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妻掌後宅 第5章(2)
作者︰香彌

這晚,在弄梅與侍雨的幫助下,很快就擬好了章程,于是翌日過午之後,陶涼玉打算將這剛擬好的新規矩送去給宋憶風看。

昨晚仍是大雪紛飛,今兒個已是雪霽天晴。

但才剛出了門,歡姨娘身邊的丫鬟朵朵又過來找她。

「夫人,歡姨娘說難得今兒個天氣好,想請您上她那兒去喝杯茶。」

「我有事,改日吧。」陶涼玉婉拒。

朵朵急忙再攔下她,「歡姨娘說她有些事想同您商量,請您務必要過去。」

侍雨不滿她一再攔下自家夫人,質問道︰「她究竟有什麼事這麼急?」

朵朵低眉垂目,「這奴婢也不知道,還請夫人過去一趟。」

侍雨怒斥,「你把夫人當成什麼人了,歡姨娘若是真有事,就叫她自個兒過來見夫人。」

朵朵急得撲通跪了下來,朝陶涼玉磕頭,「若是奴婢沒能請到夫人過去,歡姨娘定會責罰奴婢,求夫人可憐可憐奴婢,移步過去一趟。」

侍雨想再說什麼,但陶涼玉不忍朵朵被責罰,出聲說道︰「那就先過去她那兒吧。」

侍雨很不贊同她總是這麼容易讓步,「夫人,咱們不是還有事要辦。」

「也不差這一時半刻。」陶涼玉知道侍雨一心向著她,拍拍她的手安撫著。

「多謝夫人。」朵朵趕緊起身領著幾人過去。

「噫,怎麼不走廊道那兒呢?」見她繞了遠路,弄梅出聲問。

朵朵回頭答道︰「昨兒個下了一夜的雪,今早雪化了,通往歡姨娘住的跨院的廊道又濕又滑,不好走,奴婢這才領夫人從這兒過去。」

「沒人清理嗎?」陶涼玉疑惑的問。

朵朵解釋,「這要過年了,大伙都忙著除塵打掃,一時半會還抽不出人手去清理。」

一行人從花園過去,此刻正值冬天,百花凋零,唯獨寒梅獨綻,尤其宋憶風又偏愛臘梅,是故花園里栽種了成片的臘梅樹,此刻樹上盛開了一片嫣紅的花朵,為花園增添了一抹艷麗。

朵朵忽地停下腳步,朝左側的方向望去,訝然的噫了聲,「咦,歡姨娘在那里。」

陶涼玉幾人也抬頭望過去,見在歡姨娘面前站了個蓄著落腮鬅,約莫三十歲的高壯男子,她認出那是馬管事,他先前掌管布莊,前一陣子被調到糧行去了,兩人不知在說著什麼,忽地,歡姨娘冷不防的倒向他懷里。

下一瞬,就見歡姨娘扯著喉嚨大喊,「啊,非禮啊,快來人——」

陶涼玉幾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就見有兩名家丁跑過去,在歡姨娘的命令下抓住馬管事。

「我沒有輕薄她,你們放開我!」馬管事憤怒的大吼。

「你還敢狡辯,把他給我綁到莊主那兒去。」歡姨娘嬌斥。

見到歡姨娘讓家丁押著馬管事離開,陶涼玉目瞪口呆。

「方才是怎麼回事?」她總覺得事情似乎不像歡姨娘所說的那樣,懷疑自個兒是不是眼花漏看了什麼。

侍雨有些遲疑的說︰「奴婢怎麼覺得方才是歡姨娘自個兒撲向他懷里的?」這事關系到歡姨娘的清白,故而她說得有些小心。

「我瞧著也是。」弄梅也說道。

「若是這樣,那歡姨娘為何要誣賴他?」陶涼玉詫訝又不解。

弄梅出聲詢問領她們過來的朵朵,「你不是說歡姨娘請夫人過去喝茶,有事情想同她商量,她怎麼不在自個兒的跨院等著,跑來花園了?」

朵朵低眉斂目的答道︰「這奴婢也不知,興許是想出來迎接夫人吧。」

侍雨禁不住好奇,提議道︰「夫人,您不是正好也要去找莊主嗎,要不咱們跟去瞧瞧?」

「嗯。」陶涼玉也很想知道為何會這般,一行人遂轉往宋憶風的書齋。

來到書齋門口,幾人從開啟的大門便能瞧見里頭的情景。

屋里,歡姨娘正滿臉怒容的指控馬管事——

「我見他一人獨自在花園里徘徊,以為他是迷路了,遂好心上前想為他引路,哪里知道這說著說著,他竟然就一把拉過我,抱在懷里,想輕薄我。」說到這兒她一臉屈辱,「莊主,我雖然出身青樓,可也不是個隨便的女子,您一定要為我討回公道,不能教我平白被人欺辱了去。」

