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吻 第三十章
作者︰琳達•霍華

「你把我嚇得半死。」洛克生氣地說,月兌掉皮外套丟到床上,再拿掉槍套。

「為什麼?」黎璃溫和地問。每次看到他的皮外套她都會有股沖動,她終于忍不住拿起外套,撫模光滑柔軟的皮面,然後穿上。衣服當然太大,垂掛在她的肩上,袖子比她的手長很多,但仍因他的體溫而溫暖。皮革的感覺真好,讓她想要發出舒服的聲音。

「你在做什麼?」他問,分了神。

「試穿你的外套。」她回答,一臉廢話的表情。不然她像是在做什麼?

「怎麼可能合身?」

「當然不合,我只是想感覺一下。」她把衣服的前襟拉在一起,走到鏡子前面,然後笑看著鏡子里的她。她還粘著胡子,穿著黑色外出服,針織帽蓋住她的頭發。她看起來就像個街頭龐克和卓別林的綜合體。

她小心地拆下胡子和乳膠,拿掉針織帽,再用手把頭發梳開。她還是覺得像個小丑,所以她月兌掉外套丟回床上,坐下來開始月兌靴子。

「我為什麼嚇到你?」她問,又回到他之前的話題。

「不是你嚇到我,是我替你害怕。你告訴伯納要射他哪里時,我也心驚膽戰,但我想每個男人都會有那種反應。反正把他嚇呆了。天,黎璃,要是你在車底時菲亞特真的撞上來,怎麼辦?你知道那有……你在做什麼?」

「月兌衣服。」她又露出廢話的表情。她月兌到只剩下內衣褲,隨即解開紐扣丟在床上,再拉下內褲。月兌完衣服,她又拿起他的外套穿上,再走回到鏡子前面。

這樣好看多了。外套仍然太大,但她的頭發蓬松還光著雙腳,所以現在的樣子很性感。她把手放進口袋、拱起肩,扭頭看看背後。「我喜歡這件外套。」她低聲說,撩起衣擺,剛好可以看到臀部的下方。她覺得呼吸困難還有點太熱,仿佛有人把房間的溫度調高了。她把衣擺撩得更高。

「那就送給你。」他粗啞地說,雙眼閃閃發亮。他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抓住她的臀部。「只是穿它的時候不準穿別的衣服。」

「好嚴格的規定。」她忍不住想喘氣,硬得發痛,他卻連踫都還沒踫。這股濃烈的是怎麼來的?她不知道,只覺得仿佛他再不進入她,她就要死了。

「要不要隨你。」他炙熱的手掌揉捏著她渾圓的臀。

「那好吧,我要了。」她從口袋里抽出手來,撫模著袖子。「你的條件都很硬。」

「我很硬的可不只那個。」他低聲說,伸手拉開他的長褲拉鏈。「彎腰。」

她已經全身發軟,體內的肌肉也因為狂猛的而強烈收縮,便彎下腰,雙手撐在牆上,踮起腳尖,他則曲起膝蓋微蹲。她屏著氣讓他把巨大的男性送入體內,再穩定地往前深深推進。他抓住她的髖部固定住她,同時後退再次沖刺。

她的腳幾乎離地,頭也撞到牆上。他詛咒一聲,就一手環住她的腰,抱著她轉過身,移到床邊。他沒有退出來,也沒有改變原來的姿勢,只是讓她伏在床上,開始抽動。

通常她需要直接的刺激才能達到高潮,但她早就準備好要接納他,光是那些深長的摩擦撞擊就夠了。因為腎上腺素和皮革貼著皮膚的感覺,再加上她全身赤果只穿著他的外套,他卻還衣著整齊,以及原始的姿勢,讓她的反應一飛沖天。她並攏雙腿,用力裹住他,感覺他抵撞著她的體內深處,她就爆發了。她忍住一聲叫喊,把臉埋進床里,雙手抓緊床單,感覺釋放的痙攣震顫了全身的肌肉。

洛克靠在她的身上,雙手撐在她的肩膀兩邊,用力往前沖刺,每一次都讓她全身顫動。他發出粗嘎的聲音,男性再度膨脹。便開始快速抽動,拱起背,開始達到高潮,並用力抓著她的臀部,貼著她轉動。

