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傷好後的第一天去上班，他特意起了個大早，不開車，慢慢走到車站。

低頭站在離他幾米前的車站上的女子，整個人被包圍在早上溫和的陽光中，即使是在這麼擁擠的車站，仍可以讓他第一眼，就看到她了。

永遠帶著如春風清涼沁人的微笑的她是一個讓人即使只是站在她身旁，也可以感受那股平靜。

但她今天微低下的臉上並沒有帶著笑容，垂下的眼睫也把眼中的情緒遮住了，帶著淡淡的蒼白的小臉，秀眉緊緊地蹙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落寞。

車靠站，眼看她的身子就要隨著人流消失在車門，蕭泫然心一怒，三步並作兩步地跨向前，手一伸，拉住了那個像快要消失的人兒。

這一次，他不會再允許她把他當作陌生人般，擦身而過。

受到驚嚇的凌筱嵐，回過頭，看到他，眼楮因更大的驚嚇瞪得圓圓的。

「經——理？」

蕭泫然張開唇，但另一道比他更快的聲音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喂！你們兩個上不上車啊？要開車了。」司機大叔瞪了他們一眼，大聲說道。

「先上車。」拉著她的手肘，蕭泫然走上車。

車上很擠，蕭泫然用一只手拉住車上的扶手，另一只手輕輕地托著凌筱嵐的手肘，像要扶著她，又像是害怕她會逃跑。

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凌筱嵐，低著頭，不敢看向他，默默地不說話，但緊盯著她的目光讓她覺得她的頭頂都快要被他看出個窟窿來了。

蕭泫然也沉吟地看著她，一時，兩人間，冷寂。

突然，行進中的公車一個緊煞車，讓站著的凌筱嵐慣性地向前倒前。

「啊！」只來得及發出一聲低呼，她就摔進了一個清冷的懷抱中，帶著人特有體溫的大掌，緊緊地摟在她的縴腰上，兩人間的距離霎時變為零，熱力透過他衣衫，熨燙著她的肌膚。

臉不受控制地一熱，抬頭，剛好踫上他往下看的目光，帶著讓她心慌的不知名情緒。

「對不起！」凌筱嵐連忙低下頭，退出他的懷抱，站得離他盡可能的遠。

不滿地看著像受到什麼驚嚇一樣，瞬間跳離他的凌筱嵐，蕭泫然微微地眯起夜黑雙眸。

「你……」同樣是來不及說話，另一道更快的聲音把他要出口的話給打斷了。

「蕭經理？這麼巧啊，你今天不開車嗎？」

但在看到他身前的凌筱嵐和他陰冷著的臉看著他時，來人就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走過來跟他打招呼了。

「呃！炳——哈——凌秘書也在啊？」

不理會尷尬得干笑的男同事A，蕭泫然因看到凌筱嵐在車停站時，而不穩地傾向她身旁的一名男子時，狠皺起了眉頭，他不語地向前一步，伸手扶著她的腰，使力一帶，把她安置在他的懷中。

無視懷中驀地僵住的嬌軀和同事看得瞪得大大的雙眼，直視前方的蕭泫然一臉的淡然自若，仿佛這個動作，他做了千萬次。

她在躲他！

蕭泫然透過玻璃門，看向辦公室門外，正低頭，認真處理著桌上文件的凌筱嵐，眼中的神色復雜。

從今天一直到現在她都不曾直視過他，甚至連交個文件也是趁他不在這里的時候進來交的，就差沒有看到他就轉頭走了。

到底是什麼事，讓她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天晚上——

「經理？」

想得出神的蕭泫然，被叫聲喚了回神，看向門口，才發現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正是他剛剛還在思考的正主兒。

沉吟地看了她怯怯的臉片刻，蕭泫然才開口，若無其事地淡然說︰「進來。」

凌筱嵐遲疑了一下，才關上門，靜靜地走到他的桌子旁，與他相對。

「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和我說話了。」

「不，我——我——」我了半天，還是我不出個所以然，凌筱嵐竟驀地露出一個笑容，把手中被她抓得快爛的紙張遞給他，說︰「經理，這是我的辭呈，我……」偷瞄了他一眼，她才繼續說——

「我打算做完這個月就辭職。」

「辭呈？」定定地看著她手中的紙張半晌，蕭泫然抬頭，面無表情，但一向清冷的眼中卻茫然了起來，薄薄的唇瓣也因緊抿而變得淡白，讓她心一驚。

「——是。」

沒有接過她手中的紙張，蕭泫然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房內，又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我先出去工作了。」把辭呈放在他的桌面上，沒有再看他一眼，凌筱嵐向後退了一步，轉身欲離開。

