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夫君一般壞 第六章
作者︰圓悅

一大清早,陋巷深處就傳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

通寶看見自家主子在屋頂的瓦片上爬來爬去,腳下還不時踩陷幾根已經腐朽的屋椽,不由看得膽顫心驚。

「爺,您可要小心啊!」

「沒事。」渡易嘴里含著好幾根粗釘子,含糊的道︰「是這里嗎?」

「對,就是這里……啊!那里也有個洞,還有……」通寶興奮的指點著。

辦臂好酸哪!

才揮了幾下手,他就覺得手酸、肩酸,腰酸,腿酸……甚至連眼楮、都在酸。

唉∼∼擦地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看看那些煥然一新的門窗桌椅,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通寶一會兒搖頭嘆氣,一會兒面露微笑。

「叮叮當當……」隨著一聲又一聲的敲擊聲,屋頂那些大小窟窿都消失不見了。

「呼∼∼」凌易直起酸痛的腰,擦擦額角的汗。看著那被補得亂七八糟,但總算不會再漏雨的屋頂,被曬得通紅的臉終于露出欣慰的笑。

「嘖嘖!凌大哥去了趟江南,還真是學了不少手藝呢!」驀的傳來拍掌聲,一個錦衣男人走進了他們的視線。

「裴安陽,你來做什麼?」凌易目光一冷。

「做什麼?當然是來拜訪我的好兄弟、好搭檔啦!幾個月不見,你怎麼將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啊?」裴安陽裝模作樣的拍拍身上的灰塵。

凌易不理會他的話。

「住這破爛屋子實在是委屈了凌大哥,做兄弟的我看得好生心痛啊!」裴安陽故作關心的說︰「唉∼∼你這生意到底是怎麼做的,竟住回到這陋巷里來?」

「你別假惺惺了,這還不都是被你逼的嗎?」通寶氣不過的叱責道。

「哦?我怎麼逼你們了?全京城人都知道,我裴安陽可是循規蹈矩的商人,從來不沾犯法的事!」裴安陽輕搖折扇,囂張的道。

「你這騙子侵吞了我家爺的財產,居然還敢如此大言不慚!老天真是沒長眼啊--」通寶氣得只差沒指著他的鼻子罵。

「凌大哥,你家小廝誣蠛我的話你可都听見了?」

「誣蠛?!」通寶氣得差點沒昏過去。

「當然了,誣良為盜不是誣蔑又是什麼?」裴安陽態度悠閑。

「你、你……」論起口才,通寶哪是裴安陽的對手,他越想爭辯,就越說不出話來,最後竟連脖子都漲紅了。

「閉上嘴巴!」凌易叱責。

「可是……」通寶還想抗辯,卻遭到自家主子的瞪視,只得悻悻然閉上嘴。

「喲∼∼多日不見,淺大哥變得更加能伸能縮了嘛!」裴安陽嘲諷道。

「有什麼事快說,別淨說那些。」凌易失去了耐性。

「哦!瞧我這記性,生意做太大就是這點不好,不是重要的事情總是記不住。」裴安陽故作懊惱的拍拍腦門于。

「對,有屁快放!」通寶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忙不迭的加上一句。

「好好保住你擁有的。」裴安陽丟下一句就往外走去。

「你--」把話說清楚啊!通寶才開口,就見主人如刀的冷眸射來,他不禁打了個寒噤,忙低下頭去。

裴安陽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身後,凌易的眼眸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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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染正想進屋,卻被從里面出來的人撞上,往後跟艙了下,手里抱著的東西也掉落一地。