五分鐘後,他們才勉強能移動。「別動。」他粗聲說,後退並掀起皮外套,以便看著她的臀部。他申吟著邊顫抖。「噢,沒錯,我想我發現戀物癖了。」

「我還是你?」她勉強出聲,仍然覺得體內有許多小閃電。她想他也是,因為他並沒有軟掉很多。

「天,誰在乎?」他呼了口氣,用力抓住她的臀部,分開雙臀,兩根拇指往下畫,一直來到她敏感的肌肉緊緊包圍住他的地方。

他的按摩讓她全身愉快地繃緊,又慢慢地因為他撫慰的指尖而放松。「這樣好墮落。」她困倦地低語。「我們今晚遭到槍擊,應該要生氣,而不是興奮。」

「腎上腺素會對身體造成有趣的影響,總要想辦法消耗掉。但如果你的反應是這樣,下次我自己開槍射你。」

她笑到發抖,他滑了出去。他申吟著站起身,開始月兌衣服。「來吧,我們洗個戰斗澡,我弄出了一身汗。」

她月兌掉皮外套,和他進入浴室。她很想在浴白里好好泡個澡,但又怕自己睡著,所以只淋浴。洗完澡,她穿上干淨的內褲、他的一件襯衫和一雙襪子以防腳會冷。房間很亂,到處散落著衣服,但她不太想收拾,而他除了掛好皮外套——他一定要顧好那件外套——顯然也不想整理。他只套上一件長褲就打開行李袋,開始測試一塊塊的無色塑料炸藥。

他把還能用的放在一邊,不能用的放在另一邊。等到行李袋都空了,只有五塊過期不能用。「還好。」他說。「能用的部分還夠。一定會有一些壞掉,只是以防萬一。」他開始把可用的那些放回行李袋中。

黎璃用腳趾推推過期的。「這些要怎麼處理?」

「丟到垃圾桶當然不是明智的作法。據我所知,處理塑料炸藥的唯一方法是燒掉或炸掉,所以我想我們還是必須把一些引爆,就算它們不會爆炸也會燒掉。」他拿出一把瑞士刀——有刀子、鉗子、小鋸子和一些她不認識的工具全集合在一起,而且所有航空公司都禁止它上飛機的——他用刀子在過期的炸藥上作記號,以免和其它的混淆。然後放回袋子里,再把袋子收到衣櫥最上面的一層。

「希望這酒店夠高級,服務生不會東模西模。」他打著呵欠。「我想睡了,你呢?」

黎璃洗完澡就困了,他一打呵欠,她也跟著打。「快睡著了。我們的下一步是什麼?」

「遙控的引爆器。我們必須要到達安全距離才能引爆,在實驗室里拉上數百碼引信會讓人懷疑。我們一拿到這些東西,就可以開始準備接口設備︰名片、工作服、廂型車等。這些不難找到,廂型車旁的磁性招牌也可以訂做。」

「那今晚沒別的事了。」她又打了個呵欠。「我絕對想睡覺了。」腎上腺素已經消失,激烈的也讓她放松,感覺仿佛骨頭都軟掉了。她轉身向床走去,讓他去關燈。她累到月兌了襪子就倒在床上。

她模糊地感覺到他剝掉她穿的襯衫,再月兌掉她的內褲。就算穿著衣服她也能睡,但她喜歡赤果地睡在他的懷里。他上床時,她嘆口氣縮到他身邊,一手放在他的胸前。「愛你。」她低語。

他的手臂環抱著她。「我也愛你。」她感覺到他的嘴唇拂過她的太陽穴,就睡著了。

那天晚上,洛克卻久久不能入眠,緊抱著她,瞪視著黑暗。

星期六登陸作戰日,黎璃花了很多時間在鏡子前化妝。她一定要盡可能做好偽裝,否則就毀了。只要喬醫生認出她,一切都將付諸流水。

她只能選擇剪短頭發並染色,或是再買一頂假發。她不介意染頭發,但除非無法可想,她才會把頭發剪得跟男人一樣短。幸好巴黎買得到很好的假發,她買了一頂略長的男性假發。她不想用扮莫丹妮時的棕發,或是原本的金發,所以只剩下黑發及紅發。她選了黑發,因為它比紅發普遍。實際上,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黑發。戴上假發後她又戴上一頂棒球帽,上面的縮寫是洛克想出來那家虛構保全公司的名字,石氏保全公司,SSC。他還是用美國名字,因為也根本無法讓人相信他不是美國人。

