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皇戲鳳 第三章
作者︰秀人

沉悶的感覺,就像是喉嚨之間被一股無形的壓力硬住,有些窒悶、甚至難以呼吸……

她的腦海中盤旋著一張陌生男人的臉,這張臉背著金色光芒,讓人無法仔細看清楚,但是心里頭卻也知道這是一張俊逸非凡、氣宇軒昂的臉,或許只稍不經意的一瞥,就足以佔滿她整個心頭──

她是怎麼了?

竟然動彈不得。

她不想被這股窒悶的感覺威脅,她想逃開!想徹底逃開就像逃開不願意接受的婚事一樣。

終于,她奮力地睜開了雙眼──

「唔……」

模糊的視線愈來愈清晰,由最初的一物多影,慢慢融合成真實的一體,她逐漸看清楚周圍的事物。

她想起身,但是才稍微挪動身子,手臂上立刻傳來陣陣輕微的痛楚,幸好她覺得自己挺得住。

這是哪里?

她怎麼了?

腦海中的記憶不斷往前追溯,回到她見到那只鹿兒開始,她為了救鹿兒,所以挺身擋箭,而箭矢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手臂,在昏厥之前,有馬蹄聲接近她,是一個長相俊美的陌生男子……

雖然記憶是斷斷續續的,但這張異常俊美的臉孔,卻不停盤旋在她的腦海中,無法抹去。

「你醒了?」

「嗄?!」

一個男人無聲無息地接近,突然發出聲音,著實嚇了她一跳!

冰荷定眼一望,詫異于看見那張盤旋在腦海中的臉龐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充滿凌銳的目光,高挺的鼻梁,輕輕點出他一身猶如天之驕子的氣息。

他那兩片薄唇噙著看盡人世的淺淺笑意,像是一抹嘲弄,沒有人可以反抗他所說的每句話似的。

「你……」

她看了看他,又回眸看自己經過處理、包扎的傷口,不禁心生感激。

「怎麼了?」他揚起一道俊眉問她。

「是你……救了我嗎?」

李濟找張凳子坐下,一臉愜意。

「算是。」

「算是?」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懂。

看見她一臉疑惑的表情,他漾開了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道︰「你是被我的箭矢所傷,所以我有必要替你治療傷處,我算是使你受傷的凶手,不過也是救你一命的恩人。」

冰荷听完,似乎想起了昏厥前听見他清清楚楚地說

你嚇走我的獵物,我要你作出賠償。

沒錯!他確實說了這麼一句話!

于是她吞了吞口水問道︰「那頭鹿兒是你的獵物?」

「是,不過被你嚇跑了。」

「我才不是將它嚇跑,我是要救它一命!」

「都一樣,總之你讓我沒獵到那頭角鹿,還讓我花費精神力氣去救你、替你療傷。」

「你這個人真冷血。」

她可以感覺到,她心底原先產生的感激情懷愈來愈淡,幾乎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他一些冷言冷語。

「你不該這樣說我。」

「沒有人會在一個人生死關頭,還提出賠不賠償的事。」

「你可能太大驚小敝,你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一時片刻,經歷過生死關頭。」他輕松地笑。

冰荷別過眼,是因為不敢與他過度相視,誰教他那雙眼眸如此具有吸引力!仿佛可以把她整個人吸進去似的。

李濟看著她拘謹嚴肅的態度,不禁莞爾,心中更是產生一股,想捉弄她的興致來。

他站起身走近床邊,臉上的笑意愈笑愈和善,不知道是一種錯覺,還是他真的由衷地對她親切。

見他慢慢靠近自己,冰荷趕緊提出異議︰「你干嘛靠近我?」

他像是充耳不聞,徑自在床沿坐下,一臉如沐春風的表情。

冰荷咽了口口水,說不出話來。

「你叫什麼名字?」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冰荷……」

「呵。」聞言,他兀自地笑出聲來。

「你、你笑什麼?!」頓時,她的雙頰刷地一陣紅、一陣白,全然不知他在笑些什麼。

「你是個男人吧?」他反問她。

冰荷又是一陣錯愕連連──

是呀!她可是男扮女裝逃出家門,現在的她依然身著男裝,所以她是個男人沒錯!

