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威王爺的春天 第3章(2)
作者︰阿香

「你先回答本王爺的問題,有或是沒有?」

她猶疑了一會兒,「算有吧!」

「很好,那麼本王爺有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你可以在王爺府住下,為府里的人看病,每看一人便記下一筆診金,等診金數目慣夠了,你就能理直氣壯的帶著這筆錢回去,告訴春大夫這是你賺來的,如何?」

如何?瑞兒張著小嘴,想了又想。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可是……可是……

「很好,事情這麼決定了。」看她猶豫不決的模樣,金鴻烈索性為她作最後的決定。「這段期間,你就住在這間客廂,有什麼需要,盡避吩咐丁總管一聲,懂嗎?」

懂嗎?她其實還迷迷糊糊的,什麼事都不太懂……這麼說也不太對,當她看著他再度起身,要離開廂房時,至少懂了一件事--

金鴻烈,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名落難少年阿烈,而是高高在上的鎮威王爺。他與她之間,已在無形中被劃開一道無法橫跨的鴻溝。

不過無論如何,他說要延聘她為王爺府的駐府大夫,為府里的人看病,似乎是真的。

那天稍晚的時候,小葉和小草再次來到她的客廂報到,表明她們兩人將成為專門伺候她的貼身婢女。

「王爺還交代了丁總管,說小姐將成為王爺府里的大夫,為我們看病,這是真的嗎?」小草比較藏不住好奇心,一開口就直接發問。

「咳……」瑞兒險些被入口的茶水嗆到。

「小草!」小葉假意斥責,其實也好奇的等著瑞兒的回答。

瑞兒好不容易順過氣,看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小葉,又看看較小的小草,突然發現她從來沒與同年紀的少女這麼親近、交談過。

「是真的。」一股親切感油然而生,她綻開甜美真摯的笑容,「你們要不要坐下來,現在就讓我把個脈?」

一般世人只道王爺是個富貴閑人,其實皇親國戚也有忙碌的一面。

就像現下,因為參與金氏皇帝傳喚且召開的朝政會議,金鴻烈在皇宮御書房里一等便長達數日,直到一切事務告一段落,才能向皇帝告退,返回鎮威王爺府。

「王爺,您辛苦了。」丁總管率領數名奴僕候在門口,行禮迎接他。

「嗯。」金鴻烈簡單的應了一聲。歷經連續數日不眠不休的會議,饒是習武鐵打似的他也有種吃不消的疲憊感,甚至浮現淡青色的眼袋。

「王爺可要用膳?或是想淨身?」丁總管緊跟在大步向前的金鴻烈身後,及時接過他月兌下的披風。

「都不用了,本王爺想獨自靜靜。」他略顯煩躁的揮手。

「是。」丁總管立刻帶領眾人退出王爺的廂房,並告誡其他人不許打擾王爺午憩,去忙自己的事情。

有時候世事就是那麼奇怪,愈是想做些什麼,愈會有旁的事前來干擾。

金鴻烈明明都將眾人斥退了,把一室清靜獨留給自己,卻偏偏無法午甜心,甚至閉目養神不到半刻鐘,又煩躁的睜開眼。

是的,他心煩,煩到無法維持半刻鐘的平靜,看見什麼便想嫌棄什麼。

這房里的擺設未免太華麗了吧?雕梁畫棟個什麼勁?窗外透入的天光未免太明亮了吧?萬里無雲個什麼勁?還有,他不是說想「獨自靜靜」了嗎?那一陣陣隔了三個廂房、五個院落兼兩座小廳所傳過來的喧鬧聲又是怎麼回事?

唉,他的耳力未免太好了吧?

一股惱怒油然而生,金鴻烈倏地翻身下床,披衣赤足,想也不想就施展輕功,前往喧鬧聲響起處。

「吵什麼?這是……」抵達目的地後,他滿月復的惱怒卻變成滿月復的納悶。

這里不就是瑞兒居住的客廂嗎?

人山人海,似乎王爺府里所有的奴僕都聚集于此。長工、園丁、車夫、丫頭、僕婦、廚娘,大人身邊還有幾個毛孩子跑來跑去,牙牙學語的女圭女圭滿地亂爬……

猛地一瞧,他還以為是在辦市集呢!

而且眾人笑容滿面,期待和尊敬之色明顯流露……他們是在做什麼?迎神膜拜?