她還用了電影化妝常用的乳膠。她絕對不是個技巧高超的化妝師,但也沒有長年練習的機會。她打算把下巴加寬一點,墊高鼻梁變成古典的羅馬鼻以掩飾她的鷹勾鼻——那和她的眼楮顏色一樣特別,這是唯一能改變側面輪廓的方法——加深眉毛及睫毛,再用胡髭遮掩豐厚的上唇。她決定不要墊高眉骨,因為她一定弄不好,每次都變得好象尼安德塔人(譯注︰尼安德塔人(Neanderthal)曾被認為是最古老的人類化石之一。學術界對此幾十年來爭論不休,一派支持者認為它是早期人類的一支,另一派學者則認為它只是一個獨立的靈長類物種。)深紅色的隱形眼鏡——比扮莫丹妮時戴的淡棕色還要深——再加上金屬框眼鏡,臉部偽裝就完成了。遮蓋乳膠的粉底顏色要和她的膚色一樣,還得要上得很有技巧,因為她不希望有人注意到她有化妝。

她甚至用乳膠蓋住耳垂上的小耳洞。有些男人也許會穿一個耳洞,甚至會戴耳環去工作,但大部分的男人不會穿兩個耳洞。也許有些人會,但她不想太另類而引起注意。

十二月的第一波冷鋒還在,真是太幸運了。為了掩飾身材,她在胸前纏上寬幅的彈性繃帶。她穿的深藍色工作服很寬松,可以遮住臀部的曲線。既然天冷,她可以在工作服外面加穿一件輕型鋪棉背心,就完全看不出身材了。加了後跟的厚底工作鞋讓她長高三英吋。

問題是她的手。她沒有搽指甲油,指甲也剪得很短,但她的手指瘦長,絕對很女性化。因為天氣冷,她在室外時可以戴手套,但在室內呢?她要幫洛克安置炸藥,不能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她只好用藍色眼影在手背上描出血管,讓血管突出,再把兩根手指纏上塑料繃帶來加強效果,讓人覺得她因為用手工作所以常有割傷。

至少她不太需要說話。洛克是發言人,她只是員工。她可以把聲音壓到很低,但很難持久。她不得不說話時,為了要讓聲音粗啞,必須強迫自己一直咳嗽來刺激喉嚨。

洛克當然覺得她低啞的聲音很性感。她開始覺得就算她打噴嚏,他都會覺得性感。過去一周半他和她頻繁,讓她懷疑他謊報年齡,實際上只有二十二歲,只是有些少年白。她不是不喜歡他的渴望,老實說,她就像久旱逢甘霖的植物般沉溺其中。

他們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只像兔寶寶那樣玩。洛克若不是很有能在城市里找到黑道份子的天分,就是他有一些很有問題的朋友。黎璃——當然有變裝——一直忙著處理他們所需的接口設備。像是尋找符合他們需求的廂型車、訂做兩塊磁性招牌、印名片和「石氏保全公司」的正式技術檢查表,弄到寫字板、各種工具、兩套工作服及靴子。同時洛克也在聯絡一些很可怕的人物,購買他們所需要的引爆器。

他原想自己制造遙控器,還說那很容易,只要有遙控玩具上的搖控系統——像是遙控汽車或飛機,好的玩具店或電子器材店都買得到——但又覺得用訂制的遙控器會比較專業,所以他很不情願地付了錢,還抱怨了好幾天。

然後根據藍圖上的資料,他開始決定要用多少炸藥,威力該有多大。黎璃從未真正從數學角度考慮過爆破工作,但她知道。艾瑞很引以為傲的,就是能正確計算出工作時需要多少炸藥。洛克也全部解釋了一遍,說出一大串數字,仿佛那是常識。多少無色塑料炸藥會造成多大損害。他有時說塑料炸藥,有時說無色塑料炸藥,但她一問,他又說它們並不完全一樣。C-4、塑料炸藥和無色塑料炸藥全都是同一類型的炸藥,但塑料炸藥是比較常用的詞,泛指所有塑料炸藥,但並不正確。黎璃討厭弄錯細節,因為她的生命常常得依靠正確的細節,所以堅持他想說無色塑料炸藥就說無色塑料炸藥。他翻個白眼,但順著她。

