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綠轉回頭來，眼角驀然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定楮再看，視線交匯的瞬間，少年又桀驁地仰首望天。

駱君豪？

想到他一直在背後關心自己，得知金剛派人來綁走她的時候，他匆匆趕來，助她于危難，最後又隨著警察幾經輾轉，尋找自己。

她心頭一熱。

雖然，她冷眼瞧來，駱君豪總是以嫌惡的態度面對她，並且總是在不停地趕她走，與她撇清關系，但，她知道，那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關心曉綠的安危。

「豪哥。」她快步走過去。

「怎麼這麼晚才放學？我以為你又要被請家長了。」駱君豪語氣極惡，一臉嘲諷的神情。

曉綠笑笑，看了看四周。

「你是特地來接我放學的？」

駱君豪別扭地扭開頭去，如果她沒有看錯，他臉上一定已泛起可疑的紅暈，「我是來等金剛的。」

「金……剛？」

「上次被那個小子跑掉了，他一定不會就此罷休。不過你放心，我會一直等到他出現為止。」

這麼說，他是要一直保護她咯？

心底深處某個柔軟的部分輕輕往下陷了一下，可是——

她很清楚，這份柔軟並不屬于自己。

「不用了。」曉綠搖了搖頭，「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誰對你好了？」駱君豪的表情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我只是不能容忍金剛那個小子罷了，我會親手抓住他，讓他知道，得罪我駱君豪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豪哥……」

「你不用說了，我做什麼與你無關。你不用管我。」駱君豪生硬地打斷她，人卻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樣子。

曉綠低頭，猶豫再猶豫。

要不要告訴他，她並不是從小與他一塊長大，青梅竹馬的麥曉綠？

如果說了，他會相信嗎？

但如果不說，要她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對她的照顧，她又做不到。總有一天，駱君豪會發現的吧？

到那時，她又該如何面對他？

「對不起。豪哥……我……」

駱君豪皺眉，淡淡地再次截斷她的話︰「你是你，我是我，我所做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他背對著她，兩手插在褲兜里，像是要掩飾什麼，又像只是催促般，慢吞吞地朝前走。

曉綠怔了一下。

與你無關？

這句話，他一連說了兩次。

那麼……她心頭霍然一亮，有沒有一種可能，駱君豪其實……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跟金剛是死對頭，金剛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關注之中。那麼……會不會……金剛擄劫自己的目的也已不再是秘密？

她朝前追了兩步，與他並肩。從這個角度看起來，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顯得尤其堅毅，可是，緊抿的唇線卻又似藏著無限落寞的心思。

「對不起，我被學校開除了。」她沖著他大聲地說。

他愕然止住腳步。

曉綠眨了眨眼，「我害得麥曉綠被學校開除，你也不怪我嗎？」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很奇怪。若是旁人听了，一定模不著頭腦，可是，駱君豪卻只是問︰「因為金剛這件事？」

「對呀！訓導主任說我參與黑幫仇殺，給學校抹黑，所以……」

駱君豪猛地握了握拳，半晌，又泄氣地松開，轉身繼續朝前走。

「我知道，仁愛中學是本市最好的貴族學校，能在這里讀書對于任何同齡的孩子來說，都是一種驕傲。我很沒用，讓她失去了這種驕傲。」

「驕傲？你是這樣以為的嗎？」駱君豪譏誚地牽了牽唇。

「難道不是？」

「不是！對于麥曉綠來說，完全不是！」他回頭，直視著她坦誠明亮的雙眼。

半晌，二人相視一笑。

不用過多的言語，彼此都已明白。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金剛告訴我的，不過……你撞壞腦子之後，不像以前那樣粘我，而且，居然和沈忱做了朋友，我早有懷疑。」僅僅也只是懷疑而已，畢竟這件事，太過匪夷所思。

「哦？曉綠和沈忱之間有仇嗎？為什麼不能做朋友？」

駱君豪笑起來。她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別扭的少年露出會心的微笑，那抹笑照亮了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沈忱的母親就是曉綠的資助人。說實話，曉綠從小看過太多世態炎涼，她的想法比一般人要偏激。正常人或許會感激沈忱，而她卻始終認為，沈母是沽名釣譽之徒，而且，外婆為了報答沈家，讓她照顧沈忱，她覺得沈母出錢資助她，不過是為自己的兒子買個貼身丫鬟罷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丁當說她從來不去為沈忱做早餐。

不過……沈忱的母親既然出錢資助了那麼多的貧困孩子，為何卻對自己的兒子不聞不問呢？

她記得，自己在沈家出入了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沈忱的任何一名親人！

也難怪麥曉綠要說她是沽名釣譽之徒了。

「對了，听說……你的出身很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對呀，」曉綠笑，「所以，你完全不必擔心你的青梅竹馬，我相信，她會在那里得到很好的照顧。」

駱君豪有種被人說中心事的尷尬，可是很快，又帶點野氣地笑了，「這樣最好，省得她老是像個牛皮糖似的跟著我，煩死了。」

「唔，那就讓她去跟別人好了。我爹爹是將軍，家里有兄弟姐妹七人，另外還有叔伯姑表親無數……那麼，爹爹的手下，兄弟姐妹的朋友，還有朋友的朋友，當然還有快要踏平門檻的媒婆，或許皇上興頭一來還會指婚……所以，」曉綠豪氣地拍拍駱君豪的肩膀，「她很快就會找到下一個痴纏對象了，至于你，會被她忘光光。」

她眼也不眨地瞅著駱君豪。

說實話，她對駱君豪不是沒有歉意的，若不是她佔據了曉綠的身體，若不是有這一場烏龍錯，那麼，麥曉綠和駱君豪，他們兩個應該會發展下去吧？

是她令駱君豪失去了麥曉綠。

「啪！」額頭上被駱君豪重重地彈了一記。

曉綠吃痛，捂住額頭，憤怨地瞪著他，「喂，小氣鬼，你要報復也應該先打聲招呼嘛。」

駱君豪哈哈大笑。

「我不是要報復你，曉綠能夠月兌離現在的環境，過上好日子，我也替她開心。至于你嘛，」他雙手抱胸，上上下下打量著她，「試試看你夠不夠格做我的跟班小妹。」

「跟班小妹？你想得美哦，你花多少錢請我這個絕世高手做你的跟班？」曉綠挑眉看著他。

駱君豪搓了搓下巴，「不一樣就是不一樣，知道跟我談條件了。」

曉綠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額前頓住，食指和拇指彎曲，笑容陰惻惻，「信不信？我要彈你的額頭絕對不會彈到鼻尖。」

駱君豪並不躲閃，而是帥氣地甩了甩額前的散發，「我宣布，你已經過了關。你的兄弟姐妹幫我照顧曉綠，我自然也會好好地照顧你。」末了，再加一句︰「當你是親妹妹一般。」

「那我不是虧大了？我的兄弟姐妹有六個，你才一個而已。」曉綠笑嘻嘻，曲起的食指輕輕伸直，仍然彈了出去。

「喂，你說好不會彈到鼻尖的。」駱君豪怒道。

曉綠將書包甩起，朝前跑，邊跑邊回頭笑，「一時失手，一時失手。」

「哼哼，看我也失手試試。」他捋袖，學她笑得陰惻惻，鉚起來追。

「啊喲。」曉綠尖叫。

二人一前一後，在兩旁栽滿木槿花的小道上越跑越遠……

夕陽落在身後，將天空渲染成憂郁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