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 第4章
作者︰湛露

雖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準備,但是戶宮的事情遠比九歌所以為的更為艱巨復雜,她不能想象糧草補給問題怎麼會牽扯到那麼多方面,而除了為戰爭準備,還有鳳朝日常事務需要戶宮處置的事項,也都一並交到她眼前。

「難道戶宮尚書不用負責這些事情嗎?」她急得快要發火了,案頭前永遠有處理不完的公務。

坐在她下手邊,一直安安靜靜批閱文件的鸞鏡回應道﹕「戶宮尚書和陛下一起去前線了,他必須在那邊坐鎮指揮。」

她伸頭看過去,「你在寫些什麼?」

「批給周邊四郡的調撥糧草手諭。四郡的糧庫中還有不少存糧,如果都調撥出來,應該可以維持大軍三個月左右的糧草。」

「三個月,要打那麼久嗎?」九歌詫異地問,「父皇臨走前說,只要一個月就能班師回朝。

「那是陛下的想法,這場戰役不是我軍單方決定的,還要看大氏國那邊的迎戰準備狀況。如果兩軍陷入膠著,那就不只是打一個月,三個月、半年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九歌大為震驚,「真的會打那麼久嗎?若真的是那樣,鳳國豈不會被拖垮?」

「世事難料。」鸞鏡也皺起了眉,「我現在只怕各地方官員不能配合,內亂比外戰更難對付。」

「不配合?為什麼?」

「各人有各人的利益,雖然口上都說是食君棒祿,忠君之事,但是因為備自私利,執行起來也會有各自的安排。」

她拍案怒道﹕「這怎麼可以?若是每個官員都這樣拖拖拉拉,只顧小利,鳳國還怎麼強大?」

他認真地看著她,「這其實就是陛下讓你成為戶宮當家的原因之一。」

「嗯?」

「戶宮的油水最多,各地方官員都會想盡辦法和這里攀扯關系,互相鑽營。平日里這樣的關系會導致各地弊政不斷,貪污不止,但哪朝哪國這種事情都是免不了的。

「然而如果正逢戰事,這樣的弊政和貪污卻會拖垮整支軍隊,你的各位皇兄涉入官場多年,關系錯綜復雜,沒辦法清白做事,所以陛下才選了你。」

「這是我父皇和你說的?還是你自己認為的?」

鸞鏡笑笑,「有句話叫旁觀者清。」

九歌大嘆一聲,將公文丟開手,「我可沒有這麼多花花腸子,這些關系我理不清,事情也不會做。鏡,我把它們都交給你好了,需要我做什麼,你再叫我。」

他好笑地反問﹕「就這麼信賴我?不怕我變成一個最大的貪官?」

她離開案前走向他,一下子從側面抱住他,柔聲說﹕「你只要貪了我,就什麼都有了,還要貪什麼?」

他低聲阻止她的行為,「這里人來人往的,別太放肆了。」

「我不管,我很累,就只想靠看你坐一坐。外面的門關了,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進來?」她任性地撒嬌,膩在他身上晃了靈。

鸞鏡只好推開手邊的紙筆,將她拉到自己的膝頭上。

「你看,這是各郡縣庫存糧食的報告數字,從中可以看出什麼?」他指著桌上的文件問地。

九歌瞥了一眼,「我怎麼知道?就是一堆數字而已,最多是知道誰的糧食多,誰的糧食少。」

微微側轉過頭,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他俊逸挺秀的鼻梁,他一直有看讓她都羨慕不已的白哲皮膚,到了冬天那種白哲還透著一種瑩白的亮色,吹彈可破。

鸞鏡不知道她正在窺視自己,認真地開始為她講解起來,「各郡縣的數字和戶宮記載的庫存數量總數差了很大的斤數。你知道這又是為什麼嗎?」

「不知道。算帳的人算錯了?」她胡亂應著,眼楮盯著他鼻梁下薄薄的嘴唇,正泛著珠王一樣的光澤,她還記得那里溫溫軟軟的感覺。

「各郡縣的數字都是自己報上來的,每年一報,按說戶宮應該派人查察,但是戶宮的人這兩年都沒有做查證的工作,只是按照往年的數字預估一個大概,這才導致兩者的數字相差過大。」

