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 第六章
作者︰于佳

雖然大胡子叔叔不在了,江南的長笛還是要繼續學下去的,半途而廢不是她的風格。

她已經習慣了早些到琴行,等著珊瑚輔導的學生走後再來教她。

琴行里還是一如既往地響徹著鋼琴聲,卻不再是大胡子叔叔的《離開》。

沒有《離開》了,他已經離開。

坐在一架空置的鋼琴前,她模仿著大胡子叔叔的曲調用一根手指按著簡單的音符,按來按去按不出一曲完整的《離開》,卻帶出了離別的傷感。

大黃受不了地將她從鋼琴上拉了下來,「我說你能不能別虐待我?我還想多活幾年呢!你的長笛已經吹得很好了,就別再把鋼琴彈得那麼棒行不行?」

「你這是夸我還是貶我?」江南比較想弄清楚這一點。

他卻不想告訴她,「看電視!看電視!琴行好端端地放著電視機不就是讓你這種無聊閑人沒事的時候找點東西來消遣嘛!咱們不要辜負了珊瑚的美意,趕緊看電視吧!」

隨便按了一個台,電視上出現的是長笛和鋼琴合奏的畫面。不用江南發火,大黃心知肚明地調了另一個台。這下更妙,居然是成曄參加新聞發布會的場景,他戴著一副墨鏡,掛著滿臉無聊的冷漠,身邊卻坐著一個熱情洋溢的小女人。

這小女人還真是熱情沒處發啊!一面夸獎著成曄一面積極向記者推銷手中這張音樂王牌,完全駕輕就熟的樣子——他們很熟嗎?

「這女人到底是誰?她憑什麼扶著成曄的肩膀?」

「成曄復出後的策劃人,好像叫司空空吧!」

珊瑚交叉著雙手,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現在成曄是商品,連同著他的音樂也是商品,坐在他旁邊的是買家,既要負責商品的包裝,又要將商品賣個好價錢,他們之間當然要建立起濃厚又親密的合作關系嘍!這很正常。」

她似乎很懂的樣子,江南就不懂了,「珊瑚,你也曾是成曄音樂工作室的成員嗎?要不你怎麼那麼清楚整個過程?」

珊瑚坐下來,交叉著雙腿,更無聊了,「我不是,不過我姐是,我跟著她學長笛,想開這家琴行,所以我很清楚。」

珊瑚的師父?那不就是江南的祖師爺了嘛!「你姐是……」

「琉璃。」

「啥?」

「你的那顆心髒就是我姐的,她叫琉璃,傳聞中讓成曄退出樂壇的罪魁禍首。對這個名字,你不該陌生的。」珊瑚站起身,大力地拍了拍手,「行了,開始上課吧!你交了錢,我不能給你一筆糊涂賬吧!我這個人該清楚時清楚,該糊涂時永遠也不會清醒。」

如果江南也能和她一樣,也許這一生就不會波瀾起伏了。可她不會,她經歷過生命太多的起伏,注定在生命不多的時間里做出更多驚心動魄的事。

握著銀色長笛,江南向門外跑去。

「你去哪兒?」大黃直覺跟在她後面。

江南卻頭也不回地向前沖,「我去找成曄,為了琉璃,為了他曾是我的大胡子叔叔,我不許他徹底忘記我們。我要他去參加學校的演出,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拖去。」

听到她勇往直前的理由,大黃止步了。難得他沒有像一條大黃狗似的跟在江南身後,珊瑚用奇異的眼神望著他,「你不跟著?不怕她出事?」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不會出事的。」

「你不擔心她的心髒?」總覺得大黃擔心江南的心髒多過其他,好像他是琉璃的愛慕者,無法再見愛人,只能期盼她的心一直一直跳動下去。

他含蓄地笑著,有些大男孩的羞澀,「她不需要我再跟著了,有她的大胡子叔叔跟著她,我……

是多余的。」

「可惜跟著她的不是大胡子叔叔,是大明星成曄——成曄是不會跟在任何女人身後的。」珊瑚的言語透著說不出的冷漠。

大黃只能往事情好的方向想,「也不是啊!成曄對琉璃——你姐不就很好嗎!讓那樣一個明星為了一個女人退出樂壇,死又何妨?」

「真的是為了愛退出樂壇嗎?」珊瑚望著江南離開的遠方不斷地自言自語,「真的是因為太愛琉璃,才愛得退出樂壇嗎?真的失去了,人就會懂得珍惜嗎?也許……不見得吧!」

☆☆☆

又經過一大堆煩瑣的手續終于走進了那道門,還未見到成曄,先听見了熟悉的鋼琴聲。那種感覺只有大胡子叔叔能彈得出來,他沒變,沒有因為復出樂壇而全然改變,他還是她的大胡子叔叔。

