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世煙華(下) 第20章(1)
作者︰董珊

正午時分,天色如漆。

海上風浪洶涌,天空青雷隱隱。

白滿冥道︰「各位請站在一里之外,在下這就要發動陣法了!」

鮑孫寧道︰「白兄,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白滿冥淡然且自信地笑了笑,「生死有命,在下這也只是盡力而為了!」

他終于開始施展自己研究了一年而成的「五雷斷空」的偉大法術。

天下無忌一隊人按他的要求遠遠地避著,只見前方天地間交映一亮,數聲霹靂接成一片。光芒閃動,奇塵堡方圓一周頓時炸成一團。

「果然不同凡響!」公孫隊長肅然道,「的確稱得上雷系最強道法了。看這氣勢——大家跟我再退一退!」

隊友們立刻響應,跟著隊長拔腿又往後猛跑。跑著跑著,跑過路邊一人。又跑了好一段路,幾個才停下來,有點不敢相信地回頭。

「老大,剛才,路上有人吧?不是我看錯?」

「我也看到好像有個人,小木頭,你呢?」

「嗯,好像是有人在走。」

隊長道︰「先等等,我回去看看。」

不用他往回,人已經跟上來了。狼狽的喘息聲,嘿喲,嘿喲……其實是兩個人,一個背著另外一個,走得分外費勁。

所有人瞪大眼楮。沿路走來的是一個小女孩,而她身上背著的人,竟是養雞的王嬸。

小泵娘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背著個大人,一步一步走得吃力極了。她一抬頭,看到前面停著的一排人,立刻露出滿臉焦急的神色,「等等——等等我!」

鮑孫寧迎過去,幫她扶住背上的人,驀然發現王嬸居然還是昏著的。他問︰「小妹妹,你也是住在島上的人嗎?」

小女孩眼中沁出一滴淚,「我今天一早起來,見女乃女乃昏著不醒,一會兒看屋外變得好可怕,只好背著女乃女乃逃出來。跑了好久,好累哦。」

人人心中都是一咯 。硯華沈听風等人臉上都已不禁浮出愧疚之色。九刁沖路煙狼努努嘴,小聲道︰「昨天去老太婆家里怎麼沒發現還有這麼水靈的一個妹子?嘁,沒來得及搞到手,真是可惜了。」

所有人都狠狠地瞪向他。九刁終于慚愧地低下頭去。

鮑孫寧道︰「這島上馬上有危險,妹妹你跟我們走,先去避一避。」說著,幫她背起王嬸。

小泵娘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嗯,哥哥你們真好!要不是家里雞都不見了,一定請你們吃雞蛋!女乃女乃養的雞下的蛋可好吃了!」

大伙兒面對如此天真善良的小小心靈,最終全部慚愧地低下了頭。

轟!一聲巨響從天而降。奇塵堡上空的黑雲射出萬丈金光,轉眼間又全部炸開。整座島都狠狠震了一震,地上的沙石,海上的浪沖天而起,帶著電光的氣流以奇塵堡為中心一波一波涌過來。即使離得那麼遠了,幾個人依然感到一陣陣麻痹通身而過。

繼續猛跑。路煙狼背著小泵娘,突然听她在背上喊︰「快停下!別跑了,到了!」

到了?莫名地停住腳步。到哪里了?

小女孩從路煙狼的背上跳下來,飛快地跑向一旁的樹叢。幾個人直盯著她,只見她扒開一堆枝葉,竟扒出了一只碩大的金屬球來。

真的好大!球里若是空的,罩上好幾個個人都不是問題!並且,這金屬球表面光芒熠熠,一片金燦奪目,簡直就像用黃金造出來的一樣!

人人都看呆了。玄夜月張大眼楮月兌口而出︰「這、這是什麼?是金子做的嗎?」

九刁已經上前,伸手「咚」地在球上敲了一下,鄭重道︰「實的,是黃金。」

人人都不由自主地被震撼了一下。饒是硯華,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麼一大塊金子。

簡直……價值連城!

