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難,她打斷牙齒也得和血吞,她敢做初一,就連十五的菩薩也拜了吧!咱們在這吃了十天的素是拜誰所賜?她不出點血佛祖都看不過去。」黎玉笛嘴里淡得沒有味道,好想吃肉。
在他們最難的日子,也沒有超過十日未食葷食,那時身板才三四歲的她就會模蝦捉魚,拾野雞蛋、野鴨蛋,還設陷阱捉兔子、山雞,連肉少的松鼠也沒放過,最慘的時候還啃過蛇、地里的田鼠。
除非天候不佳,否則她天天上山找吃食,簫哥兒便留在莊子里照顧娘和剛出生的幼弟,為了填飽肚子他們什麼都吃。
後來進了藥王谷,她開始認識草藥,開始挖藥草賣錢,局促的生活才慢好起來,飲食上也變好了。
「噗哧。」這孩子呀!太記恨了。
忍不住笑出聲的張蔓月輕撫女兒的細發,「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讓她多了一分疼惜。
「娘,你別笑,我說的話你牢記心頭,日後我們回黎府,不論誰想見你,你想見才見,不想見就裝病,不用管什麼孝不孝道,大不了我們家再搬出府,城西、城東相隔二十里,她想刁難你也要有力氣走到咱們府邸。」不看人臉色。
「又說什麼傻話了,哪來的城東城西,京城居大不易,三進宅子就要五、六千兩銀子,而且還在偏遠地帶……」不是買不起,而是沒必要,她存下銀子給兒子、女兒添嫁妝、置聘禮,眼著看都快十三歲,是該議親了。
十三、四歲議親,走完六禮約十五、六歲,最遲十七歲就得成親了,他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娘,我也不瞞你了,我已在城西買了一間五進宅子,用的是你的名字,日後旁人問起,就說你用嫁妝銀子買的。」非公中出銀子便是二房私產,誰眼紅也沒用,搶不走。
「什麼?」張蔓月大驚,女兒哪來的銀子?
「娘,你以為有老夫人這個大刺頭在,我們在黎府能住得久嗎?」她先上點眼藥,讓母親心里有數。
「這……」她遲疑了一下。
黎玉笛不在意地揮手,「搬出來是遲早的事,就要看是心平氣和的分家,或是撕破臉被轟出來。老夫人的性格是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就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她忍著忍著就把你除了。」
聞言,張蔓月想笑,說女兒杞人憂天,可那抹笑到了嘴邊成了苦澀,笛姐兒看得比她明白。「你怎麼有銀子?」
這篇翻過去了,她知道心思細密的女兒全為她著想,貼心的小棉襖不忍心親娘遭受惡意對待。
「你不知道有些藥草很值錢嗎?我不過挖到兩根五百年的人參、十來朵巴掌大的血靈芝、和一株三百年的何首烏,我賣了一些就有銀子了。」她不提皇甫小侯爺的一萬兩診金,那是她的私房。
張蔓月听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那麼值錢?」
「人參吶!能救命的,還是五百年的,你說有沒有人搶著要?」她把藥王谷鎮谷的藥王千年人參都給挖了,這些算什麼。
張蔓月直點頭的想著,若她手中有銀子也會買,「娘曉得你學醫,可是給自家人看診就好,別胡亂開藥。」
曉得和明了有一段很大的差距,張蔓月知曉女兒和人學習醫術,她當是一般的游方大夫,能看幾種小病,所以也就沒在意,由著女兒治治風邪、頭熱、月復瀉、胃漲氣之類。
黎玉笛自個也沒說穿,就讓母親繼續誤會下去,反正她不是治病的大夫,能讓她出手的機會少之又少。
「好的,娘,我是你最听話的女兒。」只要她師父不給她招麻煩,否則普天之下有幾人知道她懂醫術,而且醫毒無雙,醫術之出神入化連藥王谷谷主也比不上。
「好了,去休息吧!初來癸水會不太舒服,以後就習慣了,等那邊的牆築好了再搬回去。」暫時還要住寺里幾天。
「娘!我後面沒沾上什麼吧?」感覺量滿多的,古代的草木灰月事帶真不好用,她得弄些棉花來。
她看了一下。「沒事,干干淨淨。」
「嗯!我回廂房了。」她鼻頭一擰,只覺有淡淡的血腥味。
