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為妃 第10章(2)
作者︰陳毓華

房荇最終還是帶上了丫鬟和小廝,她沒心情去計較這些小事,要她帶她就帶吧。

坐在馬車上,她心思電轉,所謂的六贓,說穿了就是貪污,貪污罪名可大可小,這天下,或許有清淨廉明的官,卻沒有不會收受賄賂的小吏,但是她父親不在尚書省,六部里毫無油水可揩,中書侍郎不過是替中書令管理事務,既不管人事升遷,想賣官蠰爵也輪不到他,即便真有貪墨之事,或是罰俸,又或者停職回家自省都有可能,就看在上位者要輕輕放下還是予以嚴懲。

按雜的是「擅權植黨」這罪名,歷朝以來,為人君王最忌諱的就是結黨營私,一旦犯了此罪,抄家滅族或興大獄都不是沒有前車之鑒,但是一切都還未明朗之前就打入大牢,這又是為什麼?

刑部大牢的獄卒知道她要見的囚犯是房侍郎,連忙將她塞過來的銀錠還了回去。「上面交代下來,若是房小姐來了,絕對不可以刁難……不……要好好招待。」

她仍把那錠重約十兩的銀子推回去。「有勞這位大哥了,我爹在這里,還請多照看。」

刑部歸聞人凌波管,想必是他打過招呼了。有他在,其實她也不是很擔心父親會受虐待或刑求,但是人在大牢,哪抵得過在家舒心?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獄卒哪有不收的道理,嘿嘿笑之後,收下銀子,因為收了銀子,對她帶來的酒菜和衣物也就沒有太過為難,只略略看過就讓她帶進去了。

「小姐請往這邊走。」

在獄卒帶領下,房荇經過層層陰暗潮濕的石階,每一間牢房都臭不可聞,火把根本提供不了什麼照明作用,里面的人影影綽綽,戴著手銬腳鎳的手腳叮鈴當啷響,那些偶爾轉過來的狠戾眼神看起來更加令人恐怖驚懼。

房荇掩著懼意,來到一間被隔離的監牢柵欄前,那里面不像其它房間什麼都沒有,看得見一張干淨的木床和小幾,「謝謝這位大哥。」

獄卒點點頭。「有事就叫我。」說完便轉身走了。

她扳著鐵柵欄,語帶哽咽的喊了一聲,「爹……」

身穿囚衣,就著小油燈正埋首看書的房子越抬起了頭。「荇兒!」

「爹!」

「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娘不放心爹,荇兒也擔心您。」父親面上帶著幾分疲憊,人明顯比幾天前清瘦了一些。

「這件事別告訴你哥。」房子越盤膝坐在地上。

「娘也這麼說。」

房荇靜靜的蹲下去,父女倆隔著鐵柵欄相望。

「你娘呢?她還好吧?」

「娘很好,她出門去替爹設法了。」她將帶來的東西一樣樣遞進去。

「叫她不用擔心,這一切都是小人作祟,大家等著瞧吧!」房子越十分生氣。

那天早朝,言官當著一干國家重臣上告,首輔宰相很快樂的落井下石,說道︰「結黨營私,為官大忌,理應重罰。」

一國宰相都這麼說了,其它大臣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多說一句不是。

「爹指的小人是……」果然爹是被人陷害入獄的!

「這是大人的事,你別管!」本可大事化小的事情,因為某人蓄意將事情擴大,變成今日局面。

那日下朝,皇帝陛下將兩人分別叫到御書房,眼色不善的看了他和水素弦。

「諸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不替朕分憂解勞就算了,如今唱的是哪一出?」

據說,這兩人還是平民的時候就不樂見彼此,後來又為了爭奪一個女子關系更加惡劣,最後同朝為官,就像一段斬不斷的孽緣似的,現在連家事都鬧到朝堂來了。

「首輔你說!」皇帝開始點名。

「微臣愚魯,不知道陛下所謂何事?舉發房大人是言官上告,與微臣無關。」

他撇得一干二淨,一眼都不屑給那姓房的。

「素弦。」

「微臣在。」

「還要朕挑明著說嗎?那言守正是你的人,你把他當槍使啊。」

「微臣惶恐!」

「那你要收回誣告一事嗎?」

「微臣不能不願也不必!」

「好你個不能不願也不必!」看著自己案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他真想叫這兩人出去外面打一架,誰贏了,輸的那個以後都不許再唆!

