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寵 第8章(1)
作者︰朱輕

一戰數日,虎衛軍遲遲不還。

徐妃宜整日坐立不安,生怕烏烈又像七年前那般一戰不歸。她成日虔心禱告,同時又努力讓自己忙碌起來,生怕一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徐妃宜這幾日發瘋般想念烏烈,幾日來所堆積的觸骨思念竟比之前七年的還要多。所以她不敢有一刻清閑,主動幫著留守的將士照料軍營,不僅將將軍帳收拾得一塵不染,還把營中清掃、下廚之事全部包攬。

這一日,冥江戰場還是沒有消息傳來。

徐妃宜抱著一盆衣服打算去湖邊清洗,忽然听到留守的兵役在營中嘀咕。

「將軍又不在,卻還要咱們日日去尋藥,真是麻煩!」

「大軍歸期未定,軍醫也是想讓咱們有個準備,以免將軍哪一日舊傷復發而歸,咱們卻拿不出藥來……行了,左右留守軍營無事,你便去尋吧。」

「若是那麼好尋,我就不抱怨了!」

「這倒是,如今玉陽關的祁門子都要被咱們摘盡了。」

「依我看啊,尋來也是沒用,這一戰危機重重,將軍又是帶傷上陣,恐怕……」

「將軍吉人天相,自然戰無不勝!」

徐妃宜腦袋一熱,忍不住打斷了那人的話頭。

烏烈不會有事的,她才不許他們亂嚼這些不吉利的舌根。

那二人看到徐妃宜後均是一愣,負責尋藥的那人臉色訕訕,另一人倒是笑了笑,「徐兄弟說得是,我們自然也是希望將軍全勝而歸。」他側身搡了下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趁著天色尚早還不快去尋藥?再磨蹭下去,晚飯時分可都回不來了!」

徐妃宜沉著臉上前一步,「我去采藥。」

「你?」尋藥的那人面露譏誚,「你認識祁門子長什麼樣嗎?」

徐妃宜看著他輕輕一笑,「祁門子,綠睫紅花,花筒呈線形桶狀,枝葉向外翻卷,雄蕊伸出,睫苦實甘,性喜陰濕環境。」她洋洋灑灑地說完,黑眸中又浮起些許倔強與挑釁,再怎麼說她也是平陽城的第一才女,自詡博學廣識,無論如何也不會被他一介兵役給難住。

「我說的對嗎?」見對方不語,她不由分說地將木盆塞給他。

「唉,你……」

「兩個大哥放心,若是采錯了藥,我自會去找將軍領罰!」

說話間,徐妃宜已經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如今烏烈安危未卜,沒有辦法去戰場的她只能在這里為他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尋藥,自然就是其中一件。若是之前她就知道的話,決計不會讓這種不靠譜的小兵去幫烏烈找藥,就算他帶傷上陣又如何?烏烈武功超群、力大無窮,以一人力就足以抵擋千軍萬馬,他是不會有事的!徐妃宜攥緊了拳頭,高挽衣袖踏上了尋藥之路。

次日黎明,安北軍鳴金收兵,撤回到冥江北岸。

抱州軍前鋒隊虎衛軍連同水軍鮫衛軍殺敵十萬,恭州軍大獲全勝,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烏烈沒在冥江久留,清點了傷亡人數與兵器折損之後便收兵,攜著大軍井然有序地沿冥江下游撤退。當他們沿原路回到扎營處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

不過回了營,烏烈卻也未立刻閑下來。他先是安頓了傷兵與俘虜,接著又在河邊為死去的弟兄舉行了告祭儀式,然後又和眾將在議事帳里分析了一下如今的戰況。

如此一番忙碌,時過晌午之後才有了片刻閑暇。

而此時烏烈甚至連戰袍都未來得及月兌下,渾身浴血,連頭發都被血污膩在了一處。帳中終于清靜下來之後,他長吁了一口氣,底氣十足地對著帳外道︰「徐飛呢?快叫他來!」他已經回來了這麼久,徐妃宜怎麼還不出現?自己又打了個大勝仗,一定要好好和她炫耀。帳外親兵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須臾之後,帳外親兵帶了個人來,卻不是徐妃宜,「稟將軍,軍醫求見。」

烏烈正在拆裹著頭的綁額,朝外撇了眼,「傳。」

雲生依舊是輕衣緩袍,施施然而來,似乎完全沒有被那數日的征戰所影響到。

烏烈將綁額扯下來,露出里面扎眼的白色繃帶。他心不在焉地問︰「何事?」

雲生有些無奈,「將軍,你受傷了。」

烏烈低頭看了眼狼狽的自己,無所謂地一笑,「都是小傷,一會兒讓徐飛來給我收拾。」他滿身是血,也不知道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敵人的,若是要細細檢查恐怕得月兌了鎧甲才能知道,可月兌鎧甲這件事,他不是比較想留給徐妃宜。

