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床上的陌生人 第2章(1)
作者︰香彌

所謂生魂,便是並未死去,但魂魄卻出竅離體。

昨晚將那姑娘的魂魄招來後,急著安排她與兒子冥婚,孟清聿一時之間也未進一步詳查,沒想到招來的竟是生魂而不是陰魂,而這抹生魂還不知因何緣故忘了自個兒是誰,讓他連想送她回魂都無法。

錢苡安為了讓她想起自個兒是誰,試著問她,「姑娘,你仔細想想,你家里都有些什麼人,住在何處?」

努力想了想,她茫然的搖搖頭,「我想不起來。」

「那你再想想,可有記得什麼事或是什麼人?」至少能有個尋找的線索。

她蹙著眉,比著自己的腦袋,「我這兒空空的,什麼都記不起來。」

「那你可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魂的?」錢苡安再問。

「不知道,我一醒來就看見旁邊坐了個人,然後他像變戲法似的,咻地一下就鑽進了這個人的身子里。」她邊說邊抬手指向躺在床榻上的孟息風,又驚又奇的說道︰「更奇怪的是,他們兩人好像長得一個模樣呢!」如今只是一縷魂魄的她,還看不出魂魄與人的差別。

錢苡安試著向她解釋,「你瞧見的是息風的魂魄,因為破除了邪咒,所以他的魂魄回到自己的身子里去了。」

見她听自己說完後驚訝的瞪大眼,想著她救了兒子一命,錢苡安心里已認定了這個兒媳婦,便神色柔緩的接著說︰「說來你與息風已拜過堂,算是夫妻了,等你想起自己是誰,咱們送你回魂,再正式登門提親,迎娶你過門。」

那姑娘還沒開口,就听見另一道嗓音反對道︰「我不答應。」

听見這熟悉的嗓音,錢苡安面帶喜色的看向兒子,「息風,你醒了!」

孟息風的神魂在與肉身融合時,能清楚听見外界的聲音,因此一清醒過來便明白眼下的情況。他坐起身,先瞥了那姑娘一眼,這才望向父母,「她連自個兒是誰都不記得,咱們不該乘人之危,興許她早已與人訂親或是嫁為人婦了。」他當初之所以不贊成爹娘為他招魂冥婚,便是顧慮到不知招來的魂魄會是何人,若是已為人妻呢?

沒想到爹娘竟趁他不備強行對他施法,迫使他的意識陷于昏沉,渾渾噩噩之下完成了冥婚。雖因此破解了他所中的咒術,但這樁未經他同意的冥婚,他不願承認。

「這……」兒子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尤其她並非陰魂而是生魂,倘若已訂了婚或是嫁了人倒是麻煩了……錢苡安看向丈夫。

孟清聿沉吟道︰「要不這事等這位姑娘恢復記憶後再議。」

就在他們說話間,那姑娘陡然發現自個兒的身子輕飄飄的,竟然能飛到半空中,她先是驚愕的瞠大眼,接著便試著穿牆而出往外飄去。

「啊,我竟然可以穿牆呢!」

見她像個孩子般來來回回玩得不亦樂乎,孟氏夫妻也不以為怪,縱容的看著這位救了兒子一命的恩人。

見她玩膩穿牆游戲,兀自往外頭飄去,寢房里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時,錢苡安神色肅然的望向兒子。

「如今息風已月兌險,咱們也該揪出害他身中惡咒之人了。」

「那人利用咒術來咒殺息風,定然需取得息風身上之物,而能取到這些東西的,定是咱們身邊人……怕是有人勾結了外人出賣息風。」家族里出了叛徒,這是身為家主的孟清聿最不想見到的事。

「爹娘放心,這人我會親自揪出來。」孟息風眸底掠過一絲冷意,他會讓出賣他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你們都有名字,只有我沒有,要不干脆我自個兒取一個吧。」在外頭玩了一會兒,再飄回寢房時,那姑娘眼里的神采更明亮了幾分,先前還有些迷茫的神智已逐漸恢復清明,一見到孟家三人便興匆匆說道。

「那姑娘想叫什麼名字?」剛與兒子談完話的錢苡安柔言笑問。

想了想,她望向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用早膳的孟息風,飄到他面前,征詢他的意見,「欸,你說我叫什麼名字好?」對于此刻自個兒是抹魂魄的事,她臉上沒有什麼憂愁之色,反倒因為魂體可以自由的飄來蕩去,感到十分新奇有趣。

孟息風淡淡瞟她一眼,隨口說道︰「你既然什麼事都不記得了,連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叫不記吧,什麼都不記得的意思。」

