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姑娘離宮後 第九章 敏敏不見了(1)
作者︰千尋

敏敏沒有因為得知真相而大鬧,但卓藺風卻因為說明真相而……不再理她?

對,她很確定他在躲避自己,明明人在府里,卻不願意見她一面,甚至為了躲她,他都不去停春園曬月亮了。

她想破腦袋卻還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直到……

愛里鬧騰起來,落春、落夏一大早起床,發現敏敏不在房內,派人滿院子找過兩圈,卻還是找不到人。

事情傳到卓淳溪耳里,他滿臉懊惱,抓著最喜歡的九連環亂摔,氣自己。

「氣什麼?又不關你的事,你三叔都沒怪到你頭上,你干麼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歐陽杞安慰卓淳溪的時候,卓藺風剛好從外頭回來,身上還帶著朝露。

卓淳溪立即跳起來,跑到他面前,扯著他的衣袖,心急地道︰「三叔,妹妹討厭我了。」

「不會的,別多想。」

「真的,我真的讓妹妹討厭了。」

「你這麼好,她討厭個屁?」歐陽杞不滿有人不喜歡他家淳溪。

「你和敏敏吵架了?」卓藺風問。

「沒有吵架,我只是告訴妹妹,要她當我的媳婦兒,她就不笑了,嘴就這樣,這樣……連最愛的糖醋魚都不踫。」他用左右手食指把嘴角往下拉,苦苦的臉上滿是後悔。

卓藺風又道︰「淳溪,你們那時候說了什麼,一字不漏地講給三叔听听。」

卓淳溪記憶好,他回想片刻後,當真一字不漏地道︰「我說︰‘妹妹,晚上我想跟你睡,你給我念話本子?’妹妹說︰‘不行,我是女子、你是男子,男女大防,夜里連見面都是不妥的。’我說︰‘不會,妹妹將來要當我媳婦的呀。’妹妹突然放下筷子,眼楮睜得很大,瞪著我好一會兒,問︰‘誰同你說這話的?’我回答︰‘是三叔啊。」然後妹妹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眼楮還紅紅的,她說︰‘往後別說這話,我是你妹妹,咱們是一輩子的親人’。我說︰‘妹妹別哄我,我知道的,妹妹要外嫁,媳婦兒才能同我過一輩子。’

「然後妹妹就閉嘴不說話了,我看她很傷心,就安慰她,‘當我媳婦兒很好的,三叔會護著你,我也會寵你,歐陽叔叔會給你做好吃的,你想要什麼,我統統買給你……’我講了很多好話,講得口都干了。妹妹問我,‘你確定這話是你三叔說的?’我就說︰‘當然是啊,我又沒說謊,歐陽叔叔只會說媳婦兒的壞話,三叔才會說好話。’」敘述完畢,他轉身拍拍歐陽杞的肩膀,高舉手臂保證。「歐陽叔叔別擔心,我絕對不會有了媳婦就不要你。」

歐陽杞滿頭黑線,什麼跟什麼啊?

他看向卓藺風,問︰「你確定章若敏是你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女子?」

卓藺風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知道敏敏的生辰那日,他彷佛又被連轟了十五道雷,燒得他外焦內脆,他起初不肯相信,私底下多方查證,但是結果……他不曉得老天爺為什麼要同他開這麼大的玩笑?

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女子,命里出現四個陽字,陽字佔滿生辰四柱天罡,根據甲子天干地支和黃道吉日的對沖規律,便是每逢三百六十年也極難偶遇。此女有利事業,健康長壽,還可以化解躲災,娶了她必定飛黃騰達。

他不知道怎麼告訴敏敏這件事,只能掙扎矛盾,只能消極逃避,他甚至想過,是不是自私一點,直接帶著敏敏遠走高飛?可是理智告訴他,他做不到。

「她是。」卓藺風回答得很沉重。

歐陽杞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很傷、很痛吧?就說開啟情識是件壞事,他都撐過近千年了,為什麼不堅持到底?

