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不同床 第5章(2)
作者︰舒格

樓上是三間臥室,各有自己的衛浴設備,也是一樣實用舒適路線。他指著一間對她說︰「你就住那間,浴室里的東西都可以用,有需要什麼的話再跟我講。我先下去了。」

「你要走了……回去洗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望著他,心里其實偷偷希望他可以再陪她一下,多說幾句話……

麥緯哲一臉「別鬧了」的表情,「我要下去跑步啊,今天的訓練課程還沒結束。」

怔怔看著他下樓去之後,黎永萱踏進了陌生的房間。小小單人床,書桌,書櫃及衣櫃都是原木。窗簾是淺綠色,被昏黃的燈光一襯,小房間看起來好溫馨。

她在鋪著墨綠床罩的床沿坐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心里一直縈繞著一個問題——

到底,小麥為什麼會追來呢?

棒天,黎永萱是被香醒的。一點也不夸張。

她模模糊糊中看了一下床邊小桌上的鐘,上面指著十點三十五分。

嗯,十點半了。

十點半?!她一醒悟,立刻就彈坐起來。她居然睡到十點半?!餅去五年來她沒有七點以後起床的,今天是怎麼回事?!

但隨即想起自己身在何處,這張不大卻好好睡的床又是誰家的。

樓下傳來跑步機的砰砰聲,以及香到令人肚子好像要長出一個洞那樣的氣味陣陣勾引著她。是咖啡,以及現做的松餅,好像還有煎蛋……

洗了臉之後,她有些惺忪地下樓。果然,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早餐,全都是熱騰騰的新鮮貨,看得她食指大動,肚子很無恥地咕嚕叫。

「吃早飯了。」老麥拿著鍋鏟對她說,一面用漂亮的手勢把剛煎好的法式蜜糖吐司盛到碟子上,上菜!

「呃,這麼多……是還有人要來嗎?」

老麥搖搖頭,一臉嚴肅地回答︰「因為不知道你想吃什麼,小麥說你早餐都喝杯咖啡、吃甜甜圈而已,所以做了一點西式早餐讓你選。」

一點?這叫一點?黎永萱整個傻眼。擺滿一桌的美食,她大概要吃一個禮拜都足夠!

「為什麼——有人——可以——吃這麼多——耶耶耶——」身後客廳里傳來有人一面跑步一面唱歌的聲響。歌唱得荒腔走板就算了,自編歌詞也遍得亂七八糟。「為什麼——我只能吃——全麥吐司——跟煎蛋?為什麼為什麼?」

黎永萱忍不住噗嗤笑出來。這是這幾天以來,不,應該說是好久以來,第一次真心的、打從心底發出的笑。

她笑起來的模樣,跟平常冷靜端莊的表情差好多好多,像是從冰場上直接走到陽光普照的室外,讓人整個暖洋洋起來。

老麥已經把熱騰騰的咖啡遞過來了,她接過,乖乖坐下。

面對一桌子的美食,好煩惱啊!不過,這是好奢侈的煩惱喲。

「那你、你們要不要一起吃?」她不好意思地招呼著。總不能真的大搖大擺自己一個人清台面吧?!

「我吃過了。」老麥先生回答。

「我要我要我要——」小麥先生的回答則踴躍熱情許多,大吼過來。

老麥突然開嗓吼回去,「你昨天欠了三個半小時的訓練!」

看來麥緯哲天不怕地不怕,連教練都沒放在眼里的,卻很怕自己的祖父。被這麼一吼,只見他乖乖閉嘴,縮回去跑步機上,繼續埋頭苦跑。

啊,昨天。應該就是因為去追她,才耽誤了訓練吧。黎永萱一面嚼著松軟又香甜的蜂蜜松餅,一面想。是為了她……

「昨天,是我麻煩他——」

「不用幫他找借口。」老麥冷絕地打斷她,「就算他照常訓練,這些東西他也不能吃的。他有他自己的食物。」

她看過他們吃早餐,心中涌起無限的同情。全部都是低脂、高縴、高蛋白類的食物,調味又清單,絕對稱不上美味。

「不公平——為什麼——我的人生——嗚嗚嗚——」身後又傳來鬼哭神號的歌聲,麥緯哲以曲傳情,傳的還是冤情。

她就在身後陣陣奇怪的配樂中,努力吃掉了一個松餅、一片法式吐司、兩條培根、一個煎蛋、一杯半的咖啡、一杯柳橙汁,還有兩片隻果。到後來她都覺得胃整個被撐大,食物已經滿到喉嚨了,才依依不舍的停止。

實在是太好吃了呀。老麥先生的手藝真的一流,有專業廚師的架式!

