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梟賦 第4章(1)
作者︰佚名

轉眼間,秋去冬來。

段倚柔十分慶幸之後老太爺便沒有再提起那回事了!對待她也總是笑呵呵的,十分的慈藹可親,令她十分喜歡。

家里的事情有容容在張羅,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子,凡事都處理得非常妥貼,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就是她的容貌太過美麗,外表看起來嬌貴傲氣,教人覺得不好親近,但段倚柔知道那不過是表面而已。

與夏侯胤成親之後,日復一日的生活,雖然稱不上愉快,但是至少平靜,他們依舊沒有圓房,但這是他們之間隱而不宣的秘密,外人並知曉,老太爺也算耐得住氣,沒過問他們怎麼還未見喜。

冬日的盡頭,氣候依舊寒涼,前幾日下了場雪,積雪都還未消退,這時卻听說在南方的吉祥鎮梅花已經盛開了,鎮上的長老派人到夏侯家邀請財東前去參與他們一年一度的梅神祭,祈求風調雨順,讓今年的梅實能夠豐收。

前些年,都是老太爺應試邀前往,但是今年入冬之後,年事已高的老太爺直嚷著一把老骨頭都不听話了,要夏侯胤與妻子一起前去替他送禮道賀。

兩人才到吉祥鎮,就被鎮民們熱情款待,畢竟,夏侯家對他們而言可是衣食父母,他們吃的穿的用的,全仰賴夏侯的興旺。

鎮長听說新進門的夫人沒瞧過做蜜餞的作坊,立刻熱情地邀請她前去參觀,段倚柔听說成千上百的陶缸里裝了梅子,驚訝了好半晌。

「一來,請夫人嘗嘗這個。」鎮長讓人取了些腌梅子過來。

幾顆腌梅子就擱在小淺碟上,段倚柔稱謝接過,抬眸望了身旁的夏侯胤一眼,見他沒有表示,低頭取了一顆梅子含入嘴里。

夏侯胤看見她立刻皺起了臉,似乎酸得難受,他忍不住貝起一抹淺笑,早看出了鎮長遞給她的梅子不只是酸,而是非常的咸,制法十分獨特,這種梅子一向不會擱在「慶余堂」的鋪子里賣。而是大批制成之後,讓朝廷給買去,在軍隊之中給將士們的飯菜中加入這種梅子,不只可以提鮮,而且使食物不易腐壞,要是不小心吃到了壞東西,在不嚴重的狀況之下,還可以解毒。

「好吃嗎?」鎮長笑呵呵地問。

段倚柔好一會兒不能說話,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最後才吶吶地說道︰「酸了一點,也咸了一點,可是,能吃出用了心思。」

沒料到她會說出那句話,原想捉弄她的鎮長與鎮民們倒是不好意思了起來,干笑地模了模鼻頭。

「他們是故意的。」夏侯胤看了鎮長一眼,伸手接過她手上的小碟子,「這梅是蜜餞,卻也是藥,是要給朝廷的,當年,夏侯家的祖先在這鎮上找到了這種梅子,剛好那年軍隊中鬧了一場吃壞肚子的大災難,甚至于有人因此而死,老祖宗那時候才剛做朝廷的生意,就把這東西給引薦了進去,用了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解決了那場災難。」

「所以,這腌梅子是你們的驕傲吧!」段倚柔接回了小碟子,笑容對鎮長說道︰「我想,你們應該不是故意要整我的,是要把最好的東西拿給我看吧!謝謝,倚柔領受你們的好意了。」

「不客氣!不客氣!」鎮長與鎮民們一個個眉開眼笑,說是故意要整人,倒不如說他們是獻寶,不一開始就嚇嚇人,哪有機會訴說這寶貝後頭,其實大有玄機呢?

一開始她沒有生氣,就已經贏得他們的好感了,再加上她後來這一番話,在場的人們都已經不由自主地喜歡上這位新夫人了!

答應了鎮長稍後會參與盛曲之後,他們來到鎮民們所說的花開得最燦爛美麗的山坡旁,在一窪終年不干的清澈池水畔,一株千年紅梅迎風而立,那艷麗的顏色在晴天之下好看得教人轉不開視線。

段倚柔被梅樹給吸引,走到樹下,仰眸望著那千年梅樹艷而不妖,媚而不俗的姿態,嬌美的花朵生在線條蒼勁有力的樹干上,就像是有靈氣一般,令她望出了神。

而夏侯胤則是望著她,他並不訝異鎮民們立刻就喜歡上她,經過這半年多的時間,她在夏侯家也是頗得人望的。

曹南昌曾經與她說上幾次話,後來也對他說過,說她的淡吐得體,心腸也好,奴才們不敢對容容說的話,對著她反而能夠說出來,在她的幫忙之下,不少人的困難獲得了解決,對她都是充滿感謝。

