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奴 第五章 牽心(2)
作者︰黑顏

阿蘿站在他身後,眼楮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寬闊結實,似乎可以承擔住一切的肩膀上,心中有些茫然。她從來不知道,有一天她竟然會渴望靠向一個男人的背。

突然之間,她覺得好累。

「十六歲前,我一直住在北邊貧瘠的大漠中。那里除了黃沙,還是黃沙。」子查赫德淡淡道,沒有回頭,但阿蘿知道他是在和她說話,不由專注地聆听。

「在那里,水是珍貴而奢侈的財產。為了爭奪水源,各族之間互相殘殺……」看著遠方,子查赫德的眉不自覺皺了起來。顯然那些回憶不會讓人覺得愉快,「因為資源缺乏,即使是最強大凶悍的民族,它的族民也依然生活在貧困之中。」

听到這里,阿蘿忍不住上前一步,向他稍稍靠近了些。也許,兒時的她比他要幸福。

「每天都掙扎在生死邊緣,這是我們地爾圖人之所以悍勇無比的主要原因。」說到這里,子查赫德停了下來,他想到柃木,想到青麗娜,這兩個對草原大漠有著絕對適應能力的女子,無論是容貌,還是本身所具有的才能和見識,都比阿蘿強上千倍萬倍。若按他一慣的喜好,在兩女面前,柔弱的阿蘿是應該入不了他眼的。他一向不大瞧得起連自己也保護不了的人,「柔弱對于我們來說,只意味著將被剝奪享受生命神跡的權力。」

他回頭,看向阿蘿,表情很柔和。

「那時候,我們從來沒想過能生活在如腳下這片草原一樣遼闊富饒的土地上。但是——」他頓了頓,伸手摘下阿蘿的面紗,定定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眼,「你應該是個美麗的女人。」他突然岔開了話題,讓阿蘿有瞬間的錯愕。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他說。不理會阿蘿的抗拒,將她擁進懷中,雖然仍是強迫性的,但這一次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溫和而讓人難以掙月兌。

將下巴擱在阿蘿的頭頂,感覺到她縴細而柔軟的身子在自己的懷中輕輕顫抖,他發現自己竟然喜歡極了這種將她護在自己雙翼下的感覺。

阿蘿只是試著掙扎了下,便不再動彈,早知沒有用了。雖然不反感他的懷抱,但對男人的強硬,她還是覺得不能適應,或許她更願意在背後看著他。然後,她听到他渾厚的聲音在頭頂再次響了起來。

「我這一生最尊敬的人就是我們地爾圖族現任的族王。是他帶領著我們地爾圖人走出了那片代表著死亡的黃沙,因為他杰出的領導,我們才能擁有這塊夢寐以求的沃土。」他緩緩地道,鼻中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馨香,卻沒去細想來自何處,只是一味地沉溺于往事中。

「但是——」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聲音一轉,變得嚴厲起來,甚至隱含著不滿,「就是這樣的英雄人物,竟然會為了一個從未見過一面的女人神魂顛倒……」

他沒有再說下去,顯然他的族王在他的心中依然有著很高的地位,讓他不願在背後說他的不是。

阿蘿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直覺他口中的那個女人就是以前的秋晨無戀,「怎會……」她不由自主地出聲,雖及時察覺,忙住口,但為時已晚。

雖然只是短短的的兩個字,子查赫德已然听清,為她對自己的話做出反應而心情大好。

「只因著一幅諂媚奉迎之輩獻上的畫像……」他只約略說了句大概,並沒打算細說。

「你讓我想起那個女人。」他接著說。想起那梨花下的邂逅,想起那沉靜嬌柔的女人。一年多來他從沒想起過那在他生命中無足輕重的人,但是阿蘿卻無端讓他想起了那個他不屑一顧的女人。這讓他產生一種很古怪的感覺,「冰城的秋晨無戀——她是摩蘭王的女人。」說到這里他不由嘆了口氣,突然發現,只要和阿蘿單獨相處,他就會忍不住去想起很多他從來不想的事。

