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因著皇上的怒氣,幾個眉目凌厲、雄壯威武的武將卻是大氣不敢吭一聲,默默承受著皇上的滔天怒火。
「怎麼可能那麼多人找不到一個人?」皇上眼中閃過怒意。「朕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即便尊親王死了,朕也要親眼看到他的尸體才會相信!胡一峰,你不是夸口一定會將尊親王帶回來?」
胡一峰不敢抬眼,自責道︰「臣無用,請皇上降罪!」
饒是他是皇上的親信,也免不了不留情面的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尊親王失蹤,最焦心的是他才對,尊親王是他主子,是整個禁軍的核心,就是有尊親王鎮著,步軍才不敢亂來,如今尊親王失蹤,若時間一久,身為步軍統領的潘繼元肯定會想染指禁軍,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尊親王能安然歸來。
「你呢?」皇上轉向了繆振,沒好氣的問道︰「你有在認真找人嗎?朕怎麼瞧你半點都沒消?」
繆振是御林軍統領,駐京武官。
「請皇上降罪。」繆振有苦難言,他和屬下翻遍了楓林山和鄰近的幾座山,幾乎是廢寢忘食的找,也消了一大圈,但他就吃虧在臉大,他的臉就瘦不下來,他有什麼辦法?
御林軍的主子同樣是尊親王,他們與禁軍是一條心,都希望自個兒主子平安無事,主子要去臥佛寺沒告訴他們,只帶了四名暗衛同行,他們也很郁悶啊!
「父皇!」二皇子紀天容心直口快地道︰「楓林山已翻遍了,找到了翻覆的馬車和皇叔,那四名貼身暗衛的尸體,同時在一塊兒的皇叔卻遍尋不著,這不可能,兒臣臆測,皇叔怕是被野獸給叼走了,恐怕已落入野獸之口,兒臣認為,應當將楓林山的野獸全部抓起來,開膜剖月復,看看皇叔的尸首是否在那些畜生的月復中……」
大皇子紀天昂冷冷地道︰「二弟莫要胡說,難道你巴不得皇叔落入野獸之口?讓野獸拆吃入月復?」
紀天容不服氣的反駁道︰「我看皇兄才巴不得皇叔落入野獸之口,說實在的,皇叔不在了,有好處的是誰?不就是皇兄嗎?」
紀天昂咬牙。「紀天容!你少含血噴人,我從來沒那麼想過,我沒那麼沒出息!」
「是嗎?」紀天容嘲諷的一笑。「那麼,母後私下和左相、安國公拉黨結派是為何?不就是為了讓皇兄順利被冊封為太子嗎?」
紀天昂坦蕩蕩的揚眉道︰「我外祖原就與左相和安國公交好,母後宴請他們兩位又有何奇怪,值得你拿來做文章?」
皇上一拍案桌,氣得七竅生煙。「臭小子,你們夠了沒有!」
不成體統!這就是他遲遲不立太子的原因,太子之位豈是心浮氣躁之人可以勝任的?他們都太不成熟了。
不錯,琢兒是比誰都適合的皇位繼承人選,為了大錦朝的千秋萬世,他也想將皇位傳給琢兒,但琢兒卻不願承擔,他縱然是一國之君又能奈何?
他的眼眸驀地掃過紀天昂,心中一凜。難道,昂兒真會為了皇位對自己的親叔叔下毒手?
