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假虎威 第八章
作者︰于佳

幽靈小表剔完牙,抬眼看了看天色,夜已深沉,此時不走怕又要白白耽擱一天了,「兩個半妖你們倆到底想好了沒有?要是今夜不走,我就回去睡覺了。」

捱了大半夜,光光也累得不行,「你們倆拖拖拉拉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早死晚死都是死,你們究競死還是不死?」

被他這麼一說,胡隸京更不忍心讓虎彪彪前往冥界了,「我看還是算了……」

「不能算!」虎彪彪跟虎老伯商議前往冥界的時候,狐妖探知了這一消息,她雖沖不破結境,卻依然執著于尋找志高的魂魄,「隸京,你一定要幫娘找到你爹的魂魄,也許你爹正在冥界受苦,正等著你去救他呢!」

「閉嘴!」

一道黑光穿越結境,給那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一記響亮的耳光,反正幽靈小表小小年紀對美女沒有多大感悟能力。他最討厭六界里的家伙成天污蔑冥界如何如何黑暗,如何如何殘酷,其實只要你別干傷天害理的事,他父子才不會隨便實施刑罰呢!

被惹怒的幽靈小表決定不再跟這群妖白耗時間,他要回冥界睡大頭覺,再也不回來了。

「你別走啊!」虎彪彪或許不懂人心卻看得出小表頭的火爆脾氣,他這一走怕是再也不會回來,錯過這次機會可能再也沒辦法去冥界找到胡老爹的魂魄,「就今夜,今夜我就跟你去冥界。」

「彪彪,還是再想想吧!」胡隸京不敢想象萬一虎彪彪再也回不來,他的木來會怎樣。這個妖怪的身體將拖著他一輩子,或許他能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而這種長命對他來說卻是永久的折磨。

尋找爹是母親的願望,而他的願望只是想和虎彪彪在一起,他好想自私一點,一直守著她,這樣就好。

就連這小小的願望也被光光無情地戳穿,「別再縮手縮腳了,你以為她不去冥界,你們就能在一起了嗎?」怕只怕這份守候如流星劃過天際一般短暫。

胡隸京不懂他言下之意,難道上天還安排了更多的考驗給他們,「我會說服母親,不會讓她再傷害彪彪。」

「虎彪彪現在與凡人無異,你娘傷她根本得不到半點好處。」如此說來,胡隸京不知道人與妖之間的差距嘍?又是幽靈小表展現才華的時候了,「妖依靠吸收天地之間的精氣增強法力,延長生命。對于妖來說人的精氣也是很好的補充,就算你不想吸收虎彪彪的精氣,你的體質也會自然而然地從她身上吸取天地精華。跟你在一起,她很快就會油盡燈枯的。」

幽靈小表的話在無意中給胡隸京判了死刑,他連最後的希望都破滅了。握著虎彪彪的手,他的手心漸漸失去溫度。

此時的虎彪彪卻瞪著兩只茫然的大眼楮出神地望著遠方,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心里沉積起的那堆木頭在心火的映射下發出  啪啪的脆響,一聲聲敲在她的心上。

她甩開胡隸京的手,猛地竄到幽靈小表面前,「帶我去冥界!我們這就去!」

扁光和幽靈小表被她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瞧她如此堅決,他們反倒不肯定了,「你……你真的要去?」這可攸關性命啊!馬虎不得。

「她……」

「我要去!」

打斷了胡隸京的話,虎彪彪從未如此堅決,「相信我,我會平安回來的。」

「可是……」就算她再如何保證,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從眼前消失或許再也不會回來,胡隸京真的做不到。他情願去冥界,去冒險的……是他。

「別再說了,我這次去冥界不只是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除了胡志高,虎彪彪還要去找另一個人的魂魄,她必須把埋藏在心里這麼多年的疑惑問個明白,否則她死不瞑目。

不想再被兒女私情拖累,虎彪彪拉住幽靈小表的手,以為這樣就能進人冥界。

「你這樣隨隨便便前往冥界,那只會是死路一條。」光光精明地做好萬全準備,「胡隸京,你得守著虎彪彪的肉身,她的魂魄離體一旦超過一灶香的時間小表就會前來,等到虎彪彪回魂,小表就會趁機抓走她的魂魄,她就再也回不來了。」