「凌筱嵐，不許走。」低吼聲從身後傳來，一向淡然的聲音里帶著氣急敗壞。

罷邁步，隨即被人從身後拉住手腕，冰涼的指尖讓她心一抖。

這一次，她又想不理會他的話，再一次從他眼前逃離嗎？

她休想，在她一次一次地撩撥了他之後，她休想！

快步從桌子後面繞過來的蕭泫然站在她的身後。

凌筱嵐回過頭，飄移的眼神不肯放在蕭泫然身上，低著頭。

清冷的男子緊抿著唇，雙眼灼灼地盯著她。

「你在躲我，為什麼？」

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一直沒有直視過他，讓人很難不認為那晚發生了什麼事。

蕭泫然不悅地眯了眯眼，看著她。

「經理，您多慮了，我沒有躲您。」凌筱嵐在心底苦笑了下，淡淡反駁。

「那你為何不敢抬頭看我？」

讓他一直對著她的頭頂說話叫作沒有躲他？

凌筱嵐咬緊下唇，沒有抬頭，沒有說話。

片刻，等得不耐煩的蕭泫然，伸指抬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面對他。

指尖冰冷，讓凌筱嵐一僵，下意識地縮了縮，但下巴一緊，掙月兌不了她，只得順著他指尖的方向，抬頭，看向他清冷的面容。

清瘦的臉，猶帶著蒼白，夜黑的雙眸卻晶亮地看著她，眼一澀，凌筱嵐連忙眨了眨眼，快速地斂下長睫，微顫著的眼睫像蝶翼般帶著讓人憐惜的脆弱。

「凌筱嵐，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嗎？」

突然轉換的話題讓凌筱嵐奇怪地睜大了眼，不解地看向他，一臉的不知所措。

見她終于抬頭，蕭泫然似笑非笑地勾勾唇，壓低臉，幾乎是貼在她臉上，氣息相溶間，她只感受到他的清冷卻溫柔醇厚，那麼的——令人懷念。

像是不需要她的答案，他接著說︰「半年前，在對面的花園里，你來應聘的那天，你自己闖了進來，不理我的反對，對我笑得像個剛出社會的傻瓜，還在我耳邊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但你知不知道，在之後我們再相見時，你竟當作沒了這件事，我很惱怒，惱怒為什麼我會把這件事記得這麼清楚，而你卻可以面無表情地與我擦身而過。但，當我真的快要把這件事忘的時候，你卻又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的面前，用那樣的笑容看我。凌筱嵐，在我已經發現並接受了我愛上你的事實，你沒得逃。」

他——他愛上她？

凌筱嵐把雙眼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像要把他瞪出一個窟窿來，但心底像松了口氣的，不該出現的興奮，卻在下一刻想起他的身份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臉色也在瞬間變得慘白。

他——他不該愛上她的，他應該愛的不是她，不是她！

不滿地看著她听到他難得的表白後變得像世界末日的表情，蕭泫然沉下了臉，拿起桌面上的辭呈，在她面前，撕得粉碎，說︰「這個，我不受理。」

頭一低，便壓在了她受到驚嚇而微張的唇上，輾轉吮吸，甜蜜的滋味在唇間流轉，讓他心中覺得像等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一樣，在她唇上松了口氣，一句像在低喃的話從他口中溢出︰「太好了，我終于等到你了，原諒我，如——」

「不——」凌筱嵐一把把他狠狠地推開，珍珠般的眼淚從她睜得大大的眼中，一顆一顆地從她慘白的臉龐滑落，被他吻得艷紅的唇瓣輕輕地顫抖著，一向帶著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卻在這一刻讓他看得心揪緊。

「——為什麼？」微顫的指尖，想幫她拭淚，卻伸到半空時，就停住了。

蕭泫然淡淡地問，茫然地看著她的眼淚滴落在他停在她下巴下方的手上，像打在他心上一般，溫熱得揪痛。

不想哭卻止不住眼淚從眼中不斷地滑出，凌筱嵐瞪大眼，看著他霎時變得像會把人吸進去的幽深的夜黑雙眸，張了好幾次口，才可以順利地說出話來——

「你不該——不該愛我的，你——也不是真的愛我的，你愛的不是我，不是我——」

他愛的應該是太上君，而不是她這個替身，她不應該得到他的愛的，他愛的不是她！

「不該，或許吧！」他臉上帶著茫然的冷靜讓她心一窒，「但，我該死的控制不了，自從第一次見面後，我一直在跟自己說，不要理，不要管，可是，我失敗了，我沒有辦法不去想你，沒有辦法不去在意你。」

凌筱嵐默默地搖搖頭，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說不出話來，連他的臉也在她的淚水中模糊了起來。

「你對我也是有感覺的，不是嗎？」那種抑制不住的熟悉感和心動的感覺，她也應該感覺到的，不是嗎？

「對不起，請讓我出去，求你了，我要出去。」撇開臉，避開他晶亮濃黑的雙眼，凌筱嵐忍不住哀求出聲。

不願再看到他的臉，不願再從他眼中看到應該是給凌如若的溫柔，不願再看到他眼中不屬于她的——愛！

被她臉上不受控制的淚水和悲愴的眼神驚得一時無法反應的蕭泫然，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