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班江少儀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要租霹靂布袋戲回家看。

她家附近原本有一間出租店，不過生意不太好，後來倒店，她辛苦找了半天，最後才在離公司稍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找到一間。

今天是布袋戲發行的日子，她已經買了一堆零食準備回家好好欣賞。

「啦啦啦啦……」

進入出租店後，江少儀筆直朝著目的地前進，嘴里哼著某一首歌曲的旋律，眼楮邊看有哪些新片子，然後走到布袋戲區，找到新的集數，手迫不及待就伸出去了──她的赦生、她的吞佛，還有她的……

手剛覆上DVD殼子的瞬間也有一只男性的手掌伸向另一邊，幾乎是同時踫觸到僅剩的一套片子，因為是幾乎，分不出誰先誰後，加上只剩下最後一套，兩個人似乎都沒有退縮的打算。

平常江少儀並不會要求對方要有什麼紳士風度，不過此時此刻是例外，她非常希望對方能夠展現高度的修養。

「先生，不好意思……」下文來不及說，在看清對方的長相後，她的手隨即縮回來。「經理？！」看見是蔣孟生真的讓她嚇了一大跳。

蔣孟生順勢取走最後一套布袋戲的片子。

江少儀扼腕不已卻又不能說什麼，誰教她先放手，誰教跟她搶的人是經理，怎麼搶得過呢？而且沒想到經理也喜歡看布袋戲，她突然有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一下子忘記要中規中矩。

「經理，您也喜歡看布袋戲啊？」雖說現在布袋戲很紅，她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經理也會對此感興趣。

「嗯。」蔣孟生頗訝異會听見江少儀用了「啊」這個語助詞，其他時候他並不清楚，不過面對自己的時候，他未曾听見她用過任何語助詞，現在听見確實有幾分意外，是因為不在辦公室的關系嗎？

「我從國中就開始看了，經理，您呢？」化妝品、衣服、皮包她都沒有興趣，最喜歡看布袋戲、幫兒子制作衣服、COSPLAY以及看BL漫畫。

「大學之後才開始看。」那時候幾個同學都在看，有一次他被拉著看，然後就此沉迷。

「經理，您最喜歡哪一個角色？」

「素還真吧。」他欣賞素還真的睿智、柔軟的手段。

「我猜經理您應該是……摩羯座對不對？」見他露出微怔的表情，江少儀又笑說︰「因為素還真也是摩羯座的，而且你看起來就很摩羯啊。」

除了她的笑容以外，他注意到她又用了一次語助詞。使用得很自然，平時是刻意修飾嗎？跟平常相比，他比較喜歡她現在的口吻，很親切又不失可愛。

她自顧自地繼續說︰「好吧，看在經理也那麼喜歡的份上，這次就讓給你吧，誰教要租布袋戲實在不太好找，我跑了三、四家才找到這一間有租，不過你要看快一點喔，我等著看我家的小赦生呢……經理，你喜歡赦生童子嗎？他很帥耶！」提起她最近迷戀的人物，也悄悄打開她毫無防備的心。

「還好。」完全不同于上班時間的穩重，眼前的江少儀就像是個獲得心愛禮物急于跟同伴獻寶的小孩子一樣，單純、沒有任何心機。

「我原本最喜歡兵燹，因為他的性格實在太帥了，不過第一眼看見赦生的時候，我的心髒就被電到了，現在我最愛赦生。」

看得出來也听得出來她對赦生童子的喜愛很深，不過基本上，對于那種美形的角色他沒什麼興趣。

「經理，您全部都有看過嗎？」

「我從『霹靂風暴』開始看。」

「是喔，要不要看前面的呢？我統統有收集喔，不過在之前的就是錄像帶，你家還有舊式的放影機嗎？如果有，我可以借給你看。」遇到同好，她會很大方。

「謝謝，不用了，我沒什麼時間看。」

扁要吸收的新信息就多到時間不用，怎可能還能抽空去看對他完全沒有幫助的布袋戲，至于新的集數因為是抽出一些零碎的時間來看，還不至于影響他每天排定的進度。

「怎麼會沒時間？每天抽出一個小時就可以了，沒有時間是現代人最常用的借口，有時候坐在沙發上發呆十分鐘也是十分鐘啊，要不然也可以學我，中午休息的時間剛好可以邊吃飯邊看一支片子，之後還有半個小時可以午睡呢。」時間對她而言十分寶貴，她很懂得珍惜光陰。

「我確實沒時間。」他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寶貴。

他的確是摩羯座。

有實際方向的人生觀、意志力強不容易受影響、處處謹慎小心、堅守原則並重視紀律，同時擁有強韌的耐心，為了讓計劃完美實踐，他會沉著以對，不躁進，雖然速度慢了點，但絕對能達成最後的目標。

任何對他有幫助的事情，他都不吝嗇去利用，包括感情，至于沒有用處的一切，他絕不會浪費時間周旋。

這種規律的處事態度，他向來把持得很好，從來沒有出過差錯，那麼，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會和這個小職員坐在出租店附近的咖啡館內喝咖啡、聊布袋戲呢？

按照今天預定的進度，租完布袋戲後，應該立刻回家，看完該看的財經數據後大概是十一點，然後才來看布袋戲，片子確定明天就可以歸還──這是他今天的計劃，完美無缺，一如往常，可是怎麼……