他拍了拍卓藺風的肩膀,說︰「淳溪可以不需要她的。」

卓藺風搖搖頭,回道︰「慢了。」

他太心急,在調查敏敏生辰的同時,忘記隱瞞行蹤,恐怕現在狐王已經曉得敏敏的存在。

即便自己修煉近千年,即便狐王已然衰老,兩人對壘,他仍舊沒有贏的把握,他無法在狐王手下護住敏敏,所以不管願不願意,敏敏都必須嫁給卓淳溪。

歐陽杞喟嘆,轉身攬住卓淳溪的肩膀,說︰「瞧瞧,妹妹擺明不想當你的媳婦兒,要不,咱們歇了這門心思,不娶媳婦兒,你說好不好?」

卓淳溪氣得跺腳。「歐陽叔叔,你要我說幾遍啊,我不會有媳婦就忘了你,我還要吃你烤的雞腿呢,怎麼會忘記你?」

什麼鬼話,他是生來給他當廚子的?手藝好難道錯了嗎?歐陽杞垂頭無語,深深覺得卓淳溪絕對是他的克星。

卓藺風的眉間皺出了川字形,敏敏肯定是惱上他,是他的錯,該把話說清楚的。

「三叔,你快把妹妹找回來,我還要她陪我玩呢!」

卓藺風回道︰「別擔心,王府就這麼點大,她不會丟的。」

有三叔一句話,卓淳溪什麼都不怕,他發誓一般地對歐陽杞說︰「不管妹妹生不生氣,我都要她當媳婦兒,不會變的。」

歐陽杞道︰「可人家嫌棄你呢。」

卓淳溪難得把他的話給听進去了,在腦袋里面轉過三遍之後,鄭重地又道︰「妹妹嫌棄我,肯定是我待她不夠好,三叔,妹妹喜歡看書,書房里的書可不可統統給妹妹?」

卓藺風模模卓淳溪的頭,心情更沉重了,像有人往里頭灌鉛。「她想要什麼都行。」

卓淳溪樂彎了兩道眉毛。「三叔待淳溪最好了。」

歐陽杞的郁悶更上層樓,什麼叫三叔待他最好?明明他陪他更多、疼他更多、寵他更多好不好?

不過看著卓藺風凝重的臉龐,他不忍心再落井下石。

卓藺風不擔心找不到敏敏,因為下人雖少,但蜀王府固若金湯,沒人能夠隨意進出,他確定她還在王府里。

抬起頭,他嗅聞幾下,縱使味道很淡,但他還是聞到薄荷氣息。

順著氣味往前,經過停夏園、停秋園,他在停冬園門前停下腳步。

停冬園佔地頗大,里頭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堆砌起來的小山,是王府最高的地標。環著小山,種著一圈喬木,當初種的時候,不論樹種,只要求二十年以上的老樹,光是移植、養活它們,就耗費大把功夫。

平日停冬園不會派人看守,因為景致冷清,又沒有屋宇涼亭,鮮少有人來,沒想到敏敏……很傷心嗎?肯定是的!

他明明不想教她難受的,沒想到還是傷了她的心。

他無奈心疼,但願自己有能力扭轉這一切,但活了這麼久,他學會人可以和命運斗,卻無法與天斗。

蜷著身子,佝僂著背,敏敏環住雙臂,有些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挺喜歡這里的。

她躲在大大的山洞里,微涼、帶著濕霉味兒的空氣,讓她想起山谷下的光陰。

那個時候,她很髒很痛,整個人不舒服得緊,原該是令人痛恨的記憶,卻因為卓藺風的存在,讓她難得安心。

她想,能跟在他身邊一輩子就好,就算在山谷底下吃著難吃的果子,她也願意。

他承諾她、他保護她,他還把她帶回蜀王府,讓她過著無憂又舒心的日子,讓她暗暗地

幸福著,也暗暗地猜想著,他這樣做,是不是因為喜歡自己?

那天他對她說狐族的故事,她真心以為他喜歡她,想留她一輩子,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難堪。

她弄錯了,大錯特錯!