「兩位皇兄是無心之言,請父皇息怒,免得傷了龍體。」三皇子紀天綻肅穆道︰「兒臣請國師觀過天象,國師言道,皇叔雖會有小小劫難,但必定否極泰來,父皇無須過度憂慮,皇叔肯定吉人天相。」
他溫文儒雅,最是與世無爭,甚至老早就立定了志向要皈依佛門,因此他開了口,紀天昂、紀天容便沒人再開口酸言了。
皇上見狀,沉痛的搖了搖頭。「在你們皇叔失蹤、生死未卜的這節骨眼,你們還如此針鋒相對,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叫朕實在痛心。」
三人同時慚愧地道︰「兒臣不才,叫父皇痛心了。」
胡一峰和繆振對看一眼,眼中均露出輕鄙之色。
三位皇子不是一母所出,不和也是自然的事。
大皇子是皇後所出,二皇子是淑貴妃所出,三皇子是麗妃所出,三個人要成氣候還早的很,因此,出于嫉妒,他們對尊親王下手的可能性不是沒有,雖然三皇子與世無爭,麗妃也是同樣性子,從來不爭寵,可麗妃娘家安國公卻不是省油的燈,不能排除安國公為了一己私慾要為三皇子鋪路而對尊親王動手。
所以,他們的偵查方向怕是要改變了,與其漫無目的的找人,不如將三人盯緊,可能還會有點線索也不一定。
馬家已成了個小型繡坊,譚沄娘、譚杏兒、馬琉璃每日用過早飯便開始做繡活,努力營生,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場面,馬彩蒙無端的心煩,還有滿滿的內疚。
做繡活傷手更傷眼,尤其譚沄娘為了多賺點銀子遺會熬夜,怎麼勸也不听,還說馬南風如今昏迷,她是家里最年長的,她得挑起一家之主的責任,負責養活大家,令她十分無奈。
做繡活維生絕不是長久之計,要讓她們負擔家計,她更是如鯁在喉,她向馬南風承諾過會照顧家人,如今卻要讓人養,她真是這麼沒用的人嗎?空有醫術和空間卻什麼都做不了,實在叫人郁悶。
不過,她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前世便是憑著一股永不放棄的毅力熬到醫大畢業,如今她也不可能輕易屈服。
她清了清喉嚨,淡定地揚聲說道︰「你們慢慢做,我出去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小生意可做,說不定會發現比繡活更好賺的生意,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譚杏兒聞言高興的道︰「好啊好啊!你腦子轉得快,你出去逛逛,再發掘一些沒人發現的營生,咱們很快就能翻身啦|」
「姑姑最棒!」馬琉璃、馬麒麟這回有志一同的舉手歡呼。
馬彩蒙燦笑。「我的佷兒佷女也最棒。」
現在要她死心還早,她想出去看看社會風氣是否真不能接受女大夫看診。
冷不防地,正在品茶的紀玉琢忽然擱下杯盞起身。「我一道去。」
基本上,他現在采取黏人策略,馬彩蒙人在哪里,他大多也會不著痕跡的待在同一處,如此近距離的觀察,才能知曉她究竟是否帶有前世記憶,他也才能做下一步打算——那便是將她帶回京城享福,讓她做他的王妃,他不可能將她一個人留在這里吃苦,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譚杏兒從繡活中抬眼了,她奇怪的看著紀玉琢。「彩蒙要出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小生意可做,紀公子跟去做什麼?難不成紀公子也有生意頭腦?」
「我出去看看,保不定會想起什麼。」紀玉琢唇角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姑娘不是想攆我走嗎?若恢復了記憶,我便不會待在這里蹭吃蹭住了,豈不是很美好?」
譚杏兒不自在的別過頭去,哼道︰「我哪里有想攆你走了,你別冤枉好人,省得姊姊待會兒又數落我了。」
譚沄娘連忙沖著紀玉琢一笑。「紀公子,你就安心待下來吧!恢復記憶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不用太過勉強自己。」
紀玉琢嘴角輕揚。「多謝娘子好意,不過縱然是為了自己,我也得找回記億才行。」
他看向馬彩蒙,似笑非笑的說道︰「所以,我得隨彩蒙姑娘出去走走,去尋找記憶。」
馬彩蒙知道自己不必阻止他,根據她的觀察,他不是那種會听從別人的話的人,而且他只對她一人自來熟,好像他們認識很久似的,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而初時每每見到他會有的異樣反應也隨著相處久了不再出現,她便沒有再深究那種感覺從何而來。
不過,她倒是模清了他的性格,他是屬于特別不听話也特別有主見的那種人,凡事自有定見,旁人之言對他來說沒半點參考價值。
所以,他說要跟著一塊兒去,她沒有反對,便徑自出了善源堂,馬家的三進院子是跟善源堂相連的,等于前方是店面,後方是住家,很是方便。
紀玉琢好整以暇的跟上馬彩蒙的步伐,認出她以前,他對穿越一事怨天尤人,抱怨為何是自己?地震發生時,他那急迫的告白還沒听到回答,便莫名其妙的穿越來到大錦朝,注定他永遠得不到答案。
可是,認出她之後,他便開始感謝老天了,感謝老天的安排,讓他們換了身分重新相遇,他知道前世的她礙于彼此的身分懸殊而裹足不前,一直在閃躲他的感情,現在,雖然他們的身分仍舊相當懸殊,可他能夠一聲令下便讓她成為他的王妃、他的女人,眼下先讓她待在他的身邊再說,他必須要牢牢的抓住她,至于其他的,往後再說吧!
