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照規矩來 第七章
作者︰唐瑋

音箱再次傳來新郵件的訊息,望著上頭寫著「給石教授」,石易不禁皺起眉頭。

近一個月來,他已經收到無數封這樣的求救信件了,上頭永遠只寫著「救我」兩個大字,要不是關心是瑀都來不及了,他一定會將這件事給查個水落石出。

打開郵件,石易預料眼前又要出現「救我」兩個大字,未料———

「我在體育儲藏室,亟需見你,救我……」

幾乎是反射動作,石易起身注視整座電腦中心,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潮,卻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別無選擇,他拿起了披在椅子上的西裝外套,走出電腦中心,往儲藏室的方向走去。

揪出這個惡作劇的始作俑者,或是真的拯救出深陷困境的學生,看來他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體育儲藏室在兩個操場的後頭,本來就是一個極度隱蔽的地方,此刻夕陽西下,操場上更是空無人影。

體育儲藏室的門是密碼鎖,一向歸體育系掌管,然而此刻厚重的鐵門卻微微敞開一絲縫隙,難道向他求救的就是體育系的學生?

推開鐵門那一刻,石易心想應該有人在里頭等他,當他走進光線昏暗的儲藏室,身後的鐵門竟然傳來「匡當」一聲上鎖的聲音。

石易迅即轉過身,在難以看清的光線中,隱約看見一個年輕女孩的身影。

「燈壞了。」她搶先在他前頭說話,然後「當」的一聲,用打火機燃起了一根蠟燭。

昏黃的燭光終于照亮了遍布體育用具的儲藏室,也讓石易看清了這女孩的模樣,有些面熟。

待他看見她身上時下流行的辣妹裝扮——袒胸露月復的小可愛,翹起臀部來絕對大泄春光的貼身迷你裙,足下蹬著踢得死人的高筒皮靴……一絲不祥的預感開始在他心中發酵。

「是你發的求救郵件?你是我的學生?」

紀希眉微笑頓首,將燭台放在一旁的跳箱上,聳肩的動作讓小可愛的細肩帶性感的滑落下來,「一堂課而已,不過——」她微笑的走近石易,用著甜膩的嗓音,「我對你一見鐘情了喔!石教授。」

縴縴小指還沒來得及踫觸石易,他已找到縫隙退到大門邊,試著打開門鎖。

「沒有密碼是打不開的。」紀希眉輕笑的湊過來。

石易嚴正的板起臉,「密碼是多少?」

「我也不知道。」她笑著撒謊,一邊開始輕解羅衫,一邊挑逗石易,「別這麼嚴肅嘛!你離婚一年了,不是嗎?別跟我說你一點兒也不想,我可是自動送上門來——」

「穿上你的衣服!」

石易厲聲的咆哮嚇了她一跳,不過紀希眉一想到一賠十的後果,就再次堆起笑容挨上去。「別這麼凶嘛!我保證這件事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石易冷冽的怒氣在金框眼鏡後顯現。

「紀希眉。」她全然沒察覺,一逕的甜笑,「別人都叫我希眉,小眉也好,小希也可以,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說著,如蛇般的手臂就纏上石易的脖子。

才挑逗的對著他耳朵吹了口氣,就發覺石易有了反應。

他有力的大手忽然間緊緊握住她的手腕。

紀希眉媚笑,「看你長得斯文,卻這麼粗魯——啊!」笑容忽地僵硬,她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哀號。

石易哪是有反應,根本就是想把她的手臂給折斷!

那突然爆發的蠻力根本不像斯文的書生,大大出乎紀希眉的預料。

「啊!」她再次哀叫的迸出一滴淚水,怎麼也不相信石易會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

「密碼!」冷冷的聲音從她腦袋上方傳來。

「我真的不知——」

「密碼!」

「啊!」更重的力道逼得她不得不咬唇投降,「我知道——94431!’’

按下了她所說的數字,听到門鎖「當」的跳開,石易這才放開不斷哀號的紀希眉。

她抬起淚光模糊的眼楮,還以為石易會直接走人,卻發現他環著雙臂,像個巨人似的站在門夯,沒有離開的意思。

金框眼鏡後依然是他溫和炯炯的眼神,「學校是來念書的地方,不是讓你來胡鬧的——」

「我知道!」紀希眉低下腦袋,聲音極度委屈,「我知道我錯了!只是和同學鬧著玩,說要整教授,只是好玩……下次不敢了!」

見她不斷揉著被折痛的手臂,又頗有悔意的模樣,石易霎時心軟了下來,卻又覺得這樣放過她未免太過草率。

「明天早上交一篇悔過書到我桌上,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是……是!謝謝教授。」

望著她依舊低著腦袋不敢抬起來的模樣,石易在心中嘆氣,轉身走出了儲藏室。

只是為了好玩?!

