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逍遙妃 第6章(2)
作者︰心寵

慕容佩?真是那個投效了離國的慕容佩?人人誼咒辱罵的奸細慕容佩?如今高居離國丞相之位的慕容佩?

听到切實的答案,周夏瀲只覺自己頃刻間化成了石像,僵硬得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賀將軍賣國求榮,勾結離國意圖謀皮,而你爹爹便是賀將軍的同謀之人。他們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意在奪取朕的江山皇位。」趙闕宇的聲音冷若冰霜,「因為朕已封鎖京城四周,他們的消息很難傳出去,你爹爹便心生一計,不惜利用你女乃娘的名義,將那封通敵書信由你親自送到北域--」

爹爹在利用她?明知她身處宮中,步步驚心,還如此置她于險境?一旦東窗事發,爹爹難道就不擔心會累及她的性命嗎?

周夏瀲跌坐在地,不斷重重喘息,好像胸間有什麼堵住了她的呼吸。

「尤其是--」趙闕宇又道︰「你爹爹明知朕會派人保護你,明知侍衛會向朕稟報,仍慫恿你做此舉。想必那信上定然寫有什麼重要的訊息,讓他們不得不挺而走險,哪怕朕會察覺,哪怕你會被牽連其中。」

別說了……別再說了……她明白……她都懂得……

她就是一顆傻乎乎的棋子,無論對于爹爹,還是對于他趙闕宇。他們考慮的只是這場政治博弈的輸贏,從來沒有在乎過她……

周夏瀲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小時候,哪怕沒人理睬她、沒人跟她玩耍,哪怕人人都說她愚笨,她也沒有如此刻這般空洞的心情。

她的手指冰涼,恍惚的拍頭看向牆上,那里掛有一柄長劍,應該是從前趙闕宇佩帶的舊物。她也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沖動,站起身刷的一聲將那劍拔了下來,鋒刃指向自己……

劍鋒如雪閃亮,眼見就要讓她皮開肉綻,趙闕宇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猛握住她的手腕,手指用力一握,她手腕一疼長劍落地。

「你干什麼?」他喝道,瞪視她的雙眸,語氣從未似此刻這般凌厲。

「妾身說過,假如皇上有證據妾身甘願自裁。」她雙腿一軟滑倒在地,語聲無力。

「朕沒下旨,你就敢擅自行事?」他聲音顫抖著,「你們周家滿門,真是一個比一個膽子大!版訴你,就算要死,也得在朕讓你死的時候,你才能死!」

她淚流滿面地凝視著眼前的男子。曾經,他那溫柔備至的一舉一動讓她覺得覓到了難得的幸福……可一切說變就變,事到如今,他居然連「死」的自由,都不肯賜予她。

「來人--」他揚聲道。

門外立刻有領事太監躬身而入。

「宣朕口諭,儷貴妃膽大妄為,私通敵國,欺君犯上,即刻削奪封號,遷入冷宮。」趙闕宇的聲音像一道無情的閃電,直入她的心底。

周夏瀲遷入冷宮的那一天,忽然感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整日迷迷糊糊,總是渴睡。

從小到大她很少生病,可這病一來便如排山倒海。不知是否是心情苦悶,以生病來做一種宣泄。

世人都說冷宮極其陰森可怕,妃嬪遷住至此,非死即瘋。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看見頭頂褪了色的帳子,生平第一次,感到害怕。

原以為自己能很堅強灑月兌,但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心底的脆弱其實就像屋檐下的冰柱子般,隨時會碎裂。

她的余生就要在這里度過了嗎?失去了趙闕宇,遠離了家人,她頃刻間變得一無所有。

她病了,也再無人噓寒問暖,太醫更不見蹤影,身邊的宮人裁掉了大半,渴了半日,婢女也疏于伺候,連茶也未端上一杯。

「來人一來人--」

周夏瀲撐起身子,拚命叫喚了幾聲,然而始終沒有人回答。

她環顧四周,看到附近的桌上擱看一套茶具,也不知里面是否有潔淨的茶水,但她想不了許多,踉踉蹌蹌地爬下床來。

「儷妃娘娘,你這是干什麼啊?」忽然,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回過頭,只見瑩嬪急急奔過來,一把將她攙扶住。