所以眼下唯一曝露在外面的只有掌側的那道刀痕。

烏烈側過手掌,將傷口湊到嘴里吮了吮算作消毒,然後拿起剛扯下來的綁額隨意地一裹。

而這時,雲生也提著藥箱走上前,垂手而立,「那我幫你檢查一下頭傷。」

烏烈沒有吭聲,算是默許。他重重地坐下,龐大的身軀壓得椅子一晃。

雲生緩步走到他身邊,將藥箱放到一邊,然後幫他把繃帶拆下。

烏烈闔上眼,遲了片刻的困頓疲倦終于涌上來,壓得人眼皮發沉,他不禁伸手捏住鼻梁按了按,滿臉的干涸血跡蓋住了他的蒼白臉色,其實征戰多年,他負傷無數,其中猶以頭傷為最重。若說疼,他身上沒有不疼的地方,可烏烈偏偏皮糙肉厚,石頭塊似的不會痛也不會癢,每每打了勝仗歸來,他只覺得血液沸騰,更是不覺得疼了。

雲生沒檢查出什麼不妥,只為他換了藥,重新綁了紗布。

他多年行醫卻也沒見過烏烈這樣的人,他的腦袋里可是裝了一枚箭簇啊!第一次能夠幸存已屬奇跡,沒想到第二次受到撞擊竟也能撐過來,緊接著又帶傷征戰仍舊無礙,饒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雲生也不禁要感嘆他的幸運,抑或是說他的強大。

若說他刀槍不入,都不算過分。

雲生整理藥箱的時候,烏烈睜開眼楮對著帳外吼了一嗓子,「徐飛呢?去沒去叫!當我的話是放屁嗎!」

這時,一個兵役顫巍巍地走進來,然後撲通跪在了帳中央。

烏烈微有一愣,怒道︰「當我傻了不是?這是徐飛嗎!」

帳中跪趴的人渾身都在抖。

烏烈反應了一下之後終覺不妥,沉下臉問︰「徐飛呢?」

那人伏在地上,「徐飛他……他……」

烏烈橫眉,猛然喝斥︰「快說!」

那人一抖,立刻道︰「昨日他、他說要為將軍去尋藥,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烏烈誠然站起,「什麼?」

雲生面露疑色,忍不住插話,「哪一味藥?」

「祁、祁門子……」

「是誰讓她去的?我不是留了專門尋藥的人嗎?」

烏烈看過來,目光如炬,「你知道?」

雲生將事情有關祁門子這味藥的事從頭到尾都說了遍。

烏烈越听臉色越難看,甲胃下的胸膛上下起伏著,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張口,「來人。」

親兵立刻撩簾而入,「末將在!」

烏烈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像是野獸發狂前的沉靜,「撥出一隊替補軍。半數去搜索所有長著祁門子的地方,另外半數……沿著離開玉陽關的四條通路找。」他側轉過身,凝眸看著那個抖如篩糠的兵役,「至于你,還有那個尋藥的。自領軍棍百杖,若是人尋不來……」他頓了一頓,眼中迸出殺氣,「立斬。」

那人渾身驟然一顫,他滿臉驚慌地抬起頭,片刻之後才回神大喊︰「將軍饒命!」

烏烈別過頭,「拉下去。」

立刻有兩個親兵走進來,將他架起來往外拖。

他的求饒聲漸小,「將軍……是徐飛他自己一定要去尋藥的……是他……」

烏烈的臉色在他的叫喊聲中越發難看,他自然知道她是自己走的,可他現在想要知道她到底是去為自己采藥,還是逃了。烏烈心中一直存疑,但卻始終不肯正視這個題,他過分地沉迷在兩人的關系中,不想去窺視其中任何的不合理之處。可現在徐妃宜不見了,他不得不去揣測,前幾日的溫柔會不會是徐妃宜假裝的?

難道她是故意令自己放松警惕,然後方便她月兌逃?

不,她為什麼要逃?她不是來尋夫的嗎?烏烈越想越混亂,後腦的傷口都開始隱隱作痛。

一旁的雲生又多問了一句︰「只派一支替補隊去尋人,會不會太少?」

烏烈只是搖了搖頭,沒有答話,他只恨不得派出全營的人去找人,可眼下是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他不可能遣出太多兵力去找人,只能顧全大局。烏烈長舒了一口氣,似乎是累極,絲毫不見方才大勝歸來的意氣風發,他的腿有些軟,于是又站了站才又有動作。

雖然事情還未確定,但僅是懷疑她可能騙了自己,他就氣得渾身發軟。

烏烈去木架上取下虎剎長刀,鐵腕一轉,大步離開主帳。

派出去的人兵分四路,一路循著祁門子所在的地方找,另三路沿著離開玉陽關的通路搜。

烏烈則是單槍匹馬,只身一人再探幽王谷。可是他從谷頭找到谷尾都沒瞧見徐妃宜的身影,從她離開軍營到現在已過六、七個時辰,若她真有心逃走,那也早就離開玉陽關的地界了。就在他打算去玉陽關界外繼續找的時候,便見一騎遙遙追來,「將軍、將軍!」

他當即掉轉馬頭,待得那人湊近時大聲問︰「找到了?」

信報應是。

可還未等他多說就見烏烈已經自眼前一陣風似的刮過,「還不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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