阿蘿手心開始冒汗,一股涼意自心底升起,听他的口氣,很明顯對秋晨無戀不以為然。

她不該靠他太近。

「你……放開我吧。」她輕輕卻堅定地說,沒有用疏離的尊稱,像是請求,更多的是令人心寒的冷淡。她從來就不屬于任何人,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子查赫德聞言一怔,明白了阿蘿的意思,與生俱來的驕傲和自尊讓他無法再以蠻力相強,他不是一個如特蘭圖,又或他們族王那樣會為一個女人顛狂的男人。

癌首在阿蘿的額上落下一個輕淺的吻,他微笑著放開她,不再展現怒氣。開始的失控,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讓他警惕起來,他不應該為了一個女人犯與特蘭圖一樣的錯誤。尚幸對過往的回憶讓他冷靜了下來。

「放心,地爾圖人是不會強迫女人的。」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女人。」輕描淡寫的語氣中透露出誓必達成的信心,卻不會讓人心生反感。

阿蘿微訝,因為感激,眼神再次轉柔,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子查赫德卻是心口一撞,突然有些後悔剛剛出口的話。

「你是個奇怪的女人。」他費力地迫自己別開眼,目光落往遙遠澄藍的天際,讓美麗的景致來沉澱自己的心情。

阿蘿沒有回答,只覺眼角澀然,頗有些茫然地垂下頭。不是奇怪,是不得已。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起,便被剝奪了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權力。

「天下男人皆薄情,這世上本沒什麼繾綣白頭的先例。何況我們冰城王族女子又是以色侍人,而這世上最易老去的便是女子的容顏。我們所面對的都是能呼風喚雨的人物,每天不知有多少美麗女子在等著他們的寵幸。所以你要記住,千萬不要對你身邊的男人動情,否則你的生命將會充滿痛苦。」

阿嬤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阿蘿的心在瞬間變得空落落的。

馬蹄聲遠遠傳來,打破了窒人的沉默,阿蘿和子查赫德同時循聲望去,只見英姿颯爽的柃木正騎著她的白馬從南邊林沿飛馳而來。及至近處,他們才發現她的馬背上還馱著一人。那人被面朝下橫放在馬背上,凌亂的長發遮住了臉,看不清容貌。但從體型和衣著來看,應該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年輕的男人。

在兩人面前柃木勒停馬,從上一躍而下。

「我去飲馬,在湖邊撿到這個人。還有氣,但受了嚴重的內傷。」寥寥幾句話,柃木解釋了馬上人的來歷。

子查赫德上前察驗那人的傷勢,又掀起他的頭發看了眼。竟意外地看見一張陰柔俊美的臉,雖雙眼緊閉,奄奄一息,但仍然從骨子里散發出一股吸引人的妖異魅力。

「不是草原上的人。」子查赫德淡淡道,「或許是南邊的漢人。」他如是揣測。

柃木點頭同意他的推斷,問︰「救不救?」草原民族都不喜歡漢人,所以她才有此一問。

子查赫德微笑,「你已經決定了,不是嗎?」以他對柃木的了解,若是不想救,一開始就不會理會,斷不會半途而廢。

看到兩人默契的眼神交流,阿蘿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顯得多余而突兀。一絲不明顯的澀意浮上心頭,她有些失措地別開了眼。

她不該跟他們來的。

日薄西山,營帳內逐漸暗了下來。阿蘿獨自一人跪坐在火坑邊,看著隨草根的燃燒而跳動的火焰,微微地出了神。

他晚上不會回來了,他和柃木一起去找巫醫救那個受傷的男人,讓她自己先回來。也許……他會去柃木那兒。

那其實與她沒有什麼關系……

可是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那種話?要知道現今的她已沒有了可讓人垂涎的美貌,也沒有高貴的出身,她只是一個有著可怕的容顏以及巴圖女人過往的低賤女子,他究竟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他又能在她身上得到什麼呢?