「你真是厲害,簡單的幾句話就收買了人心。」他走到她的身後,與她一起仰頭看著紅梅。

「我沒想收買他們的心,只是我很明白,因為用了心,更希望可以得到夫人的肯定,哪怕只是一句話也好,都能讓人覺得很高興。」因為,她也是那個希望可以得到肯定的人,所以格外能夠明白那份心思。

夏侯胤低頭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伸出一雙大掌握住她細瘦的膀子,似乎在掂量著她的分量似的。

最近,他總會像這樣不經意地踫觸她,他觸膚的溫度令她微顫了下,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縮了起來,她一動也不敢動,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近得像是微風似的拂過她的耳畔。

「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你問吧!」他的手掌從她的肩緩緩地移落到她的肘上。

她忍住了不動,只是低著頭小聲地問道︰「如果太爺問起為何我遲遲沒有見喜,你希望我如何回答他老人家呢?」

「這個問題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問了。」他輕笑了聲,放開她。

得到了釋放,她松了口氣,回過頭看著他,「我想知道你的答案,如此一來我心里才有個底。」

聞言,夏侯胤抿唇不語,看見日光從紅梅樹間篩落,投映在她潔白的臉蛋上,她的肌膚一向都是十分干淨的,在晴光之下,淡淡地泛著抹紅潤。

「對于我不跟你圓房的事,從來沒有听你埋怨過半句。」他平靜地說,不太明白自己此刻內心的想法,或許,他是等著她埋怨的,以現在的他而言,要抱她並非是做不到的事。

「那是你的決定,我也只能接受。」她微笑,平靜得一如往常,「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要听你的話。」

「你一向都是如此逆來順受嗎?」他挑起眉梢。

「我看起來像是逆來順受嗎?」段倚柔反問,眸光瞬間黯了一黯,勾起一抹淺淺的苦笑,「或許是吧!只是已經習慣了,便不知道該如何反擊了。」

「如果這不是你真實的個性,那便是虛假了。」

「虛假?」她沒想到會听到這兩個字,傻愣了下,沒料到會從他的嘴里听到這兩個字。

「是,虛假。」他渾厚的嗓音斬釘截鐵,對于她只是淡然授受他的決定而感到一絲惱火,「這些日子以來,太爺爺說過你是好人,容容也說過你是好人,就連曹大掌櫃都替你說好話,原本世間的道理是有人喜歡,自然就會有人會討厭,可是你竟然可以人人贊好,沒有一點虛偽的功夫,還真是辦不到!」

看著他,她說不出話,只有心頭一陣沉沉的揪痛……

這一夜,他們夫妻兩人勘不過鎮長的盛情,留宿在鎮上,今兒個是滿月,一輪又大又亮的圓月將夜空給映得十分明亮,就連滿天的星子都顯得稀微了。

段倚柔獨自躺在床上無法入眠,想起夏侯胤今天在梅林里對她說過的話,總是才撇下腦海,就上了心頭,教她反覆輾轉,無法入眠。

尚幸,這屋子的小廳里有一張長榻,他們分開獨眠,她就算翻來覆去,也不會擾醒他。

最後,她徐徐地嘆了口氣,坐起身,沉思了半晌,下了床從屏風上取來銀灰色的暖裘,悄悄地從夏侯胤的身邊走過,臨出門之,還不忘回頭確定他是否還熟睡著。

確定他沒被她給吵醒,段倚柔才放心關上門,披上了暖裘,順著月光的照映,一路往那株千年梅樹的方向走去。

走了還不到一刻鐘的路程,她就看見了那高大的梅樹在銀色的月光下仿佛在發亮著,花朵顏色竟比白日看起來更加紅艷。

原本就已經揪著的心情,在看見如斯美景時;山頭竟然不由得一陣發熱,眼圈兒也跟著泛起了紅暈,清亮的瞳眸被一層薄薄的紅暈給覆住。

「我沒有打擾到您吧!」她仰起眸,對著梅樹說道,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對人說話,「可以請您听我說說話嗎?有些話,我想說出來,而唯有您能幫我保守住這些秘密,您可以答應我一輩子保守住這秘密嗎?對不起,這樣說來好像是我吃定了您不能開口說話,但我真的不知道該對誰說去了!」

她抿起一抹淺笑,襯著被淚水給蒙暈的眼眸,看起來鹽分脆弱,她太過沉浸于自己的情緒,沒發現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接近,就在離她約莫幾尺外的一顆梅樹下停住腳步,來人一雙深沉的眼眸定定地瞅著她。