一個晚上,足夠讓她想通很多事。

難怪他費盡心思,冒著欺君的危險,原來她就是他要為淳哥哥找的女人。

傳言果然不假,淳哥哥需要什麼,他都會想盡辦法弄到手,包括她。

卓藺風很奸詐,明知道她別無選擇,明知道比起人心險惡的後宮,蜀王府是更好的路,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給她什麼餌,她都會一口吞下……

真陰險、真壞,他畫了個大餅來誘惑她,等她吞進肚子,才曉得里頭包的是砒霜。

若是旁人誘她入甕便罷,但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偏偏是她心存幻想的他?

想起那張教人心動的容顏,想起那雙溫潤如水的眼眸,她的心又酸又痛,她真痛恨自己,怎麼能夠笨成這副德性?怎會不懂男人的好,永遠帶著背後意義?

必驥對她的疼愛,是為著對父親的承諾,皇上對她的疼寵,是因為對她娘的執著;卓藺風對她的寵愛,是為了對淳哥哥的責任,他們都不喜歡她,他們的好都只是愛屋及烏。

是她太愚蠢,自以為很優秀、很美好,值得他們真心相待,她頂不住羞愧,她誰都不想見,只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一雙青靴出現在眼前,敏敏沒有抬頭。

他能循著氣味找到她,她也能聞到他的薄荷香,她曉得來者何人。

帶著任性,敏敏把頭縮進膝間,她沒臉見他,更沒臉承認自己不討人喜歡。

嘆息,卓藺風盤腿席地而坐。

他的嘆息讓她倍感傷心。

他打算怎麼做?把她捆起來送到淳哥哥跟前?還是灌她一碗藥,待生米煮成熟飯,她想反對都不能?

她用惡意忖度他,眼楮酸澀得厲害,沒有自主權的弱勢女人,只能在旁人的指揮下討生活。

「嫁給淳溪不好嗎?」他問。

她沒回答,可是答案人盡皆知,若真是好,憑借皇太後和蜀王的寵愛,京城名門淑媛滿街跑,怎會找不到肯下嫁的人,何必來算計她這個走投無路的女子?

「淳溪不會一直痴呆傻氣,他會長大,長成能讓你倚仗的男子。」

她依然沉默不語。

「嫁給淳溪,我會護著你,不讓皇上、皇後或其他人危害到你,我能保障你過著你想要的生活。」他試著理智分析。

可惜她只想感情用事。

所以這是他開出的交換條件,用她的一生幸福,交換安穩?

她對自己冷笑一聲,這麼好的條件,她應該立刻點頭獻身,她應該迫不及待成為越王妃,可是怎麼辦呢,她就是貪心了呀,她遇見喜歡的男人,她開始幻想愛情,她再度期待起幸福……

好吧,是她的錯,得寸進尺的人會遭到報應,她的下場將淒涼無比,理解!

她始終一語不發地低著頭,卓藺風沒轍了,他握住她的肩膀,語氣無奈地道︰「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他還在乎她想什麼?

敏敏抬起頭,眼底墨黑、臉龐慘白,病氣在額頭盤繞,她的憔悴勾得他心傷,調理那麼久的身子,竟不知愛惜,這下子又要病了。

「我問什麼,王爺都會老實告訴我嗎?」

稱他王爺?看來她是氣狠了。

「會,只要你問。」他寧可她大發脾氣,也不要她不聲不響。

「王爺打一開始,就擇定我嫁給淳哥哥為妻,對嗎?」

「不對。」

敏敏冷笑,他在說謊。「喜春院之前是誰住的?」

「沒有人。」

「里頭的布置和衣物頭飾,都是為我準備的?」

「對。」

「王爺憑什麼確定我會住進蜀王府?是王爺有預知能力,或者墜谷事件的背後主使者不是皇後,而是王爺?」

她在胡攪蠻纏,她早就知道事實,故意推翻一切,只是想證明他不懷好意。

卓藺風听得心一陣陣揪痛,他哪是不懷好意,他布置喜春院,他把落春安排到她身邊,純粹是為了把她留在身邊,為了圓滿錯失的愛情,他應該早一點把哥哥和小米的故事告訴她,讓她明白自己已經等了她許久。

可是說了又如何?只能讓她也傷心、也遺憾,除此之外,無法改變局面。

咬牙含恨,他嚴肅地道︰「我沒有預知能力,可做出決定,就會完成到底,墜谷事件與我無關,但就算你沒有墜谷,也會有其他事件發生,直到你願意進王府尋求庇護。」這話說得冷硬,他企圖讓她對自己死心。

敏敏怔怔地看他,他沒有反駁,卻順著她的話說,是不想解釋,還是這才是真相?換言之,他就算不是主謀也是推手,她居然錯把共犯當成恩人?