「抱歉,妳是--嫂夫人吧?」裴安陽稍微想了想就明白她的身分了。

「你……是易哥的朋友嗎?」她猶豫了下才道。

「易哥?」裴安陽玩味的看著她清秀的臉龐,看得她窘迫異常,久久才丟出一句,「算是吧!」

算是,這是什麼答案啊?紫染一怔。

「妳的易哥一直對妳念念不忘,找妳找得很辛苦啊!」裴安陽的眼神很詭異。

「念念不忘……」她的雙頰泛起一抹紅暈。

「是啊!不過付出的代價嘛……好像也挺大的。」裴安陽故意打量一下傾頹破敗的院落。

「代價?」剛才還紅撲撲的俏臉,頓時變得蒼白。

「是啊!妳該不會以為他原本就這麼落魄吧?呵呵……」裴安陽笑得囂張,「好事多磨啊--他可是差一點就成為京城第一大商人了。」

「他……」雖然知道他必然出身富貴,卻從沒想過他竟曾如此的顯赫。

「染兒,妳過來!」驀的,身後傳來凌易的聲音。他在里面听見紫染和裴安陽的對話,怕她會吃虧,趕緊出來。

「我……」這近一個月的相處,她還沒看見他如此失態過。在她的印象中,他是一個即使失去所有,也能傲然面對的男人。

「你別听他胡說八道!快,來我這里。」看出她的猶豫,凌易張開雙臂道。

「告訴我,你為我付出了什麼代價?」他張開的雙臂讓她想到昨夜那溫暖她的寬大懷抱,可她更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啊!

「是啊∼∼快說啊!」裴安陽推波助瀾。

「裴安陽,染兒是我的娘子,我警告你少在她面前胡說八道。」他冷著臉低叱。

「我胡說八道?哈哈哈哈……」裴安陽大笑。

「裴爺,你能告訴我真相嗎?」紫染轉向裴安陽,柔聲請求。

「呵!如果不是為了妳,他又怎麼會給我機會,讓我抓到他的把柄呢?呵呵呵呵……」裴安陽抬起她的下顎,湊到她耳畔道。

「你……」紫染驚愕,本能的想擺月兌他的控制。

「是啊!我就是妳所謂的壞個--那個侵佔了朋友財產的無恥之徒。」因為用力,他的指甲嵌進她柔女敕的肌膚里。

她疼得蹙起秀眉。

「放開我娘子!」一只大手亦抓住了裴安陽的,凌易沉聲命令。

「哦!已經是娘子了啊?凌大哥,你的手腳還是如往常的快嘛!」裴安陽一臉玩味的笑。

「哼!」酸易輕哼。

終于,裴安陽先放棄了。

「很痛嗎?」那只仍沾著屋頂青苔的大手,憐惜的撫過她下顎的紅印。

「不痛。」她疼得瑟縮了下,卻仍勇敢的搖搖頭,

「傻瓜。」凌易張開雙臂將她緊緊的護在懷里。

「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才會……」紫染放松自己,投入那個讓她覺得安全的懷抱。

「不關妳的事。」他在她頭頂嘆息一聲。

「可是……」

「真的不關妳的事,是我……」太貪心。見她還想說些什麼,凌易探手掩住她的嘴。

「謝謝你不怪我。」紫染踮起腳尖,在他耳畔輕道。

「兩位,好好享受這最後悠閑的一刻吧!呵呵……」裴安陽撂下一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凌易听出他話中有話,遂質問。

「什麼意思你馬上就會知道,哈哈……」裴安陽並不理會他的質問,只是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隨後,他笑著離開這破敗不堪的地方,出門時還不忘替他們掩上大門。

