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確定以及肯定，要把這些東西拿去交給駱君豪？」丁當在看到麥曉綠從書包里一樣一樣掏出來的五顏六色的錢夾之後，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那怎麼辦？這是別人給他的嘛。」

丁當跺腳，「你知不知道這些錢是做什麼用的？」

曉綠一手按住書包，困惑地搖了搖頭。

「這是保護費，懂嗎？上次你因為幫駱君豪收保護費，已經被學校嚴重警告過了，這一次要是再被發現，會被開除的。」

「什麼是……保護費？」曉綠挫敗地抓了抓頭。

好吧，其實她得承認，跟丁當說話是最能暴露她無知的一面的。那個活力充沛的姑娘，永遠能冒出一些從別人嘴里听不到的新鮮詞匯，一次又一次打擊她融入現代生活的信心與決心。

「保護費？那個保護費嘛……」這次，輪到丁當傻眼。

本來是無需解釋的一個詞，任誰听了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卻偏偏遇到撞壞了腦子的麥曉綠，一臉求知若渴的表情，她該怎麼說呢？

啊，對了。

丁當靈機一動。

「考大家一個題目，來來來，名詞解釋——保護費，答對有獎，答對有獎。」丁當跳上課桌，擺出吆喝的架勢。

「什麼獎品？」

「是不是真的有獎啊？」

「當然有獎，獎品就是免除你們的保護費嘛。」丁當嘻嘻一笑。

「切！」四周噓聲一片。

「我知道，我知道，保護費就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而付出的金錢代價。」猴子率先跳了出來，他向來愛與丁當一唱一搭，唯恐天下不亂。

「照你那麼說，保護費還成了好東西了？」

「就是嘛，保護費是懦弱的產物，是向惡勢力低頭的鐵證。」班長蕭笑薇一臉的義正言辭。

「看她那樣子，好像自己是正義的化身似的。」坐在曉綠身後的大眼楮美女小聲咕噥著，滿臉不屑。

「那……你知道保護費是什麼？」曉綠轉過頭，將滿懷希望的目光轉向她。

「就是壞人要害你的時候，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被欺負致死，二是選擇拿錢擋災。」大眼楮美女毫無心機地掰著手指，可是，在伸出第二根指頭的時候，原本鬧哄哄的教室驀地安靜下來。

她後知後覺地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哇！猛然醒覺……她可是在對著收保護費的大姐頭說話咧。

「丁當你害我！」

「我沒有，」丁當無辜地眨眼，「是你自己說的。」

「啊！我要殺了你！」

下一刻，安靜了還不到一秒鐘的教室里再度爆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

頓時，起哄的、勸架的、敲打桌椅的、大聲喝止的……鬧成一團。

麥曉綠在滿堂哄笑聲中低下頭來，怔怔地看著堆在桌面上的那些或新或舊的錢夾，有的顏色還很艷麗，有的卻已暗淡無光，可是，卻一樣那麼招搖，那麼刺眼。

它們，無一例外地，都在嘲笑著她。

她是壞人！

麥曉綠其實是個不折不扣、令人懼怕的壞人！

「請問，麥曉綠在嗎？」細細的一道聲線，夾雜在滿室喧囂之中，起初，毫不起眼。後來，一個人發現了，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兩個人看見了，止住嘰嘰喳喳的笑鬧，三個人見到了，露出驚艷的神情……

漸漸地，嘈雜的室內安靜下來。

站在仁愛高中三年七班教室門口的，是個如明星一般光芒四射的女孩。她身材高挑，皮膚細膩白皙，眼楮大而有神，五官輪廓娟秀柔美。一頭染成栗色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碎金般的陽光灑在發絲之上，像是給她的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光。

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美女呢！不只是遠看好看，就是近看，也還是那麼美麗。

三年七班的全體男生在心中驚嘆。

「請問，麥曉綠同學在不在？」美女顯然對自己造成的轟動效應缺乏認知，又或者她早已習慣這樣的轟動，仍是漾著甜美的微笑，不厭其煩地繼續方才的問題。

「在！她在的！」靠近門口的一個男生首先回過神來，熱情地說。

隨著他的指點，凝聚在女孩身上的火熱的目光又齊刷刷轉向了遲鈍的麥曉綠。唉！差別大了！

這樣的感慨，雖然並沒有人膽敢說出來，可是，那齊齊黯淡下去的眼神，無不陳述著這個事實。

「你就是麥曉綠？」美女步履輕盈，聲音甜而不膩，徑自來到曉綠面前，「你好，我叫蔣雪喬。」

「啊，你好，我是麥曉綠。」曉綠有些自慚形穢地抓了抓頭上頂著的發髻。現代女孩頭發軟而少，要梳成古代少女那種垂髫小辮有點困難，更何況，從前她的頭發都是丫鬟幫忙打理的，如今，要自己梳發，她也只能勉為其難，只要不披頭散發，能見人就行。