他花了數小時教她要如何及在哪里安置炸藥並設定引爆器。引爆器還算簡單,但他很講究炸藥的位置。他把地點編上號碼,然後分好炸藥,再貼上號碼,對應要安置的地點。他們一直研究,直到兩個人都可以毫不遲疑地說出每個地點及它的號碼。記住藍圖後他們開車到鄉間。他畫出距離,讓兩人實際感受那棟大樓的空間,以及要花多久才能完成工作。

好消息是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大樓,壞消息是,據他們發現,到達後要安裝所有的炸藥要花上好幾個小時,甚至更久。他們待得愈久,愈可能被發現。洛克很安全,但黎璃很危險,尤其萬一羅德突然出現。戴蒙會告訴羅德「保全專家」在實驗室里檢測設備,他有可能感到好奇。如果他真的出現了,洛克要負責去招呼他,黎璃則到別的地方忙碌,只希望羅德不要堅持會見另一位「專家」。

喬醫生是另一個潛在的危險,他可能會認出黎璃。同樣地,她會盡可能不引起他的注意,但那比較困難。畢竟實驗室由他負責,他的工作又是他的驕傲及樂趣。他會很有興趣聆听洛克對大樓里保全設備的意見。既然洛克是石氏保全的假老板,他會比黎璃更引他注意,但她無法完全逃避。

他們也都沒忘記今天是喬醫生在世上的最後一天。黎璃記得她生病時他對她很親切,但同時也知道他是邪惡計劃的核心。只要喬文森活著,把病毒改變成能由人類互相傳染的知識就可能被用來制造大規模的流行病。就算不是禽流感也會有別的。病毒沒有他的幫助就很可怕了,隨時都可能有大規模的流行病。她絕對不會讓人故意放出病毒,並藉此大撈一筆。

他們計劃在安置好炸藥後,再做一個炸彈威脅演習,計算所有人離開大樓要多久時間。等到大家都離開後,洛克會引爆炸彈,同一時間,黎璃則解決喬醫生。槍聲及爆炸的火勢勢必引起恐慌與混亂,甚至有人受傷。他們應在引爆前戴上耳塞,確實站在有掩護的地方,再趁混亂之際坐上廂型車離開——希望如此。沒有一件事可以輕忽。

豪華酒店實在不是準備炸藥的好地方。每天房務人員來之前,他們必須收拾好所有的東西。炸藥做好後,又不想把炸藥放在廂型車里,怕有人偷車。萬一讓一些龐克族拿到這麼多無色塑料炸藥,情況會不可收拾。

「你準備好了嗎,查理?」洛克問。傅查理是他們幫黎璃選的名字。洛克喜歡這個名字,私下也常這樣叫。

「我想最多也只能這樣了。」她說著,站起來離開化妝鏡,穿著厚重的工作靴在他面前盡可能轉了一圈。「我的樣子還可以嗎?」

「看你怎麼定義『還可以』?」他說。「至少我不會想約你出去。」

「那就可以了。」她滿意地說。

他笑了。「我甚至不想吻你,那個胡須讓我害怕。」他剛裝好炸藥,有的放在行李袋,有的放在箱子里。引爆器放在另一個箱子,他還謹慎地拿掉了遙控器的電池。

他穿著和她一樣的工作服,左胸前的口袋繡著石氏保全,但他底下穿了件白襯衫,還打了領帶,暗示他是老板,讓人只注意到他。工作服的拉鏈沒有全拉上,露出領帶,但又夠寬松,可以遮掩槍套的線條。她還是把槍放在熟悉的腳踝槍套里,雖然工作靴讓她比平常更難拿到槍,但他們又不是參加拔槍比賽。而且到時候,只要事情順利,她會有足夠的時間拿出武器。

他拿起行李袋及裝炸藥的箱子,她則抱著裝引爆器的箱子。電梯里只有他們兩個,但他們沒有說話,或是再次討論計劃。各自的工作都早已了然于胸。

「你開車。」他們走到廂型車時,洛克說,從口袋拿出鑰匙丟給她。

她揚起眉毛。「你信任我的開車技術嗎?」

「第一︰我是老板,我只下命令,不開車。第二︰開廂型車根本不好玩。」

「我想也是。」她嘲弄地說。廂型車的操控就和擱淺的鯨魚一樣靈活,所以洛克才會願意交出鑰匙。

他們預定下午三點和賴戴蒙在大樓前會面。洛克選這個時間是因為到了下午,大部分人都累了,不像早上那樣警覺。他們到達大樓旁時,黎璃忍不住看著兩個星期前發生過槍戰的小鮑園。新聞提過那次事件,但因為沒有人死亡,隔天就完全被遺忘了。雖然是周末,但天氣很冷,所以公園人不多,只有幾個不怕冷的人在遛狗。她很高興。附近人愈少愈好。