「這麼說來,戶宮的人辦事太不嚴謹了,應該好好整頓一下他們才是。」她悄悄環住他的脖頸,柔聲說﹕「鏡,我愛你。」

她突然的表白讓還沉浸在公務中的他一怔,抬起頭,看到她滿是嬌羞的笑臉,隨即她竟大膽地主動吻上他的唇,學看第一次他吻她的樣子,深深汲取著他的溫度和體息。

他雖然有些詫異,但是沒有推拒,他環抱住她的月復後,將她向下一拉,拉倒在膝蓋上,俯回吻她。

原本掌控節奏的她,氣息一下子亂了套,不甘心地咬了他的舌尖一下,讓他負痛的松開了唇。

「沒良心的小東西,居然咬我。」鸞鏡好笑又好氣地按住她脖子,讓她動彈不得。

她嬌笑著,一手卻襲上他臉頰,喘著氣說﹕「鏡,你有沒有這樣親過別的女人?」

他的神情一肅,又詭笑著問﹕「很在意這個?」

她望著他的笑容,忽然發現自己總是不能清楚這些笑意背後的意義。「別和我東拉西扯。有,還是沒有?」她的神情也嚴肅起來。

他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外面冷不防傳來太監的聲音——

「公主,王爺,太子妃來了,要見王爺。」

兩個人急忙站起來,整理了一下有些皺亂的衣衫。

九歌不解地問﹕「她來找你做什麼?」

「為了太子身後的一些事吧。」鏡說﹕「你在這里等我就好,我去去就來。」

「不行,我要一起去。」她扯著他的衣角。

他回身笑問她,「你能保證不在她面前露出破綻嗎?雲初濃可是很聰明的人。」

這句話打消了九歌想尾隨的心。此時不宜公開她和鸞鏡的秘密,而雲初濃那雙睿智明亮的眼,的確讓她不能放心。

她看著他走出大門,又將房門緊緊關上,再低頭看到那一大堆待處置的公務,開始覺得頭疼。

鸞鏡走到大門口時,只見一輛馬車停在那里,車旁站著兩名宮女和兩名太監。

他上前一拱手,「見過太子妃。」

雲初濃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您是皇叔,我是晚輩,不必和我這樣客氣,我實在承受不起。打擾皇叔辦公了,我有要事找皇叔商量,請上車一敘。」

鸞鏡遲疑的婉拒,「太子妃,車廂狹小密閉,鸞鏡不便入內。」

但她的語氣很堅決,「外面的人是我的奴才,王爺還怕他們傳話給別人知道?或者王爺要我下車,另闢一屋再聊?」

「那……請恕鸞鏡放肆了。」他打開車門,上了車。

車門一關上後,一雙縴縴玉手狠狠地抓住他手腕,尖尖的指尖嵌入他手腕的肉里,讓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疼了?」她冷冷地看看他,「可你知道我這些天心里更疼嗎?」

鸞鏡緩緩抬起眼,這雙眼波中氰氦的霧氣甚至帶看一些詭異的妖魅,是他以往從未在人前展現的風情。

「太子妃,您現在是未亡人,請自重。」

他的話惹得雲初濃的手更深地掐進他的肉里,「讓我自重?!當初你讓我勸太子出征的時候,可不是這樣告誡我的。」

他微微笑道﹕「太子妃後悔了?」

她緊咬銀牙,惡狠狠地說﹕「是,我後悔了!我後悔當初不該听信你的花言巧語,勸太子出征,到如今,你有了新人忘舊人,丟棄我就如丟掉一雙臭鞋般無情!」

「太子妃,請注意您的用詞,不要侮辱到自己了。」

鸞鏡此時還保持著優雅從容,讓雲初濃看了更是鑽心的痛。當初,就是他這樣雲淡風清的笑容,在第一眼便牢牢抓住了她的心,讓即將成為太子妃的她,在婚前為另一個男人失了心、丟了魂。

「我要去告訴皇後娘娘,告訴前線的陛下,你正在勾引他們寶貝的九歌公主!你們叔佷,天理難容。」

鸞鏡聞言也不驚慌,只是微笑道﹕「那太子妃殿下寫給我的那些情意綿綿的書信,我是不是也該一並供出呢?」

「你!」雲初濃勃然大怒,「你早已算計好了,將我拖進來,想讓我身敗名裂,是不是?」

「太子妃,請您想清楚,當初是您主動接近我示好的,我並沒有刻意勾引您,不是嗎?而且,說到底,我從未對太子妃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又怎麼稱得上是算計呢?」