真不知道現在的學生腦袋里到底裝了些什麼?

這些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寶貝,眼中仿佛只有自己沒有別人,再加上愛的教育無限膨脹,他真擔心下一代會不會因為缺乏同情心,最後統統都變成一群自私自利的小敝物了?

听見石易的腳步聲遠去,另一堆躲藏在儲藏室後的學生這才一一出現。

「就告訴你石易不會對學生下手的,你偏不信!」

「現在可好,一賠十,這下你賠慘了,希眉!」

一堆女生的嘰嘰喳喳在紀希眉腦袋上方傳來,良久,才發現她始終安安靜靜的低著頭。

「怎麼了?希眉?」

「輸了就輸了,大不了讓你欠著嘛!別不說話啊!」

「希眉?!你別嚇我們啊!說話啊!」

「喂?!」

不安的催促半響,紀希眉這才緩緩抬起了腦袋,昏暗的光線中,每個人都清清楚楚的看見她那雙漂亮眼楮里明顯的恨意。

「希眉……」一堆人看傻了,不禁遲疑的咬住唇。

「悔過書是嗎?」她冷冷地抿起嘴角笑了,眼中卻冰冷得不帶一絲笑意,「我倒要看看,是誰該寫這封悔過書!」

那雙漂亮的眼中浮出陰沉的冷厲。

像石易那樣的男人,她見得多了!

每天晚上在酒店里,她應付的不就是像他這樣的爛男人嗎?

如果現在不是在學校里,如果她不是他的學生,她就不信他會這麼輕易就放棄這個好機會!

裝什麼清高嘛?她呸!

***

「你又要上哪兒去?」

門把還投握到,石侃的嗓音就在後頭響起。

在玄關換鞋的石易蹙起眉,隨即清了清喉嚨,依舊背對著弟弟回道︰「呃……羅教授今天有事,和我調了課,所以

「所以你一大早就要到學校?」石侃冷冷接口。

「沒錯!」說著,石易就要伸手旋轉門把,未料石侃卻搶先一步———

「胡說!」做弟弟的伸長兩只手臂,怒氣沖沖的擋在大哥面前。「羅教授今天根本就沒課,你明明是要去見高是瑀!」

石易懊惱的伸手爬過腦袋,「就算是又怎麼樣?」

「我不許你去!」

「不許?!」

「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那個女人是在玩你嗎?大哥!」石侃振振有辭,「這些日子不是叫你去買這個,就是要你去買那個,三餐還外加宵夜,她要是真想吃也就算了,可她不是!」說著,冒火的指向牆上的時鐘,「你自己說好了,這幾個晚上你送宵夜送到幾點?五點啊!到底是送宵夜還是送早點啊?」

凌晨听到大門開啟的聲響,他還當自己是作夢咧!沒想到大哥是真的五點到家,然後沖個澡,現在又偷偷模模的想再出去,八成是又要去送早餐了!

「我說石侃,」石易忍耐的吐口長氣,「你會不會覺得你最近很像個娘兒們?」

「娘兒們?!」

「沒錯!煩死人了!」他邊說邊推開弟弟。

「娘兒們就娘兒們!」石侃硬是杵在門口不動,「反正我就是不準你再去被她糟蹋!︰

「我就是喜歡送上門去被她糟蹋,難道還要經過你批準?」

「我就是不準!」

石易失去了耐性,沒好氣的命令道︰「走開!」

「除非你把我打扁!」石侃也不示弱。

「你真以為我不敢扁你?」石易危險的眯起眼,雙手做出扭筋的動作。

「扁就扁!」石侃從鼻翼噴出怒氣,「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不惜動手打親兄弟,有這種大哥,我也認了!來啊!別客氣!」

「你——」石易幾乎氣結,「別說我沒警告過你啊!」

見大哥真掄起了拳頭,石侃直覺想往後退,這才發現身後是大門。

退無可退,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老爸從小就念這首詩給我們听,意思就是要我們兄弟相親相愛,現在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都忘了!」

「我沒忘!不過這不一樣!」石易冷笑,「他說的是煎,我這叫扁!」

拳頭用力往前揮的同時,卻听見電話鈴聲大響,打斷了只離石侃高挺鼻梁一寸的拳頭。

「暫時留你一條生路!」石易惡狠狠的放開手。

石侃心底暗暗吁了口氣。

別看石易一派文弱書生樣,其實他想打贏這個大哥的希望微渺哪!

