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蘇西墮落 第六章
作者︰亦舒

蘇西把面孔伏在臂彎里申吟。

這個當兒,幸虧有雷律師打電話來。

「蘇西,再過七個月,你便可以繼承大筆遺產。」

「我這才發覺,沒有它,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你太瀟灑了。」

「我們不應被錢牽著鼻子走。」

雷家振笑,"孩子仍是孩子。」

「那麼,請我吃飯。」

「蘇西,到我家來。」

蘇西對雷家十分熟悉,有空常去,少年時把功課帶到雷家做。

凡是母親心情欠佳,她就避難似躲開數小時,待雨過天晴,她才返家去。

她到今天仍然感激有那麼一個好去處。

雷家振一直獨身,蘇西記得有一陣子她最怕世上有兩個人會結婚,一是母親,一是雷家振。

這兩個人對她生活影響至大,她們如果結婚,就沒有人會照顧她。

可是,今天她又最最希望這兩個人可以結婚。

吃飯之際,蘇西說︰「結婚總是好的。」

「不過結婚先要有對象。」

「你一定有追求者。」

「是嗎,你看好我•

「當然,有事業的女性最受歡迎。」

雷律師嘆口氣,似有難言之隱。

蘇西溫和他說︰「我己長大,你有話,可以對我直說。」

「是,"雷家振微笑,"在感情方面,你比我能干。」

蘇西謙曰︰「還未算專家。」

「實不相瞞,我等一個人開日,已有多年。」

蘇西一怔,"多少年。」

「有十多年。」

「什麼?"大吃一驚。

雷家振亦苦笑,"幾乎是一輩子。」

「這人可知道你心事?」

「當然明白。」

「卻一直沒有開口求婚。」

「沒有。」

「他可是自由身?」

「一。早離婚。」

「稀,故意為難,不是好人。」

「我也這樣想。」

「你仍然同他在一起。」

「藕斷絲連,好些日子。」

「那就是你不該了。」

雷律師苦笑,"一直沒有找到更好的,兩人之間也沒有第三者。」

蘇西搖搖頭,真沒想到英明果斷的雷家振會在感情事上如此萎靡。

「再遲些就不能再懷孩子了。」她惋惜說。

雷家振一怔,"我沒想過要'廠女。」

蘇西大不以為然,"孩子的笑聲可救天下蒼生,人人都應有孩子。」

雷家振笑了,"蘇西,我肯定你會有這種福氣。」

蘇西把手按在她肩上,"謝謝你。」

兩個女子談了一宵私事。

蘇西想,那個人會是誰呢。

她蘇西可不會等誰超過一年。

這里不高興,立即到別處去,只有中年人才會如此磋舵,專愛搞氣氛,浪費半生時間也要弄它一個蕩氣回腸。

不過,那個人,究竟是準呢。

第二天,她在醫院門口踫到朱立生。

「好嗎?"她靦腆地問。

「啟東情況相當好。」

蘇西點點頭,忽然閃開,沒有說更多的話。

一口氣走到樓上,發覺朱啟東已經挪到普通病房,她放下一顆心。

床邊放滿親友寄來的慰問卡。

啟東看到她,笑得咧開嘴,"蘇西,讓我握住你的手。」

蘇西連忙遞手過去。

啟東如獲至寶,雙手掬住.深深•一吻。

「看你下次敢不敢不小心身體。」

啟東笑說︰「活著真好。」

蘇西嘆口氣,"又該出發到盧旺達去了。」

朱啟東十分天真,"你怎麼知道。」

一猜即中

「後東,我有話同你說。」

「請講。」

「我們認識多久。」

他答得飛快,"三個月。」

蘇西一驚,"才三個月?像有三年。」

啟東的感覺剛相反,"我卻願意每天回家都看見你的面孔。」

可是,蘇西想,你的家在帝位,在卡達曼都、在泰遼邊境、在津巴布韋、在阿根廷……

蘇西勉強地笑一笑,"啟東,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朱啟東當然不是笨人,一听這話,已經覺得奇怪,

正想追究,有人推門進來。

一看,卻是好友上官,這里是醫院,醫生進門,不

必敲門。

上官笑著說︰「漂亮的女朋友又來了,你看人家對

你多好,盡心盡意,不嫌你木獨,阿朱你真是三生修

到。」

蘇西低下頭不知說什麼才好。

上官替朱啟東檢查身體。

他滔滔不絕,"我一直認為一病就見人心,誰肯天天來,誰就是好伴侶。」

朱啟東微微笑,握住蘇西的手。

上官又說︰「阿朱,我是你朋友,總得提醒你,一出院,好去挑選訂婚鑽戒了。」

蘇西忽然站起來;急促他說︰「你對我一無所知——"說到一半,走了出去。

上官一怔,忍不住笑起來,"看,怕難為情。」

蘇西站在走廊喝咖啡,她叉著腰于生氣,上官若是托世在上一世紀,又是女人的話,便是傳說中的三姑六婆。

罷才若非他闖進來,事情已經和平解決,這個討厭的人!

