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陽 第6章(2)
作者︰于佳

這麼晚會來敲晉家門的女人只有一個——展平陽!

丙不其然,真是她。

「又有什麼事?」晉自懌顯然有些不耐煩,「我不想當名人,也不需要有人幫我制造花邊新聞,凌晨兩點,你出現在我家門口,給媒體知道我不怕,萬一給西辭知道了,我可怎麼交代啊?」展平陽這女人絕對是千萬家庭幸福的殺手,偏偏她誰都不殺,只殺他——他招誰惹誰了?就因為他專情了些?

平陽才不管老師怎麼看她呢!打了個酒嗝,她不客氣地闖進了他家,「我來看看你……幫老師你排遣寂寞,還……還不好啊?」

晉自懌將她從沙發上拖起來,她壓到了西辭的雜志,「你喝酒了?」酒味怎麼這麼重?

「我喝了一點點,就一點點。」她拿手做著比劃,「就這麼一點點紅酒,丘虎落常喝的那個牌子——北海岸金粉黛——真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偏愛那種紅酒,難喝死了。你有沒有喝過?西辭一定喝過吧!」

「你坐那兒別動。」展平陽這丫頭哪里比得上西辭,至少西辭是從不喝酒,「嘿嘿嘿!展平陽別拿那個花瓶,那是西辭買的,她從景德鎮淘回來的,你別弄碎了。」雖然不怎麼值錢,卻是他的寶,因為是他寶貝老婆鐘愛的。

她才不管呢!把玩了一番,丟下來,再拿下一個好玩意,「這布女圭女圭又是西辭買的?」

「那是我給女圭女圭買的,你別玩,女圭女圭最喜歡它了。」

平陽望著他笑彎了眼,「老師,你整個一‘家庭煮夫’啊!天天圍著老婆孩子轉,你煩不煩啊?」

煩什麼?結婚這些年,晉自懌對婚姻的領悟早已爐火純青,一個家三口人,彼此圍著對方旋轉,這就是生活。平陽不會懂,因為她沒有結婚,也沒有想結婚的對象。

「你喝了酒跑到我這兒來不是為了跟我談這個的吧?」

當然不是,平陽歪坐在晉自懌的身旁,身形不穩地靠著他,倚著他,「老師,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晉自懌笑了,為了她孩子氣的語言不知如何是好,「平陽,我已經結過婚,已經是別人的丈夫、父親了,我不可能再做你的男朋友。」

「那讓我做西辭好不好?」知道晉自懌又要說那些概念性的對白,她慌忙接了下去,「我知道我偽裝不成西辭,我也知道我取代不了任何人。可你就讓我做一刻的她好不好?你就像疼她,愛她一樣抱抱我好不好?我只是想被一個專情的男人愛著,為什麼就不行呢?」

她哭了,船不想承載多余的客人,只想找到屬于自己的彼岸。她知道晉自懌不是她的彼岸,他卻給予了另一個幸福的女人,她想要的一切。

「當初,我多希望我和丘虎落能擁有你和西辭那樣的愛情,我盼望著可以嫁給他,做他的妻子。為了做一個合格的老婆,我去學廚藝;為了能在事業上幫助他,我從我喜歡的美術系轉到了計算機信息工程專業;他嫌我太愛他,粘得他太緊,我盡量不在工作時間打擾他,給他絕對的自由。甚至連他跟助理發生……發生那樣的關系,我也原諒了他,因為我是真的愛他,我不想失去他。」

她和丘虎落的故事晉自懌已經知道了,他不想憐憫她,那不是她所想要的,也不是他想給的。那不是丘虎落造成的悲劇,那是他們倆應該共同面對的後果。

愛必須在兩個人之間,分手也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使命。

「平陽,別太自私,別總是自私地指責丘虎落這里做得不對,那里做得不好,錯——不是他一個人犯下的。」說這話不是幫朋友開月兌罪名,晉自懌只是要她明白,「你眼里的好男人不是天生的,那是由他背後的女人慢慢打造出來的。」

喝著茶,晉自懌想起了西辭的叮嚀,臨睡前不該喝這個的,只是今晚注定有些特殊,「在別人眼里,我事業有成,我是個穩重、專一、值得依靠的好男人。你們沒有看到我的過去,我在情場游戲的時候,丘虎落還在校園里談純純的戀愛呢!我一蹶不振,像攤扶不上牆的爛泥時,連我爸媽都懶得管我。今天的晉自懌,你們眼中好丈夫人選的晉自懌是西辭一手打造出來的,她把我從不合格的男朋友變成今天的好好丈夫。她的付出,誰又看到了?」

偶爾,平陽也會檢討,也許那段愛情的流產最大的責任不在丘虎落,而在她身上,「是我沒給他機會嗎?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我們……回不去了。」所以,她決定舍棄丘虎落,尋找一個人的幸福,于是她找到了晉自懌。

「除了做你男朋友,其他的事我都願意幫忙,只有這件不行。」晉自懌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的余地。

