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如藍把裝滿蔬果的推車從大賣場推到一樓機車停放處,在秦驍覺的機車前停下來,轉頭看向他寫滿不解的臉。
「這就是你想來的地方?」秦驍覺動手替她把沉重的購物袋放到機車前面,雙手抱胸,斜倚著機車看著她。
「對。」她點點頭。「我每星期差不多這時候都得來補貨。」
「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秦驍覺挑高右邊眉毛。
「你又猜對了。」她看著他,露出淺淺微笑。
「我不是猜,是你表現得太明顯。」他撇嘴。
第一印象果然沒錯,她不是那種可以藏得住話的女人,透明得很可愛,也可以讓人很放心地和她相處。
她看著自己時,眼中沒有恭敬、巴結、討好,更沒有令人憤怒的同情。
她看著他時,眼神坦率,他不喜歡人家盯著自己看,但她是例外。
「你約我,是因為你在追我,或者我們只是互相陪伴的朋友?」陽如藍不喜歡搞曖昧,對她來說凡事越清楚越好。
「你希望是哪個?」他問得直接。
「後面那個。」她也不拐彎抹角。
秦驍覺聳聳肩,無所謂地回答,「那就後面那個。」
她悄悄松口氣。如果他單純想找個朋友說說話,她很樂意,但要是他另有想法的話,那她就要辜負秦驍朕所托,腳底抹油——閃了!不過,這少年眼楮偶爾會露出憂郁且神秘的神情,下意識她就是知道他沒有惡意。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看著對街兩攤賣水果的,年輕媽媽帶著女兒的那個生意還不錯,另外一邊的老婆婆運氣就沒那麼好,就算有人走過去,也始終沒人跟她購買。
許久,陽如藍嘆了一口長氣,吸引秦驍覺注意後,直接把話挑明,「有件事我不曉得你知不知道?」
「跟什麼有關?」秦驍覺看著老婆婆,面色凝重。
「秦驍朕。」
「可能知道喔。」他轉過頭,丟給她一個別有深意的微笑。
「在夜店的時候,你故意跑來跟我搭訕,是因為他,不是因為我對吧?」她有話就問,完全不想保留或遮掩。
這少年雖然只有十八歲,但她覺得他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像秦驍朕那樣統領上萬員工的大企業家。他們有一樣的眼楮,銳利、深沉卻也同時充滿對平靜的渴望。
「不完全是那樣。」他輕松笑開。「如果跟他說話的女人不是你,我不會過去,如果跟你說話的男人不是他,我也不會過去。」
「你這樣說,我就了解了。」她點點頭。
「真的?」他笑看著她,臉上寫滿「我根本不信」。
「大概了解。」陽如藍看著他,唇角一勾,決定把該說的說一說,「我想再對你說一件事。」
「嗯哼。」
「今天我跟你出來,是因為秦驍朕知道我們通過電話後主動找我,希望我能跟你踫面,他很關心你。」
大概是站太久了,陽如藍看見老婆婆伸手到背後拍拍腰部,蹲下來,坐在自己帶來的塑膠矮凳子上。
秦驍覺也正看著這一幕,加上她的話,令那好看的劍眉正緩緩蹙起。
「秦家什麼都多,就是沒有關心這種東西!」他冷嗤。
她轉頭,目光似乎洞悉了什麼,一手還故意欲蓋彌彰地掩著嘴巴,眉眼間盡是濃濃笑意。「喔喔!」
這家伙其實沒有想像中頑強嘛!
真搞不懂像秦驍朕那種能輕易搞定一大堆事的男人,為何偏偏處理不了這種事?
「干麼?」秦驍覺眉一挑,見眼前女人突然怪笑起來,他有股被看穿的感覺,心里直發毛。
「他要我跟你談談,了解一下你蹺家的原因,現在我懂了,原來是關心的問題啊!」說完,她噗哧一聲大笑開來。
「少自以為是!」他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故作不屑地怒哼。「別妄想你可以輕易改變別人。你以為你那樣說,我就會答應你回去那個佣人比家人還多的地方嗎?」
「大多時候人不能改變別人,但如果我想,我就會盡力去做。」陽如藍朝他抬高下巴,就算他惡言相向,她依舊笑容燦爛如花。
「你這女人真奇怪。」他瞪著她的臉,濃眉倏揚,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從她臉上移開目光。
「我還以為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是‘笑容很可愛’。」她說完,一樣用溫暖笑顏面對他鄙夷的冷酷神情。
聞言,秦驍覺心一怔,霍然仰頭大笑。
是啊,早在跟她要電話的時候,就知道這女人的微笑很吸引人,就算只是喝醉酒傻笑,也能透露出溫暖。
他笑得很突然,也收得突然,幾秒鐘的時間,他完全收起笑臉,表情正經地看著她,危險地問︰「敢不敢賭?」
「賭什麼?」陽如藍傻傻地掉入陷阱。
「誰能讓老婆婆把芭樂賣出去,誰就贏。」他扔出戰帖。
「喔,贏的人有什麼獎賞?」她反射性問出口,覺得這個問題遠比「干麼要跟你賭」來得重要多了。
秦驍覺一手撫模下巴,一個彈指後朗聲建議。「十萬塊。」
她一听,反應極為自然地翻個白眼,徹頭徹尾忘記正在跟自己講話的人是大老板他家親戚,直接批評,「無聊!」
在秦家總被人捧著的秦驍覺听了,神色微怒,從未被人吐槽過的他正要發作,就听見她說——
「輸的人要听贏的人一次。」陽如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呀晃的,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這些有錢人喔,怎麼全都一個樣,動不動就把錢抬出來用。
她才不跟他們賭錢,錢是他們最不在乎的東西。她又不是傻了,付出十萬塊,有人不痛不癢,她可是會想到就痛,而且很有可能痛上一輩子耶。想都別想!