身為女人的成長過程,黎玉笛也莫可奈何,她的另一世好像也是快十三歲時,那時她的酗酒媽剛過世,死于酒精中毒,大人們忙著辦喪事,根本沒人發現角落旁血流如注的她。
不過回想起過去的種種,倒像一部可歌可泣的勵志史,她是爺爺女乃女乃養大的,母親是舞廳上班的小姐,父親是混黑道的角頭大哥,她剛出生那幾年他還挺照顧她的,什麼昂貴的玩具都肯下重本買。
後來父親被砍死于街頭,母親回舞廳重操舊業,兩人干的都不是正途,但留給她不少身故保險金,因為一直到她從樓梯口失足摔落致死前,她的生活過得相當富裕。
當古畫修復師是興趣,同時也是收入頗豐的行業。
山泉寺位于半山腰,桃花盛開後的五、月正是桃子成熟期,走著走著有點失神的黎玉笛被撞落的桃子砸到頭,她回過神來,腦子里昔日的景象瞬間煙消雲散,她又是黎府的大小姐,一個行不搖裙,笑不露齒的名門閨秀。
「兩眼無神,印堂發黑,走路無精打采……唔,你有血光之災……」
啊!恩將仇報,居然用石頭砸他。投桃報李不是這麼用的,下回找出《詩經•大雅篇》讓她好好看,反省反省,不讀書,面目可憎。
「去你的,你才有血光之災,少來觸我楣頭,你的毒不是解了,怎麼還在這里?」簡直陰魂不散。
黎玉笛四下張望著,喜兒在不在,讓她來趕狗……呃,趕人,他勉強算是個人。可左瞧右瞧沒瞧見,才想起她跟東子去給簫哥兒當幫手了,封閉了九年的清風齋要重新啟用,身為二房的長子要負責監工,以免有人偷工減料。
兩人高的牆隔開清風齋和黎府內院,同時一扇紅木拉門由側邊開,自此進出不走大門,皆由此門來去。
原本老夫人極力反對,揚言二房敢築牆就一頭撞死在牆上,二房也很簡單的回道——「無牆不回府,您自個看著辦。」
如此霸氣的回話肯定出自二房長女,老夫人聞言氣得臥床三天,哼哼啊啊的申吟,等人來磕頭認錯。
可是等呀等,等到的不是黎仲華率妻小來探病,而是張家人已到了五十里外的周家渡口,最多五日就會抵達。
老夫人一個激靈,嚇得從床上跳起來,病一下子全好了,立即讓人買磚砌牆,另開側門。
這時候二房的人說什麼都成,就連不用日日請安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也陰沉著點頭應了,還先送上半年的月銀「求」他們快點回府,一定要趕在張家莽夫們進京前。
實打實的欺善怕惡,老夫人也沒她自個認為的硬氣,遇到真正的鐵板還是會低頭,她也怕以卵擊石。
「給你送禮來,省得你饞死。」桃上躍下一名穿著張揚紅衣的少年,嘴里叼著麥桿,一臉邪氣。
「什麼禮?」一听到「饞」字,她知道是吃食,兩眼亮得照人。
「紅燒蹄膀。」油亮油亮的大肘子包在油紙里,一打開,濃郁的醬香味和噴香的豬油味飄散。
「就這個?」看起來好好吃。
「還有黃山炖鴿、毛峰雞絲羹、三鮮鴨子……」他一口氣念了十幾道葷食。
等了一會兒,黎玉笛面前卻只有一包醬燒肘子,讓口水直流的她差點做道叉燒永樂小侯爺肉。
「你耍我吧!小侯爺,引人垂涎三尺有意思嗎?」他念的吃食她一樣沒吃到,她鐵定非常樂意剝了他的皮。
「你要在這兒吃?」他挑眉。
見皇甫少杭一臉「你這吃貨膽大包天,佛門聖地也破戒食葷?好歹藏一點別讓佛也跳牆,和尚們想吃肉,不要引誘他們破戒。」
「擱哪里了?」快點,她快饞死了。
黎玉笛口氣凶惡,活似下山搶糧的女土匪,除了肉她全看不上眼,金銀珠寶沒有肉來得實際。
「廂房……」咦!她……也太快了。
皇甫少杭傻眼,他話剛落下,花朵似的小佳人如急奔的狂牛,一下子不見人影,叫人好不佩服,為了吃不顧一切,跋山涉水勇往直行。
先是一怔,而後失笑皇甫少杭沒發覺在一臉嫌棄的嘴角邊,多了一抹名為「寵溺」的笑意。
「小師妹,你有那麼渴肉嗎?」才一眨眼,廂房的桌子上多了肉已啃光的雞骨架,連雞軟骨也不見了。
滿嘴油的黎玉笛橫了他一眼,「你試試十天內都是青菜豆芽,雖然山泉寺的素齋還不錯,可味道淡了些,天天清湯掛面再加幾片燙青菜,我不信你吃不膩。」
爾吃一兩回山泉寺的素齋還是滿可口的,口味清淡卻煮出原食材的鮮味,胃口不好時嘗兩口十分對味。可是每天都是菜、菜、菜……再好吃也會倒胃口,讓她格外想念肉的嚼勁,一口肉,美味妙無窮。
「嘖!真會吃。」看得他也想大快朵頤。
說吃就吃的皇甫少杭以手當筷,夾起一片鴨肉往嘴放,跟人搶食的確美味。
「滾開。」小偷!