順著鋼琴聲,她找到了他的大胡子叔叔。

沒有胡子,干淨的臉寫著一個明星該有的莊重。

還是那曲《離開》,沒有長笛,他獨自彈著鋼琴,長笛部分全都空了下來。江南握著銀色的長笛,急躁地和著他的曲,終究還是沒跟上鋼琴的腳步。

他們之間沒有那份和諧,從來都沒有。

成曄的手指停在距離琴鍵一厘米處,默默地轉身,他望著她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怎麼又來了?」

「請你參加學校的演出,我想和你合奏這首《離開》。我們要排練,要努力,然後是演出,是成功。」

「你以為你堅持的一切都會實現嗎?你以為你想要的一切都能成功擁有嗎?你以為我憑什麼要答應你的要求?」他問她的語氣很平靜,似有似無更讓人模不著頭腦。

江南被他問蒙了,自小身體不好,家人都以為她隨時會死,所以只要是她提出的要求沒有人忍心否定,她幾乎忘了曾被拒絕過。搜索著腦子里所有的理由,她抓住了自己的心。

「是我的心!是我的心希望和你合奏,你不想將自己和琉璃的合奏再一次完美演繹嗎?我相信琉璃姐一定願意再次體味跟你合奏的感受。」

猛回頭,成曄微眯著眼,用危險的目光盯著她,「江南,別再玩這種把戲了,別再拿琉璃當借口。」

「什麼?」他好凶,跟她熟悉的大胡子叔叔完全不同。

「同樣的伎倆,你已經玩了很多次。總是以琉璃為借口,借著琉璃的心告訴你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感覺,然後逼迫我服從你的決定。我問過最權威的醫生,沒有人可以證明移植的心髒會帶著原主人的情感,科學根本沒有這方面的證明,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我又為什麼要為了你心中的感覺而改變我自己的決定?你以為你是誰?」他咄咄逼人,問得江南步步後退。

她被嚇倒了,因為他的變化,「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演繹這曲《離開》,我還想和你一起演繹更多的曲子。我的心就是這樣要求的,我不知道這是琉璃姐的心殘留的情感,還是其他什麼,可我的確有著這樣的感覺。」

我知道!我知道,江南——成曄的手握成拳頭,攥緊的手中,那條愛情線揪成了一團。她如果早一點說出她的感覺,也許他們之間不會走到這一步。為什麼她不能直白地表達她的感情呢?他所要的只是那句,「你不要變回成曄好嗎,大胡子叔叔?」

他的自私只有她能挽留,他的自私也只有她能成全。

這一次,疼痛的不是心,而是腦。江南抱著頭,痛苦地皺著眉,「為什麼這麼痛?我只是想讓你和我一起演奏,為什麼會這麼難?」

最難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啊!她明不明白?

「你一定不愛琉璃姐?否則你怎麼舍得讓她的心髒受這份煎熬——我知道了,你不愛她,你從來沒愛過她。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對不對?你是因為內疚才退出樂壇的,是不是?一定是這樣!你根本不愛她,一點也不愛,不愛……」

「出去!你給我出去!」成曄怒不可遏地將她推到門口,「如果你連表達自己的想法都做不到,非得借著琉璃威脅我的話,我永遠不會再屈服了。」

她從什麼時候起變了?如果她還是那個晚上將他從眾記者的手中拉出來的江南,還是那個陪他坐在花房里聊著到天亮的江南,他們之間這段路不會走得這麼難。

江南傻了,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她的大胡子叔叔親手將她趕了出來。她握著銀色的長笛呆呆地站在大門外,有種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沖動快讓她崩潰了。

站在鋼琴前,成曄的心情也停留在陰天中。如果能下一場雨讓江南徹底清醒就好了,他們都需要一場大雨。

雨來了,成曄不喜歡的細雨綿綿。

☆☆☆

「我剛剛听到了你和那女孩合奏的片段,我覺得……」司空空掛著商人獨有的笑容,每一道由微笑隔成的皺紋里都沉澱著金錢殘留的余孽,「我覺得她的想法很不錯,如果你能和她一起參加高校的演出,既能提高你的人氣為復出做準備,又能培養你的親和力——我覺得你的明星氣太重了,這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劣勢,如果你能表現得親切一些,也許會更受歡迎,你覺得呢?」