金鴻烈還沒想出答案,客廂的房門突然從里頭被人打開,一陣嬌女敕的嗓音傳了出來。

「行了,丁婆婆,你左腳的斷骨已經長好,只是這幾天走路依舊得小心,別再跌跤。」瑞兒小心翼翼的扶著一名老態龍鐘的婆婆走出廂房。

「娘,你真的能走了。」

金鴻烈看見平日總是板著臉的能干丁總管神情激動,強忍著淚水上前,幫忙扶住那位老婆婆。

「是啊!娘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又康復到能走路的地步。」丁婆婆的老臉綻放笑容,語氣激動,「兒啊,你可要好好的謝謝這位女神醫。」

丁總管馬上跪下,重重磕頭,「謝謝瑞兒小姐,這是小小的敬意,請收下。」他從腰際解下一只裝得滿滿的小錢袋,雙手奉到瑞兒的面前。

「我不是什麼女神醫啦!而且我的看病診金是阿烈王爺支付的,你不用再給我了。」瑞兒連忙將錢袋往回推。

「王爺當初是說他延聘瑞兒小姐為在王爺府里工作的人看診,現下我卻是私自將娘親從老家接過來請瑞兒小姐幫忙醫治,這是兩碼子事,不能混為一談,所以這筆診金還是請你收下。」丁總管十分堅持。

「真的不用啦!我是說,阿烈王爺不會這麼不近人情的。」瑞兒還是婉拒。

「王爺並非不近人情,而是不喜歡公私混為一談,很注意公私分明這一點。」了總管叉說。

「真的嗎?」瑞兒發出疑問。

真的嗎?就連暗中躲在近處牆角的金鴻烈也想問。他給人這種公私分明到不近人情的印象嗎?

「真的。」這回是一呼百諾,眾人齊聲回答,用力點頭給瑞兒看。

「王爺是個好主子,可惜脾氣差了點,有些陰晴不定。」

奴僕們原本正在排隊候診,這時開始嚼舌根。

「王爺就是一副不好親近的模樣,不過也難怪,誰教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一名在廚房工作的婢女開口。

「不對,應該說王爺威嚴十足。就像上回,我不小心在他身旁絆了一下,他一記眼神殺過來,我當場還以為他會用板子打我呢!」一名長工急忙加入話局。

「就是!還有一次啊……」

喧嘩聲更加沸騰了,每個人似乎都對王爺很有意見。

真的,金鴻烈都不知道,原來府里的奴僕是這樣看待他這個做主子的。隨著傳入耳中的五花八門的批評,他的臉色愈發暗沉。

听見他人在自己的背後說小話,這種滋味真難受,而且這麼多人中,就沒人給他一句稱贊嗎?

「有有有,我知道你為什麼會被王爺嚇到。我有一回也是因為王爺的了記哼聲,嚇得心驚肉跳……」

還真的沒人稱贊本王爺?!金鴻烈發怒了,額頭的青筋暴跳,學頭握得死緊,咬牙切齒,決定回頭就把這票奴僕趕出府外,流落街頭。

除非有人提出異議,反駁這些流言蜜語,除非……

「各位,請別再說了。」瑞兒實在听不下去,站出來說話,「凡是人都會有缺點,阿烈王爺也不例外。我請問你們,阿烈王爺的眼神是凶了點,說話口氣是差了點,除了屢屢嚇壞你們以外,可有無故責罰或用板子打過哪個人?」

「這個……」眾人開始努力的回想,「好像沒有。」

「還有,阿烈王爺的脾氣或許是壞了點,可有將脾氣無故發作在誰的身上?」

「唔……」眾人再度回想,「也沒有。」

「很好,各位想想,這不就是阿烈王爺不喜歡公私混為一談所表現出來的好處嗎?他不會因為自己一時的喜惡或心情不順,就拿哪個人開刀出氣,而這也就是各位長年下來仍願意留在王爺府里工作的原囡,不是嗎?」

「是……」一名園丁終于遲疑的、動容的站出來,為金鴻烈說話,「王爺的確不是憑一時的喜惡,就拿我們當奴僕的開刀出氣的主子。我有個在城西張員外家當長工的表弟,只是不經意的在員外夫人背後打了個噴嚏,馬上被指責大不敬,賞了頓家法板子後,被踢了出來。」