不如寫一封信吧,這種信,叫"親愛的約翰"信件,格式是這樣的︰「親愛的約翰,我真討厭寫信,可是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愛已經飛逝,實無必要拖延,我又愛上了另一位親愛的約翰……」

蘇西嘆口氣,她還是贊成面對面講清楚。

做人至要緊公道。

她離開了醫院。

走到門口,有人叫她︰「蘇西。」

蘇西沒有抬頭,她已听過這個聲音叫她多次,分明是幻覺。

正想低頭疾走,一個高大身型擋在她面前。

是朱立生。

他雙手插在西裝褲袋里,看著她微笑,原來他一直在這里等她。

蘇西連忙低下頭,不知怎地,她忽然有點心酸,任由這段感情發展的話,她肯定是要受到責難的吧。

一時仿惶,只想逃避。

她往右,朱立生也把腳步挪向右,蘇西又急急往左,不料朱立生也正想讓她,蘇西撞到朱立生懷中去。

她連忙退開,漲紅面孔。

朱立生與她並排走。

他微笑,"我們喝杯咖啡可好?」

蘇西能吃,結果她叫了橘子汁、松餅、香腸煎蛋,最後才來一大杯咖啡。

朱立生駭笑,"天天這樣吃。」

蘇西十分滿足,"是。」

朱立生不置信,"不怕胖?」

「三十歲之後再算吧。」

「看,這就是年輕。」

蘇西微笑,"說說你二十三歲時的趣事。」

「當時在英倫半工半讀,感覺上老是吃不飽,食用驚人地惡劣,早餐有種腥臭的小魚,大抵是貓頭鷹嫌棄的食物,沒齒難忘。」

蘇西訝異,"這麼說來,你白手興家?」

「我、你爸以及雷家振,我們三人是老朋友,要不徒手搏斗,要不就一窮二白。」

蘇西听得津津有味,再添一大杯咖啡。

「三人之中以雷家振環境最好,時時請我倆吃燒肉飯。」

蘇西說︰「听說那時連傳真機都尚未發明。,'

「是呀,也沒有攝錄影機,也無私人電腦,連小型計算機才剛面世。」

蘇西睜大雙眼,"我的天,怎樣做功課。」

朱立生微笑,"就這樣,挨過寒武紀,宇宙洪荒,來到先進文明世界。」

蘇西看著他笑,"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

這時,不斷有人過來與他打招呼,都像是不相信朱某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出現。

一個公眾人物在適當時刻便會避開公眾。

朱立生卻不介意被人看見他同蘇西在一起,談笑自若。

他說下去︰「然後我結了婚。」

蘇西試探問︰「是富家女吧?」

朱立生詫異,"你怎麼知道。」

蘇西攤攤手,"啟盈的氣質總得遺傳自某人。」

「是,她父親是新加坡華僑,一家數姐妹都在倫敦讀書。」

蘇西有點安慰,回憶里沒有苦澀,那是好事。

「後來,岳家支持我做生意。」

「你成功了。」

「可以這樣說。"他嘆口氣。

可是,感情卻一日淡似一日。

真懷念那種清晨到女方家門去等的日子,春寒料峭,雙臂抱在胸前取暖,大半個小時過去,口吐白霧,尚未見伊人下來,乎一塊小石子敲響她寢室的玻璃窗,好叫她推窗看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她,一如羅蜜歐看來麗葉。

這樣的好日子都會過去。

漸漸生分到陌生人一樣。

蘇西忽然問,"我長得可像她。」

朱立生凝視蘇西。

蘇西略覺緊張。

「不,一點也不像。」

蘇西放心微笑。

「只除出一點。」

「是什麼?」

「我一向喜歡快樂的女子。」

蘇西十分放心。

「她是那種吃到一筒冰淇淋也當世上美食,陶醉得會眯起眼楮晤一聲的人。」

「她的快樂一定感染了你。」

「你也是。」

蘇西笑答︰「那是很好的贊美。」

吃早餐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他們一桌。

連蘇西都詫異,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這個約會該散了,可是蘇西動也不敢動,她十分猶疑躊躇。