「那……讓我扮演西辭的角色好不好?」平陽不知廉恥地哀求著,「我不想怎麼樣,我只想在西辭不在的情況下,幫你收拾這個家,幫你照顧女圭女圭就好了。行嗎?」

「你不會想做我的第二個老婆吧?」晉自懌睨著眼望著她,心里一片清朗。看著平陽不住地搖頭,他更加肯定,「你只是想要一個家,想在這個家里扮演你喜歡的角色,所以你才找上我。事實上,你不可能愛我,也不可能想做我的情婦,對嗎?」一旦她真的成了他的女朋友或是情婦,她夢想中完美的幸福就被打破了,那決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是不是什麼事都無法瞞過他的眼,甚至連平陽自己都無法看出的心情,也在晉自懌的理解之中。

「你把你在丘虎落身上沒能完成的夢想寄托在了這個家里,不是我身上,而是我和西辭共同創造的這個家,你只是想體驗做一個幸福太太,做一個平凡媽媽的滋味——即使換成李自懌、張自懌也同樣。」

她不是冰,她或許有著一顆冰雪聰明的心,卻期待著能被溫情化做一江春水。

也許……也許是吧!平陽不想追根揪底,只想走自己想要的航線,做一條自由的船。就看晉自懌的態度了,「你怎麼說……」

她習慣性地模向左手手腕,卻突兀地發現手腕上光溜溜的,少了些什麼。

「我的珍珠手鏈!」

平陽的心口像是炸了鍋,她不停地模著自己的手腕,不停地翻著全身的衣服。她將包包里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滿世界地找著那串黑珍珠手鏈。

「沒有沒有!為什麼會沒有呢?就算我忘了戴,它也應該在包里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忘了戴,這五年我從沒有把它月兌下來,不可能忘了的,難道是丟了嗎?」

她上上下下地找著,將她從進門以後去過的每個地方都找了個遍,她像一條迷路的老狗趴在地上,眼著聞著听著翻著,左左右右、來來回回,頭發因為她瘋狂的起伏亂成一團,發絲隨著她的身體不住地搖擺著,像被冰打過的草,搖擺間似要折斷。

晉自懌靜觀她翻弄的過程,不插手也不詢問。看著她像瘋子一樣忙碌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看不懂,卻看清了一點——

她左手手腕上一直遮擋的地方有一條淡粉色的痕跡,痕跡的周遭像蜈蚣的腳,爬滿了那條淡粉。中間那條線很淡卻很清晰,時隔多年仍未消去。

「平陽……」他叫她,她像是沒听見,跪在地上像條狗似的到處尋找著被她丟失的靈魂。

晉自懌受不了了,站到她的身旁想要她抬起頭來面對他的質疑,「平陽,你的左手……」

她連看都不看他,繼續著自己的搜索行動,「你別吵,你別動,你站在那里,哪兒也別動,你要是踩到黑珍珠手鏈就不好了。我要找到它,沒有它我會睡不著覺的。別動,你站在那里,千萬別動哦!別動……」

他伸出手抓住她的左手手腕,硬是將她從地上撈了起來,「展平陽,別再找了,你的黑珍珠手鏈丟了,找不回來了,面對現實吧!」他將她左手手腕上的傷痕擺在她的眼前,她必須學會面對。

她卻別開眼,不去看它。像一個殘破的女圭女圭,被人拎著手臂四處拖著,卻不知道掙扎。

她的傷殘就放在晉自懌的眼前,他竟伸出手緊緊抱住了她,做出了連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決定︰「我答應你,我讓你做這個家的一員。」

臥室的燈依舊亮著一盞,晉自懌追隨著那盞燈光坐到了床邊,望著床的另一半,他沉沉地嘆了口氣。

「對不起,西辭,我背叛了你。」

得不到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只說自己心里的話︰「我讓平陽加入這個家,不是想取代你,只是想給她幸福家庭的感覺。你要是不想讓她出現在這個家里,你就回來……回到我身邊,回到這個家,親自將她趕出去,好不好?」

她不會回來,也無法親自將展平陽趕出去,晉自懌的計劃破滅了。他不著急,慢慢跟她耗著。「是你把我打造成今天全國女人最想嫁的絕世好男人,你忍心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他人掠奪嗎?要是不忍心就快點回來將所有膽敢窺視我的女人都打跑啊!你當初追著我回江南的勁頭都到哪兒去了?你不會不戰而降吧?」

他的手在床的另一邊反復摩挲著,親手摩擦出想要的溫暖,只是這可憐的回報也讓晉自懌開心地一直笑下去。

「你要快點回來哦!你要是再不回來我真的跟其他女人跑了。」

他威脅著她,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見,他卻堅信她會因為他的威脅而重新回到他的身邊,「人家都說男人三十正當年,女人三十豆腐渣,你就快成豆腐渣工程了,還敢丟下我不管。像我這麼痴情的男人要是都被年輕女孩吸引,丟下你跑掉了,那豈不是人類愛情史的悲哀。為了人類文明,你就努把力,繼續讓我跟著你吧!」

床的另一邊是冷寂,床的這一頭是他的嘮叨。即使是再能編的狗仔隊也編不出這副模樣的晉自懌,他不是一個成功的網絡信息高手,他只是一個可悲的男人。

害怕被所愛的人拋棄,更怕被現實傷害。而現實往往是最殘酷的殺手,殺人不流血,讓你痛卻喊不出聲。

平陽是其中的犧牲品,晉自懌也算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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