「紀公子,己經到大街了。」馬彩蒙在景新大街上停了下來。「你去逛你的,慢慢尋找記憶吧,咱們各自回去。」
「這可不成。」紀玉琢一點也沒有要和她分道揚鑣的意思。「我己忘了回去的路,得和你一起行動。」
「什麼?忘了?」馬彩蒙愕然。「我們不過是走了三條街,過了一個胡同和一座橋,也不是太難,你這就忘了?你是路痴?」
紀玉琢笑了笑,不承認也不否認地說道︰「我有些方向感不好。」
馬彩蒙不以為然道︰「路痴就路痴,什麼方向感不好。」
紀玉琢溫柔的看著她。「總之你想做什麼就照你的計劃,我跟著你隨意走走,不一定就想起什麼了,也不一定會有認得我的人。」
有句話很土,但很適合他此刻的心境,沒有她,世界是黑白的,有了她,世界是彩色的,他現在就是在彩色的世界里,只要看著她就很充實。
「好吧,那隨便你。」馬彩蒙想想也有道理,便不理他了。
她打算做個意見調查,首先要找間醫館。
蘇月城的大小醫館不少,她找到最近的一間醫館名叫回春堂,排隊看診的也有七、八人,她一眼相中了一個黑黑瘦、戴著斗笠,農夫模樣的中年人。
馬彩蒙快步走過去,笑盈盈的施了一禮。「不好意思,請教您一個問題,若這里有女大夫坐堂,且醫術非常之高明,您會讓女大夫看診嗎?」
那中年人不假思索的斥責道︰「說什麼呢?什麼女大夫看診,哪有女大夫給人看診的,你這黃毛丫頭,可不要再說這些聳人听聞的話了。」
她又問了兩個人,兩人的回答都是說什麼也不會讓女大夫看診,不成體統、不倫不類雲雲,令她十分泄氣。
紀玉琢啼笑皆非的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耙情她這是在做市調?
「你不需要知道。」馬彩蒙又去問另一個老婦人相同問題。
那老婦人一听,驚駭的瞪大了眼,隨即罵罵咧咧了起來。「女大夫?你這丫頭說什麼啊?女人家怎麼可以給人看病,那多不知羞恥,你這丫頭小小年紀的,可不要對別人說這種話,要叫人吐口水啊!」
馬彩蒙一愣。不知羞恥?這什麼意思?女大夫看診為何會不知羞恥?這什麼邏輯?
見她呆若木雞,紀玉琢好笑地道︰「大夫給人把脈需要肌膚接觸,給病人下診斷需得得望聞問切,有時需要按壓病人身體,如此一來,身為大夫得接觸多少男病患的身體,自然是敗壞風俗了。」
馬彩蒙難以置信。「難道,大錦朝沒有女大夫是這個原因,男女授受不親?」
「也不全然是。」紀玉琢有理有據地道︰「大錦朝從建國開始便沒有女大夫的存在,沒有人去做那第一人,自然不會有第二人,演變成一種習慣,如今是習慣使然,百姓們不習慣讓女大夫看診,強迫不來。」
听完,馬彩蒙徹底被打擊了,若是人們認為女大夫看診是敗壞風俗,她也難以抵擋如此的社會風氣……
紀玉琢伸手做了一件他前世很想做卻一直沒能做的事——
他模了模馬彩蒙的頭,然後微微一笑。「走吧,你在這里也想不出辦法,到茶樓歇歇,再想想有沒有別的法子。」
馬彩蒙一秒愣住。他這是在做什麼?他們有那麼熟嗎?他模她的頭?他居然模她的頭?
她惱怒道︰「紀玉琢!不許你再模我的頭!不許!听到沒有?」
在她的定義里,模頭是男女朋友才可以做的親密動作,而他,絕對沒有那個資格!絕、對、沒、有!
「听到了。」紀玉琢滿意的揚起了唇,臉上笑容春風得意。
他是听到了,不過,絕不會照辦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