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你一手掌握 第五章
作者︰余宛宛

站在床邊看著兩張熟睡的臉,龔希一只是佇立著。

抽掉了慍怒,少去了怒吼,此時的他看來有些孤寂。

對于子謙,他是矛盾的。在不知道沈韻竹的外遇前,他像任何父親一樣地愛孩子。他記得孩子第一次會走路的時間、記得孩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記得孩子笑起來時嘴邊的紋路。然而,為人父的喜悅,卻在三年前得知子謙不是他的親生孩子時消失殆盡。

他恨,恨那個女人欺騙了他如此久。他恨,恨他付出的婚姻,原來只是一場可笑的鬧劇。他一直是個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知道真相,是由于孩子曾出過一次需要輸血的車禍,否則,也許就這麼一輩子的被那個女人冷眼地嘲笑著。該慶幸孩子是少有的RH陰性A型血液,還是該怨恨孩子為何不像他們家族一樣,屬于大眾化的0型?起碼他不會因此而痛苦至今。

不知情,有時比知情來得痛苦。

他一直以為自己精明過人,沒想到竟連妻子有了別人的孩子,他卻依然一無所知。

離婚,沒有失去所愛的痛不欲生感,畢竟當初也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他或許不相信愛,但卻不反對婚姻。因此,對他而言,結束那段婚姻,被背叛的刺痛才是心頭真正的傷。

報希一朝床邊跨了步,目光幾乎是焚毀似地燃過子謙那酷似沈韻竹的眉、鼻。

她只愛她自己,她誠實地告訴過他。所以離婚時,她沒有要求把孩子交給她——對于她的「翻版」她並不感興趣。當初沒有將肚子里的孩子墮掉,並不是為了什麼愛,只是單純地為她自己的身體著想,她甚至坦白地對他承認!她也不愛孩子的父親,只是在那一段他出國的日子之中,對方的甜蜜攻勢著實讓她有些暈沉——新鮮,是她創作的靈感。

心寒的不只是她的欺瞞,更是她的不動聲色。怎能冷漠得一如無事人,在她扯下了如此一個大謊言之後。

他將眼光轉向那個臉上藏不住心事的人影。同樣是女人,為何有如此大的不同呢?

那個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正被注視著的女人,動了子,孩子似地揉了揉自己的腮頰,頭一偏,又陷入平穩的呼息之中。

蘭祺的天真無邪也是偽裝的嗎?他多疑的心,審視有她天使一般的嬌美睡顏。

不,她不會——龔希一斷然地告訴自己,她甚至單純得做不來偽裝的表面工夫——所以,她總是惹惱他。

她難道沒有受過傷害?難道她身旁所有的人事物都沒有什麼黑暗面,足夠讓她心生警惕?她怎麼能對一切事物永遠樂觀微笑?

報希一深邃的眼中閃過一絲混雜著惡意、嫉妒與一抹難以蔡覺的情感。猛然低下了身,他掀開了被子,伸手到她的身子底下抱起了她。

「唔。」被驚動的她,動轉了下脖子,才徐徐地張開眼楮。

「你!」龍蘭祺才舉起手來,喊出第一個字,她那仍微張的唇就被他不容拒絕的熱力給封住。

「閉嘴。」他以唇輕掃過她的柔軟。「子謙在睡覺。」

她睜大了眼,閉上了嘴,手啪地一聲搗住了自己的唇。他——吻——她!

在作夢嗎?整個人被抱在龔希一的胸臂之間,隨著他走動的腳步而貼近他的身軀,她仍顯得迷迷糊糊。

她混沌的腦子中一團泥擬的不甚清醒,只是迎著頭,看著他下頷的線條。這人靠起來不甚溫熱,男人不該都是暖呼呼的嗎?起碼小說中都是這麼寫的原來人的體溫和個性有關,他平常就不愛搭理人。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低下頭凝睇著她。這樣黑白分明的眼,這樣無心機的神情,一個人在剛清醒起該是最真實的吧?