「你的名字倒像女人。」

「呃……哪兒像呢?」冰荷慧黠的黑瞳,在眼眶里轉了一圈,立即變出一道解釋。「賓客的賓,河流的河,賓河,一點也不像姑娘的名字,這樣你懂吧?別再誤會了。」

「哦。」李濟笑了笑道︰「原來如此。」

無論她的名字是哪一個賓?哪一個河?初乍听來,還算是一個好听、悅耳的美名。

李濟忽然覆住她的手,噙著一抹曖昧的笑意道︰「你嚇跑我的獵物,我很想跟你索取一點補償,這樣好了,你就留在我身邊當我的侍從,像你長得如此清秀,正合我的胃口,只要你順從,我不會虧待你。」

「嗄?」冰荷閉了閉眼,簡直不敢相信現下當真有「斷袖之癖」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好看得過火吶!

「你看起來是個聰明人,應該懂我話里的意思。」李濟突然覺得憋笑是一件很傷身的事,容易內傷。

看她臉色逐漸發青換白,他愈是覺得好笑。

原來這樣捉弄人也挺有趣的,他的人生不是只有朝廷斗爭這麼無聊嘛!

「你的傷口還未痊愈,好好休息吧,晚一點我再來看你。」他笑得異常曖昧,和先前令人感覺冷血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目送他走出房門之後,一股想要逃離此地的想法倏地沖上腦門──

她要逃!

非逃不可──

模著夜色,冰荷小心翼翼步出了寢房,她身上沒帶任何細軟,因為受傷之後,她發現自己的隨身之物全不見了,連盤纏也沒了。

不過就算她離開此地之後,將流落街頭當乞兒也不怕,總好過待在那男人身旁當個俘虜好吧?她簡直無法想象,兩個男人肌膚之親的畫面──

雖然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可是對方畢竟不知道啊!他甚至是因為她現在的男裝模樣,而對她產生好感……

老天爺!救救她吧!

包可怕的是,她居然還忍不住,為染上斷袖之癖的他心動不已!每次他凝望她時,她一顆心就跳得更加猛烈難馴。

「唔!」

手臂上的傷口一扯動,便令人感到疼痛難當!

像這樣受傷的她,還是應該要好好躺在床榻上養傷才對,可是偏偏有他在的地方,會令她感到莫名的惴惴不安!

所以她只好選擇負傷逃跑!

她以為趁著夜色逃離此地,就像逃離家門那般容易,不料當她走出寢院時,她整個人不驚愣地嚇呆了!

寢院之外是一座花園,設有假山流水、還有精心置規畫而成的碎石子小徑,路徑兩旁皆植滿大紅的花朵,夜里隨風迎來,是一陣又一陣教人沉醉的清幽香味。

她驚惶地走過小徑,發現曲橋上有一座方亭,方亭中的石桌石椅,仿佛瓖嵌一顆又一顆稀罕的夜明珠,吸收月光精華之後,在黑夜中燦燦閃亮;天上的星子倒影在曲橋下的人工湖泊水面上,像是星河,與夜明珠的璀璨光芒相互輝映,若是在方亭內舉杯向月,絕對是一種享受……

冰荷不知不覺地被吸引,步伐緩緩地步上曲橋,當她走進方亭內,臉上不禁露出更加驚詫的神情。

遠看此處,是美侖美奐的景物,身歷此境,才能真實感受到,那份壓抑不住的雀躍與欣喜。

「好美……」

她由衷地贊嘆。

「真的嗎?」

「喔?!」

李濟再一次無聲無息地接近她身後,又將她狠狠嚇了一跳!

「你、你走路怎麼都沒聲音呀?」

夜明珠的陰柔光芒打照在他英挺的五官上,更顯他的俊美,或許比任何美人都還要美得出眾!「嚇呆了?」

她找著受傷的手臂嘆著長氣,緩緩地在石椅上坐下。

「想逃卻沒逃成,所以嘆氣?」

「呃……」

他究竟是人是鬼啊?

竟然連她嘆氣的理由,都洞悉得一清二楚!

冰荷不敢抬頭看他,徑自選擇沉默。

「不說話,就是默認。」李濟一派輕松自若地坐到她身旁,與她並肩而坐在如此美麗的地方。

如果她現在不是男人的裝扮,相信他們兩人從外表看來,會更像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才子佳人。「為什麼想逃呢?你的傷還沒好,而且你也答應留在我身邊,當侍從作為補償不是嗎?」

她什麼時候答應啦?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那里提主意、最後徑自決定,根本沒問過她的意見。

「你怕我對你不好麼?」

他的語氣忽然放軟,甚至透露出一絲絲憂愁。

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沉默,半晌,她還是提起勇氣抬頭看向他,卻撞見他失落的表情。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他故意將語氣化成既哀傷又淡然。

女人的同情心像是大海,冰荷當然也不例外。

雖然她手臂上的傷是他造成的,但是畢竟也是他費心治療,他們兩人之間算是扯平,既然無怨無仇,她不應該冷眼旁觀他心事重重的模樣。

「如果你心底有不愉快的事,可以說給我听,你救過我,我願意听你說。反正我不認識你,絕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去,你大可放心地說,常常把話藏在心底會很不好受。」

她是有話直說的人,所以長這麼大還沒遇過什麼真正的煩惱除了與王府的婚事之外!