胡隸京自然守在虎彪彪的身邊寸步不離,光光還是不放心,「你守著她,萬一有妖精來偷襲你,想吸走你的法力怎麼辦?」

「只要你撤除結境,我會保護他們。」狐妖發話了。

只可惜誰都不相信她,尤其是幽靈小表,「你不害虎彪彪就不錯了,你還會救她?」

「她會。」光光以手撐著腦袋,他就想不通同樣是小毛頭,幽靈小表的智商和他相比怎麼就那麼低,「你想想看,最希望虎彪彪去冥界尋找胡隸京他爹魂魄的家伙是誰?不就是這個狐狸精嗎?她當然會保護虎彪彪的肉身,只有虎彪彪平安回來,她才能知道魂魄的下落啊!」

這樣想想也對,幽靈小表交義兩根食指,口中一陣念念有辭這便破除了孤妖身上的結境。

現在這差幫虎彪彪逼出魂魄和最終吸魂魄人肉身的家伙了。

虎彪彪望著樹影搖曳的窗外,心中再不存任何幻想,「算了,不等了。光光,我知道,以你的法力一定能逼出我的魂魄。」

扁光頷首,問題是,「我的法力與你的妖性完全不同,我沒辦法吸你的魂魄人肉身。能幫你的只有份爹……」

他望向另一個結境空間圍住的妖,只等虎老怕發話了——

「我該怎麼做?」

☆☆☆

那是一片陰郁的光芒,虎老伯從未如此吝嗇施法,掌心的妖力已經到達虎彪彪的心髒的位置,他卻不肯再多施一分力。

他這掌下去要的是他女兒的命啊!

他的不忍胡隸京也看在眼里,可再這樣耽擱下去會壞了大事,胡隸京只好求他︰「老伯,請您動手吧!」

「等等!」光光忽然叫停,他從頭上;拔下一根金發,沒等幽靈小表看明白,他的魔爪已經伸向他頭上那對黑犄角。

「痛!」幽靈小表孩子氣地大叫一聲,疼痛的感覺讓他額頭上的幽靈標志自動發出幽藍色的光芒,恰巧照射在那根金發上面。

仿佛變戲法一般,那根金發變成了一支鈴鐺,再隨著光光的中指射出的金色光芒套在虎彪彪的腳踝上。

「這樣就行了。」光光回頭吩咐尚未反應過來的幽靈小表,「快點開始吧!」

幽靈小表早就等得不耐煩了,看虎老伯依然猶豫,他索性幫他一把——幽靈標志散發出的死亡標志擊向虎老伯的背,力推力的結果是虎老伯掌心的法力逼出了虎彪彪的魂魄,幽靈小表更是抓住時機用一條黑色的布將她的手和自己的捆在了一起。

他們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剩下漫長的等待留給屋里的妖們。

最緊張的就屬胡隸京了,他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瞪著床上平躺的虎彪彪的身體,片刻都不肯放松。只要門口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他都繃緊身體隨時準備作戰。

記憶里,他和虎彪彪的關系好像一直如此。總是清醒的一方守著沉睡的另一方,這是他們愛上對方的理由,難道也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相處模式?

他不信。

門吱吱呀呀地拉開了,狐妖、虎老伯和胡隸京幾乎同一時刻反應過來,三只奪命的手同時伸向了門外站著的兩個人。

「秦嫂?小林師傅?」見著秦嫂淺笑的面容,胡隸京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你們怎麼來了?」

秦嫂沉默地將吃食放在桌上,瞧了瞧站在一旁的狐妖,她驚訝這麼多年了她的容貌未有絲毫的改變。

兩個女子對視著彼此,平靜的秋波中卻暗藏著多少年的糾葛。

小林師傅不自覺地走到她們倆中間,將手中端的那碗素粥遞到狐妖面前,「夫人,您先喝點粥吧!」

「不用。」狐妖根本漠視小林師傅,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她的眼中除了志高再也容不下別的男人,一個小小的藥鋪師傅算什麼?

