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歌(下) 第10章(1)
作者︰佚名

從‘至誠齋’的事情之後,藏晴不止一次想過,她對自己的親弟究竟了解多少?會不會他在她的面前,根本就是另外一張面目?

不過,即便知道了他善于隱藏自我,但是,當她知道親弟與問家的小總管,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迅速發展,親密到了得非卿莫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她還是有點小小的震驚。

再加上,眉兒與問家少爺之間,也已經過從甚密到讓她不敢深入去想他們之間的關系,這幾日,她心里老是有一種家里的孩子在外面干了不少好事,但家里的大人都被瞞著不知道的微妙心情。

在元潤玉留在‘京盛堂’養傷的那段期間,藏晴與這位未來的弟媳見面談過不少話,這幾日,在問家的默許與鼓勵之下,讓她三兩天過來一趟,對于一個未婚姑娘如此頻繁的出入未來夫家,雖然她家夫君與弟弟對此事似乎另有看法,但藏晴其實是樂見的。

在見過他們兩人互動相處之後,藏晴發現,藏澈在元潤玉面前總是可以笑得很輕松而愉快,興起時可以鬧得起來,就像是在她遙遠的記憶里,那個總是能笑出深深梨渦的小男孩。

听說在金陵時,他還曾經戲喊過元潤玉「玉姐姐」,以她對弟弟的認識,再不了解他,也知道他這個人里外分得仔細清楚,在那個時候,這個小總管應該已經有幾分讓他上心了。

這日一早,藏晴知道今天元潤玉會過來‘京盛堂’,便讓人準備,在午後時分,于起居的「臥雲院」設了簡單的茶膳,給了交代,要家僕一看到元姑娘就往她這兒領過來。

不過,人是領過來了,但是,她才與未來的弟媳說不到半個時辰的話,就被她家弟弟笑著進來把人給領回他的「不動院」去,似乎不願意她這個姐姐在他成親之前,在他家媳婦兒面前多泄他的底細。

生平第一次,藏晴覺得她家弟弟臉上的笑,看起來教人好笑又有點生氣,在她才剛送走他們二人之時,听見熟悉的木輪聲從內院的方向傳來,她回過頭,看見雷宸飛往庭院這邊過來。

藏晴眼眉含笑,走過去幫他推輪椅,直到膳桌旁,給他騰出一個位置,讓人去取一副新的碗筷,自己則在他身邊坐下來。「人被瑤官帶走了?」雷宸飛一語中的。

「嗯。」藏晴沒轍地笑嘆,「好像怕我多說了什麼出賣他似的,都不想想,這些年,他把我這個姐姐蒙在鼓里,瞞得有多苦。」

听見妻子根本沒有半點抱怨之意的怨言,雷宸飛哈哈大笑,「如果你想要報這一箭之仇,下次我可以幫你一把。」

「我只是說說,你千萬別——」藏晴心急想要阻止,但才說到一半,就看出她的夫君是在尋她玩笑,她笑瞪了他一眼,動手為他布菜,一邊說道︰「其實,今天是瑤官多想了,我找玉兒聊天,是想與她套交情,想讓她多與我說些關于以後我們親家的事情,不過,就算不管以前我們從側面听聞或是直接與‘雲揚號’交手做過生意,我看著玉兒的談話與模樣,就知道問家待人極好,咱們眉兒嫁到‘宸虎園’應該是不會受委屈才對。」

「既然你提起了,那正好,就在剛才那會兒,我收到問家派人遞送的拜帖,希望可以與我們約個日子,他們想要登門拜訪。」

「提親嗎?會不會快了些?」

「不,沒說到要提親,就只是登門拜訪,希望我們兩家的長輩在生意的場面之外,正式見個面,他們的意思是除了兩家兒女的婚事之外,也要順便把瑤官與元姑娘的親事也一並給談了。」

「說起瑤官的事,由他們先提,倒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人失禮了,終究是瑤官要娶人家進門,就該由我們主動提出才對啊!」藏晴盼著這天已經盼了許多年,這會兒被人搶先一步開口,她覺得有些懊惱也不好意思。

對于心愛妻子的想法,雷宸飛如何能夠不知道,但是他卻只勾唇淺笑,高深莫測的表情透出幾許不以為然。

「夫君?」

「你以為是自己失了禮數?晴兒,我倒以為,是問驚鴻那小子應該慶幸他有一個心機敏巧的娘親,知道要適時提出瑤官的婚事牽制咱們……不,是牽制住護弟心切的你,好讓我投鼠忌器,不敢真的對她的兒子動手。」說著,雷宸飛冷冷地眯起眸,頗有幾分當年未遇見妻子之前的冷戾。