「過去你從不參加圍獵,今年卻破例。」

「我帶淳溪過去,希望你們多相處,好確定淳溪喜歡你。」如果謊話可以讓她對自己死心,那麼就這樣吧。

「為什麼是我?」

「淳溪喜歡你。」

因為淳哥哥喜歡,他便費盡心思籌謀?因為無權無勢、無從選擇、走投無路的章若敏,可以被算計?因為她的人生,從來都是由旁人來安排決定,所以他也有指揮的權利?

她不懂,為什麼她不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為什麼誰要她、誰不要她,她都無權插手?為什麼她只能配合別人,不能夠做自己?

听見心被絞碎的聲音,她說不出是怨恨或失望,形容不出是自憐還是哀傷。

「是不是只要淳哥哥喜歡,任何人都可以?」那麼她會想辦法為淳哥哥找到一個他喜歡、也喜歡他的女子。

「不對。」

「不然呢?」

「還需要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女子。」這句話像一根針,剌破他的謊言。

她瞬間明白,他不是從一開始就算計她,是從知道她的生辰後,他才認定她必須當淳哥哥的新娘。

所以,他是真的喜歡她。

出嫁前的那個月,他夜夜到訪,是因為喜歡,他到獵場借機帶走她,是因為喜歡,他冒險下山谷救她,也是因為喜歡……

冷冷的心劃進一道溫暖,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舍棄自己,但至少知道在他知曉她的生辰前,他是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的。

如果他喜歡她,那麼她還有機會爭取嗎?如果她胡鬧一下、耍賴幾分,像在山谷那樣,她有沒有機會翻盤?

她不知道,但一點點的希望,抑制了她的絕望。

心……微微舒緩,可她不想出去面對卓淳溪,她想一直和他待在山洞里,只能找個話題,繼續聊下去,「為什麼你總是能找到我?」

「我在你身上種香,除非你死,否則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種香是什麼?」

「種香是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味道。」

明白了,所以不管他在不在,她都時常聞到薄荷香。「為什麼要種?」

「我可以根據香氣濃淡,猜出你的情緒、健康,你身在哪里。」

「你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種的?」

「在宮中第一次見到你之後,我趁你熟睡之際,闖進留雲宮。」

所以他對她一見鐘情?所以他那麼早就喜歡上自己了?這個認知讓淌過心頭的那份溫暖擴大。

「香是怎麼種的?」

種香是唇齒相親、相濡以沫,但女子重視名節,他怎能對她說實話?他不願說謊,卻也不能沉默,只好說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你喝下我的血。」

「你是唐僧嗎?喝你的血就有你的氣味,那吃你的肉,豈不是要長命百歲?」

「沒那麼簡單,若是我們的血無法相融,喝下我的血,你會全身潰爛,不過你說對了,吃我的肉雖不會長命百歲,卻可以延年益壽。」

「你怎能確定我們的血能夠相融?憑什麼認定我不會全身潰爛?」

「我做過測試。」在她的上一世。

「怎麼測?」

「家傳秘技,等你和淳溪成親,我會將此法教給你,讓你在孩子們身上種香,確定他們的安危。」

測試?說得好像她是個祭品,通過層層測試挑選,最後被送到淳哥哥身邊。

緩緩吐了口氣,她哭得極為壓抑,肩膀一抖一抖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她深沉的疼痛透過顫抖的雙肩傳入他心中,他無法坐視不管,只能將她鎖入懷中,企圖用自己的強勢,將她的眼淚驅逐。

「放開我。」她的聲音哽咽。

「你不哭,我才放。」他咬牙說著無賴話。

有這樣威脅人的嗎?她倔強地抹掉淚水,一雙通紅的眼楮瞪著他,再說一次,「放開我。」

不哭了嗎?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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