「你戀愛了嗎?」成曄不疼不癢的一句話撓著司空空的脊梁。

談戀愛?多麼無聊的事情!她努力奮斗了這些年,好不容易買了一輛屬于她的「大眼妹」,身上穿的是偽造名牌,住的地方是租來的公寓,她沒有閑心也沒有閑錢用于戀愛。這個年頭,即使是女人也休想在愛情中一毛不拔。

她司空空輸不起。

「我們還是繼續討論一下你進入大學校園演出的事吧!我想從三個方面著手,其一我們要……」

「你沒有談過戀愛,沒有真切地愛過,你怎麼可能听得懂我的音樂,怎麼听懂那首《離開》?」

成曄是擔心她技術上不過關嗎?司空空不允許任何人懷疑她的專業操守,她要明白地告訴他︰「我做了很多功課——你知道,干我們這行的,做什麼策劃案就要了解什麼,我做了很多努力,不信你……」

「感情也能做功課嗎?你這個白痴!情感中的白痴!」

成曄高傲得有些孤獨的表情徹底惹火了司空空,她指著他的鼻子開罵︰「你呢?你這個大明星、天才音樂人又憑什麼說我?你懂音樂嗎?你懂愛嗎?你真的像外界傳聞的那樣,是因為最愛的女人死于車禍所以才退出樂壇嗎?」

成曄的自尊被挫傷,他不允許自己就此退縮。

于是只能迅速作出反擊︰「注意你的態度,想跟我合作的公司多了,不差你‘橫空’一家。我們的正式合約尚未簽訂,我隨時可以換買家。」

為了早日給自己在這個城市里買棟公寓,為了逃離流離失所的日子,司空空聰明地選擇棄械投降,「OK!我不說,我什麼也不說。」

在離開之前,她卻有一句話要告訴他︰「知道我為什麼早其他媒體一步抓住你嗎?因為我相信你的復出一定能成功。知道我為什麼如此自信嗎?」

答案非常簡單。

「就像身為藝術策劃的我十足商人相一樣,身為音樂人的你十足明星相——我們都在自己的領域里扮演著各自所需的角色,而且非常敬業,已經達到了專業的地步。我知道怎樣為公司,為自己賺更多錢;你知道如何炒作自己的名氣,達到身為明星登峰造極的地步。

「所以——我們是最佳合作伙伴。」

☆☆☆

江南賴在成曄家門外沒有走,這時候如果下一場雨,讓她暈倒在地那該多好,這樣成曄就會像小說里的男主角一樣將她抱回家了吧!靶覺自己好像流浪狗一樣,可惜成曄不是充滿愛心的男人。

吧脆讓她心髒病發暈死在這里算了,這樣他一定能一輩子記住自己。她病態地想著,有種為達目的,誓死方休的態度。

可惜沒有下雨,她的心髒也在醫生的治療下足夠強壯,一時半會停不了。她的手無聊地塞進了包里,模來模去,模不到任何東西,手里感覺到的冰冷來自那顆裝滿藥片的……玻璃心。

要一直在這里站下去嗎?她不確定。成曄的冷酷無情在她站著的這三個小時中已經充分體現,似乎繼續站下去意義不大,她要像那些小說中頑固不化的女生一樣堅持到底嗎?

還是不要了吧!腿好酸哦!可是就這樣放棄,她不甘心啊!主要是太沒面子了。

要面子是吧?有人給她送里子來了,順著梯子她才好爬下來嘛!

「咱們走吧!」大黃望著她,流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知道她不允許自己這麼脆弱,所以他幫她流露。

江南的心一時間失去平衡,腦子隨著心不斷升溫,她賭氣似的沖他喊了起來︰「大黃,我要做你的女朋友。」

望著她,大黃眨巴眨巴眼楮,壓根不像江南想象中那麼興高采烈。這年頭流行平靜嗎?怎麼成曄是這副鳥嘴臉,大黃也一樣?

「我是不是應該表現得很開心?像是天上掉餡餅似的?」大黃的冷言冷語從這里開始,「我說江南,你心髒不好,腦子也不好吧?」

啊?他居然這樣說她?站了這麼久江南都沒有心髒不適,現在被他這麼一說,她的心跳明顯不規律起來。

他才不管她是不是病人呢!懊怎麼說他還是怎麼說,也許說完這一次,他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認為我對你好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你真以為我那麼傻嗎?從幾年前你第一次見到成曄,被這個當時還被你稱作‘大胡子叔叔’的人吸引,決定學長笛開始,我就知道你的心根本不會停留在我身上。

「我不介意、我不在乎,我還是依我的心意對你好,一直對你好下去。我不求你給我回報,至少你別糟蹋我的心意好不好?