抱著她,走出子謙的房間,他在門邊的走廊放下她,輕輕地關上了門。

讓她背靠著走道的牆面,雙手置于她臉龐兩側、肩胛上方,讓她一身的不知所惜與諒慌的嬌羞只能在他的箝制之中。又上前一步,貼近她怡人的馨香,也接觸到她屬于女性的柔軟身子。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整個身子極力往後縮,揪著一顆被他看得擰起來的心,她咽了口口水,垂下了眼。

「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我正巧覺得這樣子很舒服——軟玉溫香在抱。」他蓄意逗弄著她的心慌意亂。似冷凝的眼中,卻燃起一把他自己也不清楚的心焰。

「我們兩個站的姿勢很。」她很快地抬起頭,很快地瞪了他一眼,很快地把眼移開,很快地想用力摧開他。「放開啦,這是走廊耶。」

「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

他攬住她的腰,風一般地閃入旁邊的另一間房,在她還來不及反抗與拒絕前,將她鎖進了他的房間。

「你很奇怪。」在他手勁稍松之際,她趁機跳離了他的懷抱。「今天出門才和我吵架,回來後就對我又摟又抱……」

「又親又吻。」他接著說,毫無意外地看到她閉上嘴,微紅了頰。

相對于沈韻竹的欺瞞,她的真實是項吸引人的特質。吻她,則是種由心發出的舉動。

雖則他知道自己一千一萬個不應該吻她。

他並不打算「再」對一個女人認真——即使他在龍蘭祺身上感受到的感情波動,比沈韻竹來得多。

龍蘭祺,值得男人認真。他告訴自己。

所以,他不該挑動她,不該誘惑地勾動她本就為他動心的那份情。但,男性的優越感卻還是讓他動手了,只為了滿足自己的自尊,只為自己的受吸引,他竟然吻了她——吻了會因他而心碎的她。

「你走。」他背過身低喊,開始憤然于自己的不想抽手。

「我不走。」龍蘭祺著實被他的舉動惹火了,饒過他繃緊的背影,走到他身前,仰頭注視著他的陰郁。

逗逗她、玩玩她,又一把將她推開。當她是小狽、小貓嗎?

「女人不該太煩人。」他又扳回一貫的譏諷面孔。

「對啊,這樣男人才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游戲人間。」她皺皺鼻子,食指戳向他的肩。「哼,男人。」完全一派龔希一式輕蔑口吻。

他動了下唇,有些想笑,卻有更多的悲哀。和龍蘭祺相處的日子總有著陽光,但他卻從不是個適合陽光的人——他太憤世嫉俗,他太黑暗無光。

「怎麼不說話?」他的沉默反讓她不安,直覺伸出手想撫開他又糾結起來的眉心。

「女人,這是我的臥室。除非你想躺在那上頭」他挑起眉,牢牢地捉住她的手掌,鎖望住她的眼眸,刻意地捉緊她的手,吮吻過她的掌心,滿意地看到她抖了子。

「否則,別隨便踫我,懂嗎?」

冰冷的話語中帶著侮辱的親昵,而深黑的眼眸則燃著火灼般的危險。

「別隨便踫我。」她把他的話丟回,同時用力拉扯回自己的手。

「如果沒有事的話,門在那邊。」他下巴高傲地昂起向門。

「龔希一,我不是你叫來的應召女,也不是供你玩弄的寵物!」她朝他吼出聲,內心所受到的傷害盡數展現于她的雙眼之間。「我沒有要求和你單獨相處,我只是想陪子謙,是你毫無理由地把我拉來,又莫名其妙地把我揮開。」

「我承認我犯了錯,可以嗎?」錯在一時沖動,把你擁入懷中。他寒著臉說完了話,轉身背對著她。

為什麼他息是背對著她、推開彼此的距離?盯著他挺直的背脊,龍蘭祺很無力地垂下了雙肩。打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他們似乎沒有哪一次是和平收場的。快口快語的她老惹惱他,也該列為不受歡迎的名單吧?

那為什麼親吻她?即使只是唇瓣輕輕地滑過,那親密的意味仍不待言喻啊,她不懂他,從來就不懂。

「算了,我們兩個的八字一向不合。」她對著他的背自嘲地說著。「你放心,我會乖乖走出你的房間,但是能不能請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問吧。」他開始在腦子里模擬著數個他可能親吻她的合理理由。她要問的該是這個問題吧?終究,他輕薄了她。

繞過他的背部,走到他面前——與他四目相對。她盈盈的眼中,有著深刻的不解。「你為什麼不能接受子謙?子謙讓我看過你和他小時候的合照,你是愛他的——起碼在那個時候你是愛他的。為什麼?」

話才說罷,她己經從龔希一攏起的眉間及威脅眯起的冒火眼眸中得到了答案——他「又」發火了。

他低沉著嗓音,閃電似地快速自唇中閃出兩個字︰

「你滾。」

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踫觸這個忌諱的話題?她學不會教訓嗎?

