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第八章
作者︰于媜

我希望你留下來!

沐液蟀不發一語,一口接一口喝著悶酒。

以往他從不喝酒,尤其厭惡那股辛辣嗆喉的自虐感。但不知為什麼,此刻的他格外需要用強烈的刺激來麻痹思緒。

但她的笑容、她的哀求卻是那樣清楚地在腦海中浮現,仿佛已經在他腦子里烙了印、生了根、怎麼也去除不掉。

我愛你!

早該醉倒的沐液蟀,卻仿佛一再听到孫蘭娘忘情的吶喊。他顫著手,又狠狠灌下兩杯酒。

「液蟀,瞧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門外傳來康仲謁興致勃勃的聲音。沐液蟀木然轉頭,只見康仲謁帶著一個艷麗嬌媚的女子進房來。

「人家說好酒還得配美人,瞧你都快把我府里的酒喝光了,這麼盡興怎能沒有姑娘助興呢?」說著他興沖沖地將女人往沐液蟀的懷里塞。

「這是做什麼?」沐液蟀的臉不由得罩上一層寒霜。

「送給你,一整晚都‘隨你處置’!」康仲謁曖昧地朝他擠眉弄眼。

「我已經成親了。」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反正你又不在乎她,所以我才特地叫了個姑娘來幫你解解悶,論嬌艷美麗,你家里的糟糠妻怎麼比得上?」

不,這涂滿厚厚胭脂水粉的臉、輕浮的眼神、妖嬈的笑容,怎比得上孫蘭娘素淨無瑕的臉蛋?他的蘭娘,就連生氣都美得教人傾心……

沐液蟀猛地一驚,驚異自己怎會有如此怪異的念頭?他又急急喝下一大口酒,想軀走這不該有的念頭。

「怎麼樣?夠意思吧!」康仲謁露出一瞼期待,好似等著領受好兄弟的一番感激涕零。

「夠可惡!」沐液蟀不悅地咬牙怒罵。

見他臉色鐵青,康仲謁的俊臉閃過一抹惡作劇的賊笑。

「怎麼?你該不會是怕嬌妻生氣吧!」他一瞼驚訝。「真對不住,為弟太多事了,那我叫姑娘趕緊回去,免得……」

「我會怕她生氣才怪!」沐液蟀生氣地打斷他,接著便逕自將嬌媚橫生的姑娘攬到腿上。

「爺,我叫蘭兒,您好俊啊!」女子柔若無骨似地斜掛在沐液蟀身上,不正經的調笑道。

沐液蟀全身一僵,轉頭瞪住康仲謁不放。

這家伙,八成是故意整他的!

「爺兒,您怎麼都不看人家呢?蘭兒好難過啊!」女子一邊說,一邊賣力甩著香噴噴的絹帕,試圖引起身旁男子的注意。

「別甩了,你快害我打噴嚏了!」沐液蟀不悅地擰起眉。

「俊爺兒,您怎麼這麼欺負人家嘛!」一雙宛如靈蛇般的小手爬上他的胸口,她開始對他大膽的挑逗。

看好友這副德行,康仲謁想笑又不敢笑,心里卻已明白了七八分。

丙然——這大冰塊動情了!

雖然天底下好玩、新奇的事不少,但看沐液蟀為女人害相思絕對是最精采好玩的戲碼。

「爺兒,您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想讓蘭兒到床上服侍您?」

花娘蘭兒自以為魅力無窮,她嬌笑著將小手探進沐液蟀的衣襟里,在他堅硬結實的胸膛上摩挲。

「住手!」鐵掌擒住那宛如小蛇的靈活織手,將她拖離自己。

「爺兒,疼、疼啊!」花娘的臉痛得扭曲起來。

「讓她走,我不需要!」沐液蟀真正生氣的是,經過花娘一番挑逗,他的身體卻沒有半點反應?

「你該不會打算守身如玉吧?」康仲謁大膽地說,仿佛在老虎嘴邊拔虎須。

「閉嘴。」沐液蟀咆哮。

「還是……除了家里的她,誰也引不起你的……」

「……」雙唇緊抿,緊咬的牙根幾乎快應聲折斷。

「我再問明白一些,你是不是愛上了你那口口聲聲說,只是用來替你生孩子的跛腳娘子?」

一個沭目驚心的「愛」字,仿佛觸痛了他亟欲掩飾的秘密,以及不容許任何人踫觸的禁區。

一道千年寒冰似的眸光朝他掃來,接著,爬虎頭還爬得意猶末盡的康仲謁,連同那嚇得雞貓子喊叫的花娘被一起丟出了房門外。

雖然吃癟,康仲謁卻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下他對大冰塊的小妻子更加感到興趣濃厚,心底暗暗決定一定得親眼瞧瞧那個讓沐液蟀心神下寧的女人不可!