只是這混蛋宰相也太不把他這皇帝放在眼底了。

「房卿。」

「微臣在。」

「言官告你一事,你有什麼話要說的?」

「陛下不可被片面之詞蒙蔽。」硬要將白布染成黑布,只有黑心人做得出來。

「愛卿說朕昏庸嗎?」他口氣很不好,今天不好好治治這兩個不體諒他為國事操勞,還找事給他做的臣子他難消心頭之氣。

「微臣不敢。」

「一個不敢,兩個也說不敢,結果你們都干了什麼事?!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兩個不和是為了什麼事,為了一個女子鬧得顏面掃地,你們說這話傳出去能听嗎?」

皇帝摔杯子了。

「陛下,那是臣的妻子,不是普通女子!」混蛋!房子越毫不客氣也不忌諱的瞪了看起來人模人樣,其實是衣冠禽獸的水素弦。

都是你的錯!你讓萬歲摔杯子的!

那人也不相讓的瞪過來。無聊!

「朕本來想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你還放不下嗎?」萬歲爺問向首輔大人。

水素弦緊緊閉了嘴。怎麼放下?他到底是為誰奮斗這二十年的……

「陛下,微臣敢問陛下,覬覦人妻又該當何罪?」房大人趁機也落下一塊大石頭,若能打死這個混帳宰相,天下就清淨了啊!

萬歲爺不耐煩了,妄想當這兩人的仲裁,根本是自討苦吃。「你們兩個……房卿,你被人抓到把柄,可見為官處事尚有不足,你去刑部大牢坐坐反省,如果反省不出個所以然來,就一直住下去;水卿,你回去給寡人想想,江山國家和女人哪個為重?你回府閉門謝客,另外國庫空虛,罰俸三十萬兩白銀,沒有朕的諭令,哪個都繼續待著,不許出來!」

「臣,領旨。」看起來誰都沒有討到便宜。

兩人悻悻出來,門外太監只見兩位位極人臣的大臣互瞪一眼,互相甩袖,各自分左右離開了御書房。

萬歲爺听太監稟報,把案桌上的東西全掃,接著起身擺駕凌霄宮去找他最為寵愛的貴妃訴苦了。

房荇從刑部大牢走出來,一眼便看見候在外面的聞人凌波。

他身邊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自然是阿青,另一個是侍衛,再後面,則是她帶來的丫鬟和小廝。

阿鬟和小廝沒見過這等場面,都縮在一旁……看起來在教下人這方面,她是得多下點工夫了。

他身穿官服,顯見是從刑部直接過來的。

丙然,房荇來探監的消息一早就傳進聞人凌波耳里,他一接到通報,即刻丟了看到一半的文書,趕到大牢來。

大牢,那森森的高牆,別說百姓路過寧可繞著遠路走,也不想觸霉頭的地方,皇室子弟更是視這里為不祥之地,他卻什麼都不想就來了。

為了讓他們父女能盡情說話,他守在門口,卻不知驚得整個刑部大大小小都沒有人敢坐著。

「謝謝你上下打點,我爹在里面沒有受苦,多虧了你。」因為他的緣故,她爹在里頭算是被厚待了。

「房大人可是我未來的岳父,我怎麼能讓他在牢里受苦?」聞人凌波說得一派理所當然,只因下令關押的人是自己的皇帝老爹,他作不了主放人,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在牢里受苦。

房荇的心尖因為他曖昧的態度輕顫了下,輕昂頭,看著他清朗的眼神,下巴的線條,眸光漾起淡淡溫柔的波光。

聞人凌波深深看她一眼,總覺得她的心思不似表現出來的輕松。「你的臉色不好,人瘦了一點。」

總覺得每見她一次就更瘦點,本來就稱不上豐腴的身子,現下儼然如一枝臨風芍藥。

是因為憂心過度嗎?