「你……」藏晴微蹙眉心。

「算了。」雷宸飛聳肩,臉上的戾氣徐化成一抹淺笑,「就如你說的,咱們的眉兒嫁到問家之後,問家應該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這就夠了,而且,把這兩件親事並在一起提也好,雷家可是出了一個女兒,才讓瑤官能如願娶回他的媳婦兒,以後他應該再沒有理由推辭不接‘京盛堂’的當家之位了,是不?」

「那要是瑤官還是堅持不接當家之位呢?」

「也無妨,只是就苦了問家那小子,只要我不同意,他就沒辦法娶到我家的眉兒當他的媳婦兒,反正,我無所謂,我雷家家大業大,不會缺銀少兩,在幾個月後多養活一個小女圭女圭。」

「你……你的意思是……」藏晴一時瞠目結舌,原來事關女兒的清白,也難怪他會說到想要動手還得投鼠忌器,再不高興,總不能動外孫的親爹吧!包別說現在人家已經上門提親了,久久,她才勉強出聲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眉兒她……」

「我想,或許是父女連心?」他眨眨眼,說得一派認真。

案女連心?女兒是他懷胎十月生的嗎?藏晴听了這話,忍不住又氣又笑,總覺得她家夫君把她弟弟教壞了,但是,反過來說,瑤官也潛移默化,改變了她家夫君不少,她太清楚了,要是放諸二十年前的過去,一手建立‘京盛堂’的雷宸飛是說不出這渾話的。

只是見他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肯讓女兒輕易成親,藏晴知道這個人從來只肯服軟,只得脈脈含情地看著他。

「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雷宸飛失笑,饒是老夫老妻多年,她用那種仿佛要化開般的目光瞅他的機會也沒幾次。

藏晴巧笑搖頭,拉起他的大掌,「沒什麼,我只是心里高興,由衷開心瑤官終于找到能夠與他攜手相伴一生的人,可是,就在剛才,我忽然間覺得有點恍惚害怕,想如果我當年沒有遇見你,我的日子會是如何過法?與如今相比,沒有你的歲月,會是如何的孤單寂寞?!夫君,遇見你,是藏晴這一生最大的幸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是不是?」

「那當然。」听了她的話,雷宸飛也是笑,可是在他的笑里,多了一絲精明狡猾的洞悉,「听到你說這話,我的心里很高興,晴兒,你可以多說些,我很愛听,但你絕對無法拐彎兒,轉到眉兒和問家小子身上,說到底,你哄不了我輕易答應眉兒與問家的親事,晴兒,我這次是鐵了心要逼你弟弟點頭答應接下‘京盛堂’,我好早日放下牽掛,與你一起回到當年我們相識的桃花湖畔,居處就近挑在當年的‘花舍客棧’就好,我已經讓祥清派人過去修繕改建,不過,那個地方是不是舒適便利我無所謂,與你一起就好。」

藏晴一則以喜,一則以憂,被他這麼一說,余下的話她只能咽回肚里,清楚若要論智取,她是絕對斗不過她的夫君,只能一臉無奈地瞅著他。

「真的沒有商量的余地?」

「或許你該去找瑤官談談,在他那兒,說不定會有。」這些年來,跟藏澈玩這種責任互相推來推去的把戲,雷宸飛不否認自己有些上癮。

「眉兒未嫁之前,我一定不離開京城。」藏晴鄭重地說,听起來就像是給她的夫君下馬威。

雷宸飛聞言只是聳了聳肩,順道捎上一臉歉意,「無妨,反正眉兒未嫁,就代表瑤官還未接下當家之位,我這現任東家也還不能走開,所以,說起來,是要委屈你繼續陪我多留一段時間了。」

一番話兜下來,藏晴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嘆了口氣,「好吧!我放棄了,總之你這兒我說不動,瑤官那兒我勸不听,或許最後就讓你們都留在京城繼續各自堅持己見,眉兒就讓我帶去桃花湖畔的‘花舍客棧’養胎,正好夫君已經讓人去修繕了,夫君疼晴兒,一定不會介意讓我撿個現成的便宜。」

說完,她站起身,臨去之前,氣惱地嗔了雷宸飛一眼,也不管他如何看她,身為娘親竟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家女兒的婚事,成了他們丈舅二人角力的籌碼,最恨的是,她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她辛苦懷胎十月生的女兒,會與她家親爹沆瀣一氣,讓她更加沒轍。