他們一靠近大門就有兩個警衛等著,她又咳了幾次讓聲音沙啞。警衛舉起手,她慢慢停下車,然後搖下車窗。一陣刺骨寒風讓她慶幸自己穿了背心。「石洛克先生來見賴先生。」她還沒問,洛克就拿出他的國際駕照交給警衛檢查。她找出新的假駕照,也交了出去。

「傅查理。」警衛說,念出駕照上的名字。他們又檢查一份名單,她看到上面只有兩個名字,所以沒有花太多時間。

「到左邊的主要入口。」警衛指示,把駕照還給他們。「車子停在訪客位子上。我會打電話給賴先生,通知他你們到了。門旁邊有個按鈕,壓一下,里面的人會讓你們進去。」

黎璃點點頭,把駕照放回口袋,搖起廂型車的車窗,擋住冷空氣。她又咳了幾次,因為她覺得跟警衛說話時聲音不夠低沉。她愈咳聲音就愈糟,而且已經有點痛了,所以她得要小心,也別咳得太過火。

兩個男人從門口走出來,其中一位是喬醫生。「左邊的是喬醫生。」她對洛克說。「另一位一定是賴戴蒙。」

其實他們一家人都很像,但如果羅德是個好看的男人,賴戴蒙就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但一點也不女性化。他的樣子很古典,包括濃密的黑發及橄欖色的光滑皮膚。他高大而整潔,穿著優雅而稍寬的炭灰色雙排鈕西裝,只有意大利人能把西裝穿得那麼帥。喬醫生笑著歡迎他們,但戴蒙一臉冷漠近乎嚴厲的表情。

「事情不太對。」黎璃低聲說。

「為什麼?」洛克問。

「既然是戴蒙堅持請我們來的,他不該一臉瘟疫將要來臨的樣子。」

「比喻得很好。」他觀察著。「沒錯,我了解你的意思了。醫生笑著,但戴蒙沒有。也許他不是喜歡笑的人。」

有時候最簡單的解釋也是最好的,但黎璃擺月兌不掉那隱隱約約的不安。她把車停在適當的停車位,盡量不要明目張膽地觀察那兩個男人。

洛克沒有等她。他下了廂型車,自信地走向入口,很快地和兩位男士握了手。他的態度全變了,黎璃發現,平常懶散的步伐變成「別擋路」的急行。身體語言全部有了微妙的改變,化身為一個積極、毫無廢話的精明生意人。

依照計劃,她下了車,走到廂型車後方,打開車門,拿出兩塊寫字板,上面有一大疊印刷表格,再加上兩個電路測試器。這對他們要做的事沒有任何幫助,但洛克覺得那樣比較可以唬人。他們也許真會測試一、兩個電路。假裝他們有在做事。

拿起這些用具,她留意著手勢要和男人一樣,而不是像女人那樣把寫字板抱在胸前,才走近三個男人。「我的助理傅查理。」洛克說著指指她。「賴戴蒙,喬醫生。醫生答應要帶我們參觀,說明大樓里的保全設備,以節省時間。」

她的雙手都拿著東西,無法握手,所以雙方點頭為禮。喬醫生仍然輕松而親切,但戴蒙的表情卻愈來愈嚴厲,黎璃的不安也逐漸升高。為什麼戴蒙的態度仿佛這次「檢測」完全不是出自他的主意?

懊死。這一切會是精心安排、只為了引她出現的陷阱嗎?讓她進入私人建築物。就可以為所欲為,而且神不知鬼不覺?羅德真的比她想象中更狡猾嗎?她得承認果真如此,他只要完全仿照她的方法,忍住前幾次機會不抓住她,便能誘她入甕。在街上抓她會引起注意,但羅德在警方也有影響力,可以壓下來。但他只要以耐心引誘她到沒人會注意的地方,又何必濫用關系?在她看來,實驗室里沒有任何員工,停車場的車也只是裝飾用的。

要是她計算錯誤,不只會丟了自己的命,也會害洛克喪命。她想起過去的笑聲及對生命的熱情都會被扼殺,心就涼了。世界上若沒有了洛克會變得更黑暗。要是他因為她而出了什麼事……