只是松了口氣的他仍然很嘴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讓你走!」

投給弟弟殺得死人的兩道雷射光,石易沒好氣的接起電話,「喂……校長?!有事找我?!現在?!好!我馬上到!」

石侃極度狐疑的瞪視拿起公事包的大哥,「別以為對著電話自言自語,我就信了你!」

學校一大清早傳呼石易,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啊!

「滾開!」石易站在他面前,冷冷的下了最後通牒。

猶豫了半秒,石侃終于不情願的讓路,只是瞪著大哥離去的背影,他忍不住也拿起了衣服。

「我跟你去!」

「唆!」

***

「發生了什麼事?」

校長室除了以保守出了名的校長,還多了個對校風管束最為嚴格的教務主任,兩人的神色不定,看來有些不妙。

「什麼事?」教務主任疾聲的指著電腦,「我們倒想問你發生了什麼事呢?石教授!」

循著他指的方向,石易莫名所以的探向電腦,呆怔不信的念出上頭的文章標題——

「世風日下,道德淪喪……K大哲學教授狼心狗肺女學生?!墮胎?!」

雖然標題上頭沒有指明是哪位教授,但哲學系除了他,就只有另一位年近六十的老教授,所以這個狼心狗肺分明指的就是他石易!

這麼聳動的標題,里頭的文字也栩栩如生,好像他真的了學生,還帶她去墮胎似的……。

難怪!方才走進校園,就有一堆學生偷偷地對他指指點點!

「昨晚學校的電子布告欄都貼上了這則消息,到了今天早上已經引起了轟動。」校長神色懊惱的模著地中海禿的腦袋,「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腦海中自然而然晃過在儲藏室踫見的紀希眉,石易在心中嘆了口氣,沒有答話。

「石教授,現在可不是沉默的時候叼!這件事已驚動了整個董事會。」教務主任瞪眼插話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想,也許是學生的惡作劇。」

「學生?!哪個學生?!」校長緊皺起眉頭,「怎麼回事?」

如果把紀希眉供出來,她鐵定就待不了K大了。

于是石易搖頭,「我只是猜測,實際上也不清楚。」

「現在可不是袒護學生的時候啊!石教授!」教務主任繃著臉喊道。

校長也將眉頭皺得更緊,「我知道你的為人,可是你如果什麼都不說,校方就無法向董事會交代,你應該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石易苦笑,「我明白,但我的確不清楚。」

一瞬間,校長室的空氣頓時凝結下來,面前的兩雙眼楮為難的打量他,又互相交頭接耳的商量了許久。

半響,校長終于嘆氣的宣布︰「為了對董事會有所交代,也為了避免謠言繼續泛濫,惹上媒體,看來你不得不先休息一陣子了,石教授。」

教務主任則在一旁沉聲保證,「這件事我們會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

一進校門,石侃就覺得周遭的氣氛詫異,在校長室外頭的走廊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見到大哥出現,就趕忙迎了上去。

「怎麼回事?」

「暫時停職。」石易沒表情的攤攤手。

「什麼?!」石侃還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了。

教授當得好好的,怎麼說停職就停職了?!

見大哥腳步不停的繼續往停車場走,石侃加快腳步跟了上去,懷疑的追問︰「停職?!」

知道石侃是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石易干脆三言兩語簡單帶過所有事情的根源。

「而你竟然沒告訴他們是那個女生栽贓你?!」石侃不可思議的叫出來。

「進這所學校不容易,再說,如果真的不是她,那豈不是冤枉人家了?」石易心乎氣和的解釋。

「冤枉人家?!」人家都不管他死活,踩到他頭上來了呀!他竟然還顧及人家的立場哩?!

石侃真想拿石頭敲醒這個冥頑不靈兼爛好人的笨大哥!

「你什麼都不說,難道就心甘情願被停職?」

「放個假也好。」石易臉上竟然還浮出愉快的笑容,「我正愁陪是瑀的時間不夠呢︰」

「你——」簡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通常大哥的高EQ讓石侃羨慕不已,不過這種事可不能用EQ來解決的啊!

見石易真的輕松愉快的打開了車門,石侃頓時翻白眼,飛快轉過了身,「可惡!你不說,我去說!」大哥可以與世無爭,他不可以!

