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姬 第六章
作者︰子容

一大早,梅水靈就在膳房忙碌著。從前在家時她不曾進入過膳房,所以不知道原來膳房里有這麼多活兒要做。

這會見她正努力地朝為了吹氣,可是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里的火苗仍是無法旺盛,她有絲氣餒地輕拍酸疼的臉頰,望著?火無奈地嘆著氣。要是知道自己有一天要上膳房,當初在家時她就該好好地向廚子們多學學。

「喂,新來的丫頭,火升得怎樣了?」廚房師傅一踏進膳房見著陌生的背影便大嗓門地吆喝著。

梅水靈應聲回頭,有些靦腆地笑笑,「這火還沒有好呢,必須再等會兒。」

大廚一見她整張臉、整雙手幾乎全成了黑炭,便知這新手做不來膳房的活兒,于是大聲喝道︰「是誰派你來的?叫來了一個生手,要我怎麼干活?」

「對不起,是我主動提出要和萍兒交換的,卻沒想到會把這兒弄得一團糟,真是抱歉。」

梅水靈彎身對大廚深深致歉,這動作倒教大廚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真是個怪人,這里的工作是粗活沒人想干的,居然還有人主動要來上工,這可新鮮了!」他嘴里邊咕噥著,又接下她未完成的工作,三兩下便把火給點著了。

他一轉身,瞧她還站在原地不動,一揮手,「去、去、去,把臉給洗干淨,過來幫我切菜。」

「是。」梅水靈面露喜色地跑開。

掬起一把水潑向髒污的臉龐,她開心地笑了。

昨夜,冷如星說不想再看見她,她好害怕他會再把她送回楊國忠那里,一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所幸今早她與膳房里的丫頭萍兒相遇,突然靈機一動要了這活兒;他身為一個主子,是怎麼也不會來到膳房,而她在這兒既不會惹他生氣,又能照顧到他的飲食,這不是一舉兩得的好方法嗎?

洗好了臉,心情也跟著輕松愉快許多,她抬頭對著樹梢的鳥兒展露一個微笑。

突然全身打了個寒顫,這冬天的清晨可真冷哩!她摩擦著濕冷的雙手,呵了一口熱氣,再對自己鼓舞的一笑,情緒高昂地回身準備去幫忙切菜。

「快、快、快,洗把臉也能耗這麼多時間,你沒瞧見還有這麼多活沒做嗎?」廚子一見來人便吆喝著,壓根兒沒注意到來人的長相。

「是、是,那我該做些什麼好呢?」梅水靈看著廚子緊張的模樣也跟著緊張起來。

「你就先把這些菜切一切。」

「哦,好的。」

刀子一拿手上,她才發覺刀子好重呀!

懊怎麼切呢?望著眼前這一大堆青菜,她不知該從何下手才好。

只見她面色凝重地雙手往刀柄一握,努力地就往那堆青菜砍去。

「你這是在干什麼?」

大廚一聲大吼,她整個人驚慌地彈跳起來,手一滑,刀子就這麼往地下落去……廚子見狀,動作迅速地伸手將她攔腰抱起,但刀子落下時,仍是劃傷了她的膝蓋。

「哎呀!瞧你這是干什麼?啊……」

這時大廚才瞧清楚梅水靈的面容,他抱著她張口結舌……怎麼會、怎麼會讓這麼美麗的姑娘來這種地方干活?

驚艷過後,他刻不容緩的抱著她奔出膳房。

「快、快,快來人啊!有人受傷了!」

楊子茜原本正在花園里尋找梅水靈,突然听到有人這麼大聲呼喝,也趕緊跑過去湊熱鬧,一見大廚懷抱中受傷的人兒,那人竟然就是她在找的梅水靈。

「水靈,這是怎麼回事,是誰把你給砍傷?」

見梅水靈因疼痛而顯得蒼白的臉,看得楊子茜心疼不已。

「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不關其他人的事。」梅水靈咬著唇忍著痛說。

「是呀、是呀!這位姑娘一大早就來廚房干活,沒想到刀子拿上了手就出事了。」大廚擦著額上的冷汗解釋著,他就是再笨,也看得出來這姑娘絕不會是一個婢女,這會兒若不忙著撇清,待會兒可就糟了!

楊子茜柳眉一蹙,將她抱了過來,推開圍觀的眾人直奔進房。「全杵在這做什麼?快找大夫來呀!」

懊死的大師兄,竟然要這麼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去干廚房的活?看我待會兒不找他算帳才怪!