「好。誰先?」他很快就同意了。
「你提議,你先。」她對他友善地笑了笑。
讓他先,免得說她欺負英俊少年郎。
「如果你輸了,不要學穿裙子的哭哭啼啼。」秦驍覺要往老婆婆的攤位靠近前又挑釁。
「我本來就穿裙子!」陽如藍沒好氣瞅他一眼。穿裙子又怎麼了?又不是只有女人才會哭,少看不起人。「不過你放心,要哭我也會躲在被子里哭,不會去傷害你的眼楮。」
他沒說話,輕輕一笑後,踩著堅定的步伐走向老婆婆的攤位,蹲,開始挑起籃子里的芭樂。
冷冷清清的攤子有了人氣,自然有人跟著靠過去東瞧瞧、西看看,秦驍覺手里抱著一袋芭樂,朝她走過來的臉上有藏不住的得意。
兩人站在機車這頭,不說話,屏住呼吸,專心觀察老婆婆攤位的狀況。
幾分鐘過去,老婆婆的攤位回歸平靜。
「你剛剛花了多少錢?」陽如藍突然開口問。
「一百元。」
「看看我這招,一塊錢都不用。」她拋給他充滿自信的一眼後,推著手中空蕩蕩的手推車走向老婆婆。
她想干什麼?秦驍覺困惑地看見她把空的手推車放在老婆婆攤子旁邊,轉過身,朝他露出得意一笑。
他緩緩皺起眉頭,搞不懂她的目的。
幾分鐘過去,第二個人把空的手推車推到陽如藍那架後面,把退幣孔處的鏈子拿起,塞入,看眼老婆婆的水果後轉身離開。
秦驍覺看向她,她也看向他。
見他挑起眉,她對他說︰「等一下。」
接著,神奇的事發生了。
越來越多人把手推車推到這里擺放,幾乎每個把手推車往這里放的人都會探頭看一下,其中一個人先跟老婆婆買了五顆芭樂。
手推車串成長長的一條龍,而人氣帶來買氣,兩小時後,老婆婆面前的籃子里空空如也。
「你覺得怎樣?」陽如藍抬頭,笑看向他。
仿佛被神奇的魔術所迷惑,秦驍覺搖搖頭,低笑道︰「也許你真是個可以改變別人命運的怪女人。」
「願賭服輸,希望你們這些穿褲子的別跟我哩叭唆、討價還價!」陽如藍加深臉上笑意,故意拿話激他順便復仇。
其實她哪能改變命運,如果可以,她第一個要改的就是自己的命運。今天只是幸運,是因為她常跑大賣場買東西才觀察到這心得。
「說吧,要我听你什麼?」她從頭到尾都沒有隱瞞過他赴約的原因,盡管對她的要求心里有數,他還是開口問。
「馬上回家。」陽如藍靜靜看著他。
果然——他臉色一沉。
「就知道穿褲子的言不可信……」瞥見他的表情她的碎碎念才剛起頭,就被他硬生生打斷。
「如藍。」
她皺眉。直接叫名字?她年紀可是比他大呢!
「干麼?」雖然想糾正他,但見他看起來就是執拗的家伙,要是鬧得不愉快就不好了,就當他們是朋友讓他叫吧。
秦驍覺專注地看著她,收起輕松態度的他,竟隱約透出威嚴的氣勢。「今晚我會回家。」
「謝嘍!」她卻依然輕松的對他笑笑,外加不斷點頭表示贊許。
他又接著說︰「我還會去找你。」
「以朋友的身分?」她眨眨眼,歪著頭問。
他起先沒有說話,只定定看她,數秒鐘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拋出令人意外的一句——
「這我不能跟你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