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妻 第三章 怨鬼谷
作者︰黑顏

石陣中的夜晚要來得比空曠的草原早上許多,當太陽從最高的那塊巨石沿上落下時,暮色便降臨了,而此刻,草原上仍陽光燦爛。

石下很冷,兩人一馬擠在一起,仍然抵擋不了越來越低的溫度。雅安哆嗦著緊抱住男人,挨著微弱的火堆,不敢睡。白日里收集到的一點灌木枯枝要維持到天亮,顯然很難,但是能捱一刻便是一刻吧。

苞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患難與共,這在昨天以前對于雅安來說,簡直是一個笑話。這些年她早學會,絕不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然而,世事難料,上天這次偏偏要她在沒有任何利益可得的情況下,為一個陌生人盡心盡力,性命相牽。只是此時,她已經無力再抱怨什麼,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安然地度過這個寒夜。

夜深的時候,男人終于醒了過來。那個時候,在微弱的火光下,雅安才發現,他竟然是瞎的。

「我看不見……咳咳……」男人有氣無力地說,虛弱的咳嗽牽動身上的傷口,他的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這里是什麼地方?」無情的鞭笞,馬上的顛簸以及與己偎靠在一起的柔軟女體……即使一直處于半昏迷的狀態,他仍然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

「怨鬼谷。」雅安無精打采地回,雖然他的醒來讓她多少有些欣慰,但是一想到兩人眼前的處境,她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男人嘿嘿笑了兩聲,笑聲中大有愉悅之意,「放心,我們死不了。」

說不上為什麼,明明處在這種看不到絲毫希望的絕境,雅安仍然被男人語氣中所透露出來的強大自信所感染,突然覺得要渡過這次難關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了。

「你是什麼人?」長夜冷寂,不找點話說,都不知道要怎麼熬過去。何況,就算死,起碼也要讓她知道自己是死在誰手中吧。

「白木。」男人淡淡丟了兩個字,便不再說話。

「你叫白木啊,跟白木河名字一樣,你是在白木河邊出生的吧?」

「……」

「你是怎麼受傷的?」

「你最好別知道……」

「為什麼……哦,好吧,好吧,那麼你告訴我,你住在哪里?」

「……」

「你家里有些什麼人?你……」

「咳咳……閉嘴!」白木終于不能忍受雅安的刨根問底,低斥出聲。

雅安怔了怔,有點惱,但是命受制于他,也無可奈何,看著火快要熄了,忙丟了幾根細枝進去,以維持那點點溫暖。事實上,那點小火壓根沒有多少熱力,人仍然冷得發抖,只是有一點火光照著,總比面對無盡的黑暗要好上許多。

「好冷,你要吃點東西嗎?」等火又亮起來後,雅安朝白木那邊擠了擠,希望能更暖和一些。

「不要。你如果再繼續打擾我的話,就等著冷死在這里吧。」白木語氣冰冷,卻展開手臂,將一直不住哆嗦的女人擁進自己懷中。

被他的動作震住,雅安張了張嘴,果真不再說話,但是心跳卻莫名地加快起來。這還是平生第一次,她因一個男人的踫觸而失措。更加奇怪的是,男人明明虛弱無比,卻偏偏讓她產生了莫名的安心感。

白木的呼吸開始變得勻細悠長起來,雅安知道他在運功療傷,當真不敢再打擾他。尚幸他身體溫暖,為她擋去了不少寒意,驚了一天一夜,她其實也累極了,當下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被凍醒的時候,天仍然是黑的,火堆仍然保持著微弱的火勢,卻也沒熄,顯然期間白木有加柴草進去。風呼嘯著在石隙間穿過,如厲鬼在哭嚎一般。

「醒了?」白木的聲音沉沉地響起,減去了些許夜的冷森。听得出,他比之前好了許多,雅安的心真正地安定了下來。

「嗯……」雅安哆嗦得厲害,一個勁往白木懷中鑽,卻怎麼也趨不走那侵骨的寒氣。

白木並沒有不滿,只是沉默著,環著雅安肩背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身子仍然很冷,可是心卻莫名地暖了起來,雅安的頭埋在白木包著布帶的胸口,唇角悄悄地揚了起來。

兩人一馬就這樣靠著互相依偎著取暖熬過漫漫長夜,貼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明明還是陌生的身體,卻奇異地依賴著彼此,這樣全然的信任,恐怕也只有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才會出現。