在她出門之後,听見屋里傳來雷宸飛的大笑聲,她一時惱火,沒停下腳步,要不,她或許會听見他接下來既笑又嘆,帶著些佩服的話——

「晴兒,雖然知道你只是說說,但你或許不知道,要是你堅持把這個想法付諸實行,手段強硬些,別說是我,就算是瑤官和眉兒,以及問家小子,都會受到你的威脅,我是肯定離不開你,而眉兒如今肯定是不願與問家小子分離,只要你威脅要帶走她,她必定不再與我聲同一氣,你的弟弟瑤官從來就敬你愛你,你再堅持些,他必定從你,至于問家……眉兒那肚里懷的,可是他家子嗣,讓你帶走了還成嗎?」

雷宸飛笑嘆了聲,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為早就已經負氣走遠的愛妻分析情勢,只是,他卻也知道妻子從來就是嘴硬心軟,從來就不似他與藏澈是心狠之輩,但也因此,更教他深愛不已。

自古以來,在男女婚嫁之中,有一忌,便是忌喜年。

一年內,同屋不能有進有出,一家乃至住同一屋的幾家,不能在同一年內又嫁閨女又娶媳婦,人們忌諱以喜沖喜,此舉被視為大不吉。

最後,在雷宸飛提出忌喜年之說,又堅持長幼有序的情況之下,藏澈與元潤玉先成親,而在明年春節之前,問家是休想再提與雷舒眉之間的親事,畢竟,既然都提了忌諱,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實在不好違背。

原本,元潤玉的想法很簡單,既然年關之前不宜,那除歲之後,那兩人總可以成親了吧?

可是,就在兩天前,她向藏澈說起了自己的想法,被她家夫君很不客氣地笑了,才知道雷宸飛提喜年一說,根本就是在刁難問家,壓根兒沒打算讓雷舒眉這麼快嫁過去,而原因則是想拿這樁婚事逼他同意接掌‘京盛堂’,這些日子,他被他家晴姐姐逼得很緊,就連問家都有不少人過來問候他,大概就只除了問家夫人沈晚芽沒正式出面而已。

藏澈的心里頗有疑惑,不以為沈晚芽會不想要媳婦兒快點進門,好讓自家媳婦可以在夫家安胎,孩子可以在夫家誕生,但是,相較于其他人的勸說,這位第一代小總管倒是沉得住氣。

相較之下,他家娘子,這個‘宸虎園’的第二代小總管,倒是皇上不急,急死她這個太監,說什麼都要他快點想辦法讓雷宸飛改變主意。

這不?今兒個他才一回到「不動院」,就被她給揪住,看經過一天之後,他有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

不過,看在她很殷勤地拉著他的手,一邊把他按坐在長榻上,一邊給他伺候香茗,還準備了他愛吃的咸甜細點,末了還挨坐在他身邊,一臉眼巴巴地等著解救地看著他的份上,藏澈十萬分願意把耐心花在為她解說的事兒上。

「如果沒有意外,這年關之前,是不可能了!二月或三月如果有吉日,或許可以努力試試,到了四月就千萬別想了,四與死同音,四月同死月,宸爺能以不吉的理由拒絕,而五同誤,凡事有誤便會不順利,更別說五月是惡月,也是不吉,六月嘛!你听說過‘六月娶半年妻’這句話嗎?也是不好,宸爺說不定還可以反過來賣問驚鴻一個人情。七月是鬼月,娶進門的被稱為鬼妻,宸爺很疼眉兒,不可能讓她擔上這個‘鬼妻’的名號,那不……八月吧!八月或許能逼得宸爺非點頭不可。」

其實,元潤玉也很想加入勸說藏澈的行列之中,換在從前,她或許真的會開口,但如今已經是他的妻子,說什麼她都會支持他的決定,同居一室,絕不倒戈相向,她一直覺得這是她身為他的妻子,所該遵守的原則。

「八月?為什麼?」元潤玉總覺得她似乎知道原因,但是又不肯定。

「人說‘八月娶土地婆’,听傳是因為八月十五是祭土地公的日子,八月娶妻,會娶到土地婆,民間有一說,土地公懼內,很怕土地婆,宸爺與我賭氣是一回事,但是,若問驚鴻提八月迎親,能夠表示出他願意一賭以後當個懼內大丈夫的決心,我想宸爺比較困難找到理由反對。」

「這些事,你以前就都知道了?」

「我只是料想以宸爺的想法,要不傷兩家感情,卻又要阻著不讓問家迎親,以民俗上的禁忌下手,最合情合理,也說得過去,所以先前雖然知道一點,但後來又問懂這方面的老人家,小小惡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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