夫人不領他的好意,小林師傅只好將素粥端給秦嫂,「秦嫂,您喝吧!」

她接過粥並未多言,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步到床邊。瞧著床上似在沉睡中的虎彪彪,就算不懂妖精世界里的規則,她也猜得出這沉睡背後的意義。

「這是何苦?」長長一聲嘆氣嘆不盡她心頭的酸楚,「隸京,你娘執著,你怎麼也跟著執著起來?你爹死了這些年,何苦再要翻出這些勞什子呢?」

「你給我住口。」秦嫂每句話都如針扎在狐妖的心上,那是她不肯接受的事實,「你這個女人一定巴不得志高死吧!他沒娶你,娶了我,你因此恨他、咒他。你就想他死。」

秦嫂不跟狐妖計較,她只勸說胡隸京︰「趁著未釀成大禍,你……住手吧!」

「秦嫂,」即使跟比母親還親的女人說話,胡隸京死水一般的眼神依然穿著虎彪彪,不敢有片刻的離開,「我和彪彪都已經無法住手了。」

虎老伯說得沒錯,愛的的確能把所有沉醉在愛里的人或妖逼上絕境,可當你領悟這一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抽身。

☆☆☆

三天了!

胡隸京的擔心如他下巴的胡碴——瘋長。

敞開外衣,他用自已的胸膛貼緊虎彪彪的身體。他想給她溫暖,卻發現她的身體早已冰得毫無溫度。

難道她冉也醒不過來了?

心頭一旦產牛一絲不好的念頭,恐怖便迅速佔領他的全部思緒,趕也趕不走。

他的擔憂虎老伯一一看在眼里,身為父親他也擔心,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得支持自己的女兒活過來,所以他不能先倒下。

相比之下狐妖反倒稍稍輕松一些,等了十三年,她不介意再多等一段時間。

順了順垂在肩頭的發絲,她擔心若見到志高的魂魄,不知道她會不會開心得昏倒。笑意吟上嘴角,她無意間看到兒子等待和擔憂交織的眼神。

那麼熟悉的表情,她獨自待在冰城里,常常從冰棺材反射出的光芒里看到自己這樣表情。

幾乎是一種條件反射的行為,她的手握了握兒子的肩膀,「別擔心,她會沒事的。為了再見到你,她一定會回來。」

胡隸京漠然回過頭,看見母親握住他肩膀的手——爹死了十三年,這十三年來母親是第一次給他溫暖。

十三年來,他第一次懂得母親守著冰棺材的心情,第一次明白母親為何如此執著要找回爹的魂魄。

只要懷揣著一絲希望,他就個會松開抱住虎彪彪的雙手,這一絲的希望也是支撐他等下去的動力。若沒了冰棺材里熟睡的爹,母親怕是早就撐個下去了吧!

抱著懷里的虎彪彪,胡隸京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母親一樣一等就是十二年。

沉寂的空氣蔓延下去,一直閉目養神的光光忽然睜開黑眸,「回來了!」

他話未落音,虎彪彪腳踝上系著的那枚鈴鐺已經開始了冬作響。

不等光光吩咐,虎老伯將五百年的法力全都逼到了手心,急于將虎彪彪的魂魄吸進她的肉身中。

胡隸京眼見著虎彪彪左臉上的虎斑慢慢顯現,越來越清晰,直至徹底浮現。

她睜開了雙眸,從冥界回來她第一個見到的就是他。

「胡隸京,我回來了。」

苞在她後面的還有黑著一張臉的幽靈小表,狐妖自然不會放過他,縴細的手指抓住他的小辦膊,迫切的目光好似心在下一刻就會飛出來。

「他呢?志高呢?你們帶回志高了吧!」

幽靈小表撓撓犄角,在回冥界之前他做過萬千假設,卻沒有一種結局是如此這般。叫他怎麼說出口呢?

對著狐妖急切的眼神,幽靈小表實在不願公布答案︰「你還是問虎彪彪吧!」

他這個態度叫狐妖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莫非你們沒找到志高的魂魄?」

幽靈小表和虎彪彪兩兩相望,明白等待的心情不好受,剛剛回到肉身的虎彪彪支撐著冰冷的身體坐起來,「還是由我來說吧!」

直視著狐妖美麗的輪廓,虎彪彪張日的嘴巴又將話咽了下去,「那個……」

「你快說啊!」不管是什麼答案,總比空等十三年來得好,「就算他轉世投胎,為牛為馬,我也要找到他。」除了空白,狐妖以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答案。

虎彪彪仍不確定這個結果到底是說還是不說更好一些。

她的猶豫讓狐妖更為緊張,「難道說,他……他因為跟狐妖在一起,永世不得投胎,已經毀滅在六界之間?」為什麼上天一點希望都不給她?她拋下百年修行只為與他廝守,可這份廝守不過短短幾年時間,她匕經不介意愛太短暫,為什麼連一個讓他們再見一面的機會都不給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志高他真的灰飛湮滅了嗎?不會的……」

她狐媚的臉龐因失望疊起重重的皺折,仿佛一刻之間老了百年。她不悲傷讓虎彪彪不忍再看下去,她和幽靈小表交換眼神,決定告訴她!