「石侃!」’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斷送前途!」他頭也不回地叫道。

「站住!」

石易難得的疾言厲色,頓時讓石侃僵住了身子。

他緩緩轉回頭,不信的望著大哥。

「這件事校方自會處理,到時候他們自然會還我清白,你只要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的事?!」

「這幾天又有好幾個嗲聲嗲氣的女人打電話找你。」石易冷然說道,「舒婕看來是個好女孩,你最好好自為之!」說完,他坐進車里,逕自馳車離去。

「你……什麼嘛!」竟然當他是瘟神的把他扔在這里?!

石侃沒好氣的破空揮拳,跟著不甘心的轉頭瞪視身後的K大校園。

什麼爛學校嘛!竟然為了一個小小的流言,就讓他大哥停職?!簡直爛到極點了!

石侃原想不顧一切的走進去,卻還是在大門口硬生生的打住了腳步。

他不能冒犯石易的原則!可惡!這些原則明明迂腐得可以!

***

「石侃!」

來片廠探班的舒婕遍尋不到石侃,最後才知道這個名攝影師在耍脾氣,一個人待在第二場布景抽煙發呆。

叫他的名字,也不應她一聲。

「怎麼了?好不容易有空來看你!」一身輕松裝扮的舒婕像十八歲的女學生,淘氣的用身後長長的麻花辮搔癢他。

平常最怕癢的石侃此刻卻沒什麼反應,正眼瞧她一下後,也只是「噢」了一聲。

「心情不好嗎?石大攝影師?」她笑著將他的腦袋轉向,讓他不得不正視她的存在,「我的洗發精廣告今天就問世了,你好歹也笑一笑,替我高興一下嘛!」

聞言,石侃熄掉手上的煙,長長的吐了口大氣。

那口氣長得不像話,像是極度捶心肝,再加上無盡的怨嘆一樣。

舒婕忍不住噗哧的笑出來,「股票崩盤了?還是世界末日了?」

「沒什麼!」石侃面無表情的搖搖頭,「只是我大哥完了!」

「什麼?!」舒婕笑臉微僵。

她這幾天在香港拍片,難道短短幾天又發生了什麼事?

「你大哥怎麼了?」

石侃將所有的事全盤托出,然後懊惱的搖頭,「大哥說不定真的會丟飯碗。」

舒婕不安的擰起眉,卻安慰他道︰「不會的,你別想太多,學校方面一定了解石易的為人——」

「兩天了!」石侃不耐煩的截斷她的話,「學校還沒有半點兒消息,就表示事態嚴重!我看多了這類的杏壇丑聞,那些被牽扯的教授、老師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舒婕緊抿住嘴,看著石侃焦躁的又點起一根「大衛杜夫」。

「更該死的是他竟然裝作一點兒也不在意的模樣!」噴著煙霧,石侃煩得起身踏步,「每天早出晚歸,裝得興高采烈的去高氏報到,被高是瑀蹂躪也不在乎,簡直就像個傻子一樣!」

「你是說……高是瑀還不知情?!」她睜大眼。

石侃頓步,悶悶的點頭,「好幾次我想沖到高氏去告訴她,要她別在這時候折磨我大哥了,可是……她對大哥的印象已經莫名其妙的糟透了,我怕又會雪上加霜。」

「我明白。」舒婕咬住唇,「可是,這或許是個好機會也說不定。」

「好機會?!」他擰眉。

「讓高是瑀同情你大哥的好機會啊!」她將雙唇咬得發白,極度不願的月兌口說道,「告訴她你大哥現在的情況有多糟,說不定……他們就會因為這樣而復合了!」

「復合」兩個字,她幾乎用盡了力氣才從喉嚨逼出來,才月兌口,就覺得自己的心情蕩到了最低點。

只要是瑀和石易復合,那也就表示她無法再和石侃在一起了……

「復合……」石侃狐疑的瞪視眼前的煙霧,思索一會兒,隨即搖首,「要是丟飯碗的事成了定局,是瑀又在這時候更討厭他……不!我不能讓大哥再冒這個險!」

「石侃——」

他打斷她,再次嘆氣,「要不是我不打女人,再加上大哥不允準,我一定去把那個姓紀的女人扁成豬頭。現在——」他熄掉香煙,「我只希望這個惡作劇能趕快了結,還我大哥一個清白。那家伙向來與世無爭,除了教書,真不知道他還能做什麼!」

望著石侃懊惱皺緊的眉峰,舒婕明白他有多擔心他唯一的手足,不禁緩緩垂下那雙長睫。

是時候了!如果她還不伸出援手,繼續自私下去,對石易和高是瑀的愧疚感將追隨她一輩子!