小女孩蹙了蹙眉,翻了九刁一眼,「笨狐狸你不懂不要亂說話。別拿我家寶貝和黃金那俗物相提並論!」

這次連九刁也呆了,「你……你說啥?你怎麼知道我是狐狸?」

小女孩沒理他,轉頭面向金屬球低低念了幾句話,伸起小手貼上去,霎時間,球面竟融出了一個洞來,門一樣的規矩方正。她對他們招手,「快進來,那‘五雷斷空’的狠勁還沒完,再待下去會完蛋的!」

所有人都怔怔地沒動,她急得直跺腳,使勁拉著面前公孫寧,「快來,你們快來呀!」

轟!前方又是幾聲霹靂。小女孩嚇得「哇」一聲鑽到公孫寧懷里,捂住耳朵。被震得回過神來的公孫隊長拍拍她的頭,深吸一口氣道︰「小妹妹,你究竟是誰?」

她依舊捂著耳朵,抬起粉女敕女敕的小臉,可憐兮兮地道︰「我?我是妙小呆呀。」

妙小呆。

妙小姐。

島上風雨洶涌,雷電交加。而他們身邊是一片柔軟的綠地,地上擺著一張玲瓏桌,桌上有茶、有點心。陽光明媚。

王嬸躺在花間的一條長椅上安詳地繼續睡著。天下無忌一隊人圍坐在玲瓏桌邊听妙小呆小姐開心地道︰「你們放心吧,到了我的‘神話之境’里便是再安全不過了!雖然還不算最終完成,不過已經夠厲害了吧?」

確實厲害。幾個人早已目瞪口呆。

他們現在就在金屬球里。

這個球其實是一個特殊的結界。

妙小呆叫它「神話之境」。

她說它還沒有最終完成。她說等到最後完成時,「神話之境」可以連接到天下間任何地方,還可以變做任意的大小,用起來方便極了。

沈听風問,這球是你做的嗎?她分外得意,說當然。

鮑孫寧問,你就是妙小姐嗎?她眨眨眼楮,嘻嘻地抿唇笑,嗯……好像有人這麼叫過我,你們叫我小呆就行啦。

竟真的是她!幾人面面相覷。但,怎麼可能?

面前的女孩子,才十多歲左右,若真是那個人的話……

九刁已經按捺不住,開口就問︰「你難道就是那個魔女?不會吧,你多大?」

妙小呆不高興地嘟起嘴,「誰是魔女?我是好人!我的年紀,嗯……年方二……八。」

聲音嘁嘁的小。九刁沒听清,問︰「什麼?八?你才八歲嗎?」雖然看上去大了點,但這年頭孩子吃得好,長得壯一點也是值得欣慰的。

妙小呆說︰「不是。」

玄夜月道︰「剛剛她明明說的是二八,就是十六歲吧?」接著又忍不住添了一句,「長得好小哦。」

妙小呆依然說︰「不是。」

「哈,那難道是二十八?」這話是九刁當笑話來問的。

妙小呆扁扁嘴,「兩個八……並排放。」

「八、八?八十八?!」九刁頓時眼珠都快瞪了出來。

妙小呆也瞪起眼楮,道︰「哼,沒錯。」

天下的奇聞怪事雖然很多,但……這又怎麼可能?

九刁驚叫道︰「嚇,你是老太婆?」他無比驚異地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你還裝女敕?」

「裝個屁啊!」小小的女孩吼道,「比起你這老不死的狐狸,我本來就還青春得很!」

所有人又一次被震撼住了。九刁頭一回舌頭打結︰「你、你知道我嗎?」

妙小呆不屑地哼笑,「到了我的‘神話之境’,你以為還有什麼能瞞過本小姐?」

這時沈听風也忍不住了,「你真的有八十八歲了?為什麼……為什麼看起來還這個樣子?是易容的嗎?」

妙小呆道︰「我天生就是這個樣子。」

「那怎麼會……」

對方嘴巴又嘟了起來,聲音悶悶的︰「我也不知道呀。自從十三歲起,我好像就沒怎麼再長大了。我記得那時候師父好像說我生來與常人不同,有仙根,那又是什麼東西呢?我只知道自己從小愛睡覺,常常一睡就是幾年,爹娘有次還差點把我給埋了呢。其實這麼些年我也沒覺得過了多久,幾場夢做下來,就發現天下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身邊……誰也不在了。」

鮑孫寧大驚,凝視了她好一會兒,遲疑地問︰「你……您莫非就是天同主星大人?」

妙小呆抬起頭,「啊?」

鮑孫寧既緊張又激動,「听聞六十年前星部天同主星繼位,那位大人有童顏仙根,善結界陣法,常常一睡不醒。至今天同元嬰仍由她掌管,就是大人您嗎?」

一席話,立刻將眾人說得更加痴傻。

妙小呆模模額頭,有點困惑地道︰「天同星,是嗎?嗯……六十年前了,似乎有那麼一回事。不過紫坤那塊兒現在可不關我的事了,你們可別再叫我做什麼事情了,我沒空,還要研究我的‘神話之境’呢。」

鮑孫寧急忙行禮,只道不敢。想來現在星部里的人基本都算她的晚輩了,誰還敢指派她呢?