「就因為成曄不喜歡你,你就將感情轉嫁到我身上,你這是什麼意思?如果成曄準備回收你的感情,你又會如何呢?將我狠狠地拋棄,跟他在一起?你不覺得你太狠心了嗎,你不覺得你對我……太、太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嗎?」

他氣呼呼地轉身就走,將江南丟在成曄家門口。這回沒人救她了,她就乖乖地站在這里反思吧!

如果反思成功,或許她能弄明白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盡在你的掌握中。

站在窗簾後的成曄終于回到了他的鋼琴前,厚重的布料擋住了他的身體,卻遮不住他的眼楮。讓他關注的那個女孩都已經走了,他的腿也終于感到了疲憊。

為什麼江南沒有跟大黃一起走?為什麼她的臉上掛著被拋棄的悲傷?

是他拋棄了她,還是大黃離開了她?

他糊涂了。

指頭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左手的大拇指按下之後,右手的食指馬上就知道跟上去,和弦彈得輕松自如,再彈也還是那曲《離開》,少了長笛,不再完整的《離開》。這樣的曲子是沒有和諧的,有的只是音樂描述的感覺而已——

有一種愛,我們不得不離開。

雖然有同樣的心動,同樣的懷想,

同樣乍然相見的喜悅,依依不舍的眷戀,

但世間總有一種心結,讓心思沉靜,

讓感情不再漂泊,發乎情,只能,止乎禮。

但依然可以在陽光下享受難得的溫情,

依然可以在午夜夢回時心生柔情,

依然可以相信自己的完美與可愛,

在這些溫柔的情愫里,

我只能離開……

☆☆☆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江南蒙了,她剛剛決定再也不見成曄,永遠忘記她的生命巾曾有位大胡子叔叔,怎麼才幾天的工夫,他居然出現在她的面前,還是在音樂社團的排練場里。

「你為什麼在這里?你怎麼會來這里?你怎麼就來了這里呢?」

她一句接著一句地問,問得語法錯誤、問得怒吼震天、問得所有人向她投來驚異的目光,她仍沒弄清自己這是在干什麼。

還是讓大黃這個英雄在必要的時候沖出來救她一命吧!「江南,你注意點,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大胡子叔叔,他是成曄,是被封為音樂才子的成曄。他是大明星,是學校請來的貴客,你不能用那種口氣跟他說話。」

「我為什麼不能?」江南的火氣一時沒有消減的趨勢,她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有什麼關系。

等等!幾乎可以算是驚喜了。江南握著大黃的手,像找到了丟失已久的狗狗,「大黃,你不生我氣了?」

生氣?他大黃只知道承受她給的氣,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跟她生氣的權利,「我沒有生氣啊!」

「那你自從那天以後為什麼不理我?」為了這事她傷心了好久,想了一大堆讓他消氣的辦法,連道歉的詞都想好了。就等著今天排練結束以後去足球隊里找他,最近似乎他迷上了這種光跑步沒收獲的腳下運動。

听她這麼一說,大黃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這兩天江南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麼小心翼翼,「我沒有生氣,只不過這兩天訓練太累,沒時間去找你罷了。」

就這麼簡單?答案就這麼簡單?江南拋下負擔,立刻踐了起來,「我就說嘛!你怎麼敢跟我生氣的?你那天罵我腦子不好,我都沒跟你生氣,你憑什麼不理我?我才是……」

「我們倆的事還是稍後再解決吧!你似乎應該跟某人一起練習了,讓明星等,除非你的牌子比大明星成曄更狠。」大黃將她推到早已等得不耐煩的成曄面前,卻不知道成曄的壞脾氣是不是在看到他跟江南有說有笑才誕生的。

被推到成曄面前的江南像是要挽回那天的顏面,高傲地揚著頭,在身高上比不過他,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輸給他,「你怎麼來了?」

「受貴校的邀請。」成曄有禮有節。

別以為擺出這副樣子,我就會怕你了。江南一咬牙一跺腳,下了決定,「我不跟你合作。」

她這是在擺他一道嗎?成曄無所謂地搖搖頭,「隨便你,反正預定曲目只有一兩首是和長笛合作的,我相信貴校除了你,一定還有會吹長笛的人吧!再不行,更換曲目也可以,沒問題,我無所謂。」

明星就是明星,尤其是像他這種大牌明星,什麼場合沒見過,還能被這小丫頭給嚇住了。

到底年輕,江南沒想到自己想出的最狠的報復方式在他眼中也不過只是一道小插曲,甚至連漣漪都算不上。

她被他徹底地擠出了他的世界,從此孤單單一個人。

☆☆☆

這就是媒體的力量嗎?

