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戲憨夫 第四章
作者︰艾珈

蘭青帶路,兩人雙雙來到他廂房門口。

戀葉往里頭一看,廚娘已事先要人提了桶溫水擱在里邊。

「我就在這里等。」戀葉一坐下,仰頭望著蘭青笑。「這麼點距離,你看想跟我聊些什麼,我應當都听得見才對。」

「這怎麼可以!」蘭青怎麼忍心讓他的練兄弟坐在石階上,沖進房里端了把椅凳,又揚聲喚陳嫂幫他把買回的點心端來,端來後發現周邊無桌可放,他又想進房扛個茶幾……

陳嫂忍不住大吼。「別再忙了蘭爺!不過是要沖個澡,有什麼好忌諱?你想跟練公子聊天就把他一塊帶進去。」她將滿盤糕點與熱茶端進蘭青房里擱下,後左右開弓將兩人住房里一推,椅凳擺回,手拍拍便將房門帶上。

房里的蘭青跟戀葉還可听見她的咕噥——

「說他倆有斷袖之癖不過是玩笑,沒想到這兩家伙竟還當了真,避起嫌來了……」

房里的戀葉一瞪蘭青,眼底大有責備他小題大作之意。

蘭青模著腦勺傻笑一陣。「既然人都進來了……那就隨便坐,我擦個澡一下就好。」話說完,蘭青便退到擱著溫水的那角落解起衣裳。

背對著他的戀葉听見了他窸窸窣窣的解衣聲,頭皮一陣發麻。先前說過她對男體不陌生,但可不代表她時常面對這麼尷尬的景況——一個男人就在她身後十步遠處寬衣解帶,正準備洗澡沐浴。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戀葉心神突然亂了,她發覺自己滿腦袋轉的全是想轉過去看的念頭——她是怎麼回事?戀葉捂著胸口暗忖。男子的身體,她明明熟到不能再熟,沒絲毫丁點地方是她不清楚熟悉的,但為什麼現在又會這麼的渴望?

如馬兒般健壯、緊繃的皮肉……

腦中一浮現如此的形容,戀葉手心一陣發麻,她心底仍舊記得小時的她多愛伏在馬兒那強健的脖子上听它脈動,戀葉按捺不住心頭的好奇,偷偷朝後瞥了一眼。

她在心里幫著自己找藉口,她不過是在「鑒定」蘭青的身體,是否真如她想像般——然瞧了一眼後,她發覺自己再也移不開視線,她兩只眼楮里,滿滿都是蘭青筋肉結實緊繃,線條完美的身體。

他此刻正彎腰將布巾打濕,後將它往身上一拍,顆顆透明水珠在他胸脊四散。戀葉咽了口唾沫,感覺有股氣像梗在胸口,隨著蘭青手上巾帕上上下下的移動,呼吸也不自覺變得急促。

好想伸出手去觸踫……

還未及思索,腦中的念頭已然使喚抬高戀葉的右手,直到橫出的手臂進入眼簾,她才地回過神來,急忙抓著自己的右手臂,恍若深怕她的手真會不听使喚地朝蘭青身上飛去一般……

「練兄弟,幫我個忙好麼?」渾然不覺身後有雙眼楮偷窺的蘭青出聲,嚇得戀葉差點跌下椅凳。

「什麼事?」好在蘭青臉望著前方沒看見,不然可就糗大。戀葉撫撫心頭。

「衣裳。剛急著洗沐,忘了先把衣裳拿過來。」

蘭青的衣裳就擱在衣箱上,戀葉俯身去取,衣裳近臉時,戀葉突然嗅到衣裳漾著一股淡淡好聞的香氣。

是他的味道。她唇畔忍不住貝了抹笑,將他的衣裳擱在一旁椅子上。

正拿巾帕擦臉的蘭青瞥見戀葉的笑容,便從一只木盒里抓了點粉末出來。「見過這東西麼?」說著,他將帶著茶褐色的粉末灑在練葉手上,後又拿著巾布細搓,一陣白泡鼓起,他再舀了點水將之洗去,隨後將戀葉的手湊近要她自個兒聞聞。