她也不想再看見石侃為他大哥心煩了,她希望她愛的人臉上永遠都帶著笑容[

而且事情並不一定就會真的拆穿啊!只要她夠小心

***

「吃一點兒嘛!是瑀!」

「不要!」

「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吃啊!來!張嘴——」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嘛!」

一陣靜默後,埋首資料的是瑀這才投過來一雙憐憫石易的眼神,一派心不甘情不願的開了口,「這個小火鍋好像油了點兒,我不想吃了,你去幫我買辣咖哩雞炒飯。」

石易原本晦暗下來的眼神,立刻綻放出希冀的光彩,「你想吃辣咖哩雞炒飯?」

「再加一杯二老店的酸梅湯好了!」

「我馬上去買,你等著!」

是瑀不耐的頷首,直到听見石易遠去的腳步聲,這才從資料中抬起頭,一臉怔然的咬著下唇。

忽然間,抱著一堆公文剛回來的子寧迎上了她空洞的視線。

「你不覺得這麼做,對石易過分了點兒?」放下公文,子寧終于忍不住替石易發出了不平之鳴。

是瑀美艷的臉孔仰起極美的角度,倔強的悶哼一聲,「是嗎?」

「當然!要不是石易的話,其他男人早就被你給整掛了!」子寧不以為然地嘆道。

這一個半月來,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天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自從那次產檢之後,是瑀和石易的角色忽然間對調過來,原本火冒三丈的高大小姐莫名其妙的不生氣了,反而還很喜歡石易像跟屁蟲一樣的跟著她。

子寧原本還道是她這個同窗終于體會到石易對她的好,所以才良心發現地轉了性,一直到她發現這位大小姐對石易的「暴行」之後,她這才明白原來是瑀不是良心發現,更不是什麼轉性,而是突然察覺自己身為孕婦的「好處」了——

君不見某個M字標記的速食店電視廣告?

不是有個新好丈夫替大肚子的老婆買炸雞,結果回到家卻發覺老婆大人已經睡著,等他吃完炸雞後,老婆大人又忽然轉醒,又要他辛苦的再跑一趟速食店的悲慘情節嗎?

炳!她高大小姐就是那位老婆大人的翻版啦!而且還是全套精裝版喔!

一個炸雞塊算什麼?她高大小姐竟然可以三更半夜打電話,硬是叫醒石易替她買鴨舌頭、鹵雞翅、雞腳、石頭燒、燒仙草……凡是能吃的統統都給她送過來就對了。

當然,當殷勤的石大先生大費周章買齊東西,遠從公館趕到中和後,她大小姐不但人在睡夢中了,競然還很扯的把電鈴、電話線都給拔掉,讓悲慘的石易不但進不了大門,還得一個晚上坐在外頭的台階上,睜著眼楮啃雞腳到天亮……

包別說一些有的沒的打雜了,是瑀三不五時就要石易為她服務,把石易當成了SevenEleven,隨叫就要隨到。

方才哄她吃飯還不過是小Case而已,只怕石易這段時日買東買西的車油錢,已經足夠環島十八圈了……

「唉!」子寧嘆氣,眯眼瞧向辦公桌後已習慣了懷孕狀況、體態豐盈,而且不再孕吐,簡直可謂精神奕奕的四個月準媽媽。

嘖!再反觀方才的石易!濃重的黑眼圈就別提了,連原本就不胖的雙頰都有些凹陷了下去!

可憐啊!怕不瘦了好幾公斤了哩!真是該憔悴的不憔悴,不該憔悴的卻憔悴得快要掛掉了!

「整掛?!」是理嘴硬的冷笑,「那是他自找的,我又沒叫他一定要跟著我!活該!」

既然再怎麼掙扎,結果都是一樣,她干脆借力使力,讓石易為她和寶寶服務,累得再也沒力氣來煩她,也省得她生氣,這樣豈不是一舉兩得的美事?

不去在乎心中繼而浮起的愧疚感,是瑀埋頭唏哩呼嚕的開始吃面前的小火鍋,告訴自己毋需有罪惡感,這不過是小小的報應罷了!