***

「辰皓,這回出谷師父給了你們什麼任務?」冷如星直截了當地問,優閑地擦拭著他的長劍。

「呃,這……大師兄……師父要咱們來看看大師兄和二師兄過得可好?」辰皓吁了一口氣,看來他還不笨嘛。

「亞紀?他也下山了嗎?」冷如星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他︰「咦!怎麼,大師兄不知道嗎?二師兄在大師兄離開不久後,就領命出谷了。」

辰皓一時口快,說溜了嘴。

「哦!師父派了什麼任務給他?」

「哎呀!真是嘴笨。」辰皓咕噥著,一臉挫敗樣。

「說吧!師父他老人家都說些什麼?」

「這可是大師兄要我說的哦!」

「說吧。」

「師父說……」展皓故意咳了咳裝作老聲道︰「去、去、去,去看看那個兔崽子都在干些什麼?那個楞小子現在整個腦袋全沒用啦,這楊國忠與安祿山全是混帳,投靠楊國忠,那他與安祿山有何差別?

他啊,是在助紂?虐,早忘了他爹娘到底是為什麼死的,一顆心全教仇恨給蒙住,看他以後怎麼對他爹娘交代!還不趁他尚未闖下禍事前,趕快把他給找回來。真是丟臉死了,收了這麼一個兔崽子!」

冷如星面色凝重地听完,唇角漾開一個好看的笑容。這麼說來,這陣子暗地里搗毀楊國忠羽翼的便是亞紀。

亞紀行事一向謹慎,他沒有直接找上他,是因明白他的仇恨未解絕不罷手的堅定意念,因而暗地里削減楊國忠的氣勢;這一來一往間,使得楊國忠與安祿山誰也沾不上好處。

「好個亞紀,真不愧?我兄弟!」冷如星贊道。

「呃?」辰皓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大師兄在講些什麼啊?

驀地,砰的一聲,門被撞開來,氣沖沖跑進來的楊子茵一見人就罵道︰「大師兄,你真的變了!原本師父說時,我還不太願意相信,當他老人家又在說瘋話,可這會兒是我自個兒瞧見,總不會錯吧?你……你真是個沒心沒肝的大壞蛋!」

「喂!瘋丫頭,瞧你說些什麼話?還不快給我閉嘴!」辰皓趕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出更難听的話來。他們五個師兄妹,感情一向好得很,真不知這瘋丫頭吃錯什麼藥,今天居然說起這話來。

「茜兒,大師兄做錯什麼事嗎?」冷如星听她亂罵一通倒也不惱,好整以暇地走近她輕撫她的發,就如同一位關愛妹妹的兄長般,縱容她的嬌氣。

楊子茜甩開他的手,怒道︰「還記得我昨天撞見的仙女嗎?叫水靈的那個。」

辰皓猛點著頭,提起仙女連他的興致也來了。

冷如星寒著一張臉,冷聲問︰「她又怎為了?」

「記得是不?昨天我一听見她是個婢女,我就覺得好可惜,那樣美麗的姑娘,怎麼會是個婢女?不過當個婢女倒也算了,你居然要人家到膳房去工作,她那麼嬌弱哪拿得起大刀,瞧,現在不就被刀子給砍傷……哦,好痛!」突然被抓住手腕,楊子茵倏地驚呼一聲。

「她人在哪里?」

冷如星一張臉比寒冰更冷,嚇得楊子茜連喊痛的勇氣都沒有。

「在……她房里。」

冷如星甩開楊子茜的手,迅速向梅水靈的房里走去。「全都不許過來!」留下話後,便見不著他的人影。

楊子茜揉著疼痛的手腕,咕噥道︰「大師兄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辰皓走過來,點一下她的頭,「你笨啊!看不出來咱們大師兄喜歡人家嗎?」

「是嗎?」

原來大師兄連喜歡一個人時,也是冰寒的?

***

梅水靈一夜未眠,又因疼痛所以在大夫裹好傷口後,便沉沉睡下,以至于錯過冷如星來到她房里時的一臉擔憂神情。

他走近床沿,緊蹙眉頭地盯著床榻上面容蒼白的梅水靈,她身上已經換上干淨的衣服,但裹在膝蓋上頭的白布條仍滲出血?。

他伸手緩緩地觸模著她的傷口處,指下的嬌軀因疼痛而無意識地微微瑟縮。他氣怒地額上青筋暴起,她到底想要怎樣?

下廚?她竟然能想到以這種方式折騰自己?

她若以為這樣他便會心軟、會放了她,那麼她是在做夢!

他絕不會罷手,絕不!

他的手不知不覺地又來到她縴細的頸項,瞪視著那賽雪如絲一般誘人的肌膚,心里泛起澎湃的怒氣與難以分辨的心疼。

緩緩地解開她的衣襟,觸模著她胸前的玉佩,然後將整個臉頰貼臥在她的身上,極喜愛這種冰涼的觸感以及那淡淡的清香。

「啊!你做什……」她低喊了聲,因為有人的踫觸驚醒過來,待發覺抬起臉龐的人是他時,她驚懼地閉上了嘴。

她漲紅著臉,低下頭去。「是你,你怎麼來了?」

他不是不願再見到她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房內?