她梗著一口氣,好半天才冷笑道﹕「好,我說不過你,也做不過你。鸞鏡,但你不要以為你可以只手遮天,這鳳朝還輪不到你來當家作主,興風作浪。」

鸞鏡也沉吟片刻,然後幽幽一笑,「濃兒,看來你是真的生氣了。」

「不許再這樣叫我的名字。」她眼眶發酸,「把你的甜言蜜語說給九歌听去吧。」

「吃醋了?」他斜著眼楮笑道﹕「你吃醋的樣子還真是漂亮,難怪說你是鳳朝宮中的第一美女。」

「我是第一美女?那九歌呢?」她逼問他。

他想了想,依舊笑言,「她還是個孩子。」

「孩子?你是說,當她從女孩子變成女人之後,就無人可敵了吧?」雲初濃是個異常敏感聰明的人。「她早已不是孩子了,一個孩子,不會撲在一個男人的懷里,哭哭笑笑,抱著他,像抱著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眼神縹緲,仿佛回到那一天的假山旁。

「鸞鏡,你是個很可怕的男人。」她盯著他,一字一頓,「我不知道有誰可以看透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麼,但是很顯然,你把我們所有人都當做可以玩弄的棋子。」

他伸出手,勾住她的一只耳環柔聲說﹕「濃兒,這樣的我才讓你迷戀,不是嗎?」

雲初濃的身子一僵,沒有回答。

正如鸞鏡所預料的,這場兩國之戰的勝敗決定權不是在鳳朝這一方,還要看大氏國的決心,而顯然的,大氏國早已做了充足的準備,面臨這一戰。

當鳳朝的大軍抵達前線的時候,敵人已經擺開長長的陣形迎接。

戰事開始後一個月,依然沒有停戰的跡象,可後方已經亂成一團了。

主要是文臣武將兩派意見針鋒相對,文臣希望雙方議和,冤家宜解不宜結;武將則認為這事關國體,豈是說和就能和的?

就這樣內外交困了又一個月後,鳳皇終于決定退軍。

正如開戰時的決定權不僅只在其中一方一樣,撤軍的原因也很簡單,雙方大軍在膠著了兩個月後,發現彼此勢均力敵,想一口吃下對方是根本不可能的。兩軍繼續耗下去,只會把國力耗空。

恰逢賞月節將至,這是個舉家團圓的日子,兩國遂以此為借口,休兵停戰。

經過幾日的議和討論,雙方簽署停戰協議,開始撤軍。

今天是鳳皇返回皇城的大日子,本來九歌要去迎接,但是鳳皇吩咐下來,嚴令不要有任何迎接儀式,一切從簡,所以她留在戶宮,處理完一些緊要的事務後,才回宮等候父皇的歸來。沒想到一回宮就得到消息,鳳皇已經回來了。

她匆忙跑去鳳棲殿,殿外有幾名嬪妃神情焦慮的徘徊,見到她都像見到救星一樣,抓著她急忙請托,「九歌,快去幫我們看看陛下好不好?」

「你們自己怎麼不進去?」她不解地問。

嬪妃們嘆氣道﹕「陛下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寢殿里,說誰也不見。九歌,看來只能指望你了。」

九歌聞言抿了抿唇角,邁步推開殿門。

她沒有立刻走入,而是在門邊叫了聲,「父皇,兒臣來看您了。可以進來嗎?」

等了許久也沒有回應,她越想越不放心,就逞自走了進去。

鳳皇坐在里面一張桌案旁,面前擺著一面銅鏡,正怔怔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他一身甲胃還沒卸下,滿身的風塵讓他看來極為蕭瑟倦怠。

「父皇……」九歌站在他背後,又小聲叫了一句。

他這才幽幽開口,「九歌,父皇是真的老了。」

她的心頭一痛,跪了下來,「父皇不老。」

「以前朕一直以為自己還不老,結果今天朕才發現,鏡中的自己已是兩鬢斑白。」他失落地將銅鏡一下子摔翻在桌子上,聲音低沉蒼涼,「我曾經以為這一仗我會輕易取勝,沒想到最終是這樣一個結果。」