「今天,我的夫君說我逆來順受,我無法反駁,一直以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以為只要自己這麼做,大家都可以高興,可是,事情原來不是如此嗎?還是,被我的夫君給說對了,其實,我真的很虛假,所以才會裝傻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假裝自己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事實根本就不是如此嗎?」

段倚柔笑著說,強忍著沒讓眼淚給掉下來,「我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不再爭取,我想,是因為我發現無論自己多用力爭取,想要的東西都不會是我的,最後才終于放棄吧!」

一陣微風拂過梅花枝橙,那輕輕的搖晃,仿佛是梅樹精給她的回應。

「每次,當爹娘給妹妹東西時,總會對我說,這次,就先讓給妹妹,我是姐姐,已經懂事了,就不要與妹妹爭了,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說好,總是希望下一次就輪到我了。」

「還記得有一次,爹得了兩顆上好的南洋珍珠,說要給我和挽柔一人一顆,讓我們做簪子,可是,挽柔說她想要做耳環,需要一對才可以,爹為難了,最後仍教我把自個兒的份讓出來,說下一次再拿到一對珍珠時,就全給我,那珍珠是如此好看,我心里很喜歡,但是最後我還是讓出去了,因為,唯有我答應,爹娘和妹妹才會開心,就算我的心里是想要的,可是,我也很想要看見他們高興的樣子,比起要那顆珍珠,我更想要看他們開心。」

想起那一日妹妹臉上的笑容,以及爹爹的稱許,她唇畔的笑痕不由得加深,想起了那時的喜悅心情。

而就在她沒有看見的花樹陰影之下,一雙男人的眸子變得十分深沉,宛如染了墨汁般,黝暗深不見底。

「不過,那對珍珠耳環戴在挽柔身上,確實比用在我身上好看,這麼多年來,讓著讓著,也讓成習慣了,我真的不想貪取些什麼,可是,在我的心里,真的很希望,哪一天,有一樣寶貝一開始就是要給我的,不是別人挑剩下的,那個寶貝只能是我的,只屬于我,誰也不能求我讓出去。」驀地,她哽咽了聲,似乎再也無法承受內心滿滿的激動,「他說對了,真的說對了,其實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虛假,我並不是真的什麼都不要。」

男人低咒了聲,正要提起腳步走向她的時候,在她臉上忽然綻放一抹十分嬌美的笑容,像是所有的月光都投映在她的臉上,讓她在他的眼里看起來明亮而且迷人,教人轉移不開視線。

「只有那一天,在我的生命之中,只有那一天,我滿心歡喜,因為我終于得到了一個指著要賞賜給我,不是讓別人挑剩的寶物,不必再抱著期待,等待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的下一次,您知道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自己有多高興。」終于,一顆豆大的淚珠再也承受不了重量,滾落她的頰邊,段倚柔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眸,任由冷風拂過淚顏……

段倚柔不知道屋里的人早已醒了,所以,她在進門之前,還是七手八腳地扯著衣袖,把臉上的淚痕給擦干淨。

她輕悄地推門而入,慢慢地把門給合上,轉眸看著窗邊,看見了一動也不動睡著的夏侯胤,在月光之下,可以清楚地看見他沉睡的輪廓,見他沒醒來,她松了口氣,沒發現他的裘氅沒擱在原先的地方。

她解下氅子,抱在彎曲的手臂上,輕手輕腳地走過他的身邊,要往里頭的小廂房走去,驀地,一只男性的大掌揪住她的手腕,稍一使力,就將她整個人給拖拉了過去,整個人跌坐在長榻上。

她驚呼了聲,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一揚眸,就看見他被月光給映得熠亮的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夫君……?」她驚慌不已,努力想要乎復喘促的呼吸。

「怎麼?你是見鬼了嗎?看見自己的夫君醒過來,有必要如此驚嚇嗎?」他挑起眉梢,神情透出一絲不悅。

「不,不是。」她用力搖頭,心虛地低下頭,像是想遮掩什麼。

雖然她已經拭掉了淚痕,整理過衣容,就只有她那雙紅潤的眼眸,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哭過的痕跡。

「白天里我對你說的話,真讓你如此介意?」他伸出手,以拇指月復心輕輕地滑過她泛紅的眼角下方。

「我不懂你的意思。」剛哭過的眼圈十分地敏感,在被他踫觸的時候,就像是被撫模到才剛月兌了痂皮的傷口般,教她瑟縮了下。

「告訴我,在你生命中僅此唯一,指著要賞給你的寶物到底是什麼?」他注視著她那一雙紅潤的眼楮,直勾勾的,仿佛要望見她的真心,他無法不教自己介意,因為提起那個寶物時,她哭得如此傷心。

「你听見了?」她大吃一驚,急忙地後退要站起身,卻被他快了一步探出的大掌給擒住,「你偷听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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