「馬上?」他的劍眉皺了又皺。

「易哥,不會再出什麼事吧?」紫染更擔心了。

「還能再出什麼事呢?」渡易忍不住失笑。他自問現在已是身無常財了,應該沒有值得別人覬覦的東西才是。

「可……」想起裴安陽篤定的表情,她仍心有余悸。

「那些料子都賣完了?」見她的小臉煩惱的皺起,他趕緊轉移話題。

「那些料子?呃--天哪!」紫染這才想起剛才掉在地上的那些東西,趕緊掙開他的懷抱,俯身去撿拾。

「我來幫妳。」凌易亦俯去。

兩人不約而同的伸手去撿同一件東西,白皙小手才剛抓住,古銅色的大手隨即覆蓋上去。他的掌心有些粗糙,蹭著她的手背一陣酥麻,而他的影子亦整個籠罩住她。

靶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熱度,紫染雙頰不由變得火熱,身子有些酥軟。

察覺到她的變化,凌易的嘴角浮現一抹輕笑。

「染兒……」他輕喚。

「什麼……」她抬起頭,望進他那雙閃爍著奇異火焰的虎眸。

「謝謝妳。」

「謝我?」她大睜的水眸里掠過一絲不解。

「嗯,謝謝妳願意跟我來京城、謝謝妳沒有離我而去、謝謝妳……」凌易頷首。

「傻瓜,我們是夫妻啊!」她的小臉暈紅了,卻仍勇敢的說出自己的心聲。

她是個傳統女人,只知道既然嫁進了凌家,那他就是她的良人、她的天地、她的全部了。

「是啊!我們是夫妻……」

凌易自認並不是柳下惠,真君子,也曾有過不少逢場作戲的時候,可是他的心里很明白,那些所謂的紅顏知己沒有一個能像她這樣,即使貧賤亦能不棄不離。

「染兒,娶到妳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心神激蕩之下,他俯下頭將薄唇印上了她的。

她的嘴唇軟軟的,唇齒間帶著屬于她的獨特芬芳,凌易原只想淺嘗即止,後來卻忍不住想要攫取包多。

「唔……」她嚇了一跳。

他的靈舌趁此良機竄進她的雙唇,勾挑著那羞怯的丁香小舌,輾轉吸吮,邀她共舞。

「別……唔……」她整張臉紅得像要燃燒起來似的,十根指頭糾結在一起,扯皺了他的衣裳。

「我喜歡妳。」他的氣息微亂,大手在她背上又揉又搓,像要將她整個人揉進他的骨血里去。

「可是……」她的眼神羞澀,櫻唇呈現出被「蹂躪」後的紅腫。

「別拒絕我,我們是夫妻啊……」凌易貼在她耳畔輕道。

「夫妻……」她心中的防線被這兩個字擊潰了,她張開雙臂反抱住他,不再推卻。

狂喜之下,他收緊一雙鐵臂。

「染兒……」

「易哥……」

雙眸對視,兩人的眼里只有彼此,耳朵只听得見對方的聲音,的氣息開始彌漫,誰也顧不了掉在地上的東西……

「爺,外面是怎麼回事?」驀的,他倆的耳邊炸開一個聲音。

「啊……」紫染嚇得驚跳起來,一張俏臉一陣紅、一陣白,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來做什麼?!」凌易面色鐵青。

「呃,外、外面真、真的有……」接觸到主子那殺人的目光,通寶哆嗦了下。

「就是這里!」

「大伙兒快過來啊!別讓人給跑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緊接著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出什麼事了嗎?

三人對望一眼,彼此眼里都有驚疑的神色。

「通寶,你去外面打听……」凌易下令。

通寶才正要答應,卻听見凌亂的腳步聲就停在門外,隔著一扇薄薄的門板,甚至能听見外面沉重的呼吸聲。

「人就在里面!」

「快,大伙兒快將這里圍起來。」

「圍起來、圍起來,可別讓人逃了!」

「砰」的一聲,大門被踢開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大群沖進大門。

看見掉在地上的東西被一雙雙大腳小腳輪流踐踏,紫染心痛得顫抖。

「別怕,一切有我。」感覺到她的顫抖,凌易還以為她被眼前的陣仗嚇到了。

「這是私人宅院,不可以亂闖……」收到凌易的眼神示意,通寶趕緊上前阻止,卻被重重推了下,身體搖搖晃晃的。

「還咱們的血汗錢來!」

「對,不還錢咱們今天就不走了!」

人群涌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每張嘴都在不停蠕動著,每雙手都激動的揮舞著。

「這是怎麼回事?」紫染被嚇到了,耳里都是「嗡嗡嗡嗡」的聲音。

「別怕!」他大手一攬將她護在自己身後。

「私、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你們還不趕緊出去?!」通寶鼓起勇氣高喊。

「咱們只想要回自己的工錢,犯什麼法了?」

「你、你們的工錢關我們什麼事啊?」這不是飛來橫禍嗎?通寶哭喪著瞼道。

「哼!你們這些大騙子還裝什麼蒜!」

「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今天終于堵上你了!吃人不吐骨的大奸商,還不還咱們的血汗錢來!」