就因為她沒有被傷害過,就可以這樣揭開別人或許不想回答的問題嗎?就因為想找出事情的原委,就可以這樣一再追問一件她根本不明了的事件嗎?龔希一抑住一身的怒不可遏,冷冷、冷冷地看著她。

他記得她說過只有她自己才能傷害她自己。何等自信啊,該有人讓她懂得什麼叫做「受傷」兩字。

「對不起,我似乎永遠不懂什麼叫做適可而止,我常是熱心過度,而忘了自己也只是一個毫不相關的人而已。」她扯著自己的衣抽,眼瞼悄悄地垂下,靜靜地轉身離開。

心頭的那股愴然,卻是怎麼也抹不去。

「對我而言,你不只是一個不相關的人。」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他按住了她置于門把上的手,將其放到唇邊。

她震驚地倒吸了一口氣,火灼一樣地想拉回自己手。「別再戲弄我。」

他玩味地重復著她的話,吐出的氣息吹拂過她的掌心。「戲弄?不,這不會是場戲弄。」

這是場報復,一場教導你懂得分寸的報復。

心思是鬼魅不良的,眼神也異于平時的正經嚴肅,直閃著誘惑的光。他托住她的頸,微使力地讓她的頭呈現脆弱的姿態。

報希一摘下自己的眼鏡,把眼鏡夾在她衣領的開放處,帶抹壞壞的笑,他低下頭以唇尖劃過她下唇的飽滿,在她還來不及出聲之前,重重地印上了他的烙印。

她驚喘了聲,直覺抗拒的雙手想抵住他的侵犯,卻被他將雙手反縛于身後,整個人無助而柔弱地貼著他。被他眼中明顯的擄掠所驚徨,她闔下自己的眼,只能在如此煽情的姿勢中被他吻著。而他,吻痛了她。

察覺出她的手足無措與慌亂,他移開了在她唇上的熱力,輕吻上她的眼,細細地哄她閉上那雙明澄的、讓他有罪惡感的眸。在她呼吸已至不穩的輕喘時,他又吻開了她的唇,交纏上她的舌尖。

她低喃出一聲若有似無的申吟,在他如此狂烈而溫柔的誘惑著她的感官時,她怎能正常的思考。輕顫了下,因為他更加放肆的吮住她的唇舌,似癢的酥麻溢了她一身,讓她敏感的察覺到兩人身子的接觸、察覺到自己女性部位中燒融似的疼痛,也察覺到他身體上的變化

「放開。」她輕聲地喊,即使此時和他的接觸是令人心動的,但如此的親昵還是讓人有些不能適應。

「嚇到你了嗎?」龔希一放松了將她攏實在自己身上的舉動,注意到她臉紅地偏過頭看著牆壁的舉動。他加長了呼吸的頻率,以讓自己平靜。天知道——即使想不投入過分的感情在兩人的親熱之間,他的身子卻無法控制住對她的喝望及他男性的需要。

沉默了會,她才敢將目光看向他。「你又要叫我滾了嗎?」聲音中有著淡淡的委屈。

她不懂他的心思、不懂他的用意、不懂他的舉動,更不懂該如何面對這樣的情況、這樣的彼此。

「原諒我。」伸出手撫著她的臉頰,望著她明澈的眸子——這樣的純真、這樣的沒有防備,但卻一再地挖踩著他心中的傷口。

他,想撕去她這層真純。

「天!」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轉身就往外跑。

「慌張什麼?」他輕松地扯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的離去。

她略緊張地露齒而笑。「我要去看亞芙,看她跟商先生談得怎麼樣了。」

順便到外頭呼吸一下沒有你的空氣,免得我的心跳過劇,她心底的聲音說道。

「關心亞芙,不在乎我們之間嗎?」他低頭輕觸著她的額,與她親密地四目相對。

發覺自己開始沉迷于這種挑情的游戲之中,她像個孩子,一刺激就立刻有反應,這種人在他所處的環境之中已經絕跡了。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她打哈哈地嘿了兩聲,但在他炯然的注視下,她只支撐了三秒鐘,就又很快地閉上了眼。