生怕一分手下次約會不知要等到幾時,可是一直拖下去又不是辦法。

她心中著急,這是從來沒有的感覺,然後,她纂然醒悟發生了什麼事,雙目充滿訪惶地看著朱立生。

朱立生伸出手來按住蘇西的手背。

年輕的蘇西淚盈于睫。

「下班我來接你。」

這正是下一次約會,蘇西用力點頭。

朱立生別轉頭去看著別處,他也有點身不由己,鼻子發酸。

他送蘇西返寫字樓後一時感慨萬千在銀行區娜岡。

呆站在櫥窗面前,心中巴不得想奔上大廈找到蘇西緊緊將她擁抱。

為什麼不?生命之路已經走了一大半,再不爭取永遠沒有機會,他正想縱容自己,放肆一次,店內經理卻出來招呼他。

「朱先生,請進來看。」

這才發覺原來站在相熟的銀器店外。

經理熱情地問︰「看中什麼,朱先生?」

朱立生只得說︰「那一式數款紙鎮……」

「一共十二款,朱先生。」

「都送到立生行吧。」

他轉頭離去,吸進一口氣,冷靜下來,仰起頭,嘆口氣。

一個小生意人,庸碌半生,看著蘇西那朝霞般笑容,簡直自慚形穢。

他可不知蘇西也不好過。

回到辦公室,她走到梳妝間,對牢鏡子,呆視,差點沒驚呼出來。

頭發照例不受控制,鼻尖不知幾時爬出好幾顆雀班,額角發油,身上衣飾又不夠華麗。還有,她嫌自己塊頭大大,手腳太笨,怎麼做一個優雅老練中年人的女伴?蘇西掩住臉申吟。

半晌才回到外邊。

在走廊踫到同事蔣小姐。

「嘩,"對方打量她,"蘇西你似魂不附體。……

說得好。

蔣小姐以神算子那般口氣說︰「一個女子看上去半死不活模樣,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戀愛,二是失戀。」

蘇西吃驚,"是嗎,我們進化到今日,心中也只得這兩件事?不是老板不升我職?」

蔣小姐冷笑,"他不升我,我自立門戶。」

蘇西停一停神,"不,我沒有失戀,也不是戀愛。」

蔣小姐似笑非笑,"不認拉倒。」

蘇西走進小房間坐好。

片刻蔣小姐又進來,借文件,抱怨公司制度,然後閑閑地問︰「你母親可喜歡他?」

蘇西嘆口氣,"不可能。」

蔣小姐睜大眼楮,"那他一定是個精彩的人。」

「同你的想象力比差遠了。」

蔣小姐看著蘇西只是笑。

這是什麼邏輯︰母親不喜歡的一定是好情人?

