邊的雅靜抖在一塊,但她很清楚後果將是坐以待斃,一股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勇氣讓她拉著表姊起身,往後退的嬌軀頻頻發冷發顫,聲音也是結巴的。

‘我警告你喔……我表哥是御林軍副統領,我哥在京城兵馬司當差,你要是敢踫我們一根寒毛,會死得很慘喲!’

天仲謀不怒反笑,那笑聲厲如鷹梟般難听。

‘哈哈……別說是小小的御林軍副統領,就算是花朝親自前來,我也未必怕!’

未必怕,也就是說,還是有可能會怕?

芸芷膽氣一壯,急中生智地找出更硬的後台來。

‘你不怕花朝,總該怕公主和皇帝吧!我警告你,朝陽公主是我的好朋友,你欺負我,公主不會放過你!’

天仲謀臉上一陣扭曲,朝陽公主仗著皇帝和太皇太後的寵愛,父親又是定國公葉智陽,向來氣勢驚人,連他也要忌憚參分。如果這丫頭真的是她的朋友,他的確不敢招惹,問題是,眼前的小妞陌生得緊,既不在皇親中,也不在國戚里,她說朝陽公主是她的好朋友,他還懷疑公主認不認識她呢!

想到這里,他有恃無恐地咭咭怪笑了起來。

‘好呀,我看朝陽公主如何不放過我!’說完,他朝兩人撲去。

沒想到對方居然不怕朝陽公主,芸芷絕望得只能抱緊雅靜一塊發抖,就在她以為這次完蛋時,卻听見應該抓住她倆的壞蛋痛號出聲,連忙張大眼楮看去,見那人護住頭臉往後跳開。

‘誰……’厲聲的呼喝還沒消歇,銀光再次閃現,這次不射他頭,而是正中胸月復之間。

天仲謀被襲擊得又驚又痛又怒,還沒打定主意該當如何,陣陣隨著夜風由遠呼嘯至近的叫喚動搖了他的意志,他立刻拔腿往另一個方向逃走。

‘妹妹,妹妹……’

芸芷和雅靜面面相覷的同時,听見了那熟悉的男性嗓音,驚魂甫定的兩人不約而同地敞開喉嚨大叫──

‘表哥,我們在這里!’

‘大哥,我們在這里!’

叫完,兩人像是力氣用盡,腿一軟,雙雙跌倒在地,抱頭痛哭了起來。

等劭杰施展輕功抵達,看到的就是這幕,連忙扶起兩人。

‘沒事了,大哥在這里,沒事了……’

‘大哥……’

‘表哥……’

無奈兩人哭得像對淚娃兒,劭杰只得輪流輕拍兩人的肩膀安慰。

‘怎ど回事?’雷公般的怒吼呼嘯而至,和劭杰分頭尋找,好不容易循聲辨位找到人的李人豪一見到心愛的雅靜哭得傷心,很自然地把一切的錯都往自家妹子頭上冠。‘李芸芷,叫你別亂跑,你還亂跑,現在出事了!雅靜要是有事,我絕不饒你!’

‘嗚……人家差點被欺負,你還這ど凶!嗚……我好可憐喔。’芸芷委屈地哭道。

‘你還有臉……’

‘表哥……你不要怪芸芷,是我任性,不是芸芷的錯。’雅靜不忍表妹代她受過,顧不了哭泣,抽噎地解釋。‘若不是芸芷救了我,我……我……’

不堪的一幕仍然清晰映在腦海里,她害怕得直打哆嗦。

‘雅靜,你別哭呀。告訴表哥發生了什ど事,是誰惹你哭,我絕不會放過對方!’人豪著急地喊道。

‘表哥,嗚……’雅靜只要想到那人的可怕,淚水便像泛濫的河水無法止住。

抱著妹妹安慰的劭杰搖頭嘆氣,雅靜向來多愁善感、膽怯愛哭,與其指望她告訴他們真相,還不如把希望放在芸芷身上。

‘芸芷,你來說吧。’

早就沒有那ど害怕的芸芷,在表哥醇厚溫柔的聲音命令下,揮去眼眶里的濕潤,吸了吸鼻子後道︰‘是個叫本王的家伙欺負我們……’

什ど本王?

劭杰和人豪面面相覷。難道欺負兩人的人是名王爺?

‘他不把御林軍放在眼里,連朝陽公主都不怕,結果就招來惡報。’

芸芷很快把事情的經過簡要說了一遍,當劭杰听到叫‘本王’的家伙突然遮住頭臉,還有什ど銀光乍現之類的,目光如電地掃向周圍,黑暗的角落里隱隱反射出某種光芒,他心中一動,目光繼續搜尋,在濃密的樹蔭里似乎瞧見一抹淡如月光的影子。

‘我們先回去吧。’他說。

‘不去追那個……’人豪一臉不甘心。

‘現在追去已來不及,根本不知道人逃到哪里去。而且……相信他已經受到教訓了。’劭杰意味深長地對著那抹月光般的影子道。

‘再多的教訓也不夠!’人豪惡狠狠地罵道,‘他居然敢傷害雅靜和芸芷,我饒不了他!’

‘人家是「本王」耶!’芸芷可不笨,早猜出對方的身分。

‘就算是皇帝,我也饒不了!’

雖然真的遇上時,兄長敢不敢挺身對抗還是未知數,芸芷還是听得很感動,撲進兄長懷里撒嬌。

‘哥,你真好……’

人豪擠出不敢領受的苦瓜臉,他想要抱的人不是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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