用力地咬了下唇,她毅然地張開了眼,雙手高舉作投降狀。

「好吧,我承認我受不了你距我這麼近,我會意亂情迷、心猿意馬、心神不寧,我會把持不住自己,我會臉紅到發燒,這樣可以嗎?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挑起眉笑了,乍然放開了她,看到她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後,又在下一瞬間抱起了她。

「不可以!」

她顧不得形象地張大了嘴,直盯著他。

「你真的是那個龔希一?那個每次都板著一張臉,把人罵得狗血淋頭,每次都把人嚇得退避三舍的龔希一嗎?你是被雷打到轉了性?還是我被雷電到神智不清了?」

「你說話不能含蓄些嗎?」抱著她滑入沙發之中,龔希一對于她的評語與定論只是搖搖頭。

「我實話實說啊。」她一雙水靈的大眼老實地凝睇著他。「我是真的不懂,你的態度為什麼轉變得這麼快?」

因為想讓你嘗到受傷的滋味,因為你無懼的心態,讓人想摧折你的無邪。當然,這些話他一句也沒說。

「男人與女人互相吸引,是天經地義的事。」讓她仰躺在椅背扶手與他的肘彎之間,他深深地注視著她。

「但是你被我吸引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我們天天吵,無時無刻不吵。我是個很煩的人哩,而且每次問的問題都惹得你發火。」在掙月兌想起身又被他制服後,她索性讓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氣息之中,感受著那種被保護著的感覺。「我只是想幫子謙,想讓你們。」

「噓。」他以指按住她的唇,阻止了她的話語。「你不是想知道亞芙的事嗎?他們已經回商家了。」

「回去了?怎麼這麼快就回去了?」她捉開他的手,驚詫地問;「然後呢?事情後來怎麼了?」

「你真的很喜歡說話。」龔希一的手掌順著她的鎖骨滑下,拿回了他掛在她胸襟上的眼鏡,架上鼻梁。

她舉起手幫他把眼鏡扶正。「我知道我太愛說話了,而且常常過度樂觀。對了,亞芙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是場誤會。反正商濤帆說服了杜亞芙,杜亞芙相信了他的話,也似乎敞開了一些心結。就是這樣了。」別人的事,他何必關心過多?他只在意他願意在意的。「龔允中說你和亞芙一樣,是孤兒。」

「啊,你也知道亞芙的身世了?看來她想通了——如果商濤帆會因她的身世不是什麼名門貴族而不再愛她,那他也不值得亞芙愛了。」她認真地說著。「什麼身世、地位都是很世俗化的東西,只要雙方能彼此適應、互相接受,又何必太在意別人的眼光呢?」

「沒錯。我想龔廷山一定會對你這番話報以掌聲。」

「你弟弟為什麼要對我報以掌聲?」她可愛地聳動了下肩膀。「告訴你,我是捧不得的,我的小小虛榮心很容易過度膨脹。」

將她挪移到旁邊,他倏地站起了身,走到窗戶前,刷地拉開了窗簾。

他在做什麼?摧殘一顆純真的心?欺騙她的感情,讓她從痛苦中學會保護自己?一堆狗屁不通的藉口!報希一背靠著落地窗,望著遠方一抹微暗的星子,無聲地詛咒著自己。

自私。

他只是個自私的男人。所有的藉口都掩飾不住一個真實的理由——他要她。

對她而言,他不會是個好對象。他的憤世嫉俗很快地就會摧折了她原有的熱情天性。

受他吸引,也只是一時的迷惑吧?女人容易對他的孤傲傾心,這是媒體說的。他雖然嗤之以鼻,但在此時,他卻肯定地相信——以龍蘭祺悲天憫人的善良性子,的確是會想守在他身邊,軟化他的不馴。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龔廷山會對我報以掌聲?」她搓著手臂,發覺少了他溫熱的身子的夜是有些寒的——尤其是他又拉開了窗。

「他愛上一個著名的酒店經理。我想,幾個月內,他們就會結婚吧,游戲人間的浪子踫上閱厲豐富的女子,也該是絕配。知道嗎?是廷山以前一個人的戀愛史,就讓媒體把我們龔家封為’花心家族’。」他對著窗外說話。