「他沒有消失。」

狐妖屏住呼吸,像是天地重生一般詫異,她的希望又回來了,她的美麗也跟著回到了她的血液里,「那他在哪兒?」

「他轉世投胎了。」

說啊!接著說下去啊!

「他就在你的身邊,一直就在。」

這時候不只是狐妖,連胡隸京都忘了呼吸。

☆☆☆

狐妖輕施法力,推開屋門,飛至天井中間,站在花瓣上,清晨未完全蒸發的露珠濕了她的鞋,那上面繡著一雙龍鳳,眼前也停著一對男女——

秦嫂捂著胸口一陣輕咳,小林師傅輕撫著她的背為她調整氣息,「你就別擔心了,少爺和虎姑娘都會沒事的。天已轉涼,你還是多擔心你自己的身體吧!」

「我沒事,只是隸京這孩子從小就命運多舛,不知道這個檻他能不能跨過,可千萬別像他娘執著到最後連自己都找不到。」

「你的眼中始終裝著別人,也不多考慮考慮自己。」小林師傅忍不住責怪起她來,「當初是老爺背信棄義,娶了夫人。後來老爺死了,夫人丟下少爺不管不問,要不是你,少爺早就被當成妖怪讓山朔鎮的鎮民們殺了。你做了這麼多無非是看在老爺的分上,難道你一點都不恨他嗎?」

秦嫂偏過頭望著小林師傅,他在她的目光里垂下頭來,「是我越禮了,我多嘴,你就當我沒問。」

問了就是問了,怎能當作沒問呢?秦嫂輕嘆著,連呼出的氣都沾著藥味,「不瞞你說,這問題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問過自己,我當真像隸京說得那麼好,沒有怨也沒有作嗎?還是我和她一樣,也執著地等著志高的復活。不同的只是她守著那個冰棺材,而我守著志高唯一的血脈。」

她從不認為自己無私,當年她成全了志高的選擇,為了這份成全她恨了自己一輩子。為什麼不爭取呢?為什麼將她一生的愛拱手讓給了狐妖呢?

清冷的日光下,望著身前的影子,秦嫂忽然發現影于成雙也能給人一的安慰,「小林,你知道嗎?志高成親前一夜曾來找過我,他說……」

「如果有來世,他一定會陪在你身邊,就算世間出現一個比媚兒美上千偌萬倍的仙女,他也不會正視一眼,他的眼里只有你。」

「小林你……」

秦嫂吃驚地捂住嘴巴,他……他怎麼會知道志高成親前一夜跟她說過的話?這太令人驚訝了。

小林搔搔腦袋,他也覺得莫名其妙,「這些話時不時地浮現出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的。」有時候連她出己都覺得奇怪,「好像有很多不屬于我的東西硬是佔據我的心里,秦嫂,怕你不信,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前世注定,這輩子我得陪你一輩子。」

好一個一輩子,他知道這句話一曰出口意味著什麼嗎?

秦嫂怔怔地守望著他,他的臉龐和志高的雙眸重合。她忽然覺得陽光照得她有些頭暈,身子稍稍傾斜,她的影子正好躲進了他影子的懷中。

那是前世注定的依偎,集合兩世的緣分將他們拴在一起。

☆☆☆

媚兒!媚兒!這是他給她起的名字。

身為妖精,她本沒有人才有的名字,他在幫她治好傷的那一天給她取了這個名字。他還說,這世上除了他,再不會讓別的人知道她的名宇。

可今天,她卻從一個藥鋪伙計的日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飛過草坪,飛過湖泊,飛過山坡,飛過一片片鮮花爛漫的山谷,狐妖不知道自己飛了多久,可她就是停不下來。

直到法力消耗到一時間無法復原,她才停下腳步。身體忽然感到冰冷,她竟未發覺自己飛來飛去,飛回到了她待了十三年的冰城。

就像她等了又等,追了又追,竟然沒發現她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想要追回的那個魂魄就在她身邊。