「不要擔心,你有我。」

那麼堅定的語氣,那麼蠱惑人的聲音,帶著男性的力量,輕易的就讓她軟弱下來。

「跟我去一個地方?」他試探的問。

「去哪?」

「進宮,我向太後提過你,她老人家說想見你。」

「這時候?」

「別緊張,她人很好的。」

「我得回去換個頭面衣服什麼的。」

「那些東西我都替你備好了,你去換一換就可以了。」

「我不曾進過宮,那些禮節我都不懂。」

「不就宮殿多了些,樣子氣派了些,沒有人帶路,一定迷路,還有就是太監宮女多了些,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有我帶著,要什麼禮節?!見著祖母,你笑就對了。」

這人,這麼輕描淡寫,是為了讓她心安,她還有什麼話說?

于是,房荇進宮了。

皇宮是禁止官員騎馬乘轎的,聞人凌波卻是除了帝後以外可以在宮里自由出入、騎馬乘轎的唯一一個皇子,就連太子都沒有這樣的殊榮。

因為他以前曾受過寒毒,身子不好,所以得以乘轎入宮,即使現在身體已經大好,依然享有這特權。

餅了後宮門,他們避開了皇帝的步輦。

和她隱在暗處的聞人凌波低頭問她,「想見陛下嗎?」

她搖頭。皇帝日理萬機,這會兒,不知道要去的是哪個嬪妃的宮殿休息,她別壞了人家的好事才對。

所以他們就避開了。

他們在宮門前等了一下,很快便有兩個太監將他們迎了進去,殿門後,自然換成了身分矜貴一等了的宮女。

壽康宮或許比不上帝後的寢宮大,可是在房荇看來,那典雅和沉潛的氣派,卻可能是帝後的寢宮遠遠所不能比擬的,從踏入宮門的那一瞬間,那到處走動卻寂然無聲的宮女,那莊嚴肅穆的氣氛讓人不得不提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

太後並沒有房荇想象中的滿頭銀發,因為保養得當,反而看起來還不到五十歲的年紀。

她也不像一般印象中的難以親近,或是慈祥和藹,而是有一種歲月淬煉的精干,在舉手投足中讓人不由自主敬畏,不敢隨意。

老人家精神很好,問了很多事情,房荇恭恭敬敬的回答,態度恰恰好,不阿諛,不親昵,嚴守著中立,只是從言談間感覺得出來,太後對她的出身了如指掌,她爹、她哥、她娘,都問了幾句,看似不經心,卻讓房荇冷汗直流。

她心里不得不月復誹了一頓她身邊笑嘻嘻的男人,自家底細被模得明明白白,肯定是他在老人家面前貢獻了不少消息所致。

聞人凌波卻是朝著她偷偷做了一個無辜的表情,他沒那麼多嘴長舌好不好。

這一來一去,房荇的背立即濕了一塊。

皇家不是一塊善地,即便是看似退居壽康宮養老的太後,依然耳目眾多,消息靈通。

「重赫這孩子雖貴為皇家子弟,但日子過得也非順風順水的,雖說他從來沒有提過一句有關兄弟長輩的不是……你得多疼著他一點。」她在這座皇宮生活了一輩子,就因為太明白有些陰暗事永遠也不能說,但這小孫兒卻是她一手養大的,說什麼她都得給他一生的富貴無憂。

房荇沒想到太後會說出這些看似真心的話,這要叫她說什麼,只能點頭稱是。

然而,更令她沒想到的,陛下來了。

皇帝屏退左右,穿著紫金佇絲袍子一派悠然的入了內殿。

「兒臣見過母親。」很家常的見禮,沒什麼刻意的皇家氣派。

「皇帝怎麼有空來壽康宮?」

母子幾句寒暄問安後,皇帝轉向聞人凌波。「朕听說你進宮,怎麼著,心里只記掛著太後,就不曾要來見見父皇?」

「父皇上回可是讓兒臣吃了閉門羹,兒臣哪敢一再的惹父皇發怒?父皇日理萬機,兒臣就不去打擾了。」看似畢恭畢敬,言詞中卻沒多少恭敬的成分。

「你這潑猴,才多久就跟朕急?朕听說房大人的千金也來了?」皇帝笑得歡愉,壓根沒把兒子桀驁的態度放在心里。

被點到名了,房荇只得出來伏地叩首。「臣女房荇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平身。」

「謝萬歲!」

「容貌和你娘長得有幾分神似。」

「陛下見過臣女的娘親?」

「你不知道吧,你娘曾是名動京城的繡娘,一幅八展堆錦繡屏譽滿京城,不過,沒多久就嫁給你爹,那幅繡屏幾年前讓重赫要了去,如今在襄王府里吧。」繡娘多如牛毛,他卻自從見過那幅繡屏後,再也沒見過那樣的繡技了。