皇甫少杭就她的手搶過半顆四喜內子,「你一個人吃得完?別給我吃撐了再叫人揉肚子。」
丸子上有黎玉笛的口水,畢竟是「半顆」,但小侯爺搶得不亦樂乎。
「吃不完你干麼準備這麼多?」當耗子搬大米呀!有多少搬多少,看到大米不搬,耗子難受——貪多。
他抹了抹鼻子,直笑,「你食量很大。」
她爹偷偷塞給她十顆大菜包,他以為是他們姊弟三人的夜宵,誰知她轉身吃個精光,還不太飽足的拍拍肚子,小聲的咕噥,只有七分飽,還能再吃五顆白菜包子。
當時他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怎麼能吃這麼多?在這之前她已經吃了兩碗冒尖的白米飯、五顆夾菜大饅頭、二大碗蔬菜湯,再幾盤配菜,十幾顆白菜餃子。
以他的飯量是飽到不行了,而她還吃得下。
再看看風吹楊柳動的小身板,平坦的小肚子,他懷疑她吃到哪去,該不會真是妖精變的?
「我想知道你有多能吃。」以後她得嫁個家底厚的,不然光是吃就把人家吃垮了,貪嘴的媳婦。
皇甫少杭又想,他家挺有錢的,他娘大長公主的封邑就有三千戶,他爹駙馬爺的稟米,以及永樂侯的俸祿和來自皇家的賞賜,身為獨生子的他,這些都是他的,養活一城的百姓綽綽有余,多一個她不過是蚊子肉而已,他還養得起。
黎玉笛沒好氣的擰鼻,「現在看到了,你可以滾得遠遠的,我自個還不夠吃,你少來搶食。」
「還不夠?」驚恐的笑聲流泄而出。
「怎樣。」她哼了一聲,不因他的尊貴身分而生出半絲敬意。
她是不小心瞧見的果背,風太太,吹起了簾子,剛泡完藥浴的皇甫少杭起身著衣,頭昏沉沉的他沒發現被偷窺了。
暗衛九泉自是提也不提,這種事吃虧的多是女子,主子被偷看幾眼也不會少塊肉,不痛不癢。
「過河拆橋。」吃干抹淨便無視送肉人。
「那也要有河才行,你得先搭橋。」她這小辦臂肯定拆不了橋,放火燒橋比較快。
看她油光滿面,皇甫少杭遞了條只繡一頭雲豹的素面錦帕過去。「喏,擦嘴。」
「謝了。」她不客氣地搶來一用。
「還真簡潔有力。」不多話,知其意即可。
「三師哥還有事?」吃飽喝足,她這是送客的意思。
沒見過這般現實的,皇甫少杭被氣到了。「給你。」他也懶得開口多說,免得被沒心沒肺的小師妹氣死。
「玉佩?」拿在手中很沉手,四爪龍形玉。
「你們二房和那位老夫人的過節我稍有耳聞,以後若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事,就持此物到護國長公主府找庇護,即使我不在,我爹我娘也會代為出面,這是我的身分象征。」他一向玉佩不離身,誰想踫一下都不行。
黎玉笛小有感動的垂目,「下次把雞頭、雞瓜、雞屁|股留給你,我還是很夠意思的。」
不吃獨食。
「是呀!還、真、好!」他臉黑了,又被氣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