「明明病著,就好生將養。」瑩嬪怒道︰「你宮里的人呢?個個不見影,統統都該拉出去砍了。」

周夏瀲望著她的臉龐,覺得此刻的她格外美麗可親。大概,是因為在自己最難過的時候,在這陌生的地方里,看見了這張熟悉的臉吧。

「水。」渴到極點的她只說︰「水……」

瑩嬪按捺住怒火,親手替她倒了杯茶。這茶也不知泡了多久,有一股餿氣了,但她卻如飲甘泉。

「儷妃娘娘,你先到我那兒小住幾天吧。你這屋子得先收抬收抬,一會兒我派人過來。」

「不必了,這里是冷宮。」周夏瀲卻搖頭,「這般模樣,我已知足。」

「你也不必跟我客氣,我遷入冷宮的那日,虧了你幫忙,我那些東西才能一件不少地搬進來。該是我報答你的時候了。」

所以,善有善報就是這個意思吧?可為何,她跟趙闕宇之間不能得到善果?

「還能走嗎?」瑩嬪關切地間,「來,扶著我。」

她伸出一只胳膊示意,周夏瀲猶稼了片刻,終于將雙手搭于其上。就這樣一步一步,緩緩的跟著她穿過蕭索的長廊,來到另一方天地。

瑩嬪所居之處可謂別有洞天,仿佛連陽光也變得明媚了。

這里種著許多楓樹,將秋日的天空映得一片通紅,樹下還系著秋千,設有石桌藤椅,琉璃瓦片,碧色宮牆,就像一座舒適的行宮,似乎還比趙闕宇所有的行宮都顯得愜意。

周夏瀲頓時瞪大了眼楮,露出驚詫之色,瑩嬪見她如此不由得笑了。

「不錯的住所吧?」瑩嬪輕笑道,「這些年,我手頭上留有些銀子,都用在修繕這兒上了。想著往後既然要在此住下,總得收拾得舒適些。」

「可是……」她有滿月復疑問,卻不知該從何問起。

「你想說,我身在冷宮,就算手里有大把銀子,可要秘密請來匠人修繕宮舍,似乎也不太可能,對嗎?」仿佛會讀她的心一般,瑩嬪不待她開口便道。

周夏瀲默默額首。

「你可听見笛聲?」瑩嬪忽然問。

笛聲?的確,是有一陣清悅樂音隱隱自牆外傳來,沁人心脾。

「是誰在奏樂?」她很好奇。

「是我的一個同鄉,如今在這宮中做了侍衛,很有些關系。」瑩嬪雙頰微微泛紅,「多虧了他,我這些銀子才使得出去也能過得舒坦一些。」

她恍然大悟。同鄉、侍衛……這男子會如此費力昔瑩嬪辦事,可見絕非泛泛之交。

「我家和他家做過幾年鄰居,後來離散了。」瑩嬪沉吟了片刻,又說,「沒想到還有緣在這宮里重逢,也算上蒼看我孤苦,給我的一點補償吧……

周夏瀲听了這話,心中感到微暖,很普她欣慰。

但羨慕之余,卻也涌起一陣悲涼。趙闕宇從前對自己百般寵愛,而今萬千恩情卻已煙消雲散,還比不上瑩嬪能得一關懷她的故人……這落差猶如自天上墜入懸崖深淵。

「這笛子是他特意為你吹奏的吧?」周夏瀲低低道,「有這樣的一個故人每天為你吹笛,也算圓滿了。」

「就算如此,今生今世我也只能囚禁在此,終老宮中了,」瑩嬪深深地感慨,「不過高興是一日,悲苦也是一日,何不過得逍遙一些,忘掉前塵往事,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話,瑩嬪是說給自己听,還是特意說給她听的?為何,她听出了一絲勸慰的味道?