妙小呆突然又警惕地瞪向他,「那你不會是來跟我要天同元嬰的吧?我不給哦,那已經是我的玩意兒了,我還要留著自己玩哩。」

有點哭笑不得。這位天同大人,果然很「天童」。

風和日麗的神話之境里,傳來幾聲悶響。妙小呆望了望天空,站起來。這里面的幾聲低響,在島上卻必定是驚天動地。她一揚手,面前憑空出現了一扇窗。往外瞥了一眼,她淡淡道︰「糟了,那人要死了。」

她說的是只身發動「五雷斷空」的白滿冥。

妙小呆轉過頭來,看見臉色慘白、驚急萬分的硯華幾人,輕輕一笑,「他是你們的朋友?要救嗎?」

怎能不救?!

于是,鈴鐺被這位天同大人拎過來。她對它主人微笑,「借你的小鳥一用。」

硯華愣了愣,「鈴鐺?它、它行嗎?它還小……」

「沒問題,就它夠用啦!」妙小呆拍拍鈴鐺的腦袋,「乖,去把那人弄回來。」說完,一下把它從窗戶丟了出去。

硯華提著心等了又等——其實也就是片刻,空中的窗子一閃,陡然擴大,鈴鐺竟真的叼著比自己重上數十倍的一個人飛回來了!

一瞬間空間開合,島上的惡劣狀況在眼前一閃而過,依然令眾人駭然一番。

白滿冥被放在柔軟的草地上,身上布滿燒傷、血痕,衣衫襤褸,昏迷不醒。

妙小呆撇撇嘴,「就是這家伙把島上弄成這樣啊?他是誰呀?喂,我不會醫術,你們誰來給他治治?不然等會兒死了不管埋哦。」

幾人張大了眼楮看她,「怎麼,你不認識他嗎?」

「不認識啊。」

「可他……應該是認識你的。」

妙小呆歪歪腦袋,「不記得了。有時候一覺醒來就忘了好多事,我都分不清是夢里的還是真的了。」

九刁大聲提醒她︰「就是他叫你魔女的。他說你血洗了整個百幻之海,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

妙小呆立刻瞪圓了眼楮,「什麼?一派胡言!人家什麼時候殺過人啦?這樣說我壞話——把他給我扔出去!」

最終結果,天同大人被眾人奮力拉扯住,硯華努力替白滿冥治傷,九刁再一次挨踩。

白滿冥瞪著妙小呆,妙小呆也瞪著他。

白滿冥掙扎著撐起身子,咬牙道︰「魔女,你還想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妙小呆跳起來,一個茶杯連著半杯水「 當」扔在他的頭上。白滿冥滿身的傷又添了額頭一抹血紅,他昂著頭神色傲然道︰「如今落入你手,要殺要剮隨……」

他還沒說完,妙小呆已經張牙舞爪地撲到他身上,「你這白痴,我讓你說我壞話,我打死你!」她揮著小拳頭,打了一會兒就已經嬌喘連連,于是轉頭沖著天下無忌一隊人吼,「還站著干什麼?快來幫我揍他呀!」

幾個虎狼似的人物大約是有生以來都是頭一回這麼唯唯諾諾放不開手腳,大家不敢多言更不敢動,只有鈴鐺乖乖地、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飛快地在白滿冥頭上啄了一口,算是代表眾人完成了天同大人交代的差事。

妙小呆累得不行。白滿冥挨了她一頓花拳秀腿,沒事似的冷笑一聲。這一笑格外把天同大人氣爆了。妙小呆一騎在他身上,掏出一支大毛筆,惡狠狠道︰「我讓你再笑!」她甩手在他臉上、身上開始寫大字,畫烏龜。