房荇驀然想起她在襄王府見過的那八扇屏風,居然是她娘少女時的繡品。

「幾個月前,國子監衛蘅給朕送來了一幅春燕圖,那春燕活靈活現,花卉與活物一模一樣,只可惜是件半品……放棄一舉成名天下聞的機會,你不遺憾嗎?」

他揮手,一直站在不遠處的太監雙手送上來一幅卷軸,正是房荇那沒能畫完的春燕圖。

皇帝今天看起來心情極好,侃侃而談,多年來被國事政務積壓,太後難得看見兒子如此放松自然的時候,揮手喚來貼身宮女給每個人都重新換上茶點。

她對這件事也挺有興趣的呢!招招手,又讓太監把那幅畫拿過來瞧瞧。

「對臣女來說,家人比任何物事都貴重。」這些人精,明明知道她為什麼舍了畫,還要來套她的話。

「要不這麼吧,你入宮來當朕的宮廷畫師。」這不是問句。他一生對琴棋書畫,無一不喜,這世間萬物也沒有什麼不是他的,宮廷畫師地位清貴,如果她答允,可是歷朝首位宮廷女畫師,地位,不言可喻。

「如果民女答應,可以換民女的爹回來嗎?如果陛下能答應,民女對進宮也沒有異議。」她說得非常坦然,神情沒有絲毫作假。

「我不答應!」聞人凌波從中打斷兩人談話,也不管是不是大不敬。

她竟然隨便就答應,她要入了宮,他怎麼辦?不會要他苦守寒窯吧?

皇帝輕輕的眇他一眼,不置可否。

真是個心急的孩子,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的。

「你爹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為了他,許多人來向朕求情,都快把養心殿的門檻踩壞了。」包括這看上人家閨女的麼兒,包括居然公器私用、以八百里加急文書上呈為父求饒奏折的房時,現在就連房家女兒也同他談起條件來,這一家子,他到底是欠了他們什麼嗎?

「陛下慈愛!」房荇又跪了下去。

「這倒是頭一遭,朕听見別人說朕慈愛……房子越呢,朕只是讓他去醒醒腦子,讓他別老是以為沖撞朕都沒事,你若想讓你爹那個頑固早點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你這宮廷畫師,朕是不敢要了,怕他跟我翻臉,」他笑指臉色焦黑的聞人凌波,也沒有讓房荇起來的意思。「你就拿幅畫來換吧,先說了,要隨便敷衍朕,那可不行。」

以後和那個老頑固也算親家了吧,他也不好做得太過。

「什麼時候畫好,讓朕滿意,你爹就什麼時候回家。」

「叩謝陛下皇恩浩蕩!」房荇喜形于色,這次叩謝,發自內心。

三日後,她又進宮,給皇帝送上一幅往後流傳千古的《皇帝步輦圖》。

圖中,皇帝端坐由六名宮女抬著的步輦上,另外有六個宮女分別在前後掌扇和手執華蓋,皇帝面前有兩名官員拱手而立,遠遠的花蔭深處,有個看似匆忙而來,乍然見到聖駕,不知道該躲還是該迎的宮女,皇帝的威嚴自若,官員,宮女的天真活潑,人物生動真實,躍然紙上。

「罷了罷了,朕後悔了,應該把她留在宮里頭的。」皇帝老爺嘆氣,如是說。

同年六月六日,皇帝賜婚,將中書侍郎的女兒賜襄王為妃。

房家人艱難的接下聖旨,神情卻不見任何歡欣的喜色,家中從上到下,一片憂心忡忡,愁雲慘霧。

因為房荇病了。

一開始只是睡得多,很容易就一睡半天,京里知名的大夫都請來看過了,那些大夫開的藥方子離不開一些補血、補氣的藥材,藥爐的炭火沒熄過,一大碗的藥汁三餐加宵夜,吃得房荇一看見黑漆漆的藥湯就皺眉,但是每次她讓萼兒端出去,母親卻不厭其煩又熱過一回再端回來,她最後總是因為不忍而捏著鼻子喝下去。