但戴蒙轉過身,喬醫生則輕斥他因為未婚妻取消預定的來訪而心情不好。「也許你該去找她。」醫生取笑著拍拍戴蒙的背。「女人都喜歡我們男人為她們奔波忙碌。」

「也許明天吧。」戴蒙說,聳聳肩,表情有點尷尬。

黎璃放心了。她的想象力太豐富了,戴蒙只是因為女朋友沒來心情不佳。

喬醫生在門邊的鍵盤上按了一連串的號碼,門嗶一聲打開。「以前每個人都有一張卡片,可以刷過掃描儀。但很多人一直弄丟卡片,保全公司決定鍵盤會比較安全。」他說著走進門內,他們也跟著進去。

「沒錯。」洛克說。「先決條件是,不能把入口密碼告訴沒有權利進來的人。但是,我才抵達兩分鐘,我已經可以告訴你,門口的密碼是六九八三一五。你在輸入號碼時沒有用身體擋住鍵盤。更糟的是鍵盤會發出聲音,我听得到。」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型數字錄音機。「你一開始按我就錄音了,以防萬一。」他按下播放鍵,就听到六個不同音調的嗶聲。「有了這個,就算不知道密碼也可以開門。」

喬醫生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向你保證,我平常沒這麼粗心。我只是覺得不需要過度防範你們。」

「你應該要防範所有的人。」洛克回答,真的很投入他的角色。「還有鍵盤也要換成無聲的,那是真正的弱點。」

「好,我知道。」喬醫生從實驗服口袋里拿出筆記本開始寫。「我會立刻更換。」

「好。參觀完後,如果可以,我想做兩個活動。我的助理和我會安置一些假炸藥在大樓各處,我們想藉此了解這里的員工要花多久才會發現可疑物品。如果沒有人注意到,我想宣布我們做了什麼,並請他們看看四周,把他們發現的任何不尋常物向你通報。這樣可以提高他們的警覺心,首先要知道那些包裹是在無人注意時放置的,再實際教導他們要到哪里去找什麼。最後,我想做一次炸彈威脅演習,計算所有人離開大樓所需的時間,了解他們逃生的路線,以及可能的替換路線。其實你們的員工都在時做比較好,但因為我們只有今天,所以只好盡量了。」

黎璃很訝異,洛克演得很好。不只如此,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小錄音機。他一定是在去買其它必須的電子器材時買的。

「當然,太好了。」喬醫生說。「現在,麻煩你們跟我來,好嗎?」

黎璃驚慌地發現戴蒙落後到她的旁邊,洛克和喬醫生走在一起。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和人一對一談話。因為她的雙手都拿了東西,不能遮住嘴,便把頭轉向肩膀,咳了兩聲。

洛克回頭看她。「查理,你咳得很嚴重。該吃點藥了。」

「晚一點。」她粗啞地說,又突然咳了一聲。

「你生病了?」戴蒙禮貌地問。

「只是咳嗽,先生。」

「也許你該戴口罩。喬醫生研究的是感冒病毒,生了病的人更容易感染。」

喬醫生回頭擔心地說︰「不用,不用,我們不進實驗室。」

「你的員工常因為他們研究的病毒及細菌而生病嗎?」洛克問。

「當然難免——而且多到無法記錄。但我正在努力研發一種惡性病毒的疫苗,生病的人一定不能進入那間實驗室,而且我嚴格指示要戴口罩和手套。」

很高興這位醫生很小心,在研發出可賺取數百萬的疫苗前,不讓病毒散布到平常人身上,她想。她看著他的背影和形狀很好的頭。他看起來是個好人,卻是整件事的起因。因為他,麗雅死了。

最近——遇見洛克之後——她終于可以偶爾想起麗雅,而不再感到痛徹心房的哀慟,而是美好但悲傷的回憶。然而看著喬醫生,想到是他使她失去了麗雅,一切又猛烈地沖擊而至。她咬緊牙關,忍住硬咽與灼燒的淚水。「查理」不適合哭泣。

他們——她、艾瑞和汀娜——一直很苦惱,因為麗雅似乎每次都會感染流行感冒。十歲之前她就得了兩次肺炎。也許是因為出生後幾周缺乏良好照顧使得免疫系統脆弱,也或許她只是比較倒霉。每年冬天,麗雅都要病好幾次,夏天也至少會感冒一次,而且一定會變成支氣管炎。一旦喬醫生的感冒病毒依照計劃散播到全世界,她一定會感染,而且不幸因病而死的機率有多高?

