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呀!娘已經盡力了,別怪娘擋不住爆里的關心,那一個個豺狼虎豹的,娘害怕呀!」
嘴上說害怕,嘴角卻噙著如沐春風的笑,嫵媚嬌嬈的身子坐在回廊的欄桿上,一腳看似無力的垂著,一腳搭在另一邊的欄桿,神色慵懶地靠著背後漆朱的廊柱。
這是個很美的女人,見過的人沒有人敢說她不美。
可她的美是張狂的、恣意的,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彷佛世間萬物皆不在她眼中,她能任意掌控別人的生死。
三十歲的面容如花綻放,正是開得艷美之時,但是她實際年齡快四十了,花開正盛卻已慢慢走向凋零。
「少在那幸災樂禍,早看穿你心黑肚爛的嘴臉,拿兒子當籌碼玩弄,你還真是個好娘親呀。」廊下軟榻上斜偎一名膚白似玉的俊美男子,頎長的身軀健美而強悍。
「哎呀!小痹,你生氣了啊?娘也是不得已,做人太難,娘只好犧牲你了。」女子彈彈緋紅指甲,笑得花枝亂顫,旁邊的花兒彷佛都因為她的美而羞愧的倒成一片。
簡直被魔性笑聲驚得倒地,這個當娘的專門坑兒子,還樂此不疲。
「別叫我小痹,我快十八歲了,還有別跟我說你為難,你一腳能踹倒一頭老虎,連皇帝舅舅都畏懼三分,普天之下還有你怕的人嗎?」笑話听多了就不好笑了,自娛吧。
「有呀,太後。」那老女人還肖想著自己沒用的兒子。
一說到太後,滿臉譏色的皇甫少杭嗤哼一聲,轉頭拎起一顆水靈的進貢葡萄,輕輕將葡萄往上一拋,再張嘴將它接住,神情愜意,又有幾分睥睨的不馴。
這位太後也是個奇人,種種手段罄竹難書,下作的、陰險的、落井下石的……別人想不到的她都做得出來,不是個安分的主兒,在後宮中興風作浪,無所不用其極。
太後不是皇上的親娘,而是養母,皇上年幼時其母德妃便已病逝,他與一母同胞的皇姊被不同的宮妃抱養,而扶養他的便是這位當年正受寵的蕭貴妃。
蕭貴妃本身已有一子瑞王,她將德妃之子養在名下是當作助力,想讓他幫助親生子奪權,一舉登上九五之位,只可惜她算盤打得精,卻沒想到兩虎相爭並非只有一死的結果,更有可能兩敗俱傷。
太子與瑞王爭位爭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而現在的皇上卻在其皇姊、皇姊夫的幫助下撿漏,漁翁得利,順利的登上皇位。
太子死去,瑞王被送到遙遠貧困的封地,瑞王之母蕭貴妃卻因為將當今皇上養在膝下而當上太後,穩坐坤寧宮。
只是養子、親子孰重孰輕還不清楚嗎?只要瑞王一天不死,太後還是希望由他做皇帝,她這太後才更名符其實。
因此私底下小動作頻繁,還老不要臉的將十三、四歲的佷孫女帶進宮給皇上當妃子,叫皇上舅舅的外甥女竟爬上龍床,這輩分都亂了,傳出去還像話嗎?
可太後老是出這種昏招,皇上的後宮中曾有十個姓蕭的嬪妃,最小的一個才十二歲,連癸水都還沒來,幾年前還喊皇上皇舅公呢!最後卻成了他的雲才人,侍寢過好幾回,嬌蕊被強行摧折,花未開已先殘破。
其實這是皇上的報復方式,太後送幾個他就收幾個,每一個他都收用,故作寵愛,宮中最不缺乏的是善妒的女人,皇上不用自己動手,她們一個個就被弄死了。
如今還活著的蕭姓女子只剩下一個靜昭容了,她比其他女人聰明,不爭寵也不張狂,默默隱在宮中一角,皇上不召她便安靜地蒔花弄草,受恩寵時也不盛氣凌人,轉身照樣過她平靜閑適的宮中生活,不忮不求才能活得長久。
「兒呀!你那是什麼表情,好像很不屑娘的懦弱無能,要不是有娘擋著,你早就尚主了。」護國長公主趙婕雲語氣中多了一絲蔑視之意,顯然那位皇家公主不得她意。
聞言的皇甫少杭臉微黑,目光森寒。「你最好不要沒事給我找事做,什麼公主、貴女的少我往身邊丟。」
他娘生平最大的樂趣是玩死他,他越慘她越開心,甚至鼓掌叫好,坑人那是順便,這已成了她的嗜好。
「喲!出息了,恐嚇你親娘。」她有著小小的不滿,摘下帶刺的月季朝兒子俊臉擲。
越長越好看,像他桃花不斷的爹,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趙婕雲的婚姻圓滿,在她的強勢之下府中並無妾室、通房,憨實的駙馬皇甫鐵行人如其名,就是一塊硬邽邦的鐵板,對一見鐘情的公主從無二心,忠犬地只有她一人。
可是禁不住其他女人對他的愛慕之意呀!他俊偉的外表和如日中天的權勢令人趨之若鶩,明里暗里的示愛多不可數,她們甘于獻身,投懷送抱,只求他一夕憐愛。
至于長公主,她都是明日黃花了,還能和貌美如花的小泵娘一較長短嗎?嫉妒可是七出之一,駙馬能休了她。
休了公主?怎麼可能?