李濟定定地鎖住她和善的目光,發現她真的是一個思想很天真的人,竟然會同他說這種話。

「你想了解我?」

「呃……也不算想要了解你,只不過是剛好可以听你傾訴心事。」听完之後,她還是會另找時機逃走。

「你哪來這種閑情逸致?」

「我只是覺得有話不說,憋在心底久了會很難過,既然我剛好在你身旁,對你而言又是一個陌生人,你如果對我一吐為快,或許心里頭會舒服許多。」她真的是出自一片好意。

看她這樣有點小緊張的模樣,真的很迷人。

至少他對她擁有不小的興趣。

「你想听,那我就告訴你。」他似笑非笑地說︰「其實……我很孤獨,也很寂寞。」

「嗯。」她點了點頭。

「你知道?」

冰荷趕緊搖了搖頭道︰「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你給人的感覺很尊貴,像是遙不可及的星子一般,既然你會給人遙不可及的感覺,可見能真正交心的人一定很少,所以我才會認同你說你孤獨、寂寞這句話。」

李濟愣了愣。

很像是一種見鬼的感覺──

他只是隨口胡謅,沒想到她居然還煞有其事地替他接續下文,該死的是,他竟然還有被說服的感覺?!

「怎麼了?」她疑惑地看著他沉默的臉,從他俊美的五官,看不出他心底任何情緒起伏。

他還真是教人難以一眼洞悉。

「才剛認識,你已經對我有一番看法?」

他又揚起一派輕松的笑容,方才那一瞬間的正經臉色,好像就只有那一瞬間存在而已。

「也不算看法,我只覺得你……是個高深莫測的人。」

斑深莫測?

呵!誰不是這樣說他?

不了解就只好用高深莫測來解讀他這個人,她是這樣,每個人也都是這樣對待他的。

「我很寂寞,沒人了解我在想什麼,所以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分擔我的一切。」

「我、我麼?!」她驚訝地指著自己問道︰「一開始你不是對我滿冷淡的嗎?怎麼突然……」

真教她難以相信,他的態度居然會轉變這麼大!

「那是一開始,仔細看過你的容貌之後,我覺得你很讓人心動。」他故意將曖昧的氣氛再度挑起。

「嗄……你這話是基麼意思?」

可惡!她怎麼會感到臉紅心跳呢「他是在向身著男裝的她表白,不是對女兒身的她動心吶!

她不能高興!一點點欣悅的心情都不能有!絕對不能──

她不可以因為外表去喜歡一個人!不能的!縱使他長得再俊美無儔、出類拔萃也一樣,她也不能單憑外表而戀上他──

像他這種有斷袖之癖的男人,就算容貌再怎麼出眾不凡,他心底邊愛的也是男人呀!

「你想解釋成什麼意思都可以。」他笑了笑說道︰「我只希望你打消離開的念頭,時時刻刻都可以在我最需要有人陪伴時,陪在我身邊,讓我不要再繼續孤獨寂寞。」

「這……」

怎麼辦?

他的語氣很緩和,聲音也很有魅力,像在一點一滴地說服她,看他如此真摯的表情,她怎麼會舍得拒絕他的請求?

「你到底是何方人物?為什麼必須承受這麼多寂寞呢?」她問他。

一個平凡人的憂愁,是不會多于一個不凡之人,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不凡的氣質,她更相信他是個來歷不簡單的人。

「你知道之後,是否就會留下?」他淺淡的笑容逐漸帶有一絲詭譎,但是卻沒讓她察覺出來。

「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她一言一語都是相當認真。

他笑了。

「這里是皇陵別院,葬著歷代先皇,是大哉皇帝分封國土予五位皇子時,歸為南皇的權力範圍。」

「你說這里是皇陵別院?!」她睜大雙眼直直瞪著他,一臉不敢置信。「皇陵別院……那、那你……」

他笑得很壞,卻也很魅惑人心。「我,當然是南皇──李濟。」

「嗄?!」

這會兒,她驚訝得連下巴都掉到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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