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想來不會有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的吧。又怎會無聊到來作踐她?而且,他並不是那樣的人。

搖了搖頭,她不讓自己想下去。無論事實是什麼,那都與她無關,在她的生命中是不會有情愛的。她早已不是純潔無瑕不解世事的少女,不會對情愛有任何的幻想和憧憬,他之于她,只是她自由的主人,再沒有其他。

水沸了。

她從身邊茶簍中取出茶放進去,然後將茶壺端開,架上燒水的大鍋。自那夜後,子查赫德便不準她半夜到湖中洗澡,倒是允許她在帳內自己燒水洗。但礙于他的存在,她一直沒敢踫水。今夜卻有了極好的機會,若錯過,又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燒水的時候,她為自己倒上一碗沒放女乃和糖的熱茶水,然後坐在火邊慢慢地喝。

他說她煮的茶好喝,她心里知道那並不是真的。與她曾喝過的茶相比,地爾圖人的茶粗劣而讓人難以下咽,但這卻是他們日常不可或缺的主要飲料。也許是曾有的沙漠生活讓他們養成了這樣的習慣,讓他們對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感恩。

啜了口苦澀的茶水,阿蘿不由自主地細細品味起那濃重的澀意,也許就是這樣粗劣的食物才培養出像地爾圖人這樣強悍的民族,而也只有這樣的民族才不會受別族欺凌,不需要在的庇護下苟延殘喘。錦衣玉食又如何,養尊處優又如何,榮華富貴又如何,在尊嚴和自由都喪失的條件下,又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思及此,她突然開始懷疑起自己曾做的一切。為什麼歷代以來,冰族的女子都要依靠色相來維護自己民族的和平安定?是因為冰族歷代的族長都是女子,沒有其他辦法保護自己的族民,還是因為習慣?只是他們一直希望能夠得到永久的安寧,而在她們為之付出一切後,他們又何時真正得到過?

深吸一口氣,她捧住粗糙的土茶碗,看著里面輕輕晃動的褐黃色茶水,感到一陣暈眩。

由始至終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為族人所做的一切,但是當她見識到青麗娜在戰場上的指揮若定,柃木豪氣不讓須眉的英姿後,她才想到,即使是女人,也可以不依靠容貌而在世上生存。只是……她苦笑,仰頭將茶水全灌進了自己的口中。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喝茶,因為不習慣,還嗆咳起來,但她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暢快。

只是,她依然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沒有能力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不想,是沒有能力。她曾經所學的一切,在茫茫草原上根本是毫無用處。

拭了拭嘴角的水跡,她仍然有些喘息,看著大鍋中水汽開始上騰,她突然很想大笑。明知還有其他的生活方式,明知不一定非要這樣做,但她卻無法選擇。過去的便過去了,她可以不去想,但未來,她的未來竟還是在別人手中。那麼,她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若不讓她自己決定,又為什麼要賦予她這虛假的生命?

阿婆叫她去聖山。那麼就算聖湖真的能滌淨一切骯髒污穢,能讓她重新做人,她又能怎樣?她依然要依附著別人生存。

深深的無力感幾乎將阿蘿湮沒,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見前行的路。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她閉上眼,不敢再想下去。已經勇敢地選擇了擺月兌以前的生活,她沒有理由在這個時候才放棄。

兵中的水開始翻滾,適時地將阿蘿從絕望的思緒中解月兌出來。她抽出火坑中的柴草,將火弄熄,然後用木瓢將熱水舀進大木桶中。

當將自己浸沒到白霧彌漫的水中時,她突然覺得一切都不再重要。好久都沒有像這樣泡在熱水中,即便位置是這樣的狹小和局限,她依然感覺到一股發自心底的愉悅。這樣的感覺,就算是在以前奢華寬闊的浴池中她也不曾有過。

也許,她若有所悟,也許人的一生不一定非要擁有什麼。擁有,不一定會快樂,而一無所有,也不一定就不能快樂。只是她一直不懂而已。又或者,她根本沒有機會懂。

閉上眼,她將頭仰靠在木桶邊沿,本想靜靜地體會這難得的感受,但腦海中卻不是時候地浮起子查赫德的身影以及他下午的話,讓她整個人又緊繃起來。

蹙眉,她覺得莫名其妙,卻又無可奈何,而且開始擔心子查赫德會改變主意突然回來。不是沒被他看過身體,但撞上總會尷尬。

不自覺,她加快了擦洗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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