杜氏每回看她吃藥便鼻酸。

但盡避房荇吃了湯藥,人卻睡得更多了,一天里幾乎沒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氣色漸漸虛弱,眼底一片青色,連下床都不能了。

一怒之下的聞人凌波直接把太醫院中後宮嬪妃們最信任,也是整個大歷朝最有名的太醫拎來,好脾性的太醫沒生氣,得知要看的病人是誰,倒是細細號了脈。

「耗神,思慮過重,血氣精氣都不繼,需好好將養。」如同之前所有大夫的說詞,一字不差。

「不用開方子嗎?」聞人凌波心底發涼。

「微臣看過房小姐之前服用過的藥方子,那些大夫大多對癥下藥,不需要再添什麼了。」

這是什麼意思?

思慮過重,血氣精氣不繼。

听起來不是什麼嚴重的病,就是勞累過度了。

太過勞累,好好將養著就好了。

「太醫都這麼說了,我們要相信太醫,不會有事的。」房荇笑著讓太醫回去了。

澳變命運,就必須付出代價。

這代價,就是她的命吧?

原來是這樣。

我命皆在我手中。她曾經那麼傲慢的以為自己可以修改命數,可以改變那些過去發生的事,誰知道命運在最後狠狠的、森冷的嘲弄了她一回。

其實很多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在她的掌握里,只是她沒有察覺,時間的洪流是連鬼神都不可逆的領域,她憑什麼以為薄弱的自己可以顛覆既定的軌道?

不過她笑得很歡愉,不管怎麼算,她還是劃得來的,用她一個人換家人的平安一世,無論如何,還是很劃算。

這算命運對她的慈悲嗎?

怎麼辦?她一點都不想感謝。

房荇把目光投向一直守在她身邊的聞人凌波。

不無遺憾嗎?

有的,怎麼會沒有。

曾經有多幸福,就有多淒涼。

她想和她摯愛的男人共度一生……不不,不用一生,給她一些時間,她想給他納一生都穿不完的靴子,一生都夠替換的袍子,如果可以,她還想替他生個孩子,那樣起碼她走了以後,他不會太孤單……

她以為自己這一世會無限蒼白,卻何其幸運遇見他,讓她的人生有了色彩。

這麼好的男人,值得她拿一切去換的愛情……多殘忍,他們的愛情只能像流星劃過。

「我好矛盾,想見你又不想見你,怕讓你留下我很丑的記憶。」她伸出手指,想去踫他的。

「別胡說,不許你胡思亂想,你要記得,你還欠我兩件事。」

看見兩人的模樣,一屋子的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外面看起來好舒服,真想出去。」

四處都是枯枝落葉,秋日蕭瑟的模樣,她卻說真美。「嗯,等天氣好,我們去郊外騎馬,然後在春天花開的時候完婚。」

她說好,本來蒼白如紙的臉色漾起如珠如玉的淡暈。

嫁給他嗎?

「所以你得趕快好起來,做本王的王妃,這是第一件事。」他強硬的要求。

她搖頭。她怕自己會做不到了。

聞人凌波近乎凶猛的瞪著她。「第二件事,你要活下去,你如果膽敢違背這兩件事,你欠我的,就算逃到閻羅殿,本王都會去討回來。」

房荇伸手撫著他也瘦了一圈的臉,將本來想講的話悉數咽進肚子。「……說什麼呢?我還好端端的呢。」

這樣什麼都說好的房荇讓人心驚,他撐著,就算入夜也不睡,他死死的盯著她尚稱平穩的鼻息,蒙朦中打了個小盹。

本來閉著眼楮,看似入睡的房荇彷佛用盡力氣的睜開眼,定定的看著這對她情深意重的男人,小小的梨渦泛起如花將謝的笑。

她本來想安慰他說,我們一生都在經歷離別,差別只在于早和晚,而不是要或不要,不過,想說的話再多,都好像來不及了。

「……重赫,對不住,我要先說再見了……」

第一次叫他的字,不料也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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