為什麼這個小職員一邀他喝咖啡，他竟然沒有拒絕？

平常若有女性邀他，即使話題再無聊乏味，或多或少都會涉及他的專業領域，他對財經比較感興趣，然而這個小職員卻一直跟他聊布袋戲的世界，從人物、劇情一直聊到兵器，除了她頗健談的個性令他吃驚之外，平日他根本不會和這樣的人有來往，因為太浪費生命了。

可是為什麼……

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半，他竟然還坐在咖啡館內？

蔣孟生不太能明白這個偏差行為所代表的意義，只覺得超出他的理解範圍，讓他頭有點痛。

江少儀拿著小湯匙攪拌著杯里的咖啡，平日面無表情的五官，一下子變得豐富多變。

「經理，我真的好高興原來你也喜歡看布袋戲耶，辦公室的女生都不喜歡看，害我也不曉得該找誰聊。說起來也很奇怪，以前還是學生的時候，大家都會湊在一起聊漫畫、小說，可是出了社會以後，大家好像都變了一個人似的，完全切斷和過去的關系，彷佛以前的行為很幼稚。現在她們談論的都是名牌的衣服、包包，或是哪個牌子的化妝品比較好用……」她邊說邊無奈嘆氣。「難道這樣就會比較成熟嗎？」因此她和辦公室的同事少有交流，她和她們不是同一掛的。

蔣孟生逐漸習慣她的語助詞用法，不會幼稚，反而挺可愛的。

「這是妳自己的問題吧？妳已經出社會，又不是學生，難道以為可以跟過去一樣自在逍遙？什麼年紀就該做什麼年紀的事情，是妳跟不上其他人的腳步。」听得出來她確實對找不到同伴感到傷心，不過……關他什麼事？

「喜歡漫畫小說難道有錯？」她的嘴不自覺嘟起。

「玩物喪志。」他自豪連多啦Ａ夢都沒看過。

「我才沒有！」江少儀急急澄清。「我還是每天乖乖上班，加班也不會抱怨，難道這樣是玩物喪志？」

家人也覺得她應該將上百本的漫畫捐出去造福其他小孩，可是那些都是她割舍不了的童年記憶，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確定自己大概無法按照今天的進度走，蔣孟生吸了口氣後，決定好好開導他的下屬，畢竟她在下個月即將成為自己的左右手。

「看漫畫小說確實不太實際，如果妳有多余的時間就應該好好充實自己，多一分準備就多一分機會，現在的職場靠得不再是一項技能，而是要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這樣妳的工作機會才有可能拓展，畢竟能養活妳的是工作而不是偏離現實的漫畫，對吧？」

江少儀眼神稍稍往左上方飄忽過去……

「有異議？」蔣孟生眸子微瞇。

「沒有啊。」WM一場CWT所賺的錢剛好是她要辛苦努力三個月的所得，不過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賺這麼多，泰半的人能打平就很不錯了。「難道都不能有休閑時間嗎？」

「我剛才不是說了，有多余的時間就要好好充實自己，就好比語文來說，只懂英文是基本的能力而已，如果能再多學幾種語文，妳的職位以及薪資都可以再往上提升。」江少儀的學習力很好，專心度也夠，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將她培養成專業人士。

「我不想當個工作狂。」她突然覺得不該找摩羯座的人來咨詢。因為有共同的興趣而一時忘記眼前的男人她上司的事實，真是個敗筆。「我希望工作之余還有玩樂有私人的時間，我想要休息！」最後一點她很強調。

「等妳退休後多的是時間休息。」他已經規畫五十五歲後要賺進五千萬然後退休，他甚至連退休生活都已規畫好。

「萬一還沒退休之前我就先過勞死呢？」

「我沒要妳過勞，只是在能力範圍內盡量做。」他揉了揉額頭。

「就算沒過勞死，萬一我出車禍意外死亡呢？」

「江少儀，妳存心跟我辯是嗎？」他說的話，她統統有理由反駁。

蔣孟生沒有提高聲音，只是稍微壓低眉毛，江少儀便已感受到他的不悅，隨即垂下眼睫。

「我、我沒有啊，我只是以為經理既然喜歡布袋戲，沒有跟其他人一樣選擇放棄，應該會明白我的想法吧？」

「就算我會看布袋戲，也不代表我會了解妳的想法，事實上，我認為本來就該專注在工作，而不是那些有的沒的瑣碎事物，這樣只會浪費生命。」

江少儀眨了眨眼，眸子底透出幾許失望。「看來，是我誤會了，經理和我果然不是同圈子的人。經理，對不起，是我太過分，不過您說得確實很有道理，只可惜不適合我。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問您這些無聊的問題耽誤您的寶貴時間，謝謝，晚安。」

她說他們不是同圈子的人？

這是當然的，只要幾句話，他隨即能判斷對方和自己有沒有往來的必要，江少儀絕對不是值得交往的對象。

可是……為什麼他會如此在意她竟將自己歸類成不同圈子的否定態度？既然不同圈子也沒必要在一起是必然的道理，不是嗎？

當晚，是蔣孟生自大學畢業以後第一次亂了預定的進度。

*楚月不負責任大辭典——

總攻︰無論何時何地，或是遇上什麼樣的人，這種人都是攻的角色。

CP︰Couple的意思，即為一對、一雙，簡言之就是配對的意思。

天忌、兵燹︰霹靂布袋戲的角色。

犬夜叉︰知名暢銷漫畫，作者高橋留美子。阿籬、神樂都是其中的角色。

吞佛童子、赦生童子︰霹靂布袋戲的角色。

素還真︰霹靂布袋戲的靈魂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