「是啊!」原本說金鴻烈不好親近的婢女也改口,「雖然我們一直覺得王爺不好親近,但是王爺依舊很照顧我們,不然又怎麼會要瑞兒小姐為我們看診,有病治病,沒病保健康?」

「對呀!他這麼照顧自己的人,真真讓我大開眼界,我可是從沒見過如此為人著想的主子喔!」瑞兒乘機贊美金鴻烈。「各位真是好福氣,跟到一個好主子。」

經瑞兒這麼一說,不少人當下對金鴻烈什麼不好的意見都沒了,冒出一大堆稱贊的話語。

喔!情勢大逆轉?!金鴻烈自詡是個有淚不輕彈的男子漢,這一刻卻眼眶發熱,鼻頭發酸不成,他可是堂堂鎮威王爺,怎麼可以像個娘兒們垂淚?他趕快眨動眼楮,阻止淚水泛濫。

「啊!」驀地,一記尖叫聲響起。

金鴻烈仔細一瞧,整個人隨即往前彈飛。

原來是大人們聊天聊得太開心,嘻嘻哈哈的孩子們乘機聚在平時不許靠近的中庭水井邊玩耍,一個抱著學步嬰孩的小女孩被玩伴惡意的推了一把,失去重心平衡,往後掉入水井中。

「糟了!」

「快來人啊!」

眾人大驚,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水井邊。

「嗚嗚……救我……阿娘救我啊……」小女孩在水井里放聲大哭,驚嚇適度而無力,兩條小辦膊似乎要抱不住嬰孩了,而那嬰孩卻連半點哭啼聲也沒有,讓人起了不祥之感。

「你千萬別放手,我們馬上來救你……喂,快拿根竿子過來。」有人大喊。

「竿子不夠長啦!要拿繩子才行。」

慌亂之中,竿子和繩子遲遲沒被拿過來,一道矯健身影倒先以令人來不及眨眼的速度直接沖入井底。

瑞兒驚詫得倒抽一口氣,不假思索的往井底探看。

金鴻烈一手抱著一個孩子,再度運氣行功,整個人又從井底往上逆沖出來,在地面站穩。

「我的孩子啊!」一名廚娘哭花了臉沖上來,從金鴻烈的懷中接過兩個孩子。「你們都沒事吧?」

「鳴嗚……阿娘,鳴嗚……」小女孩嚇壞了,不斷的哭喊著。

「快把那嬰孩給我。」以醫者的眼光,瑞兒直覺判斷小女孩並無大礙,但是嬰孩就……

她的指尖飛快按向嬰孩柔軟的小手腕,沒有脈動;她又側耳貼住嬰孩小小的胸口,沒有心音;她驚恐的看向嬰孩愈發青紫的小臉,那是死亡的顏色……

「不!」廚娘一看瑞兒的神情不對,立刻爆出激切的哭喊,「瑞兒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的兒……」

「可……可是……」瑞兒一臉為難,畢竟大夫能醫病與傷,卻難醫生與死。

金鴻烈還更深切的讀出她沒有說出口的遺憾,沉重的閉上雙眼。在沙場上、征戰中,死亡不過是小菜一碟。但在平日里、太平中,死亡似乎不應當發生,尤其是以如此突兀的方式,降臨在一個如此幼小脆弱的嬰孩身上……

瑞兒也有同感,抿著嘴,將下唇跟得紅紅的、濕濕的,然後勉強開口,「好……」

好?

原本已經陷入哀悼沉重氣氛中的眾人抬頭看著她,微微楞住。

金鴻烈亦猛然張開眼,中且視著她。

「我這就醫治他。」瑞兒一臉凝重卻果決,抱著輕若羽毛的嬰孩,心頭沉重不己。「只是我在醫治他的時候,你們統統在屋外等,誰都不許進來。」

誰都不許?這話刺到金鴻烈的逆鱗。

「本王爺隨你進去。」他以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道,利落的與她一同踏入屋里,擅自為她落下門閂。

「你……唉,好吧!你留下,但是別妨礙到我。還有……」瑞兒一頓,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阿烈王爺,你要發誓,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將看見的事說出去。」

「本王爺發誓。」眼下的情況非比尋常,人命關天,他先答應再說。

瑞兒深深的看他一眼,走到床邊,將嬰孩放下,自己再屈膝跪地,一手握住嬰孩的一只小手腕,一手則放在他的心口。

她這舉止令他納悶,緊聲眉頭。她不是要醫治嬰孩嗎?不施針、不下藥嗎?怎麼反倒擺出一副祝禱的姿態?

他走到她身邊,尚未開口詢問,卻看見她微微側著螓首,雙眼緊閉,雙眉微皺,小嘴微啟,神情凝重,像是在嬰孩的身上施加壓力,不停的用力,幾乎就要壓壞嬰孩的小小身軀。

下一秒,她的臉色愈來愈蒼白,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手掌開始發抖,仿佛在忍受什麼疼痛。

這是怎麼回事?

只是這個疑問尚未獲得解答,接下來的一幕更是震撼住他。

隨著她的臉色愈發蒼白,嬰孩死去般的青紫臉色卻漸漸的回復正常,先是一點點的紅潤色澤,接著有如水面起漣漪一般不停的往旁邊擴張範圍,臉頰、五官、耳垂、頸子、四肢……小小的身體恢復正常膚色,一記短短的呼息從小小的鼻孔噴出,緊接著是哭啼聲。

「啊?」生平第一次,金鴻烈傻眼了。「他……活過來了?」真的假的?

「唔……」瑞兒檢查了一下嬰孩,確定他是真的能自行正常呼吸,這才慢慢的起身。「我沒什麼力氣了……幫我抱他出去……」

「你累了?」他小心的抱起哭啼聲愈發了亮的嬰孩,抬起頭,卻看見她已經自行俯臥在床上。

「嗯好費力……累了……」突如其來的強烈困頓感讓她閉上雙眼,「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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