日子過得真無聊,他突然好想看場好戲啊!

***bbs.***bbs.***bbs.***

正午時分,兩匹快馬一路狂奔,從他們身上的塵沙看來,顯然是長途跋涉了好一段路。

領頭的男子高大挺拔,他熟練地駕馭黑馬,臉上帶著明顯的急切。

快馬奔進一處小城鎮,突然豆大的雨點落下,打得男子身旁的小廝一臉驚慌失措。

「少爺,下雨了,要不要找個客棧躲雨?」

目光依舊直視前方的沐液蟀,對濺濕衫袍的大雨好似渾然未覺,因他一心只想著一張如花嬌顏、以及聲聲熟悉的軟語呢噥。

張福不安地望向陰沉天色,他一早就被少爺叫醒,說是要提早啟程回府,—路上舍轎棄船騎著快馬狂奔,好似有什麼重要的事快要發生……

只見沐液蟀斷然地搖搖頭。

「不必了,咱們還是趕路吧!」他迫不及待地重新執起韁繩,策馬繼續趕路。

離家十天,他突然迫不及待想回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急什麼。

終于,他們總算在傍晚時分回到沐府。

「少爺?您、您回來了!」

沐液蟀一臉焦急肅殺,嚇得來開門的家丁臉色發青、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嗯!」高大身軀翻身下馬,隨即快步進入府內。

她在哪兒?

沐液蟀直覺地步向花廳,他以為她會在這兒教下人讀書。但人還沒找到,他反而听見孩子們嬉鬧追逐的聲音,吵鬧得快掀掉半邊府邸。

「沐爺!」

見他一踏進側院,喧鬧聲霎時靜止,傳來的是整齊劃一的響亮童聲。

這聲音,見鬼的耳熱!

沐液蟀慢慢抬眼,赫然對上幾張骯髒的小臉,上頭還掛著可怕的鼻涕。

沐液蟀生平最討厭麻煩的小孩,但不知為什麼,他竟然記得他們——在街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小乞兒。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誰準你們進來的?」天,莫非他在作夢?

「你回來了?」

孫蘭娘驚喜的嬌喊聲陡然傳來,轉移了暴怒男人的注意力,也解救這群驚惶得面面相覷的小乞兒。

沐液蟀滿懷的怒氣,在乍見朝思暮想的俏人兒、漾著滿臉甜笑朝自己奔來時,立刻消失了大半。

這出乎意料的熱情歡迎,自然讓沐液蟀滿意萬分,但他實在沒辦法忽視眼前這些礙眼的小表。

「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才離開幾日?古靈精怪的她竟又有了新名目?!

看來,他當真給了她太多特權,每次出門,回來總是有新的「驚喜」等著他。

「你不喜歡孩子?」孫蘭娘赧然地笑著。

「不喜歡!」他非常直接地答道。

「可是這群孩子好可憐,街上的惡霸老是欺負他們,我實在看不過去……」

「你又私自出府?」這下她又是罪加一等。

「我只是回家去探望爹娘嘛,真的,只是在回來的路上忍不住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孫蘭娘說得萬分誠懇又委屈。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把這群小乞丐給帶回來?」他嫌惡地斜睨著他們,也不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跳蚤?

「他們都是有名字的,這是毛頭,這是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孫蘭娘吆喝著小乞兒一字排開,熱切地一一介紹。

「夠了!」沐液蟀頭痛地揉揉額角。

真是夠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她多少突如其來的意外之舉,搞不好,下回她就會帶回一群流離失所的貓貓狗狗……

一想到光鮮亮麗的沐府就快變成大雜院,沐液蟀全身幾乎快竄起雞皮疙瘩。

「那他們可不可以留下來?」她厚顏地開口要求。

「……」被她摟著的沐液蟀,繃著一張比陳年臭水溝還要臭的臉,緊抿雙唇半天都不吭一聲。

「我會把他們清理干淨,然後安排他們住在後院的大廂房,絕不會吵到你的,好不好?」

當然不好!