「父皇並沒有敗啊。」她安慰道。

鳳皇搖搖頭,「沒有勝,就是敗了。我鳳朝國土面積是大氏國的三倍,結果卻與大氏國打了平手,這不是敗是什麼?」

她垂著頭,「父皇,是孩兒無能,不能為父皇分憂。」

他苦笑的轉過身,扶起她,「九歌,與你無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兩個月糧草補給一直源源不斷,朕知道要做好這一切實在是難為你了。」

「那……是多虧有鸞鏡皇叔,他幫了兒臣許多。」

「嗯,看來鸞鏡是可以重用的。」鳳皇點了點頭,「以前朕一直擔心鸞鏡這個人會因為他父親的事情記恨朕,不敢過分親近,但是一路看下來,他對朕還算忠心,這份忠心比起別人更為難得。」

「父皇要重賞鸞鏡皇叔吧。」她趁機為鸞鏡討封。

他笑了笑,「戶宮以後就交給他打點好了。」

「這麼說來,兒臣可以功成身退了?」九歌嬌笑著,握住案皇的手。

鳳皇沉吟許久後,望定她,「九歌,戶宮的事情你是可以不管了,但要做到功成身退,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她不解的問。

久久的沉默之後,鳳皇凝視看女兒的眼,緩聲問她,「九歌,你知道朕當初為什麼要你管理戶宮嗎?」

「我起初不知道,後來鸞鏡皇叔跟我解釋過一些個中原由,這才有些明白的。」

「哦?鸞鏡說什麼了?」

「鸞鏡皇叔說,戶宮是個關系復雜的地方,極容易有貪污舞弊的案子,而我什麼都不懂、什麼人都不認識,管理起戶宮反而合適。」

鳳皇點頭,「這的確是朕的意思,沒想到鸞鏡都能想得明白。他告訴你了也好,因為朕還有後話要告訴你。

「九歌,管理戶宮這兩個月來,你應該將朝政看得更明白了,鳳朝雖然表面強大,然而實際有很多弊端漏洞亟待根除。朕是老了,下不了這個手,太子去世之後,朕更沒有這份心了,而你的其他幾個哥哥,朕看了這麼多年,都不是大才,朕只怕鳳朝會逐漸衰落,再過二十年,就徹底不是大氏國的對手。」

九歌一驚,急忙說道﹕「父皇千萬別這麼想,您春秋鼎盛,幾位哥哥也都有雄才大略……」

「行了,孩子,這些話讓給外面那些喜歡歌功頌德的文臣們去說吧,朕听了幾十年早就听膩了。朕現在和你說這些,是有個心里話要告訴你,這件事,不能說給別人听,連你母後,朕都還沒有和她商量過。」

「什麼事?」她隱隱覺得不安。

鳳皇緊緊抓住她的手,認真而嚴肅地說﹕「九歌,如果鳳朝交給你,你能治理好它嗎?」

血色一下子從她臉上褪盡,手指都變得冰涼。她以為自己听錯了,結結巴巴地說﹕「父、父皇,您怎麼會突然有這種古怪的想法?」

「南黎王子曾經和朕說起過,在他們那邊有個西涼女國,世代都是女人統治,而國力卻可與戰國東野抗衡。中原也有武氏女帝臨朝,開創基業,相比之下,為何我們鳳朝不可以有一個女皇帝呢?」

「可是兒臣……兒臣怎麼可能有這個本事?」

「你有」鳳皇肯定的說。「你雖然是個女孩兒,卻比男人還要勇敢堅強,所有皇子中,你的底子最清白,沒有被任何權欲浸染,正好可以幫你整頓朝綱,開創一個新的格局。」

九歌還是木木呆呆的,「父皇,您……一定是從戰場必來,累到了才與兒臣說這些玩笑話……兒臣,我……

鳳皇看到她躲躲閃閃的樣子,很是失望,摔開她的手,皺著眉道﹕「看來朕誰也指望不上,罷了,這就是朕的命!你走吧,朕現在不想再見任何人。

九歌被他的力道揮退得倒走了幾步,想要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的心緒非常亂,想想,先離開也好。一出了寢殿,外面一干嬪妃團團拉住她,追問鳳皇說了什麼,她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那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很孤獨,因為父皇和她說的事情,她沒辦法和幾位哥哥討論,也不敢和母後說,她唯一可以商量的人,只剩一個——鸞鏡。