「你不是才說不想吃小火鍋,還叫石易去買炒飯?」子寧不信地瞪著她一副大啖人間美味的模樣。

「才怪!我早就餓死了!」

子寧受不了的拍額頭。竟然又是為了整石易!這女人實在——

「能不能告訴我石易到底做錯了什麼?是瑀。」她真的憋不住心中的問號。

她比誰都清楚是瑀不隨便欺壓人的個性,這樣對付石易,必然是石易真的做錯了什麼。

聞言,狼吞虎咽的是瑀明顯的僵住,更激起了子寧的好奇心。

「一年的時間,應該夠你療傷了,但如果你至今都還耿耿于懷,那麼,說出來心里不是會好過些嗎?」

「誰告訴你我還耿耿于懷?」是瑀迅速武裝自己。

「我有眼楮。」她真不知道是該打醒這個好友,要她別再自欺欺人了,還是該告訴她,別把別人都當成白痴?望著那張無比倨傲的高家臉孔,子寧垂下了雙肩,搖首嘆氣,「還記得你當初答應石易求婚時的情景嗎?」

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那是她一生當中,最美也最錯誤的決定!

是瑀斂去眼中的一絲波動,假裝無動于衷。

「你說你早就識破石易作弊,他根本就沒把那枚戒指丟出去,故意趨你低下頭的時候,才把戒指扔到你頭上……你沒拆穿他,但那並不是你真正願意嫁給他的理由。」子寧邊說邊泛出微笑,「我還記得你說過的真正理由,你記得嗎?」

是瑀怔了怔,她當然記得,永遠都不可能會忘記……

在那棵樺樹下,石易吻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在榨光彼此肺部最後的氧氣後,他才輕輕的放開了她,然後突兀的將那枚紅寶石戒指放進她的掌心。

她呆住,她還以為他會強行替她戴上的——

「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把它套進你的無名指。」石易對她笑道,「那個時候,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愣愣地握著戒指,任石易牽起她的另一只手回家。

走在走廊上,周圍的路燈拉長他們的身影,因為落後石易一步的距離,她驚訝的發現他的影子幾乎整個掩蓋了她的。

就在那一剎那,她忽然有種莫名又強烈的感覺,想在這男人的身邊走完一輩子,想讓他幸福……

那樣強烈的感覺讓她不由自主地套上了石易給她的戒指,對他許下互愛一生的承諾……

「我記得,你當時還問我你是不是很傻。」同樣墜落回憶的子寧對她笑了笑,「我覺得那個時候的是瑀最最幸福了。」

幸福……是瑤極力揮去被喚醒的記憶,她不要再想這些,她要牢記的是石易無情的背叛!

她要用無盡的恨意淹沒她曾有的愛才行!

「我現在比過去更幸福。」她更加迅速的解決午餐,想結束這個話題。

「幸福?」子寧卻不放過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埋頭工作、一個人生活——」

「一個人有什麼不對?」她不耐煩的截斷她的話,「在這個世界上,有誰不是一個人?最起碼我是一個獨立且完整的個體———」

「沒錯!但就算再獨立、再完整的人,都需要有人一起分享她的想法和喜怒哀樂啊!這才是圓滿幸福的人生!可是——」子寧瞪著她,「你現在連我都拒絕了!沒有人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人知道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因為這些都不重要!」

「那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她執意逼問到底。

「我不知道,既然你這麼咄咄逼人,想必心里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來問我?」

「你———」

是瑀冷漠無表情的起身離開,「石易回來,就跟他說我吃飽午睡去了,叫他別吵我。」

「我的天!你真的是——」子寧不信的瞪視好友的背影,發覺自己張大了嘴巴,卻再也沒力氣質問下去。

算了!真的算了!她實在沒精力再調解這兩人的問題了!

這對冤家大概一出生就注定是要彼此折磨的,因為那位石大先生才高八斗、腦筋一流,當然不可能是個白痴,不必用膝蓋猜也應該知道是瑀是在整他,而他卻毫無怨言的逆來順受……

既然人家都這麼心甘情願被是瑀虐待了,她這個外人又有什麼好置喙的呢?

一個是虐待狂、一個有被虐狂,這樣也算絕配了!

搖了搖頭,子寧勉強安慰自己,這才舉步走向總裁辦公桌,想拿批好的公文,眼角卻瞥見電腦熒幕上轉動的地球儀,這是新郵件傳來的提醒標幟。

是瑀的郵件一向都是由她開啟過濾的,所以子寧毫不猶豫就按下開啟。

「急件?!」看見上頭的署名,再看清熒幕上緩緩打開的畫面,子寧表情遽變——

「是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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