吃完飯黎永萱幫忙收拾碗盤。收完之後,她有些羞赧地問︰「有沒有什麼其他我可以幫忙的?還有,關于住宿的租金——」

「租金不用。」老麥手一揮,悍然打斷。「幫忙的話……你過來。」

她隨老麥走進客廳。麥緯哲在跑步機上狂奔,還斜眼看著他們走進來,非常嫉妒的樣子。

「這個記錄,你會寫嗎?」老麥指給她看攤在咖啡桌上的記錄本、碼表。

她點點頭。跟著集訓這麼久了,對于體能狀況記錄並不陌生。

老麥很滿意地把這個職責交給她之後,就又回廚房去了,準備要在中餐再次大展身手。

麥緯哲已經跑了一個小時,速度還是很穩定。規律的跑步聲以及音響傳出的饒舌音樂節拍相結合,雖然很吵,但听一陣子之後,有種無形的韻律存在。他自己還不時開口跟唱兩句,完全符合教練說的「有氧運動就是要跑到喘,但還能開口唱歌的程度。」

這種奇異的和諧中,黎永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她盤腿坐在地上,認真地幫忙寫體能記錄。

沒有電腦,沒有手機,連工作都沒了……但,好像突然之間,什麼都沒有也沒什麼關系了。

「喔喔——耶——」引吭高歌。「不要——吃飽了——又馬上——打瞌睡——會變成——會變成——會變成——豬——」

拌聲真爛,而且,這是在影射她媽?黎永萱抬起頭,瞪他一眼。「我沒有打瞌睡。」沒看到她這麼認真在寫記錄嗎?

麥緯哲嘴角偷偷彎起,假裝沒听到,繼續跑。汗水已經浸透他的T恤,臉上、手臂、脖子都有一層晶瑩的薄汗,在他肌膚上閃爍,讓他看起來好像是蜂蜜做出的,他的眼楮是更深濃的蜜色——

跑步的不是她,她卻也突然有點熱起來。

跑步機正對著電視,大概方便他有時可以一面跑、一面看吧。此時電視是關著的,黑色的鏡面熒幕映出他倆的身影。她偷偷看他,正好被也在偷瞄她的某人抓個正著!

兩人視線相交,他還促狹地對她眨眨眼。

「你昨天……不是在開記者會嗎?怎麼突然跑出來?」她盯著他問。

麥緯哲眼楮轉開了,裝沒听到,繼續跑。

「而且,你為何追上來?」

有人繼續閉嘴不答,可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腳步聲變好重——

嗶嗶!

貼在他胸口偵測心跳的儀器發出聲響,開始抗議了。老麥在廚房遠遠怒吼過來︰「你找死嗎?保持速度!」

她的心莫名其妙的也跟著卜通卜通跳,也越跳越快。

「你當時不可能已經知道我被解雇、無處可去了。而且就算知道,你追上來是想要說什麼?」

連三問,問得一向能言善道的隊長啞口無言,跑步速度跟心跳都狂飆。

「更何況……」

「問夠了沒?!」麥緯哲終于被逼到抓狂,他一把扯掉胸口貼的線路,氣喘吁吁的跳下跑步機,去翻丟在旁邊的包包。翻了半天,總算翻到他要的一個小東西。「我只是以為你要走了,想還你這個!」