「有一種淡淡香氣對吧!這是苦茶籽榨後磨出的細粉,如果你喜歡,我等會兒拿一點讓你帶回家去。」

鼻間滿是蘭青的氣味,加上與他離得如此之近,戀葉突然覺得腦袋一陣暈眩,正想退開身子離他遠些,怎知一個不注意,她腳步一顛。

「噯,當心!」蘭青展臂緊抱她。「你沒事吧?」

戀葉抬頭,一瞧見他臉就近在眼前,頭更暈了。「讓我休息一下……」她掙扎著想離開蘭青的懷抱,但卻怎麼也掙不開。

蘭青雙膝微彎,起身將戀葉打橫抱起,大跨幾步,將她送上了床榻。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戀葉瞪著頂上四角床柱,滿臉不可思議。

「你躺著休息,別動……」蘭青匆匆來去,方套好里衣便又急忙奔回床邊,手里還端了只杯子。他攙抱起戀葉喂她喝了點水,一臉憂心地俯頭審視她。「好點了麼?」

戀葉心里沒好氣。這愣木頭,真不知好心的蘭老爹與蘭大娘到底少生了他哪根筋,她的眩暈明明就是他太過靠近而起,而他卻愣愣地直把自己往她臉上湊近。

「好了啦你。」戀葉伸手推開蘭青。「我只是一時頭暈,又不是生了什麼大病,干麼擔心成這樣!」

「我看我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較妥當。」蘭青當然知道練葉說得沒錯,可心里就是無法放松。

「你等一等——」戀葉急忙留人。

「突然間頭暈,或許是因為身體有了什麼毛病……」見戀葉抓著自己衣擺不放,蘭青苦口婆心勸。「練兄弟,別怪為兄多事,實在是因為你人太清瘦,禁不起一次大病,听我的話,讓我去請人請大夫過來……」

煩不煩吶這個人!戀葉瞪他。「不用啦!」

「但是……」

「你再說一句要我看大夫,我馬上走人!」

兩人四眼一望,蘭青莫可奈何地投降。他就最怕這一點。「那你躺著,不要亂動,我現在就去請陳嫂幫你炖點雞湯。」

「夠了吧你!」戀葉再度將他拉回,後伸手一指仍擱在幾上的點心,頤指氣使地喚︰「拿來給我。」

蘭青忙不迭照作。

捻了一塊紅豆酥進嘴里,戀葉一雙眼眨巴眨巴地瞅著蘭青看。「喂,我問你,你打算對我這麼好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五年、十年?」

「只要你想來,不管五年、十年,我都沒問題。」

「一輩子也行?」戀葉挑起眉。

蘭青微笑。「一輩子也行。」

想像著那個畫面,戀葉忍不住噗哧一笑。「好怪!好難想像變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我們,還在做這檔子事……」