但是鸞鏡並不孤獨。

清心苑中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讓九歌沒有想到的人——雲初濃。

當她來到門口時,沒有讓守衛通報,而是獨自走了進去,所以看到嫂子和鸞鏡相對而站,且嫂子還一臉憂傷地對著他隅隅私語時,她呆住了。

一種極度不安的情緒佔滿她的心頭,雖然她沒听到兩人說了什麼,但本能告訴她,雲初濃和鸞鏡的關系絕不像她之前所認為的那麼簡單。

她想抽身離開,但是轉念一想又留了下來,倚靠著圓圓的月亮門,提高聲音,用懶洋洋的腔調說﹕「哎喲,真是沒想到,皇叔這里來了貴客,看來我來得實在是太不湊巧了。」

她眼露精光地盯著兩人,看到雲初濃的臉色明顯變了,而鸞鏡卻依舊坦然平靜,看不出一絲異樣。

「九歌,你不是去接陛下了嗎?」他淡淡地開口。

「我已經見到父皇了。嫂子,你不要去見見父皇嗎?」她的聲音一冷,「父皇畢竟是為了大哥才發兵的,你難道不該去謝恩嗎?」

雲初濃一低頭,「是啊,我是該去了。」

她匆匆向外走去,和九歌擦身而過的時候,兩個女人的目光電光石火般一擦,一瞬間,九歌什麼都明白了。

待她出了門,屋里只剩他們兩人後,九歌牙根咬得緊緊,滿懷妒意道﹕「原來……你們交情這麼深。」

鸞鏡微笑著走過來,「太子妃和我能有什麼交情?她不過是來還書,順便聊聊。」

「順便?」她冷笑道﹕「一個「順便」能把眼淚都順便出來?別以為她眼角的淚痕我沒有看到。鏡,我大哥尸骨還未寒呢。」

他伸手緊握住她的雙肩,「你以為我和她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你自己心里清楚。」她憤而想要甩月兌他的手。

但看起來文弱的他居然將她箍得很緊,她掙疼了雙臂,也沒能掙開。

「鸞鏡皇叔!請放開我!」她憤怒地大聲道。

他望著她的目光很執著熱烈,雙臂一用力,將她圈進他懷中,俯頭吻向她的唇。她拚命掙扎,左躲右閃,最終被他按住綁腦勺得了逞。但她也不是好惹的,重重一口咬到他的唇上,讓他負痛不得不松開了手。

她向後一退,看到他皺著眉,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痕。

「九歌,你簡直是一只小老虎,居然下得了這樣的狠手?」

「你自找的!她揚起頭。「我生平最恨被人背叛、被人耍,結果你居然敢背著我勾引我大嫂,還將我玩弄干股掌之間。鸞鏡皇叔,你以為我是好騙的嗎?」

鸞鏡望著她,默然片刻後,忽然將她一下子打橫抱了起來,反身走進內房。

九歌一邊瞪喘,一邊叫道﹕「放我下來!你干什麼?」

他將她抱到房里,丟到床上,在她還沒來得及坐起的時候,他一下子壓到她身上,捏住她的下額,迫使彼此在毫厘間四目相對。

她咬牙威脅,「鸞鏡皇叔,你要是敢對我做出什麼逾矩之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我會讓你後侮的。」

他卻柔聲笑說﹕「九歌,我不怕背上什麼千古罪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同樣的事情,我沒有對雲初濃做過。」

說完,不等她回應,他的舌尖一下子探入她唇中,帶著血腥的味道席卷她的大腦。

她用雙手抵在他胸前,想隔開兩人的距離,但是她兩手卻被他拉開,按在她身體的兩側,動彈不得。

他的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火熱纏綿到了極點,讓她所有的憤怒一點一點地被燒融掉,只剩下本能的反應。

申吟聲一波波響起,彼此的衣物也被他靈巧的手指一一卸掉。她感覺到他的手指探索著自己未經人事的身體,羞澀和緊張都在這一瞬間喚醒了她的神智,但這份清醒只是片刻,因為下一刻,她被一種極度的痛佔滿所有的思緒。

她久居宮中,也曾听一些上了歲數的宮女在沒人的地方閑聊起男女之事,但是偷听來的只字片語,怎比得上此刻真實接觸後的感覺來得震撼?