听見兒子敷衍的話,一旁的錢苡安輕斥兒子,「息風,你怎麼這麼說話呢!」

知道兒子那張嘴從來吐不出好听的話,往往一開口便能氣死人,錢苡安趕緊替兒子緩頰,「息風嘴笨,不會說話,你別介意。」

她倒也沒怪孟息風,「他說的沒錯呀,我確實是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我不喜歡不記這個名字,不好听。」

「那你可想到要叫什麼名字?」錢苡安對她心存感激,耐著性子,和顏悅色的問。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不經意瞥見窗外不遠處那口池子里盛開的白荷,兩眼一亮,喜孜孜說道︰「要不,就叫白荷吧!」

錢苡安稱贊道︰「白荷這名字不錯,咱們往後就叫你白荷,等你想起自個兒是誰後,咱們再送你回去。」

孟清聿也頷首溫聲道︰「這段時日白荷姑娘就先留在孟府里,若有想起什麼事便告訴咱們,咱們也會幫著打听姑娘的身分,希望能早日送你回去。」夫妻倆再與白荷敘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孟氏夫妻打算去見叔祖,將白荷是生魂之事稟告叔祖。

昨夜招魂沒招來死魂,招來的竟是生魂,離奇的是這生魂竟還助息風破除了惡咒,令他們夫婦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想去請教叔祖。

房里剩下白荷與孟息風,孟息風也起身往外走,見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東飄西蕩的似是在玩,見她這般無憂無慮的模樣,他回頭冷眉冷眼的警告她,「你最好盡快想起自己是誰,否則生魂離體太久,將會漸漸衰亡,屆時你也別想回去了,只能成為孤魂野鬼,再也當不成人。」

「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呀。」她一臉無辜的回道,接著好奇的問起他另一件事,「你爹娘說,是他們把我招來與你冥婚,救了你一命,听說咱們昨晚已拜過堂,這樣咱們算不算是夫妻了呢?」

他嚴詞否認,「不算!當時咱們都神智不清,豈能作數。」

她兩眼定定望著他,「可咱們都拜過堂了,還能不作數嗎?」

爹娘以冥婚喜事來破除咒煞,咒煞既然破了,就意味著昨晚的冥婚確實成了,但這冥婚本不是孟息風所願,故而也不想認,可被她這麼一問,他無法逃避,不得不回答她,「我欠你一個救命之恩,日後定會回報。至于冥婚之事,你不要記掛在心上,也許你早已嫁人,等你恢復記憶,屆時我會親自送你回魂。」

似是覺得他說得有理,白荷點頭附和,「就是呀,我可能已經嫁了人,還生孩子當娘了,可先前你爹娘也說了,我定是出了什麼事故,魂魄才會出竅離體,不巧被你爹給招來。」她接著胡亂臆測,「難道我是招了丈夫寵妾陷害,喂我服了什麼滑胎藥,結果一尸兩命?」說到滑胎藥時她隱隱覺得熟悉,好似曾听誰說過似的。

孟息風提醒她,「你還沒死。」

「說不得我小產了,這會我的身子正半死不活呢。」她再隨口猜測,接著問他,「你說我丈夫見我這般,會不會責罰害我的小妾?」

孟息風懶得回答她這胡亂瞎猜的事,逕自往書房去。

她不死心的飄在他身邊,追問︰「欸,孟息風,你說那小妾見我昏迷不醒,會不會趁機害死我呢?」

他被她煩得緊,不客氣的啟口道︰「你別胡思亂想,事情未必是這般,說不得是你嫉妒正妻,想謀害她不成反倒害了自己,這才會離魂。」

「你的意思是說我可能是個小妾?」她歪著腦袋,黛眉微蹙,「我不想做別人的小妾,與其如此還不如嫁給你呢。」

孟息風額頭微抽,不打算再同她繼續這個話題。

此時剛好兩名年輕一輩的孟家子弟正要去探望孟息風,在半途遇上,兩人立即熱絡的迎上前來。

「息風,太好了,你總算破除那惡咒了!」

孟息風只是朝兩人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知這位堂兄弟平日便不是多話之人,性子也有些淡漠,兩人也不以為意,走在左側穿著一襲藍袍,面容俊秀的孟息鈞覷見一旁的白荷,面露疑惑的多瞧了她兩眼。

「息風,這姑娘怎麼在這兒?」昨晚冥婚時他們兩人也在場,自是認得出她便是大伯招來的助堂兄破煞的魂魄。

孟息瀾也發現不對勁之處,「是呀,她怎麼不懼陽光,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他身量壯碩魁梧,下頷蓄了落腮胡,性情有些大剌剌。