上天和她開了一個十三年的玩笑,卻將她百年的修行毀于一旦。

她的手撫過冰棺材,志高的臉依舊栩栩如生,可他的懷抱卻再也不屬于她。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因為他原本就不屬于你。」蒼老的聲音如沙礫擦拭著光潔的冰塊,擦出一道道不深不淺卻揮之不去的痕跡,「你是狐妖,你擅長媚術,你與身俱來的狐媚本領讓男人無法抗拒,就連繼承你血統的胡隸京也在無意中吸引了陽朔鎮的男人們。就算他不是陽朔鎮最美的人,可是沾了狐媚之氣的他卻最吸引人。」

「你想說什麼?」狐妖掀起的衣袍揚起一陣風,如利劍劃過虎老伯的臉頰上的虎斑,留下血跡斑斑。

他用手背擦了擦臉上流下的血,腥氣撲鼻。

也許他是妖,可他也像人一樣會流血,會痛。

「不敢承認嗎?若你不是狐妖,當初他未必會棄愛人而選你。」

再殘酷的事實也終有必須面對的一天,這一天終于擺在了狐妖的面前。抱著冰冷的棺材,她眼眶涌出的滾燙的淚滴在冰棺材上,很快熱度不見了,只留下冰冷。

就算她是妖,她也像人一樣會流淚,會痛。

虎老伯反剪著雙手立于棺材旁邊,同是妖精,他競有點同情她的遭遇,雖然她差點殺了他的女兒,「要听我說故事嗎?」

她什麼也不想听,他說不說又有何區別?

只不過,他想有雙耳朵听他背誦的故事。

「有位婦人發現孩子的手卡在花瓶里,她試了很多辦法,可是每一用力,孩子就大叫疼痛。婦人沒辦法,只好砸碎價值不菲的佔董花瓶救出孩于的手。等她拿出孩于的手才明白,之所以無法拔出孩子的手不是因為瓶口太小,而是因為孩子貪戀花瓶底的一文錢,握緊手不肯松開。」

她的淚漸漸停了,連滴在冰棺材上的水也結成了冰。

不是有心,她的耳朵卻將虎老伯的話融進了心里。

「其實愛情過去了,更多的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手。有時候因為心底的貪戀而不肯放手,正是這份貪戀卻令你失去更多。」

她昂起頭望著虎老伯,眼里看到的卻是一個多情男子,「你是妖吧?怎麼知道凡人的寓言故事?」

這個冰城透淨地反射出每顆心原本的樣子,虎老伯並不想在心的面前掩飾,「曾經有個女子總是對我說,人和妖不是一個界域的,她說凡人的世界里那些深邃的哲理是我們這些妖精終其百年也不會明白。我不信,我學凡人的道理,我一遍又一遍地背誦這些深刻的寓言。我想說給她听,證明只要努力我可以和她在一起。」

「結果呢?」狐妖幾乎能夠猜到。

如她所料,虎老伯闔上眼卻關不住心底涌出的悲傷,「她從未耐心听完我說的故事——其實,我的故事說得很好听的,真的很好听。」只是,她不曾用心去凝听。

他們,兩個妖精卻有著相似的悲劇。

別再失去了!她冉也沒有本錢失去身邊僅有的一切。

急促的腳步聲向冰棺材這邊跑過來,她擦去眼淚,讓通紅的雙眼恢復原本的銀白色。放開的手讓衣袖鋪了一地,她不似妖,更像仙子。

倚著冰棺材而立,她笑對來者。

「隸京,你來了?」

胡隸京從震驚中清醒,他理清了一切思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娘會不會做傻事,「你還好吧,母親?」

母親?狐妖心頭一暖,唇角的笑更深沉了。她與胡志高的這段過往終究湮沒在時間的隧道里,唯有這個孩子——她和志高的孩子——證明他們曾經相愛過。

「隸京,來!你過來!

十三年來,胡隸京再度在娘的臉上看到屬于母親的慈祥。他訥訥地走到母親的面前,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周身的妖氣已經進人她的體內。

「母親你要……」

別說話,孩于。你想和彪彪在一起吧?可你的妖性比她強了太多,你們倆在一起,陰陽難以平衡,你會不斷地從她身上吸取精氣,直到她耗盡元神,你也不想她先你而去吧?所以,把多余的法力給娘吧!

這是娘最後,也是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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