最初的羞澀和疼痛過後,九歌不得不承認,她愛死了這種激情的奇妙滋昧,愛死了被他擁著、愛著,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兩人的感覺。

幾番欲海沉浮之後,她和他才終于找到平靜呼吸的頻率。

鸞鏡將一床薄被裹在她身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唇辦,「小東西,現在你明白了嗎?」

她睜看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直視著他,目光清亮,「知道你是我的了。」

他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這種話該是男人對女人說吧?」

「不,從今以後,這句話是女人對男人說。」她從被褥里騰出一只手,像他習慣握住她下額的樣子,托住了他的下巴,「如果我做了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的專寵,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覬覦。」

他的笑容忽然凝住,敏銳地追問﹕「是不是陛下和你說了什麼?」

「你猜到了?」她眯起眼,「鏡皇叔,你好像很有本事提前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到底比你大幾歲。」他躺在她的身側,閉上眼,「讓我猜猜,陛下該不是將整個鳳朝江山都托付給你了吧?」

九歌不由得為之震驚,「你是諸葛孔明轉世嗎?」

「這不難猜,因為他已經在許多地方流露出這個意思,只是你沒有察覺而已。」

一陣安靜後,他再問道﹕「那麼,你答應了嗎?」

「你這麼神機妙算,應該能猜得到我的回答吧?」她故意不說答案。

他笑了笑,「你大概是被嚇得跑來找我吧?」

她完全被震住了,他對她居然可以看透到如此地步?!

餅了片刻,她又笑了。「你猜對了一半,我的確被父皇嚇到了,我不信我能做鳳朝的第一女皇,所以被嚇跑了,不過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哦?為什麼?」

「因為你。」

鸞鏡睜開眼,「因為我?」

「只有我做了女皇,你才可以真的和我在一起,完完全全地屬于我。」九歌半撐起身,換成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吻住他的唇。

他一邊回應著她,一邊悠悠的笑了。

她察覺到他唇角的弧度彎起,皺看眉問﹕「你笑什麼?你以為我做不到?」

「不,我只是在想,九歌女皇的鳳朝該是什麼樣子?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變成你的「男寵」。」

她冷冷的,又帶著一絲得意的笑,「你會知道的,你很快就能看到。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對,我不是讓你做我的男寵,而是做我的皇夫。我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誰也休想拆散我們,無論是雲初濃、父皇、母後,還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須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鏡,你會背叛我嗎?」

他一笑,反問道﹕「你不知道我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嗎?」

她又皺起眉,「我不喜歡听這種含混不清的答案。」

他再度苦笑,「我都是你的人了,你還讓我說什麼?」

「我只要你回答我剛才問的那句話。」

鸞鏡再度眯起眼,仿佛沉寂了幾百上千年那麼久,他幽幽回答,「我不會做任何傷害你的事情。」

九歌深吸一口氣,伏倒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的心跳。一聲,兩聲,三聲……沉沉的,如遠古的敲擊傳來,沉穩,堅定,節奏始終如一。

于是她心滿意足地閉上雙眼。

她相信,明天天亮之後,她會有個全新的開始。

為了做一個女皇而努力,為了做一個配得上他的女人而努力,為了兩個人不能動搖的未來而努力。

「鏡,我愛你。」說完這句話,她听到他的心跳亂了幾個拍子,于是她抬起頭,笑望著他,「怎麼?又不是頭一次听我說這句話。」

「總怕你分不清愛和迷戀的區別。」

「嗯?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有,很大的區別。」他輕吁一口氣,「以後你見得多了,就會知道了。現在,我不知道該怎樣解釋給你听。

「我不用听,因為我只要你知道我愛你,就夠了。」

她的笑容如窗外的月光般明麗,那份驕傲的自信卻如陽光一樣燦爛,讓他惑于她的光芒,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她說她愛他。這世上只有她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真奇怪,跨過漫長的路途,經過無數的風雨,居然有個人,在這里,等待著他,對他說,她愛他,說得這樣真誠,不容置疑,這樣……撼動人心。

他不想傷她的心。

不能背叛她呵,不能背叛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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