這些自視美貌的無腦女子真是蠢得可悲,皇權至上,她們以為光憑一張臉就能和皇室對抗嗎?不用皇上下旨,長公主一人就能滅了一族人,叫人日日夜夜刷著恭桶。
不過這樣的人還真多,不是看上駙馬爺的長相,願以身相許,便是貪圖他如今的地位,想從雞窩里飛出鳳凰,享盡榮華富貴。
這些讓煩不勝煩的長公主十分氣惱,心一憋屈就揍皮厚內粗的丈夫出氣。
只是他們越打越恩愛,總是滾成一團,要不是皇甫鐵行舍不得愛妻受生產之苦,他們之間不可能只有皇甫少杭一個兒子,畢竟床第之事從未少過。
「是知母莫若子,劣行斑斑的娘從不做利他的好事,你只喜歡看別人在深淵中苦苦掙扎。」尤其那個人是他,甚至溺而不救。
趙婕雲掩口呵笑,「小痹呀!娘偶爾也會做事,想想一眨眼你都要二十高齡……」
「十八。」是快了。
有差嗎?還不是銷不出去的滯銷貨。「不論你是十八還是二十,都該把你的終身大事解決了。」
「不急。」他壓根沒想過這回事。
「你不急有人急。」她意有所指。
「太後?」皇甫少杭面黑如墨。
「他們蕭家就出一個天香公主,你想你逃得過?」為了多一份助力,誰有權就逮誰。
天香公主是本朝皇上的第七女,又稱七公主,她的生母為慈妃,在生她的時候難產而亡。
可真的是難產嗎?
那是宮中不可說的秘辛,噤聲。
總之十個進宮的蕭家女子中,只有這個蕭妃懷有身孕,也順利的生下來,但是姓蕭的嬪妃是服過避子散的,不大可能受孕,蕭妃成了少之又少的例外,也讓皇上大為震怒,讓開藥的太醫院少了一半的太醫,蕭宮中服侍的太監、宮女全部撤換。
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杖斃。
如果不是有人偷偷換藥,或是蕭妃瞞天過海假意服藥,天香公主不會被生下,她是不被允許出生的。
好在她是皇女而非皇子,否則不足三歲便會「因病暴亡」。
即便如此,她還是深受太後喜愛,自幼養在坤寧宮,太後任由她予取予求,天香公主想要什麼,太後一定送到她面前,她想要的東西從未得不到,因此養成驕縱的性子。
「娘,你不是無所不能嗎?這種小事還難得倒你?」他娘比他更厭惡天香,他就不信她攔不住。
「所以我才辦了一個賞花會,讓你自個挑,娘真是善解人意呀!」她捂著胸,露出自我陶醉的神情。
「賞花會?」是人賞花,還是花賞人?他娘也俗了。
瞧兒子意興闌珊的模樣,趙婕雲有一路順暢最後卻撞到牆的氣悶。「兒呀!你不會想等太後下旨賜婚吧?」
皇甫少杭臉色倏地一變。
「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你選一個,皇上前兒跟我隨口一提,你皇帝舅舅也架不住她們身後那幾個人。」她的意思是盡快做決定,不要再拖延,要不然賜婚聖旨一下就定了,他想翻盤都不成。
長亭王是皇上的庶弟,早年不怎麼得寵,但有二姊嫁去西夏和親,現為西夏王妃,因此他也日漸勢大,在東北稱王。
鳳瑤郡主便是他最寵愛的女兒,九個兒子後才得到的閨女,他疼入骨子里,要星星絕不摘月亮,最好的東西全給了她。
她和天香公主一樣對皇甫少杭情有獨鈍,她戀慕他的容貌,更傾心他在戰場上的所向披靡,與其父永樂侯兩人一槍在手,橫掃千軍,把敵人打得潰不成軍。
趙鳳瑤崇拜英雄,東北長大的她生性豪放,示起愛來絕不含糊,誓言要拿下玉皇甫少杭,做她的床上將軍。
皇甫少杭一听臉更黑了,一股火氣往上冒,「除了她們就沒別人了嗎?皇舅舅這皇上做得真輕松。」拿他當擋箭牌,安撫那兩尊大佛。