冷如星注視著她絞著雙手、又羞又急的神情,心中一動,擁住了她。

「為什麼要折騰自己?」他的手往下移,覆在她的膝蓋上頭,「還痛嗎?大夫怎麼說?」

梅水靈激動地凝視著他,不會是她听錯了吧?怎麼覺得他的語氣中滿含著寵溺之情?

「我……不痛,只是一點小傷罷了!」她膽怯地再望他一眼,悄聲問︰「你不氣我了嗎?」

冷如星凝視著她精致的五官,種種矛盾的情結在心底翻攪、五味雜陳。倏地,他抓住她縴細的柔荑,欺身問︰「你是故意讓自己受傷,是吧?你以為我會心疼你,因而放了你?」

「我沒……」

「住口!你現在就給我听好,我不會這麼簡單的放過你,別忘了,你梅家與我結下的是不共戴天之仇,只要你一天姓梅,就一天也別想有好日子過,听懂了沒?」

他咆哮著,只是不知這番話究竟是在說給她听,亦或是提醒自己?

梅水靈霎時眼眶又涌起水霧,不共戴天之仇,她如何償還得起?

繼而,她思及若有一天他尋上爹爹,當他們正面交鋒時,她該如何?驚懼的畫面浮上腦海,揮之不去。

她驚吼地大叫一聲︰「啊!別殺我爹!」

他嘴角泛起鷙冷的笑,非常滿意因他的話所帶來的效果,他攫起她的下頷,低語道︰「你放心,要他的命易如反掌,可是我有更多磨人的方式想和他玩玩,他不會這麼快就斃命!」

說著,他給了她一個邪魅的笑容後,起身欲離去。

「傷好了後,就直接到我房里來服侍我,哪兒也別想去!」

她一雙圓睜的眼直到他離去還無法自驚駭中收回!他……好可怕!

他究竟想如何對付她爹爹?

***

冷如星自腰間取出一張泛黃的字條,字條上除了斑斑的干涸血?外還有當年的黃土遺留在上頭,而字條上的內容是安祿山意圖篡謀的證據。

這是當年阿爹臨終前交給他的信物之一,上頭淌的血正是阿爹當日所留下的。當年阿爹要他帶著它千里迢迢地投奔梅常顥,卻沒料到因而讓他發現阿爹視如親兄弟的知己,竟然是殺害冷家的幫凶!

實?可恨!

他咬牙切齒地捏握著那張字條,其實他只要把這張字條交給楊國忠,有了這個鐵證,楊國忠便可上奏皇上,直接取下安祿山以及梅常顥的狗腦袋,用不著他現在一步一步的設計。

但是他絕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們,他要讓他們知道他的存在以及他的報復意圖;他要他們鎮日生活在擔憂駭怕之中,他極喜愛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喜歡看人在垂死邊緣所做的掙扎,那會比一下子取走他們的性命來得有趣多了……可是在他周密的復仇計劃之中,唯獨漏了梅水靈這個擾亂大局的棋子。

梅水靈,這個令他恨之入骨,又……想著,他一拳擊向石柱,他瘋了嗎?

她當然也是他復仇的一份子,他怎麼可以懷疑?

突地,門外一聲嘆息像是附和著他的思緒般。

「誰在外頭?」冷如星快迅地將字條收起。

他低沉威儀的聲音由門內傳來,嚇著在門口躕踟不前的梅水靈。

「是我。」嬌柔的嗓音回答。

他濃眉一挑,她傷口好了嗎?可以行走了?

「進來。」

梅水靈低著頭,默默地走進他的房中,沒敢抬頭去注視他那灼熱的視線,只是靜靜地將手中端的菜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人來了,為什麼不進來?」他問,盯著她瘦了許多的臉龐,心有一下沒一下的抽痛著,好幾日沒見她了吧?看來她仍是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

「我不確定你願不願意見我。」她低聲說著,听來有幾分委屈。

「過來。」他朝仍立于桌邊的梅水靈喚著。

梅水靈低著頭,蓮步輕移地朝他走過去,走近他時,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抬起頭來。」

她怯怯地依言抬頭,不語。

「你總是那麼怕我。」他問。

怕他?

是呵!從何時起,她開始怕他?怕他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以前他不是這樣的,至少她認為他不該是這般的性子。她想,他是讓長期壓抑的仇恨給侵蝕原本的和善,好可憐!

下意識地她抬起手觸上他的臉頰,就如同他常有的舉動般,心憐地感受他所受的苦。

他瞪視著她的動作;她這是在做什麼?

抓住她的手,怒瞪著她。「你在誘惑我嗎?我喜歡女人直接月兌衣上床!」她駭退一步,眼底有著不舍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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