直到她寫了一連串的「白痴、傻瓜、蟲豸、蟊賊……」、開始畫第十只烏龜時,白滿冥冷冽的俊臉再也端不住。他激奮地沖起來,「我跟你拼了!」

這時大伙兒才得以沖上前來,賣力地拉住兩方。

「天同大人,您別動氣,白兄他實在是誤會了!」公孫隊長好言相勸。

「白大哥,你真的弄錯了,百幻之海的同門絕不是小呆小姐有心加害的。」硯華努力陳述隱情。

白滿冥被眾人拉住手腳,听到硯華提起自己的同門,心中一酸,諸般苦楚都上了心頭,淚也滴了下來,「大法師前輩、眾師兄弟他們……生死未卜,我身為弟子卻無絲毫之力……」

妙小呆這時也丟了毛筆,冷冷地看著他,突然抬起手,一根指頭點向他的額頭。白滿冥驚瞪起雙目,「你——還要做什麼?」

「你是百幻之海的第十二代弟子?叫白滿冥?」

「你……怎知道?」

妙小呆的手指依然點著他的額頭,「你說小灰子他怎麼了?死了?不可能的,他才死不掉!」

白滿冥呆住,好一會兒才驚覺過來。她口中的「小灰子」莫非是……大法師前輩?他確實听說過大法師的名字叫灰櫻。他猛地向後讓開,捂住額頭,「你在干什麼?」

妙小呆冷著臉道︰「干什麼?問你話唄。直接問你的腦袋比問你人省事。」她對他勾勾手指,「你過來,我還沒問完。」

她能看透人的心思!白滿冥滿臉驚駭,「你別過來!別對我用你的妖術!」

「妖術?」妙小呆嗤笑一聲,「我只是想听實話。你心里若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齷齪念頭,又干嗎怕直接傳給我听?你說你想救百幻之海的人,我不確定一下,怎知你嘴里說的是真是假?萬一幫了你害人不就糟了。」

白滿冥紅著眼楮瞪著她,「人就是你害的,你還說——」

「我害的?」

「就是你!一年前你在島上親口對我說,奇塵堡已被你的結界封印,里面所有人九死一生,誰也救不得了!」

「我說過這種話?我還見過你?我怎麼不記得了?你確定不是你做夢的嗎?」

所有人都很無言地瞅著她,心想,是您老人家做夢才對吧。

白滿冥忍不住潸然淚下,「一年了。大家被封在里面,就算沒被害死,也要被悶死、餓死了……」

「少胡扯!我的結界才不會害死人呢!你帶我去,我給你解開,再把小灰子揪出來給你看!」

「你——你明明說了解不開!」

「我說過嗎?你確定你不是做夢?」

白滿冥已經無言以對。這魔女——這一年來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唉……但,若她真能救自己的同門出來,哪怕是現在也好,就算她要自己的命他都義無返顧。

妙小呆精神滿滿地道︰「都跟我出來,去看看小灰子他們家的封印!」

轟隆!

一聲霹靂,把大地轟得震了三震。

神話之境剛剛敞開出口,直接遭到打擊。先探出頭來的玄夜月、九刁西瓜一樣地滾出去。後面的硯華、沈听風接連摔在他們身上。路煙狼跳到地上站穩了,剛巧接住倒出來的白滿冥。白滿冥懷里還塞著妙小呆,這位天同大人,一被雷嚇著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地死命往人家身上鑽,叫得像挨宰的雞一樣慘。

鮑孫寧勉強立在「神話之境」邊緣,問︰「天同大人,這里怎麼辦?」

回答他的只有亂叫︰「人家不知道,快躲起來,嗚……」

轟隆!

又一聲霹靂,直接打中了神話之境。公孫寧在千鈞一發之際跳了出來,然後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金屬球上冒出黑煙。

妙小呆這次像是被雷打傻了,愣愣地張著眼楮,突然眼淚就嘩啦啦地噴出來,「嗚,人家的神話之境……」

「天同大人,」公孫隊長雖不大明白情況,但直覺地就想安慰她,「您——」

我們的天同大人已經驚天動地地哭起來︰「壞了呀,本來就沒完成,就不結實了……人家花了那麼多功夫……誰在這轟的雷?混蛋賠我呀!」

白滿冥面對所有人射來的目光,立刻跳起來道︰「不是我!這是天雷!我剛剛也是引天雷不利才昏死過去,因此法術中斷,應該要等會兒才能繼續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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