望著人山人海的場面,江南不自覺地握緊了身旁大黃的臂膀。他拍拍她的手,算是安慰卻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身為男人,他不願意孬種地承認,這陣勢也將他給鎮住了。

記者要用一捆捆來形容、樂迷要用一群群來比方、鏡頭要用一團團來定義。江南就不懂了,被如此龐大的陣勢包圍著的成曄真的能怡然自得嗎?

若是換作窩在琴行中的大胡子叔叔一定會渾身不自在吧!可身為大明星的成曄早就習慣了這陣勢——瞧他墨鏡下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就知道了。

江南控制不了自己的視線,它們始終盯著成曄,不肯偏轉。她看見他的身旁坐著永遠掛著笑容的司空空,她看見他們兩個人偶爾俯首交談,顯得很親密的模樣。

還記得……還記得那次邀請還是大胡子叔叔的他來欣賞她的匯報演出,被記者追著的他像逃犯一樣四下逃竄,要不是她,他根本逃不掉。

僅僅只是一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安然坐在閃光燈中,成為一顆耀眼的明星了。

當時的情景歷歷在目,讓江南想忘也忘不掉,想放也放不了。

她不相信,她的大胡子叔叔真的死了,她不信!

江南突然松開握住大黃的手,用力地擠向人群。大黃伸出的手沒來得及抓住她,只看到她拼命地沖著擠著,她這是怎麼了?

「江南,回來!」她不要命了嗎?她的心髒可不是本土產的啊!

正因為她帶著琉璃的心,她才更加能體會到成曄的感情。她知道他不願意被眾人包圍著,無論是昔日的大胡子叔叔還是今天的成曄,她知道他的本性寧願選擇和她一起躲在悶熱的花房中,也不願意面對一陣強似一陣的閃光燈。

幾乎用盡了全力,江南才擠過樂迷,擠到了記者包圍的那一層。記者們一組組扛著照相機或是攝像機,裝備整齊,根本不給她擠進去的空隙。

就差一步,只要再多一步,她就可以擠到成曄的身邊,牽住他的手,帶他離開這里了。

這一步她擠不到頭,他卻可以輕易走到她身邊。

可成曄沒有!他依舊掛著親和的微笑坐在台上接受著記者的采訪,他甚至用同樣商業化的笑容對著江南,連眼神都未改變。

而他的腦海中卻層層疊疊浮現出昔日的種種……

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他高傲煩躁地接受著記者采訪,自稱是他樂迷的琉璃握著長笛這樣向他沖過來。隔著人群,她大喊大叫著要和他合奏。

他沒有理她,因為覺得無聊。

當時已經在走下坡路的他需要一些緋聞和音樂火花,于是他的音樂公司選擇了可以用「幸運」來形容的琉璃——她成了成曄音樂工作室的一員。

這才是事實。

他,成曄,從來就不是為愛情左右的男人,他活在娛樂圈,他的心髒跳動在舞台上。他最愛的不是某個女人,只是他鐘情的舞台,為了讓事業再上一個高峰,他不介意犧牲琉璃。

他沒有背叛愛情,因為他根本不愛她。

成曄、琉璃,這兩個名字就是這樣聯系在了一起。

她從如潮水般的人群中擠到他的身邊,他的心卻沒有讓她靠近,是商業、是利益把他們彼此聯系在了一起。他從未想過讓這種聯系更加緊密,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她靠近。

這並不包括主動送上門!他是聰明的男人,沒道理送上門的免費午餐卻不要。

那些過往隨著閃光燈重疊在他的影像世界里,成曄告訴自己︰不靠近江南是最好的選擇,對他、對她都好。可上天並不打算順了他的心,他總是不被厚待的那一個——

就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江南倒下了。

成曄的世界一下子變成了黑白的,他腦中空空,心里蕩蕩,一時間所有的反應都歸零。

這時候就需要商業策劃跟在一旁督促了,司空空勁頭高漲,跟成曄不停地咬耳朵,「快!快點沖過去把她抱起來,這是體現你明星風範的時候,想不做廣告讓自己火一把嗎?這個機會怎能錯過?快去啊!」

不知道是少了心肝還是亂了方寸,成曄按照司空空的說法,一點不差地執行到底。

他所能做的只是抱起江南虛軟的身體,可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奔跑將她送進醫院的人卻是……大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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