天終于亮了。雅安離開白木的懷抱時,最先做的事竟是就著天光認真打量他的長相。就在昨夜他將她擁進懷中的那一瞬間,她就升起了要將他牢牢記住的念頭。

雙眼緊閉的白木靠著馬背,在晨曦中像是一尊沾染著血污的大理石雕像,高鼻隆顴,輪廓深邃,竟是俊美無比。

下意識地整理了下發辮以及發皺的衣裙,又搓了搓臉,雅安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太過狼狽,但是驀然想起,谷中唯一與她相對的活人壓根看不見,不由有些沮喪。

「喂,你說我們今天要不要出谷?」她問得生硬,但是心中卻已有了決定︰他是瞎子,又負了傷,而她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子,或許他們倆可以湊成伴兒,騎著這匹馬兒在草原上流浪。她能掙錢,可以養他,照顧他。似乎她要吃虧一些,可是誰叫他們的生死相牽系呢。

白木卻不知她心中轉的念頭,表情依然冰冷如石。

「再過兩天。」他模了下自己胸前的傷處,淡淡道。應該是有人追捕他們吧,不然這個女人不會帶他落荒逃進這個是人都不敢進的地方。追捕之人即使不敢進入,恐怕也要在外面守株待兔個幾日。而以他眼下的狀況,只要來一個壯漢就可以將他撂倒,他可沒打算拿自己的命來試運氣。

「好。」雅安回應得干脆,不知不覺間給了他全然的信任。

她帶著足夠十天的食物和水,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唯一讓她心懼的就是夜晚的寒冷。谷中不生長樹木,只有稀少的灌木,維持昨晚一夜已難,何況兩夜。一想到剛度過的那夜,她的頭就隱隱作痛。

于是,整個白天,雅安都在收集可以燃燒的東西,順便把馬兒牽出去吃草。然而,盛夏時節,草葉灌木正是生長旺盛的時候,並不適合著火。不得已,她只能用刀將新鮮灌木砍下來,讓其在太陽下暴曬,以供晚上所用。

白木則是除了進食和喝水以外,就一直在石下不停地療傷,希望能盡快恢復,好離開這個地方。

雅安在正午砍灌木的當兒,曾沒留意繞過一塊巨石,等她抬腰起身的時候,才赫然發現,周圍的石頭幾乎都是一樣,根本找不到自己過來的方向。尚幸她沒有情急之下亂闖,而是以砍下的灌木枝做記號,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繞過去,最終找了回去。

傍晚的時候,坐在白木身邊想著白天的事,她仍心中發怵,這才知道,為什麼人走進怨鬼谷後會很難再走出去。

「你說咱們走不走得出這里?」明知他不知道,她仍然問出了口,不過是下意識地尋求著一種可讓自己安心的保證,即使是謊言也無所謂。

「走不出也得走。」白木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只要有一點力氣,就不會有人甘願坐以待斃,這個問題純屬多余。

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也不是她不想要的。雅安笑了笑,不再說話,目光落向石縫外,看著日頭漸漸落下另一塊巨石的頂部。

黑夜再次來臨,如同寒冷。

夜中兩人依然相偎。雅安時睡時醒,在白木療傷休息的間隙,便不停地說話。她說了很多很多,說了神女一樣的高山,明珠一樣的湖泊,說了靠情滋養的美麗花朵,說了溫柔美麗的母親和高不可攀的父親……

那一切是那麼遙遠,卻又是那麼美好,恍若一場華麗的夢。

表嘯般的風聲中,雅安獨自一人的細語,顯得是那麼溫柔,卻也是那麼寂寞和空洞。白木一直沒有回應,似乎對她所說的一切都不感興趣,直到雅安溫軟的唇輕輕貼上他略微干燥的唇瓣,濕潤香暖的舌滋潤了他。

他先是一怔,而後微微遲疑了下,最終沒有避開。

「以後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細喘著,雅安稍稍後退,注視著那張在火光映照下英俊罷毅的臉,呢喃道。似乎在黑夜中,人總是希望能抓住一些什麼,比如溫暖,比如承諾……