「你不討厭那名女子,是不是?」她拿起椅上一個抱枕擱人懷中。

「何以見得我不討厭她?」他有些訝異地回過頭看著她,見她摟著抱枕的模樣,順手帶上了窗。

「謝謝。」對著幾步之外面無表情的他說話,感覺有些遙遠。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命令地要求。

唉,口氣還是一派質詢口吻。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個女孩子,你就不會這麼心平氣和地說出她和你弟弟的婚事了。你大概會詛咒幾聲,要不就板著臉什麼也不提。而從我這個距離看來,你的模樣和口氣都還算嗯沒發火。」

「對了,距離。」他向前一步,目光突然發亮地盯著她。「我怎麼沒想到被害者指證的距離可能太遠呢。」

她偏著頭,有趣地盯著他興奮的瞳孔。「是什麼案子?」

「一件計程車司機被控強暴案,也許你這些天曾經看到過新聞報導。」他邊說話邊走到袖木大型辦公桌旁,啪地打亮了燈,坐了下來。

「哪一件?」她吐吐舌頭。「社會太黑暗,犯罪案件太多,請明白指出。」

「王小明。」他頭也不抬地在書桌上振筆疾書。

「我記得了,就是那個名字很像國語習作會出現的名字。你剛才想到什麼蛛絲馬跡了?」

「你剛才幫我補足了臨門一腳,我代替我的當事人感謝你。」他稍停了筆,看了她一眼。

「你找足證據判那個人的罪了嗎?他太可惡了,還好那個女孩子記住了他的車牌,要不然就讓一個壞人又遣遙法外了。」她站起身,晃啊晃地走到他書桌旁,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好奇地伸長脖子。

「我是王小明的辯護律師。」他向後一靠,看著她臉上的崇拜光芒——轉而成不能置信的生氣。她真是放不住一點心事。

「你怎麼可以當那個人的律師!」龍蘭祺看看他,看著桌上那攤滿一桌的文件,直覺地低喊出聲,「這樣是助紂為虐。」

「女人的最大缺點就是只憑眼前的真相而妄下斷語。」他嗤笑。萬不肯承認他輕視的口氣傷了人。

她牙一咬又問道︰「可那個女人,不是說王小明化成灰她都會認得嗎?」

「那也得看在什麼距離外認的。警方有可能誤導被告指認我的當事人。」向後靠向椅背,他交叉著十指成尖頂,推了推眼鏡等著她的回答。

「這倒也有可能。」她爽快地承認自己一面倒的粗率。

他有些驚諤。原以為她會和他爭議一番,如同其他人一般。沒有人會心甘情願承認自己的錯誤,那等于是把自己的無用暴露在別人面前。

「你干麼那樣看我?我不是隨便就和人吵架的那種人。」她邊說邊憨憨地笑了起來。「雖然我每次都和你不歡而散,不過,我還是知道一件事情從不同角度來看,會有不同的結論。很多事,沒有所謂的對與錯。」

「很高興你想通了。」他盯住她的眼,意有所指地說著。

他的話讓她呆楞在原地。對啊,既然知道事情從不同觀點看,會有不同的感想,又為何如此執著于他惡意忽略子謙的這個觀點呢?他或許有著不為人知的苦衷,才會對自己兒子如此不屑理會。

「我下回會試著不去插手你和子謙之間,你有你的立場。」話才出口,她立即又改了口,「只是,對我來說會有點難。我從小沒有爸爸媽媽,雖然有院長和很多的兄弟姊妹,但還是有些遺憾沒有享受過那種有爸媽呵護的感受。所以,看著你和子謙的關系,我總是干著急,因為孩子還是需要愛的——對你而言,很難做到嗎?」

「你頗有當律師的天分,話饒來繞去卻總是會繞回原來的目標、主題上。」他避開了她的問題,卻再沒有尖銳的相對。

她坦誠而誠實得讓他發不了火,而她張著大眼與那張純真的臉龐望著他時,他的心其實比任何時刻都容易來得平靜。只要她不提起一些惹人心煩的問題,他必須承認他的心受她吸引。如何忍心撕毀她的善良呢?怎會有過報復的念頭呢?他望著她,讓曾有的惡意隨風散去、消逝無影。