話出口,戀葉發覺不對,急忙補上一句。「我是說老公公老婆婆的那‘年紀’……」

蘭青笑得一臉坦然,瞧他的表情,似完全沒听出那明顯的語病。「如果我們的交往能從現在一直持續到老,感覺不是也挺好?」

男人的德行,自小在花樓打滾的戀葉自認再了解不過,可是蘭青,卻再三地打破她的認知——他到底還有多少驚奇能給她?戀葉發現自己竟忍不住期待了起來。

「喂!我問你,剛那些話——什麼一輩子的,你到底跟多少人說過?」

蘭青毫不猶豫地答︰「就你一個。」

這句話教戀葉忍不住綻了抹笑。「我不信!」她故意找碴。「你都二十六、七……這麼多年過去,總該結交過幾位紅粉知己……」

「沒有。」蘭青搖搖頭笑。「我不知道我爹有沒有提過,我在接掌蘭記之前,一直待在山上習武。」

戀葉點頭。「說過。曖!你別跟我說,你待的山四周圍沒個女人,我才不信!」

「是真的。」蘭青解釋。「華山陡峻,加上它身為道家聖地,別說是女子,就連一般百姓,也少有人會爬到那兒去。」

「你到那種地方到底有什麼好玩?」戀葉一臉不可思議。

「就練武啊。」憶起在山上習武的日子,蘭青雙眼竟然發亮。「其實那兒還挺適合我,每日一睜眼便是練武,中午稍事休息,又再繼續練武,生活過得非常規律。」

戀葉喉嚨發干,實在難以想像如此「規律」的日于,蘭青說他在那山上一待十八年……戀葉模模脖子,若換她上去,別說十八年,大概十八天她便瘋了。

嗯?!戀葉眼神忽地定在蘭青臉上,她剛想到件事——這麼說來,蘭青他不就仍是「童子雞」?

「喂!l戀葉興致勃勃地朝蘭青的臉湊去。「這個問題你一定要回答我……」見蘭青點頭戀葉才接著說︰「那你……還沒踫過女人嘍?」

蘭青臉一下脹紅。

「被我說中了?」戀葉盯著蘭青,直到面紅耳赤的他輕點了下頭後,她才喜不自勝地拍著棉被大笑。

「練兄弟!」蘭青尷尬地皺起眉。「你怎麼可以這麼取笑為兄?」

戀葉瞟向他,晶亮的眼兒倏地一眨。「我有過噢!」她清清喉嚨驕傲地道︰「怎樣,如果你問我的話,或許我可以傳授你幾招。」

蘭青沒好氣地瞟了戀葉一眼。「不需要。」

說罷,蘭青便要起身去取外袍穿上,可戀葉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玩的事,忙伸手將他拉回原位。

「別拒絕得這麼快!」戀葉佯裝好心苦勸。「有句話叫‘未雨綢繆’,雖然你目前沒有喜歡的對象,但可不代表你一輩子都不會有啊!來麼,只要你說聲‘教教我’,小弟絕對傾力教導。」

瞧戀葉一臉眉飛色舞,蘭青斂眸笑了。坦白說,對于如何與女子相處,這事蘭青並不感興趣,至少目前仍不感興趣,但他喜歡戀葉現在的表情,假使順戀葉的意說句「教教我」便能教她開心,他自然不會推辭。

「教教我。」他說。

戀葉拍手大笑,一口允諾︰「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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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橙子。」

正式「上課」前,戀葉要蘭青去找些橙子來。踫巧廚房有,蘭青便自個兒剖了兩顆,裝在盤上拿了進來。

戀葉端坐在房中圓桌邊,縴手取了一瓣,望著蘭青說了句︰「看好嘍!」

在蘭青專注的注視下,戀葉將一瓣橙子往嘴里一含,艷黃的橙皮還果在外頭,她唇兒只吮了那多汁的果肉。蘭青皺起眉,還未問戀葉此舉何意,她已將橙子吐放在手心。蘭青嚇了一跳,只見原本淌著甜汁的果肉已被吸干,只剩下完整的橙皮與牙白色的縴維。

「這是一個花娘教我的。」戀葉邊說邊拿了瓣橙子在蘭青手心。「她說,與心愛的人親嘴,那力道就得像在吸橙汁一樣,不是囫圖吃下,而是要用巧勁,用唇與舌的力氣,將汁液慢慢吸到肚子里。」

「你——」蘭青瞧瞧手心又瞧瞧戀葉。「要我照著做?」

「對啊!」戀葉瞪大眼。「不然你以為我干麼示範?吃飽沒事啊!」

「我做不來……」蘭青窘困地將橙子放回盤上,連連搖頭。

「怎麼可以連試都沒試就說做不來!」戀葉下由分說又將橙子塞回蘭青手上,逼他照她方才舉動做。「快點!」

木訥的蘭青瞧戀葉生氣,他吞了吞唾沫,雖然幾回將橙子拿高,可瞧了它一眼後,又挫敗地將它放下。「不行!」他真的沒有辦法。

「為什麼?」戀葉大叫。

「這太奇怪了……」蘭青一臉苦惱。「雖然說我倆都是男人,可是你容貌生得漂亮細致,不管做什麼舉動,都讓人覺得萬分合適,但是我……你瞧這麼小一瓣橙子,一口都不夠我吃,你還要我學你含在嘴上吮啜?」