可是，看眼前這個女孩的樣子，似乎「披頭散發」也很好看呢。

曉綠暗自驚訝于女孩的美貌。卻見蔣雪喬的目光無意中落在她的課桌上。轟！那些明顯不屬于同一個人錢夾……讓她的臉驀地如煮熟了的蝦，一直紅到了脖子根。

幸而蔣雪喬並未在意。

「我是本校回風劇社的社長兼導演，因為下個月市里要舉辦一個中學生舞台劇大賽，我听說你很有演劇天分，也有心想爭奪本社第一女主角的位置，所以我這次來……」

「沒……沒有……我沒有想爭奪什麼……」蔣雪喬的話音還未落，曉綠已連連擺手。雖然听不明白蔣雪喬說的是什麼意思，但其中的爭奪二字，卻讓她敏感地覺得，眼前這位大方得體、美麗優雅的女孩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她連日常的與人溝通都成問題，哪里還能去跟別人爭搶什麼？

「沒有關系，不用不好意思，」她急欲澄清的樣子令蔣雪喬莞爾一笑，「想做女主角的人又不是你一個。我們只是不想讓任何有才華的人被埋沒，所以這次，我們取得了學生會的支持，舉辦一個校內海選，選出最有魅力，最有人氣的女主角，代表本校出賽。」

「啊？海選？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參加？」坐在後排的大眼楮美女蘇倩激動地煽動著長長的眼睫。

「是啊，都能來報名參加，不過名額只有一個，要拿出自己的實力來哦。」蔣雪喬學著她的樣子扇了扇眼睫，俏皮一笑。

全班都被她逗樂了，一陣亂笑。

蘇倩有些下不來台，不服氣地噘起嘴，「就怕選來選去，最後還是內定。哪一次不是你自己做女主角？這次偏搞這麼多花樣。」

「就因為每次都是我出演女主角，別人會以為是我這個人霸道自私，不肯給其他人機會，所以……」蔣雪喬仰首，笑得燦爛，「這一次我也會和大家一樣參加海選，憑自己的實力競爭女主角。」

「那還有什麼懸念？」不知誰咕噥了一句。

蘇倩立馬附和︰「就是嘛，完全是炒作的噱頭，拉人做陪襯。」

「自己要是有實力的話，又怎麼會做陪襯？」男生哄笑，似乎有一面倒偏向于蔣雪喬的趨勢。

蘇倩委屈得眼眶發紅，卻又找不到話來反駁。

恰在這時，「玎玲玲——」清脆的上課鈴聲及時拯救了她。

「上課了，都回自己的座位坐好。」班長蕭笑薇冷淡地說。

男生們怏怏地各歸各位，而好學生沈忱又是踩著上課鈴聲走了進來，渾然沒有注意到三年七班多出來的那位「不速之客」。

「就這麼說定了，你不會食言的吧？大姐頭？！」蔣雪喬微微一笑，對著麥曉綠伸出手來。

可是，或許是她的錯覺，為何她總覺得蔣雪喬完美無瑕的笑容里帶了一絲驕傲與嘲弄的味道？尤其是那一聲「大姐頭」讓她如被針刺，坐立難安。

老師的腳步聲已經在走廊里響了起來，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而蔣雪喬那只白皙細膩的手還伸在自己面前，全班四十多雙眼楮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上。

麥曉綠一咬牙，握住了那只柔若無骨的手。

不管怎麼樣，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吧。

放學後，按照丁當給她的地址，曉綠幾經周折，繞了大半個城市才找到了位于江岸的「城市森林」。

听說，駱君豪就是在這里工作。啊，對了，「城市森林」是一個酒吧。丁當說，就是大人們喝酒聊天的地方。

像她們這種身著校服的中學生，一般是不讓進的。

可是曉綠覺得，駱君豪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呢。

既然是喝酒的地方，那麼，應該就是酒肆吧？

曉綠在酒吧門口張望了一下，很快，一個穿著和男生校服差不多的男孩走了過來，他的頭發很長，染成金色，遮住了半邊眼楮。

「你好，請問……」

「小妹妹，又是你？今天又來找豪哥做什麼？」男孩說話的腔調油里油氣。

「我把這個交給他。」曉綠從書包里掏出錢夾，對男孩友善地笑了笑……他似乎也是認識自己的呢。

男孩看到錢夾，臉色一變。

「豪哥上次已經說過了，叫你不要多管閑事。走走走，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男孩連連揮手。

「我把東西交給他就走，小扮，行個方便吧。」

小扮？這丫頭吃錯哪門子藥？嘴巴變這麼甜？

金發少年疑疑惑惑地打量著她。

卻不料，麥曉綠趁他不注意，身形一轉，一陣風起——

眼前已不見了她的身影。

男孩吃驚地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