他手上的,赫然是她找了好久的銀戒。

「為什麼會在你那里?」黎永萱震驚得無以復加,「我到處都找了——」

「有嗎?我以為你根本沒注意自己掉餓了什麼。」麥緯哲冷笑,「那天晚上看你只顧著……」

邊說邊逼近,步步壓迫。但說到這里,他突然硬生生停住。因為再說下去就會提到梁文河了。

他喘息著,面色潮紅,渾身是汗,眼楮閃爍著凶狠的光芒,整個人就像是剛在草原上狂奔之後的凶猛野獸,正死命盯著她看。

她的表情則是很矛盾。有點高興,卻好像又有點惆悵。

「我以為它離開我了。」黎永萱結果戒指。發呆了片刻,才悠悠開口說︰「這是我姑姑唯一的遺物,也是當年她跟男友的定情戒。可是那天——」

那天,一對夫妻帶著女兒探望剛上大學的妹妹,全家一起出游。

本來是風和日麗的初秋好天氣,一家人也玩得很盡興,但是回程時,被一個酒醉駕駛毀了一切。

殘酷的撞擊之下,開車的男子當場死亡。鄰座的妻子也在急救之後宣告無效,撒手人間。留下才九個月大的女兒黎永萱,以及永萱的姑姑黎惠如。

當年惠如姑姑也只有十九歲,是大學新鮮人,剛交了男友。一連串的變故之後,男友沒了,疼愛她的兄嫂也沒了,小佷女成了她僅剩的家人,以及沉重的負擔。

而惠如姑姑沒有抱怨過。她休學工作、兼差,還要一面撫養永萱。姑佷兩人相依為命,直到永萱也上了大學,比當年的姑姑還大一歲的時候,永萱才突然發現,姑姑的青春已經為她燃燒殆盡。

「……我大三那年姑姑被診斷出肝癌,她第一次進手術房之前,把她手上戴了二十年的戒指拿下來,要我保管。」黎永萱輕輕敘述著,「後來姑姑一直瘦下去,再也戴不住戒指……一年之後,姑姑就走了。」

她輕輕摩挲著那已經氧化的銀戒。當時一個人坐在加護病房外的寒冷與恐懼感,仿佛像潮浪般緩緩流回來。

室內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還沒關掉的跑步機,呼呼作響。

「姑姑火化時,廟里的師傅不讓我把戒指放進壇里、跟姑姑一起走。他還說這是姑戒,姑與孤同音,戴這戒指的女子注定孤單,要我當場就把它丟掉。可是,我怎麼舍得丟?」

就算真的會孤苦,也不想忘記恩情如山的姑姑。

麥緯哲突然伸手,一把搶走她手中的戒指。

「妖言惑眾,誰教你相信那些鬼話?」他火大地說。一面把戒指塞進自己運動短褲口袋里,轉身就走。

「我本來戴著都好好的,結果前一陣子也是瘦了,戒指容易滑,大概是這樣掉的吧。」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奇怪,什麼時候講到哭了自己都不知道——起身跟過去,「還我好嗎?我會小心,還是用項鏈穿起來當墜子——」

「不要,撿到就是我的。」麥緯哲開始耍起流氓,他只把厚厚毛巾丟到她臉上。

她擦了擦臉之後,拿下毛巾,赫然看見他老大已經把上衣月兌掉了!

那肩膀、手臂、後背乃至于瘦削腰部的肌肉線條,已經是內衣模特兒的等級。黎永萱耳根子一熱,「你、你干嘛突然月兌衣服?」

「都濕了,不能不換啊!」他回頭,很奸詐地看她一眼,「再來我連褲子都要月兌了喔。」

至此,悲傷的記憶與氣氛突然一變,整個走調,他硬是把她從孤獨淒涼中拉了回來。

黎永萱當然知道他是故意在唬她。這是他的老毛病了,要看她害羞臉紅、驚慌逃跑的模樣。

沒那麼簡單。她紅著臉,勇敢地望回去,一動也不動。

要月兌嗎?快啊!她的眼神在說。

麥緯哲有點詫異。「真的要看我月兌褲子?好吧,既然你都要求了……」

說著,無恥的某人真的開始解褲帶,作勢要拉下——

「真可惜,看來要留到下次了。」他對她眨了眨眼,「就這樣約好。」

黎永萱咬緊了唇,死命忍住要笑出來的沖動。

「你啊,就只是厲害一張嘴而已。」知道自己安全了,她故意說。

一雙淺琥珀色的眼楮更深濃了,成了黏人的巧克力色。

「我有多厲害,你還不知道而已。」壓低了嗓音,這是他的回答。

她的心,突然又卜通卜通地,跳得好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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