他不在乎多養一群奴僕,但他不能接受他的府里養著乞丐,而且還是一群聒噪、吵鬧的小乞丐。

但眼前的可人兒眨巴著雙淚汪汪的大眼楮模樣宛如乞求關愛的小狽,教他鐵石般冷硬的心幾乎化成了蜜糖。

簡單的拒絕卡在男人緊縮的喉嚨里,怎麼也吐不出來。

「你要知道,仁慈是—」她再度施展滔滔不絕的說教功力。

人性最高貴的表現——沐液蟀咬牙將她的名言默誦一逅。

照她這種論調,是不是她非得養盡全天下的乞丐,將堂堂沐府變成丐幫總舵才

「相公,你說說話嘛!」孫蘭娘軟綿綿的身子親昵地倚了過來,那股總能撩起他的香甜氣息迅速竄進鼻腔,挑逗他薄弱的意志、解放禁錮許久的。

「我可以讓他們住下來對不對?」

一雙小手在沐液蟀胸口兜啊兜,兜得他腦子里原本反對的意識恍恍惚惚。

「好不好……」

「好!」他仿佛被下了蠱,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

***bbs.***bbs.***bbs.***

芙蓉帳里夜夜春宵,一眨眼好幾天過去了。向來總是三天兩頭遠行,幾乎忙得不見人影的沐液蟀,竟意外在府中閑度了好幾天。

面對如此詭異的狀況,孫蘭娘不敢開口明問,只能捉心吊膽地等著,只怕哪天清晨,身旁的男人又悄悄起身,一如往常地將她拋下。

一顆心被懸在半空中好幾天,她每夜總是睡了又醒、醒了又恍惚睡去,就怕身旁的人突然又消失不見,連聲再見都沒留下。

苦捱了好幾天,見沐液蟀遲遲沒有動靜,平靜的瞼上也瞧不出豐點端倪,這讓她再也按捺不住。

「相公,你最近好像很清閑?」孫蘭娘趁著他早上起床心情正奸,逮著機會便巴在他身旁撒嬌。

「有嗎?」沐液蟀不置可否的挑挑眉。

「有。」孫蘭娘用力點頭。「難道是生意比較差了?」其實她心里知道,她的夫君經營這麼多買賣,生意只會一天比一天更忙、更繁重。

「跟以前一樣,沒什麼太大變化。」他的大手纏上佳人細滑的發絲,眷戀的撫模著,口氣卻是一派輕描淡寫。

「喔—那各地方商行肯定要多增加人手來幫忙吧?」她更往他的懷里鑽去,不死心的追問道。

男人糾纏在她發間的大手突然一頓,犀利的眸掃向她。

「你到底想問什麼?」

孫蘭娘無辜地瞠大雙眼,粉色臉蛋泛起一層深紅。

「相公,你……什麼時候要再出遠門?」這才是她真正想問的。

「不去了,瑣碎小事我全交由方總管處理。」他思忖,如果再出一趟遠門,恐怕整個沐府都會被她給拆了。

「真的嗎?」她驚喜地瞠大雙眼。

「嗯,免得你又給我制造麻煩。」沐液蟀悻悻然地掃了她一眼。

「太好了!」她欣喜地緊緊抱住他,激動得奸想哭。

以後她再也不必一個人孤單入睡了!

雖然一張臉不情願地像是脖子上架了十幾把刀,但沐液蟀並不是那種會接受威脅的人,除非他自己願意……

是的,他願意,他願意為她留下來!

「相公,我可不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她一臉期盼的雙手合十。

「什麼事?」沐液蟀心中突生不好的預感。

「可不可以麻煩你幫孩子們洗澡?」她甜甜的央求著。

三十幾個孩子,孫蘭娘一個接一個徹底刷洗堆積了好幾個月的污垢,足足洗了好幾天還沒洗完,可她的一雙小手已經酸痛得快殘廢了。

「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做這種丟臉的事?」這女人,實在是得寸進尺,囂張得簡直不把他這做丈夫的放在眼里。

突然,他的袖擺被人扯了扯,沐液蟀一低頭,濃黑的雙眉幾乎快扭成結。

一只只黑壓壓的小手正揪住他上好的衣衫,眼前這些小不隆咚的黑炭人兒,也都高高仰起頭,充滿敬畏地回望他。

「不要!」要他幫炭球似的野孩子洗澡,休想!