白木臉上浮起一抹陰郁,「我眼楮瞎了。」他不明白這個女人是怎麼想的,竟然會想跟著現在的他。

「沒有關系,有我呢。」雅安輕輕地笑,在他唇上溫柔地啄了一下。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選擇他?這個人,其實才認識兩天而已。也許是因為害怕以後是一個人吧,她自嘲地想。

白木沉默了下來。當雅安以為他在考慮的時候,他卻突然道︰「我要療傷了。」仿佛,她的吻以及她的話,對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吐息勻細,神情平靜,他竟無動于衷。

雅安呆呆地看著他,驀地茫然起來。

我以火焰之神的名義詛咒……

火光跳動,她突然想起一個深刻在記憶中的古老傳說來,一股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

想要走出怨鬼谷似乎已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當兩人騎著馬在里面兜了兩天之後,雅安幾乎絕望地認為。她自然知道,哪天他們的食物和水用完了,就是他們的末日到了。

烈日更加刺眼,它披著昏黃的沙塵一頭扎進堅硬的岩層,巨石過後還是巨石。雅安心中開始升起無以名狀的恐懼,雖然水和食物暫時無虞,然而,那千篇一律的巨石給人心理所造成的壓力,已讓她漸感吃不消。

白木對于這樣的狀況沒有顯出絲毫的焦躁,經過幾日的自療,他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也許是因為眼楮看不見的緣故,亂石對他的影響並不明顯。

雅安用手背擦了下額上的汗,眯眼看著在陽光下反射著灰白光芒的石頭以及萬里無雲的天空,一臉的疲倦與厭惡。

「呵呵……看來我們真要死在一塊兒了……」她閉了閉眼,無力地輕嘲。

「朝太陽落下的方向走。」白木平靜依然,淡淡道。

雅安苦笑,「這兩天都是這樣走的,只是繞過一塊大石,太陽的方向就變了,再繞,又回到原地……」

白木沉吟了下,然後仰臉像是在感受太陽的溫度,良久,指著左側道︰「往那邊走。」

雅安怔了怔,卻沒多問,掉轉馬頭,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或者是因為已經沒有精力去想有沒有用的問題,更或者是她對他那莫名其妙的信任。

刀落處石屑簌簌而落,一個指著前行方向的箭頭出現在石壁上。

就這樣,每走到一個分岔路口,白木都會讓雅安停下來,自己則仰面半晌,再決定如何走,同時在身旁石上刻下前行的箭頭。

也許白木走的路是正確的,總之那些留下的箭頭並沒有再出現過。雅安心中漸漸燃起了希望。

太陽落下巨石的時候,兩人停了下來,就近尋找到一處岩洞夜宿。夜里怨鬼谷的風很狂暴,人馬難以駐足,兩人不敢冒險,也毫無必要。

「為什麼前兩天你不教我這樣走?」很自然地窩在白木的懷中,雅安問,語氣中並沒有抱怨,只是不解。如果他早點這樣做,也許兩人已經走出了怨鬼谷。

沿路撿拾的柴枝,在眼前被火光漸漸吞噬,

白木沒有回答。他不會說,如果他眼楮可以看見,這區區一個小比壓根不會被他放在眼中。他自然更沒興趣向一個女人解釋,前兩天,他在模索谷中的太陽熱度以及風向。黑暗一直困繞著他,如果不是他心志堅毅,恐怕早已失去了斗志。

雅安並不意外,即使共患難,白木依然與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個男人的防心很重。

「你的眼楮是天生的嗎?」她繼續問,莫名地想和他說話,想多了解他一些。那是因為以後兩人要在一起了,她如是對自己解釋。

火焰跳動的聲音可以听得見,外面狂嘯的風聲可以听得到,唯獨听不到他的回答。

雅安有些郁悶,她突然想起初遇那夜,他所說的話可比這幾日加起來還多。

「中了毒。」出乎意料,就在她已經放棄得到答案的當兒,白木開了口。

雅安驚喜地抬起頭,看著近在眼前的堅毅下頜,心中再次充滿了勇氣。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自己有些喜歡上他了,所以情緒才會被他如此牽動。

「那麼我們出去以後,就先找大夫給你治眼楮。」想到他的眼楮也許還可以看到東西,想到他有可能看到自己,她的心就怦怦跳得厲害,說不上是期待,還是緊張。

白木淡淡嗯了一聲,「睡吧。」很明顯的不想多談。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夢到白木對她笑,他笑起來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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