蘭青不說她還沒想到,她自盤上取了瓣橙子在他臉上比劃,還真的就像他說的,這橙子大小還不及他嘴大!

你看吧!蘭青眼神這麼說著。

戀葉訕訕地將橙子放下。

「關于女人的事——我看你就別忙了。」

「不行!」戀葉嘟嘴。好不容易發現這麼好玩的事兒,要她未做就收手,簡直就是要她命麼。

戀葉擠眉弄眼瞪著蘭青,後者只是用著清澈的眸子回視她。沉默半晌,戀葉終于忍不住開口︰「喂,你老實說,這麼些年,你難道都不曾對女人有過任何一丁點綺思,或者是幻想?」

綺思?蘭青搖搖頭,只是一垂眸望著被戀葉吸干的橙子,他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我剛想到了個問題。」

戀葉興奮地催道︰「你快說!」

「那個……」他手朝戀葉面前一指。

戀葉順勢一看,雙眼泛著疑惑。

「你學成了這招式,然後呢?你真覺得這方式適合?」

「呃……」戀葉一愣。蘭青這回還真問倒了她!雖然鴇嬤教會了戀葉這「吸橙親吻法」,可截至目前為止,她卻從沒想過要在人身上試試。

見戀葉不說話,蘭青探問︰「難不成你也沒試過?」

戀葉瞪大雙眸,驕傲的她怎麼禁得起被質疑,一時惱羞成怒。「你是在懷疑我教的法子不對嘍?」

「不是不是。」蘭青急忙否認。「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也沒試過,怎麼能夠確定,學了這招式就會懂得怎麼跟女子……」

戀葉拍桌而起,怒目瞪視蘭青。「你是要我拿出證明就對了!」

「不是……」蘭青雖然急急幫自己辯駁,但怒火正熾的戀葉,怎麼听得進蘭青的解釋。

戀葉斜眸瞪了蘭青一眼,好,豁出去了!

「站起來!」戀葉一勾手要他過來。

蘭青愣愣照作。他臉方湊近,只見戀葉雙手一勾,竟將唇湊了上去。

蘭青凍住。

一雙柔軟的唇輕刷過他嘴……這是蘭青頭個意識到的事情。他怔怔地瞪著戀葉專注的表情,第二個念頭尚未成形,戀葉已然張嘴,用自己舌尖舐過他閉起的唇瓣。

蘭青身子猛地一顫,正要抽身,戀葉卻像只柔軟貓兒,忽地勾住他的頸脖,將嘴湊得更近。

「喂,你嘴要張開啊……」

腦子一片空白的蘭青听見戀葉吩咐,竟傻傻地配合張嘴,戀葉不假思索,將自己舌尖滑入蘭青唇瓣,滑膩小舌濕熱軟女敕,蘭青倒抽口氣,注意力全被戀葉的舉動給勾去了。

練兄弟他……想對他做什麼?該不會真想把他當成橙子一樣……吮淨?!蘭青眩暈地想。

沒錯!這正是戀葉的打算。鑽進蘭青嘴里的女敕舌沿著他齒列細舌忝,意圖尋找入侵的細縫。蘭青只哼了—聲,便無力抗拒。戀葉舌尖已然探入,兜著他的舌細揉慢捻,愉快地耳聞他難以自持的喘息……