孟息風只簡單回答了句,「她是生魂,不是死魂。」

「什麼,她是生魂!」聞言,兩人驚訝的盯著白荷直看。

白荷被他們那仿佛在看什麼稀奇之物的眼神給看得害臊了,往孟息風身後躲了躲。

見狀,孟息風不動聲色的往前移了一步,擋住兩位堂兄弟打量的眼神。

兩人這才收回眼神,孟息瀾好奇的問︰「她是生魂,那大伯是怎麼招來的?又怎麼能助你破除惡咒?」

必于這點,一旁的孟息鈞不等孟息風回答,便猜測道︰「約莫是她的肉身出了什麼意外,致使魂魄離體,才會陰錯陽差被大伯給招來。」說完,他不解的看向孟息風,「不過叔祖不是替你算了個相合的八字,要借著那八字助你破咒嗎?難道這姑娘的八字與叔祖推算出的八字一樣?」

同年同日同時出生之人雖不多,但真要找還是有的,因此同樣的八字並非是獨一無二。

孟息風搖首表示,「我不知道她的八字。」

「你不知?」孟息瀾訝道。

白荷從孟息風身後探出頭來,替他回答道︰「因為我不記得自個兒的事了。」

自然也不記得生辰八字。

孟息風接腔替她解釋了句,「她失憶了,不知自己是誰。」

孟息瀾瞪大眼,「竟有這事,如此一來不就無法送她回去了!」

「生魂離體可不能拖太久。」孟息鈞有些擔憂的瞥了白荷一眼。

白荷點點頭,「這事孟息風方才告訴我了。」

孟息瀾好意道︰「那你還不快想想自個兒是誰,咱們才好送你回去。」

白荷白他一眼,「這事又不是吃飯喝水,說想就能想起來。」她腦袋就像被掏空的池子,里頭什麼都沒有,連從何想起都不知道。

「這種事確實急不來,姑娘也別著急,大伯既然將姑娘招來,定會想辦法幫助姑娘恢復記憶,咱們兄弟也會盡力幫忙打探姑娘的來歷。」孟息鈞勸慰了她幾句。

「嗯,多謝。」白荷點點頭向他道謝。不知為何,對于遺忘的那些事情,她並不急著回想起來,仿佛被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她此時只想趁著難得的機會在外頭多玩一會兒。

深夜時分,孟息風月兌了外袍準備就寢,瞟見白荷穿牆而入,他皴起眉,「你這麼晚來有何事?」

「宅子里大家都睡了,我想我也該睡了。」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困倦,可眾人都睡了,也沒人可陪她說話,她無聊之下只好回來找他。

孟息風這才想起娘似乎並未替她另外準備房間,他重新穿上外袍,說道︰「我帶你去客房。」

「去客房做什麼?」

「自然是讓你歇息。」說著,便逕自舉步往外走。

「可我想留在這里。」她沒動,在床榻旁坐下。

「咱們孤男寡女,豈能同居一室。」他停下腳步,長眉輕攏,肅色道。

「咱們昨晚已拜堂成親了。」她提醒他。

「我說了,當時咱們都神智不清,這婚事不算數。」

「可咱們確實拜過堂。」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就待在這里,她不想去客房,想留在這兒。雖然對昨晚拜堂的事沒什麼印象,卻對他一再嫌棄她、不認她這妻子,想撇清關系,她心中有些小小的不豫,因此不想讓他稱心,刻意拿這事來堵他的嘴。

他驀地沉下臉來,「我以為咱們已經說好了。」等她恢復記憶就送她回去,以後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干。

「那都是你一個人在說。」她可什麼都沒答應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孟息風橫眉豎目地質問。

「意思就是,我要睡在這里。」

「這是我的寢房。」孟宅不缺廂房,他沒打算把自個兒的房間讓給她。

「可昨晚這里是我們的喜房,我和你還在這兒並肩坐了一夜昵。」她堅持不走。經過一整天,她神智已完全恢復清明,不像初時那般迷茫,雖然仍不記得自己是誰,卻已不再迷迷糊糊。

她覺得自個兒應當是個好脾氣的人,卻也不是沒底限,能任人隨便拿捏欺負。

聞言,他冷冷瞥她一眼,也沒再趕她走,「好,既然你喜歡這寢房,那就留下吧。」身為除魔衛道的天師,這些年來他見過的魂魄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他索性當她是那些陰魂,無視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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