「好了,不談這個了。」沒有結論的吵架,她真是吵怕了。「你如果有心要去改善父子關系,我一句話也不必多羅嗦,你如果還另有隱情,那麼我即使和你爭辯到頭破血流,還是不會有定案的。現在,談談你對王小明這個案件的心得和發生經過吧。」

龍蘭棋的精明盡數回到眼中,而說話的口氣卻是溫和的。

「那天王小明回家吃飯,把車停回家門外兩個多小時後,當他再出門時,卻發現他的車己換了另一個停放地點。他知道車子被動過了,但是因為失而復得,所以並沒有報警,認為車子找回來也算好運了。但是,幾個小時後,警方找上了他,因為受害者指認了他的車牌號碼。」

她在椅子上屈起有些發寒的腳,卻赫然發現自己是赤著腳、沒有穿鞋的。不能怪她啊,她上一刻還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哪有人穿鞋睡覺嘛。

隨她的動作看了眼她,他站了起來,把自己椅背上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披著。」

「謝謝。」她朝他笑了笑,將他的溫暖及屬于他的氣息攏了一身心,正隨著他而柔軟的悸動著,一種屬戀愛的敏感觸覺。「他家里沒有人可以幫他作證嗎?

「親人的作證可以不予采證,而且他住的那個地區大雜燴似的,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來來去去。最糟的是,被害人一口認定他就是意圖對她進行非禮的那一個人。」

「為什麼?如果不是王小明做的案,她會指認錯嗎?也許有可能。」她自言自言地說著。「情緒不穩定時,會造成誤認。而且就像你講的,也許是距離過遠,讓她錯認。但是,你為什麼那麼肯定王小明是清白的?她十足疑問地瞅著他。

「我和警官談過。近來的確有幾起和這種手法相同的計程車犯案事件——偷了車子犯罪後,又把車子歸回。一般而言,司機看到失而復得的車子回來,很少報警,通常是自認倒鋂而已。先前幾位被控告的計程車司機,皆因為與被害人體內的DNA的比對不符,無罪釋放。但是這次王小明是被指控為強暴未遂,所以根本無從比對。」

「可是被害人為什麼如此確定地指證王小明?龍蘭祺動了動身子,有些不解的茫然。

「受害人從嫌疑犯中認出真凶的比例是十比一。也就是說,他們錯認的機率大于正確的機率。再加上被害人是在案發後不到二十四小時指認王小明的,情緒上或許有不穩定的地方。何況,警方根據以往被害者的描述中,規納出這個計程車之狼的長相——長型臉、瘦高而有些黝黑,與王小明圓臉、矮胖的身材完全不符合。」他皺起了眉。「因為疑點太多,所以我和辦案的警官皆認為他的案件有轉目的余地。」

「你相信他無罪,所以才接這個案子?她想起龔家事務所的接件原則——良心。

「如果我認為他是有罪的,我就不會接這個案子,我不會因為他妻子的跪拜、不會因為他有個唐氏癥的孩子而濫用我的同情心。」

「對。」她從他的外套伸出手,用力地拍了下他的手臂,以表大力的認同。「如果你幫了一個不對的當事人,那誰來同情那個可憐的受害人呢?何況你火力那麼強大,可不能隨便亂發射,以免無辜的人遭殃。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原因。」

報希一握住她的手,摩揉著使其溫熱,嘴角卻似笑非笑地半揚起。她褒獎人的話听來怎麼有些怪異?

他彎著身為她攏了攏發。

她屏住了呼息,在他如此不經意的接觸之間,感受到了他的呵護。抬起眼與他相對,幾乎是貪婪地想自他的眼中找到一絲絲的在乎。

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代表了她的甜蜜。他的眼瞳之中仍是高深莫測的,但嘴角的那一抹別有含意的獎,卻讓她的臉發起熱來。沒有人會在談到案件時,笑得如此曖昧。

輕輕地、慢慢地,她伸出了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將身子全倚向他。

「你確定嗎?」他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頷,食指滑過方才流連過的櫻唇與那忽隱忽現的逗人酒窩。沒見過誰的唇在未施唇彩之前,還這麼兀自嬌艷的。

「你確定嗎?」她半跪起身,握住了他的手。

他將她擁入懷中,低頭攫住她的唇,讓那對過于黑白分明的澄清眼珠在纏綿中緩緩地闔上。

除了自己受她吸引的沖動外,他根本就不確定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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