「有呀!賞花會。」瞧!當娘的多貼心,連人都幫他準備好了,他只要花點心思掌掌眼就成。
黑眸深如潭,幽然森冷,皇甫少杭默默地說︰「把她們都宰了不是省事多了?」
她們指的是天香公主和鳳瑤郡主,真把生性陰邪的皇甫少杭惹毛了,兩人怕是芳魂沓然,香消玉殞,明年的清明多兩座孤墳,未有夫家的女子不能葬入族地,死後也無法受後代香火。
長亭王和太後雖然是難纏的人物,可小侯爺的後台更硬,人家光靠一個娘便能打下半片江山,親娘舅還是一國之君,真把這些不長眼的皇家嬌兒怎麼了,誰敢來誅他九族?
「呿!咱們家不干土匪,少喊打喊殺,兩朵嬌女敕的鮮花怎麼能輕易的毀了?東夷似乎有點不安分,總得留個和親的給人家點誠意。」天香太鬧騰了,正好適合茹毛飲血的東夷。
和蕭太後有關的人、事、物趙婕雲一概不喜,明明是該享福的年紀卻老是插手後宮內政,有意架空中宮,對皇後的所做所為指手畫腳,不斷指責她做得不如人意。
她這是想奪權,當第一個干政勾久的太後,利用後宮錯縱復雜的關系為瑞王布局,拉下皇上在民間的聲望。
可作法太粗暴了,當大家都是傻的呀!他們只是沒說破而已,由著她如尖嘴老鼠般四處打洞探听,最後卻鬧得四壁漏風。
「娘,有沒有人說你很陰險?」直接禍害鄰國。
「不孝子,娘掏心掏肺的是為了誰?」若非他是她兒子,這芝麻綠豆大的事她理都不會理。
「那你都給什麼人家下帖?」他垂目,問得漫不經心,好像這件事與他無關,純粹湊個熱鬧。
「五品以上家中有適婚年齡的閨秀人家,你都快十八了,至少也得找十五、六歲的官家千金,先訂親,半年後便能過門。」她說著十五、六歲時,明顯地看見兒子眼楮眨了一下,她暗笑在心。
「不過呢!有幾個年齡小的也不錯,先說媒再走完六禮,差不多也及笄了,你也別欺負人,老婆是娶來疼的,少使夭蛾子。」時候到了,也該擺擺婆婆的款兒了。
皇甫少杭神情懶散的掀掀眼皮子。「娘覺得好就好,省得你悶得慌,多找些鮮亮的顏色陪你開心開心。」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黎府那幾個姑娘倒是標致,听說還有個剛回府的大小姐……」
「九泉。」皇甫少杭目一沉。
「是。」一身黑衣的暗衛苦著臉,人家是母子斗法,他這池魚遭殃。
「自領三十鞭。」沒有下一次。
「是。」還好只有三十鞭。兄弟,下手輕一點。
九泉欲哭無淚的朝暗處同伴一使眼神,然後倏地退下,風輕雲淡。
「哼!這是打給我這個當娘的看,你那點風花雪月為娘听不得嗎?」拉拔個孩子容易嗎?還沒娶妻先把娘丟了。
「別把她扯進來。」宮里那些都不是好貨。
不愧是母子,趙婕雲點了點頭,當兒子的便能嗅出其中的咸魚味,目光一寒,冷視笑面虎的娘。
「也許她樂意蹚著這灘渾水呢!我兒子好像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虧。」趙婕雲樂呵著,想早點見到人。
「她不願意……」驀地,皇甫少杭邪邪一笑,有些不安好心。「娘,你要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她不解。
「被她氣死。」
「嗄?」兒子越大怎麼說話越發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