「今天不給錢,咱們就和你們拚了!」

「對,咱們都被逼得活不下去了,干脆大家都別活了!」

為首的男人振臂一呼,霎時個個卷起袖子、群情激憤。

眼前的形勢一觸即發,凌易雖然有自保能力,卻無法保證身邊的兩人能在沖突中安然無恙。

「各位大概弄錯地方了吧!凌某人雖然不才,卻也不曾欠人錢財。」他走上前拱手道。

「弄錯?怎麼可能弄錯!那人明明告訴我們,凌記織染行的老板就在這里。」

為首的男人道。

「那人?」凌易心中隱隱有了譜。

「喂,你是不是凌記織染行的老板啊?如果不是,找老板來和我們說話!」為首的男人氣勢洶洶道。

「對,叫老板出來!」

群情沸騰。

「易哥,我們真的欠了他們錢嗎?」紫染睜大一雙美眸,輕聲問道。

「恐怕是真的。」凌易不禁苦笑。

他直到現在才明白,裴安陽放著凌記織染行不動,不是因為心存慈悲,更不是因為疏忽,而是因為這是渡記商號中唯一虧損的一家。

如今他只有兩個選擇︰要不就維護凌記的聲譽,讓這些人掏光他身上僅剩的錢;要不就徹底毀了凌記的聲譽。

凌易相信,無論他選擇哪種,都是裴安陽所樂見的,而他則將陷入山窮水盡的地步。

「你終于承認了!」為首的一把抓住凌易的衣襟,激動地道︰「仨兒啊!爹終于能要到錢了,你的病有救了!」

「娘,您終于能吃上一頓飯了,嗚嗚嗚……」

「快回去告訴你娘,不用去當褲子了,哈哈哈哈……」

現場沸騰起來,每個人都揮舞著手上的欠條,又哭又笑又叫又跳的。

「易哥,他們看起來好可憐呢!」紫染忍不住同情的道。

「夫人,一旦他們不可憐,我們就可憐了。」通寶可沒有被盲目的同情心沖昏頭,而是清楚的意識到此刻艱困的處境。

「他們真的好可憐喔∼∼易哥,你就幫幫他們吧……」她乞求的凝睇凌易。

「欠債的明明是織染行的掌櫃,憑什麼要咱們替他還錢啊?爺,您可千萬不能被同情心沖昏腦袋啊!」通寶趕緊出聲道。

「通寶,莫非你忘了這家織染行是誰的嗎?」凌易長嘆一聲。

「自然是--呃……」通寶的聲音消失了。

「既然是凌記的商號,自然和我月兌不了關系,是我自己識人不清,這爛攤子當然得由我來收拾了。」

「可是我們現在的處境也很困……」

「別再說了,馬上按數目將錢結給他們。」他大手一揮,示意這個話題就此打住。

「哦……」通寶只好照辦。

她還真沒有嫁錯人呢!望著他高大的身影,紫染忽然覺得自己嫁的這男人偉岸無比。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目光,凌易柔聲問道。

「你說娶到我是你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我卻覺得嫁給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她的眼眸溫柔如水。

「染兒……」他展臂抱住她。

「多虧爹替我們定了親,否則我怕會錯過了你。」紫染柔順的依偎在他懷里。

「嗯。」想起自己的謊言,凌易有些心虛。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開口,享受著喧鬧中的寧靜,那種心靈交流的醉人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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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錢不夠了,怎麼辦?」通寶哭喪著臉跑來。

「把這塊玉拿去當了,應該還能當個一,二百兩銀子。」凌易一向崇尚簡單,不喜歡帶配飾,身上唯一的飾物就只有這塊玉。

「可是……」通寶接過玉佩。

「這里還有些賣綢緞得來的錢。」一只素手從旁伸過來,掌心托著幾塊碎銀和一只精致的金鐲子。

凌易記得曾听她說過,這只金鐲子是她娘親留給她的遺物。

「這手鐲不能當,快拿回去!」凌易斷然拒絕。

「我們是夫妻啊!哪有你的玉佩可以當,我的手鐲卻不能當的道理?」金色陽光中,她笑靨如花,「再說,這里也是我家啊!我只是想幫我的夫君保住我們共同的家,難道這也有錯嗎?」

「染兒……」他的大手緊緊的握住她的小手。

「爺,到底怎麼辦啊?」通寶不知道該听誰的,而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伸手要錢的呢!他不得不開口打斷兩人執手相看的溫馨時刻。

「就照染兒說的,都拿去當吧!」凌易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夠的就將那輛馬車一起賣了。」

「是。」通寶應道,帶著一群人直奔當鋪而去。

「凌老板,你真是個好人。」為首的走了幾步,又折回道︰「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就讓人到夾板胡同找老趙好了。」

「嗯,謝謝你了。」他拱手,並不因為對方帶人來鬧事就失了禮數。

「走吧!大家都走吧!」

討債眾人終于心滿意足的走了,一度鬧烘烘的院落再度安靜下來。

「這下我可真的是一文不名了。」握緊掌中那雙溫暖的小手,凌易不禁苦笑。

「不,你永遠都不會一文不名。」紫染真心的道。

「為什麼?」

「因為我在這里看見了亮燦燦的金子。」她抽出右手按在他心房的位置,踮起腳尖將唇輕輕的印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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