馬管事激動的駁斥,「沒這回事,莊主,這些全是她顛倒黑白、胡說八道,今兒個莊主召見我,老管事領我進來時,說讓我候在花園等您,我這才會在花園里。」

他跟隨宋憶風有十來年了,從一名伙計做起,因能力不錯,做事勤快又負責,在五、六年前被提拔為布莊的管事,不久前又被調到糧行去當大掌櫃,掌管樂雲莊旗下最大的買賣。

不讓他說完,歡姨娘打斷他的話,哭訴著,「分明就是你見色起心,見四下無人,這才輕薄調戲于我,你以為我出身青樓便可以隨你欺辱嗎?莊主,您一定要嚴懲這人,否則我不要活了。」她拿著手絹掩面哭道。

宋憶風俊朗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怒色,喝斥,「馬清其,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馬清其又驚又怒的喊冤,「莊主,絕無此事,您不能听她一面之詞,是她在誣賴我。」

宋憶風沉下臉厲色質問︰「你說是她誣賴你,那麼我問你,她與你昔日可有任何冤仇?」

他一愣,回道︰「沒有。」

「既沒有,她為何要誣賴你?這事關她的名節,她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宋憶風連聲詰問。

馬清其那張蓄著落腮胡的粗獷面容,被他問得一陣青一陣白,「我……不管莊主相不相信,總之,我絕沒有做過這種事,我可以對天發誓。」他抬起手,情緒激憤的指天為誓。

看到此,陶涼玉快步走進來,插話道︰「相公,這件事我可以作證,那時我恰巧經過看見了。」

見到她出言相幫,馬清其宛如看見了救星,急切的開口,「夫人,您真的瞧見了,當時我確實沒有動手輕薄歡姨娘,對嗎?」

陶涼玉用力點頭,「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當時馬管事確實沒有對歡姨娘有輕薄之舉。」

宋憶風眸光深沉的質疑道︰「那俞歡為何要那般說他,難道這些全是她平空捏造的?」

「就是呀,姊姊,這無緣無故的我為何要害他?」俞歡抹了抹淚,一臉不平的質問。

陶涼玉蹙眉,也覺得她似乎沒有理由陷害馬管事,想了想,猜測的說道︰「這……歡姨娘當時不知怎地,興許是突然絆到什麼,這才摔向馬管事懷里,讓她誤解了馬管事。」

俞歡聞言,偎入宋憶風懷里,楚楚可憐的哭訴,「莊主,我真的沒有騙您,我不知道姊姊為何要這麼袒護他。」

陶涼玉急道,「我可以發誓,我絕對沒有說謊,馬管事是真的沒有輕薄歡姨娘。」

馬清其感激的看向她。已說到這分上,他知道這會兒自個兒再怎麼辯解都沒用,相不相信全憑乎莊主一心。

俞歡不滿的責問︰「姊姊,難道你是指我在撒謊嗎?」

「我沒這麼說,但當時我確實沒看見馬管事輕薄你,是你自個兒跌向他的。」

俞歡宛如遭受了不白之冤,委屈的說道︰「我知道莊主納我為妾,令姊姊很不高興,認為是我奪走了莊主對姊姊的寵愛,可您怎麼能這麼說呢,事關我的名節,我豈會空口胡說,更何況我與馬管事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誣賴他?姊姊,咱們共事一夫,怎麼說都是自己人,您可不能胳臂往外彎,幫著外人,卻不幫我。」

見她竟說自己是因嫉妒而刻意扭曲事實,偏幫馬管事,陶涼玉又急又氣的辯解,「我沒有因為這樣就故意撒謊幫著馬管事,我說的是親眼看見的事實,侍雨和弄梅她們也瞧見了。」

苞在她身後的侍雨急忙開口為她證明,「莊主,夫人說得沒錯,當時奴婢們確實看見了事情就像夫人所說這般,夫人沒有騙您。」

宋憶風目光凜銳的望住陶涼玉,「那你說這好端端的,俞歡為何要誣賴馬管事?拿自個兒的名節來誣指他,對她又有何好處?」

陶涼玉說不出原因來,急得臉都紅了,「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只知道當時馬管事是真的沒有輕薄歡姨娘,相公,你知道我從不撒謊的。」

俞歡也不示弱的挽著他的手臂,嬌柔的表示,「莊主,我也沒有騙您。」

宋憶風輕拍著她的手,溫聲安撫著她,「你放心,這事我會替你作主,不會讓你受委屈。」

見他竟不相信她的話,而相信歡姨娘所說,陶涼玉氣憤又失望,情急之下月兌口而出,「相公,您不能因為寵愛歡姨娘,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責罰馬管事,他真的是冤枉的。」