被練葉舌尖一舌忝,蘭青整個魂兒像被勾去了般,再也感覺不到其他,除了戀葉的吻……戀葉的嘴,嘗起來有著橙子的香甜,也比他吃過的所有蹄膀要滑女敕豐軟。蘭青覺得有些頭暈,當練葉用著他的舌尖舐著他的齒列,吮著他的舌尖時,蘭青全身血脈像是逆流了一般,不停在體內喧鬧著。

迷亂、燙熱、氣喘不停、血脈債張……蘭青暈眩地想,原來,這就是被人親吻的感覺。

他看起來好像挺舒服的樣子……戀葉半張開眼楮睇著一臉迷醉的蘭青,能夠瞧見沉靜的他有此恍惚神態,她心中飽漲興奮,不由自主地更加投入于唇舌上的接觸,總之就是要做到讓蘭青心服口服。

戀葉對情事的熟悉,全來自鴇嬤與其他姑娘們的提點,可是她們卻忘記提醒戀葉,與男人親嘴,一個不小心太投入,可是會引發難以意料的事情!

不知怎麼搞的,親著親著,戀葉突然覺得身子有些虛軟,雙腿也有些酸麻……說奇妙也真是奇妙,身在花樓,戀葉對如何取悅男人,幾乎可說無一不曉,但對于自身的感覺,她今日卻是頭回感受到。她從來不知道與人親近的「後果」,竟是身子泛著一股飽漲的空虛——飽漲的是欲念,空虛的也是欲念。

戀葉不自覺地將自己身體貼在蘭青身上磨蹭,每一次接觸,肌膚就像會燃起一道火花般,快意隨著血液漫流竄燒——戀葉忽然渴望更多,渴望蘭青能伸手緊抱住她,用他溫熱大掌撫遍她身體每一寸……

念頭方轉,戀葉突然瞠大眸子,伸手推開蘭青。

她被自己的反應嚇著了!

驀地離開練葉如蜜般醇美的嘴,就如飛在雲霄卻被人一箭射下的鳥兒般驚愕。親嘴與親嘴後被人推開,對蘭青來說都是頭一遭——這會兒的他,壓根兒還沒想到他與練葉身分的問題——也就是,一般男人,絕對不會跟自己的哥兒們親嘴,更別提親了之後,還覺得意猶未盡,樂在其中!

「練葉?!」他想問是不是他剛不小心做錯了什麼事,否則他的表情為何會如此驚訝?,

但蘭青話還沒問出口,就被戀葉一瞪,接著她倏地轉身往門外沖去。

「噯!」蘭青不假思索即邁步追去,但就在手方拉住戀葉的手臂時,被她猛地揮開。

「你再攔我試試!」

听見戀葉語調之強硬,蘭青嚇得連忙將手收回。就這麼眨眼,戀葉的小身影已奔出蘭記,消失在人來人往的大街里。

依蘭青武藝,要追上練葉問個清楚絕對不是難事,可一想到他先前的承諾——不追問練葉去處,他欲往上躍的雙腿便像黏在地上似的,怎麼樣也使不動。

「蘭爺?!」經過的陳嫂瞧見蘭青征怔的模樣,忍不住出聲問︰「您在那做什麼?」

蘭青轉眸瞧她一眼,一向溫文的臉上浮現難以形容的表情。

陳嫂轉頭環顧左右,很驚訝竟沒看見戀葉身影。「練公子呢?怎麼只有您一人在這?」

「他——」蘭青望向大門,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我好像惹他生氣了,剛他滿臉紅地沖了出去,我正在猶豫著該不該追他……」

陳嫂一臉驚訝。「你們倆吵架了?這就奇了,平常看你們倆感情不是挺好的,到底為了什麼吵架?」

這問題還真問住了蘭青。

罷剛——算「吵架」麼?蘭青蹙起眉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他與戀葉之間的沖突。戀葉是有生氣,但兩人先前並沒像一般人吵架那般互相叫罵……