「叫丫鬟們去!」府中明明有丫頭老媽子,隨便她指使哪一個都好。

「所有人,包括長工、家丁,大家都在練字。」

「那就讓他們繼續髒下去,反正他們也習慣了。」沐液蟀壞心的冷笑。

聞言,孫蘭娘臉上忽地溢出兩行清淚,她的聲音听來可憐兮兮。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當初是我堅持收留他們,雖然現在我的手疼得都快舉不起來,但我還是應該咬牙撐下去,很抱歉向你提出這麼無理的要求。」

語畢,孫蘭娘手牽著孩子,便垂頭喪氣地轉身走向後院。

只要是有氣魄的男人,在此時都應該拒絕這種形同污辱的要求。但當沐液蟀望見她滿臉晶瑩的淚水,還有那淒楚得教人心疼的模樣時,他竟該死的只想答應她所有的要求。

「站住!」他粗聲喊住她,心不甘、情不願,頹然吐出一句。「我去洗!」

孫蘭娘偷眼覷著那怨氣沖天的昂然身影,不由得笑了。

他畢竟還是在乎她的!

「大家跟我來,洗澡去!」

沐液蟀沒好氣地吆喝幾名小煤炭球,他自然窩囊地更想痛罵自己。

他身為堂堂沐家少爺,曾幾何時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刻?如今卻被這女人徹底征服,淪為一個替人洗澡的小廝?!

「唉呀,好疼!」鬃刷底下的孩子張大小嘴,發出殺雞似的喊叫。

「活該疼死你!」沐液蟀恨恨地罵道,但握著鬃刷的大掌,卻不由自主地放輕力道。

不過,這些小乞兒身上一層層的污垢,不使勁刷還真洗不干淨。連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費力,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孫蘭娘?

他原本滿心的不甘,此刻竟突地全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欣慰。他慶幸這費力的工作是由他來接手,而不再造成那雙白女敕小手的負擔。

沐液蟀完全沒發覺,他對她的在乎,早已遠遠超過他所預料的。

洗完五個像小黑煤球的孩子後,他意外發現這些小男孩、小泵娘,個個都白淨可愛得惹人憐愛。

他頂著一身狼狽濕衣,挺起酸痛的腰走到門口,見那群小叫化子全化身為一個個活潑可愛的孩子,在院里快樂的嬉戲玩耍。

快樂的笑聲此起彼落,使得沐府原本死寂的氣氛一掃而空。

不過幾日而已,沐液蟀發現自己竟慢慢地愛上這種溫馨和樂的氣氛。

「謝謝你!」孫蘭娘踫了踫他的手臂,眼神滿是感激與崇敬。

「不用客氣。」這些孩子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討厭。「這些孩子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他忍不住問道。

「他們全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孫蘭娘的眼神里滿是憐惜輿不舍。

「無父無母?」沐液蟀蹙起俊眉。

「是啊,有的是因為家里窮,所以被丟到街上自生自滅,要不就是爹娘都過世了,只好在街上乞討為生。」

「這些父母真狠心。」在這一刻,沐液蟀那鐵石般的心腸,也仿佛被某種東西給慢慢融化……

他從不認為有什麼東西能夠改變他的冷漠無情,也從不浪費時間在與自己無關的人事物上。說穿了,他是個獨善其身、苛刻且自私的人。

但自從孫蘭娘介入他的生活後,也一並攪亂了自己從不改變的堅持與原則。

難道,他愛上了這個古靈精怪的小麻煩?

沐液蟀震驚愕然,不住地盯視著這個美麗慧黠的容顏,無法相信寡情的自己,竟也會真心愛上一個人?

這一切似乎已超乎他所能控制的範圍,沐液蟀覺得自己得再好好想一想,整理滿腔紊亂的思緒。

在他理出頭緒之前,這秘密是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

[快捷鍵︰←]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玫瑰言情網拒絕任何涉及政治、黃色、破壞和諧社會的內容。書友如發現相關內容,歡迎舉報,我們將嚴肅處理。

作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內容本身僅代表作者于媜本人的觀點,與玫瑰言情網立場無關。
閱讀者如發現作品內容確有與法律抵觸之處,可向玫瑰言情網舉報。 如因而由此導致任何法律問題或後果,玫瑰言情網均不負任何責任。

玫瑰言情網做最專業的言情小說網,喜歡看言情小說的你,請記住我們的網址www.mgyq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