為了防止那種事發生,艾瑞及汀娜采取了行動,卻引發一連串的後續事件及結果。其中的反諷令人痛苦。

深刻的痛苦引發炙熱的恨意,強烈到令她為之顫抖。她用力深吸口氣,努力克制住情緒,以免做出蠢事,毀了一切。

與她並行的戴蒙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黎璃掩飾地再次轉頭,咳了一聲。她只希望下巴的乳膠可以承受這些張力。更重要的是,希望戴蒙沒注意到她有胡髭,臉上卻完全沒有胡渣。

他們走過一條長走廊,往右轉。「這是我的辦公室。」喬醫生說,指著一扇有鍍金名牌的門,又一個鍵盤鎖。「隔壁就是主要實驗室。傅先生,你最好還是留在外面。」

黎璃點點頭。洛克接過一本筆記本及電路測試器,對她說︰「我們不會太久。」她靠著牆,模仿她看過的男人姿勢,很有耐心地等著三個男人走進實驗室。她很高興戴蒙沒有說要留下來陪她。

他們十分鐘不到就出來了,洛克做著筆記。她希望他曾用那個值得信賴的小錄音機錄下喬醫生按鍵盤的聲音,因為後者這次很小心地用身體擋住鍵盤才按下號碼。他們稍後需要進入實驗室和辦公室安置炸藥。

「查理。」洛克心不在焉地說。「我要你去博士辦公室檢查365BS探測器上的GF調幅器。」

「是,老板。」黎璃粗聲說,很勤快地涂寫一堆數字。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是GF調幅器,唯一知道的BS也是洛克每次一開口幾乎都會說的髒話。但那些數字听起來很唬人,也讓她有借口回到喬醫生的辦公室。

參觀途中就一直這樣,每次他們「檢查」到洛克列在單子上的一個區域,他就說出一連串的指示,讓自己或黎璃可以再回來。他沒有重復過任何命令,原因也許是他自己也不記得之前說過的數字及縮寫。喬醫生當然對洛克博大精深的知識感到佩服,但戴蒙的表情就神秘多了。黎璃猜想戴蒙一定是很難說服的人,也就更了解他有多信任白喬治,才會接受白喬治的推薦。

參觀終于結束,洛克微微一笑。「這樣就可以了,我想。現在要請兩位見諒,我們要開始檢查我剛才告訴查理的那些項目,之後我們會四處藏些驚喜小包裹。大約會花……一個小時,也許再久一點。隨後我們就來和你們的員工玩一下,希望能讓他們知道應該要多些警覺,接著就是撤退的演習。」

「當然。」戴蒙說,非常歐陸式地微微鞠躬。「謝謝兩位前來。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就告退了。喬醫生比我更了解這個地方,他也是所有研究的核心。幸會了。」他和洛克握了手,又對黎璃伸出手,她不得不和他握手。她盡量堅定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握才放開,然後馬上把手放進口袋。

戴蒙看了她許久,目光深不可測,但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他一走她就覺得輕松許多。他一直都很客氣,但她常常覺得他的目光在刺探她,仿佛他感覺到她有點怪異,又不太知道是哪里怪。

戴蒙離開後,黎璃和洛克回到廂型車,開始分裝炸藥。她的筆記上寫著炸藥放置的地點。洛克告訴她怎麼使用引爆器,不太難。破壞總是遠比建設簡單。

「快結束了。」洛克說。「你還好嗎?你一開始差點破功。」

他注意到她的情緒起伏了。「對。」她說,眼楮已亮,雙手堅定。「我好了。」

「那我們走。我很想吻你以求幸運,但你的上唇有毛。」

「就因為這句話,今晚我會貼著胡子上床。」想到他們現在要做的事,開玩笑有點奇怪,但談笑讓她安了心。她只希望當天晚上他們仍能活著在一起。

「真恐怖。」他聳聳肩,仿佛想擺月兌緊張。他的藍眸非常嚴肅地審視著她。「凡事小心,不要讓自己出事。」

「你也一樣。」

他看看表。「好,我們要快一點。我要在半小時內裝好這些。」

他們再次進入大樓,對看了長長的一眼,便分道揚鑣。兩人都不曾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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