陳嫂見他左思右想卻是擠不出一字半句,揮一揮手便離去了。

也莫怪蘭青會對「吵架」一事困惑至此——他生性本就平和溫馴,別說跟人吵架,就連當年他仍在華山時,被小他兩歲的二師弟當眾怒罵,也不曾見他動氣發怒過。

不動氣,不是故作瀟灑,也不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而是蘭青心眼清澈。就拿他二師弟罵他那事來說,蘭青早在二師弟開口之前,便從他眉眼中瞧出他心底盤算——二師弟不過是想借題發揮。

扶搖子曾教過蘭青,天地萬物共通一理,就連武藝與人事也是一樣。明知對方有意挑釁,自己卻仍跳進陷阱,那不叫「勇」,而叫「愚痴」——蘭青只是依著師父的教誨,以靜解躁,化事于無。

但話說回來,他師父的教誨再博大精深,一遇上戀葉,蘭青還是只能束手投降。

蘭青就是想不透,早一刻兩人明明還處得融洽,練兄弟還拿著橙子逼他練習親嘴,怎麼才一眨眼便發起脾氣,奪門而出了……

等等!蘭青手捂著嘴,臉色慘變,這才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一般男子,不管感情再融洽親近,定也下會跟另一個男人親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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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死!懊死!

奔回花樓的戀葉抓著濕布拚命似地擦著小嘴,仿佛認為她可以藉這動作,抹去殘留在她唇上的燙熱。可問題是,她越是揉抹,硬是被她抑下的感覺就越是鮮明。

瞪著銅鏡里那雙燦燦眼瞳,戀葉更是惱得想將它一拳擊碎。

鏡里的那雙眼就像證據,提醒她這個當事人,方才她多麼陶醉于那一個吻!

「蘭青那臭木頭!」

嗔完,戀葉仿佛當眼前銅鏡是蘭青的臉般,狠狠將濕布往銅鏡一擲,濕布「啪」地打中鏡面,楚楚可憐地掛在銅缽邊緣。戀葉瞪著濕布看了半晌,後又抓起怒摔了幾回。

「戀葉姑娘……您是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听見聲響的桂枝進到房里。

別枝在旁,戀葉不方便再提起蘭青,更不可能告訴桂枝她為何生氣,只得將布巾一丟,惱怒地踱回床邊,開始扒除她身上的男裝。

戀葉嘴嘟嘟地解著身上的布扣系帶,桂枝乖巧地自一旁接過摺好,後再拿來戀葉休憩時慣穿的紗袍,抖落綰在腦上的青絲,不過眨眼時間,戀葉已搖身變回她千嬌百媚的女人模樣。

「真奇怪……」正在幫戀葉梳發的桂枝困惑道。

「怎麼?」戀葉右眉一挑。

「我是說您的臉頰……」桂枝探頭望著戀葉說話。「您今兒個明明沒休息多少,可是您的肌膚,卻白里透紅,女敕得就像一摔就會碎破的蜜桃子。還有您的嘴兒,明明就沒搽胭脂,怎麼也紅得像剛被人咬過了似的!」

別枝不提嘴巴還好,一說起「嘴」跟「咬」,戀葉一雙秀眉登時緊蹙。「去去去……」她起身硬是將桂枝趕出閨房。「我要休息了。」

門一關上,只見戀葉若有所思地撫著唇角,後她惱氣地將自己投身臥榻,用力搥著棉被泄忿。

「那根呆木頭!」

听她這麼斥罵,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為她在氣惱蘭青的傻愣。不,大錯特錯——真正教戀葉面子掛不住的,不是蘭青的傻愣,而是她自己的反應。

蘭青他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傻愣地站在那任她親吻,然後——她便迷得暈頭轉向,差點就將自個兒雙手奉上了。

豈有此理!堂堂倚紅閣最搶手的琵琶女花戀葉,竟然會栽在一根木頭的嘴上?