「儷妃,你看這兒的竹榻,」瑩嬪指著屋檐下,「我特意做了張絲棉墊子鋪在那上面,躺著極舒服。下午日光西斜,我便在此一邊翻書,一邊听著牆外傳來的笛聲,案幾上備有美昧茶食一人生最大的樂事,也不過如此吧?」

的確,如此倒也化悲苦為甘甜,不至于在逆境中太過痛楚,有了一點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儷妃,你在此先歇歇吧,」瑩嬪指著竹榻,「我已經命人替你熬了祛風寒的湯藥,包你一覺醒來百病全消。」

是嗎?假如,這真是一個能教她忘卻一切的世外桃源,她的確應該嘗試融入其中。

周夏瀲緩緩來到榻前,臥在上頭,絲棉的墊子在這秋日不冷不熱的天氣里,如泉水溫撫,讓她頓時產生了一絲懶洋洋的愜意。

她好像忘了自己正在病中,置身于暖暖的陽光下,四面楓樹自然而然搭建成了一個遮陽的棚子,彤紅綺麗。

她飲下婢女端來的湯藥,閉上眼楮,漸漸睡去,憂慮如霧退散,思緒變得干干淨淨,整個人直落到夢里……

「瀲瀲一瀲瀲--」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覺得冷風從四方吹來,不再似日間溫暖,忽然,她听到一個聲音。

低醇的男子嗓音,她非常熟悉。在這世上,除了趙闕宇,沒別的男人會這般喚她。

他怎麼來了?

不,不可能的,這是冷宮,是帝王不會踏入的地方,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吧?因為太過思念他,只好在夢中想象?

她想睜開眼楮,然而,眼皮卻像被什麼粘住了,怎麼也睜不開。她想動,然而卻似有一條無形的繩索纏住了手腳,讓她連動動小指都辦不到。

「瀲瀲,你怎麼在這里睡著了?來,我抱你去屋里--」那聲音又道。

她的身子軟綿綿的,任由對方攬在懷里。

似乎好久沒有享受這樣的擁抱了,他的胸膛如此寬闊熾熱,好似冬日里的一爐炭火,教人全身溫熱起來。

她的心情忽然變得開朗,一掃這些日子的陰霆。

如果這是作夢,她希望這樣的美夢可以長一些,因為在這樣的情況里,她就不必在乎他曾經做過什麼,是否冤枉了她的父親,是否殘害了她的家人是否苛待了她……

他依然是她愛慕的趙闕宇,那個在紫藤花下讓她一見鐘情的男子,那個微笑如秋水般明亮,約她一起去看北芒星的男子。

隨看感受到的微微顛簸,她被安置在床榻上,錦被似雲朵般的柔軟、流水般的光滑。

「瀲瀲--」他似乎和衣在她身畔躺下,輕輕對她耳語,「你放心--」

放心?什麼意思?

「相府依然安然無恙,我並沒有為難你的爹娘。」他又道,「但這謀逆的罪名太大,我暫時也不能放他們出來。」

所以呢?他打算怎麼辦?就這樣圈禁她爹娘一輩子?

她很想問問他,可是卻怎麼也張不了嘴,即使其能張嘴,恐怕他也不會回答她吧……何況,這只是在夢中。

夢中得到的回答,算數嗎?

「你且在這里住著,總有一天,我會接你出去。瑩嬪是個不錯的女子,她會照顧你的。」

不錯的女子?他不是認為瑩嬪對她不利,而將瑩嬪關入冷宮嗎?為何現在又說人家不錯了?

夢,一定是夢。這樣的話,怎麼可能出自趙闕宇之口。

「瀲瀲,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哀求的意昧,听起來像個撒嬌的大孩子,「瀲瀲不氣了,好不好?」

她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誰在氣誰?分明,是他把她趕進了冷宮……

「你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他將她摟緊,話中仿佛流溢出笑意,「以後我每天晚上都來看你,好不好?」

她能拒絕嗎?憑什麼只允許他自說自話,而她,卻什麼也說不了。

周夏瀲掙扎了一下,努力想從夢中清醒,但神智依舊昏沉,四肢極度綿軟,任由他擺布著。

他枕在她身邊,整個人包覆著她,仿佛她這輩子都是他的俘虜、他的禁臂,沒有逃月兌的余地。

她起初是想反抗的,但她很快發現,自己居然也沉溺于這樣的禁圈,就像聞到了罌粟花的昧道,明知有毒,卻甘心迷醉。

是因為太愛他,還是太沒出息?

罷了,反正從小到大,她都沒出息,也不差這一回。

對方不再言語,周夏瀲依偎著他,在寧靜中再次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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