宋憶風抬起眼冷銳的望向她,「你認為我不分青紅皂白?」

她握著拳頭,神色激動,「你只听信歡姨娘一人所說,卻不相信我們這麼多人所說的話,這難道不是不分青紅皂白嗎?」

宋憶風冷冷開口,「俗話說三人成虎,可見就算是人多也未必可盡信,我只相信俞歡沒有理由誣陷馬管事,而你卻有理由誣陷俞歡。」

陶涼玉受不了他這樣的指責,「我沒有,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沒錯,你納她為妾我確實是很傷心難過,可是沒有想過要害她,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若我方才有一句虛言,就教我不得好死。」

一旁的馬清其沒想到因為自個兒的事,竟連累為他澄清的夫人也被拖下水,遭到莊主的懷疑,他心里極是過意不去,但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宋憶風沉默不語,這時書齋里的氣氛凝重得令其它人也不敢再擅自出聲。

陶涼玉眼眶泛紅,心如針扎,倔強的忍著淚,不敢在這時候哭出來。她惱他相信歡姨娘卻不信她,她惱他竟懷疑她想藉此陷害歡姨娘,他們相識這麼多年,她的為人和品性如何,他該比任何人都還清楚,怎麼能這麼懷疑她?

難道他對她的寵愛沒了,就連信任也沒了嗎?

好半晌後,宋憶風才終于出了聲,他輕輕拍了拍俞歡,哄勸道︰「我看這事應是你自個兒不小心絆倒,這才誤解了馬管事,依馬管事平素的為人,他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他這麼一說,無異是宣判了馬清其無罪。

听見他這話,馬清其放松了緊繃的身子,粗獷的臉上咧開了笑容。

「多謝莊主相信我。」

他方才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莊主仍不相信他,他寧願辭了這被不少人欽羨的糧行大掌櫃的差,也絕不含冤受辱,沒想到最後竟會有這樣的轉折。

宋憶風神色淡淡的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明日再過來。」

「是。」馬清其在離開前,朝陶涼玉深深的躬身一揖,向她致謝,「多謝夫人澄清了我的清白。」

見丈夫最後選擇相信她所說的話,陶涼玉先是驚訝,接著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馬管事無須多禮,這是我該做的。」

「無論如何,夫人幫了在下一次。」他牢牢的將此恩謹記于心,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定會報答她。

他一走,俞歡便朝宋憶風嬌嗔,「莊主,您怎麼可以讓他就這麼走了呢?」

宋憶風輕輕扳開她摟住他胳臂的手,「你先回房去,我有事同涼玉說。」

「那人家要的那幾套首飾呢?」她噘著嘴,縴縴玉手挑逗的在他胸膛輕撫著。

他撥開她的手,語氣雖帶著寵溺,但眼神卻毫無溫度,「晚點我再讓涼玉拿給你。」

她這才滿意的離去,臨走前還不忘朝陶涼玉投了個炫耀的眼神。

陶涼玉垂下眼,掩去眼里的酸澀。

宋憶風走到她面前,冷漠的出聲問道︰「方才的事,可讓你知道了什麼叫人心難測?」

她抬起眼,茫然的望著他,月兌口而出,「我只知道夫心難測,以前的恩愛轉眼成空,曾經的承諾有如鏡花水月,我不明白自個兒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說變就變?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她道出這段時間來憋悶在心里的酸楚,句句透著心痛的質問。

他目光深沉的凝視著她,一字一句答道︰「這就是世事無常,人心難測。沒錯,我以前確實承諾了你很多事,但當情意不再,以前的承諾也都變得毫無意義,不過看在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的情分上,你永遠都會是這樂雲莊的莊主夫人,沒有人能動搖你的地位,你現下要做的,就是做好莊主夫人該擔起的責任。」

陶涼玉終究是沒能忍住,哭了出來,他這番話宛如釘子,無情的一根根打入她的心頭,將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劇痛難當。

宋憶風面無表情的任由她悲傷的啜泣。她那一顆顆的眼淚、一聲聲的悲泣,猶如滾燙的沸油在他胸口翻騰灼燒,但他不得不以最殘忍的手段,逼著她成長。

就像盛開在雪地里的臘梅,沒有經過霜雪的淬煉,哪里能恣意綻放著它的美麗。

片刻後,他不忍再看,旋身走了出去。

被他就這樣拋下,陶涼玉再也撐不住,跪坐地上掩面痛哭。

「夫人。」侍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陪著她一塊流淚,弄梅則拿著手絹默默替她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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