「可惡!」戀葉又朝床楊重搥一記,恨恨地對天發誓。「你看著好了!臭木頭,看我明天還會不會去找你!」

活了這麼大把年紀,都二十七了,就為了一個吻,一個少年,蘭青頭回失眠了……

不,這麼形容更恰當,蘭青還是頭一回嘗到,「思念」的滋味。

說來也是可笑,蘭青雖然自小就生得一副老成臉,可對情愛一事,卻比現今十多歲少年還要懵懂。歸咎源頭,就得說到他師父扶搖子的教誨。

自蘭青上華山,扶搖子便一再耳提面命,女人與情愛為習武修行大忌——是習慣成自然,蘭青早下意識將女人視為不可親近之「物」,即使下山接管蘭記都兩年了,但蘭青對女子的「恐懼」,仍似有若無地盤據心頭。

一來無對象,二來慢熟,若不是練葉那一個吻,蘭青還當真不知道,原來思念是如此纏人的東西。只要他手邊工作不忙,一張或嗔或喜的俏臉便會從他心頭浮現,那是練葉的臉,蘭青從沒想過任何一個人,比練葉還多、還頻。尤其是那個吻——蘭青只消在腦中稍一回味練葉唇瓣,他的身體立刻產生反應。

就像現在。

難以成眠的蘭青翻身坐起,面露困窘地瞪著月復下硬直的男物。在華山習武時,師父曾教他背誦心經,特別叮囑在心念動起的瞬間,定要復誦「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來消解。色對木訥的蘭青來說向來不是誘惑,所以在華山十八年,蘭青一直沒親身證實,誦念心經對解欲一事,到底有沒有任何幫助。

這會兒明證已得,答案是無效。蘭青依著師父囑咐將心經自頭到尾念了不下十回,只要嘴邊一停,練葉軟女敕唇兒的觸感便會再次浮現,然後,他月復間男物便會鼓脹膨起,屢勸不听。

蘭青本是用畫畫與讀書來轉移注意力,可當他發現自己再而三重復看同一頁,或者再而三描繪出同一張臉容時,他放棄了。夜已深沉,不懂如何處理的蘭青只能瞪著床欞發愣,這時一彎弦月緩緩自雲後現身,蘭青一瞧見那粉白的彎月,他腦中再次浮現練葉那吹彈可破的女敕白臉龐……不行!他手抱著頭急忙將腦中容顏揮去。再這麼下去,別說是睡覺,就連讓他月復間硬挺消褪的機會也沒了!

「喵嗚……」

此時屋上傳來貓兒叫春的嚎鳴,一聲緊過一聲,大有不將體內紆盡不肯罷休的態勢。睡得正香的人們不堪被吵,遂出門拾了顆石頭丟擲,貓兒哀叫一聲跑走。

屋里的蘭青听了,突然翻身下床,披上外袍出門。

皎潔月光中,只見一抹黑影追在逃竄的貓兒身後,全身斑紋的公貓停步注視緊追而來的蘭青,像是可以感覺到他對它毫無敵意,它竟然主動親近蘭青,坐在他腳邊繼續嚎鳴。

「喂!」蘭青趕忙彎腰將貓兒嘴巴閉緊。「你這樣會害我們捱石頭打的!」

貓兒喉間憤怒低哼,像在抗議蘭青阻撓它發泄的霸道。

「等會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話一說完,只見黑影臂間挾著貓兒一躍,片刻之後,一人一貓隨即來到城中最高的牌樓。蘭青手一放,貓兒隨即跳至樓邊圍欄,引頸嚎鳴。

「喵嗚……」

「我真羨慕你……」蘭青不怕吵地坐在一旁喃喃自語,「你有欲念便這麼大聲哀鳴,可是我卻不知該怎麼解決才好……」

蘭青望著前方呆了半刻,後又忍不住揣想起練葉來。「不知道練兄弟他今晚睡得可好?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輾轉難眠?」

在這個時候,他啊,多想見一見練兄弟啊,就算見了又捱罵,又捱白眼嬌嗔的,蘭青還是覺得開心,甘之如飴。

「有誰可以回答我,我到底是怎麼了?」望著無垠的夜空,蘭青幽幽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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