蘇西用手托著頭,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完成工作,也真是奇跡。

她倆為一項產品新譯名躊躇。

「'不羈的風'可好?」

「年輕人會知道什麼叫不羈嗎,一看到不認識的字,心中不高興,還怎麼肯掏腰包。」

蘇西笑了,"說得好,我們又不是槁文學作品。」

「一代比一代不識字。」

「大抵也不能怪他們,生活上沒有需要,學來元用,便不願浪費時間精力,要做的事實在大多,教育制審失敗,小學生每天竟花一個多小時往返學校,累壞人。」

蘇西詫異、"我們干嗎談論這樣嚴肅的問題?」

「因為你不願把心事告訴我。」

蘇西把她推出房外。

「蘇西。」

那個聲音又來了,是朱立生嗎,上午剛見過,一會兒他又來接她,怎麼聲音還在耳邊索繞。

蘇西終于鼓起勇氣站起來,"我在這里。」

那不是你的對象。

蘇西吃一驚,原來不是朱立生,原來是她的良知在說話,良知怎麼會承受了朱立生動听的聲音?可見她只願意听見他的聲音。

蘇西倔強地問︰「為什麼?」

你從未見過他年輕的樣子,你只會看到他日漸衰老,你會甘心嗎。

蘇西悲哀了,"這是遺憾。」

聲音越來越清晰真切︰「孩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衰翁。」

蘇西反擊︰「想得大多不切實際。」

「蘇西,他是你男朋友的父親,想想世俗眼光會怎樣看你們。」

蘇西訕笑,"他有財有勢,世俗能拿他怎麼樣。」

那個聲音嘆息了。

還想辯駁下去,秘書來叫她開會。

下班,她提早離去。

到了家,才淋浴,電話跟到。

「我知道你有壓力。」

「對不起我失約。」

「沒問題。」

「我只想回來妝扮一下,每到下班時分我看上去都似個流浪兒。」

朱立生大表詫異,"在我眼中,你一直像小仙子。」

蘇西一邊擦頭發一邊笑。

「你現在打算見客嗎。」

「此刻好過得多了。」

「我在你家樓下等。」

蘇西想化一個淡妝,但是她知道無論抹什麼顏色的胭脂,那口紅在她唇上漸漸都會轉為一種深紫紅,她不愛化妝,不如不用的好。

她只穿白襯衫藍布裙下去見他。

看到朱立生,雙眼緩緩潤濕。

「怎麼樣了?」

「與理智搏斗,十分痛苦。」

「那麼,聆听你的心。」

「我不信任我的心。」

「上車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我不想換衣服。」。」你放心,不是舞會。」

她上車坐好,開了車窗,把身子探出去吹風。

他並沒有著令她關窗坐好,危險?還怕什麼,世上最心驚的便是他們兩人此刻的關系。

車子最終停在游艇會碼頭。

「呵,在船上看晚霞。」

「由我掌舵。」他微笑。

他帶她走近一艘中型游艇,船身上漾著"不羈的風"四字。

這麼巧。

蘇西大大訝異。這一陣不羈的風,可要把他們吹往何處?

甲板上放著兩只大大的野餐籃子,蘇西自心底里歡呼出來。

朱立生問她︰「想到什麼地方去?」

「可駛往南中國海嗎?」

「較大的船才安全。」

「你今晚不必招呼客戶,不用開會,毋需等北美洲的消息。」

朱立生答︰「那些事早十年已經辦妥。」

「你有時間?」

「我的時間一早收為己用。」

那多好。

許許多多人為著生活整日在外跑,跑成習慣再也不耐煩耽家里陪家人,再年輕三十年也不管用,時間全用在外人身上。

蘇西忽然有頓悟。

她說︰「我見家父的所有次數,可以數得出來。」

「他一直比我忙。」

「你認識他比我深。」

「我不敢那樣說,要真切了解一個人,談何容易,況且後來,我們因工作繁忙而日漸疏遠。」

船駛離岸邊,蘇西看到一天紫色晚霞。

「真美。」

她躺在甲板上仰觀天象。

朱立生坐在帆布椅上欣賞天真爛漫的蘇西。

蘇西把雙臂枕在腦後,不自覺地開始談條件。

「你願意天大回來吃飯?」

朱立生微笑,"回來?很多時我根本成日耽在家,管家抱怨沒有時間吸塵,怕吵我。」

蘇西十分滿意,又問︰「你為人可隨和?」

「分好幾個階段,青少年時絕不為任何事妥協,力抗強權,斗爭到底,到了壯年,發覺社會對我實在不薄,火氣漸消,時思回饋,心平氣和。」

「請教你,遇到不公平的事,如何處置?」

「一笑置之。」

蘇西大奇,"那多懦弱。」

朱立生笑笑,"大勇若怯。」

蘇西閉上雙眼咀嚼朱立生的忠告,她實在需要這樣一個懂得指導她的人。

況且,你看,這一切現成的享受,都跟隨朱立生而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實在是大大的引誘。

蘇西不敢再想下去。

那邊,朱立生也想知道得多一點。

他問︰「你怎麼看物質?」

「相當貪圖,不過到了某一程度,夠了也就是夠了。」

朱立生微笑。

「我不是華服珠寶的奴隸,我甚至不會去做它們的主人,但我盼望生活豐足。」

「我也是,因為熬過苦,我才怕吃苦。」

他取出香擯,蘇西幫他拿杯子,打開野餐籃。

他又笑,"出要有車,食要有肉。」

蘇西伸一個懶腰,"以及一艘叫不羈的風的游艇。」

他們倆在星光下享受了一頓豐富的晚餐。

夜涼如水,蘇西說︰「該回去了。」

「跳一支舞如何?」

「我只會三步四步。」

朱立生微笑,"我也是。」

他開啟音樂。

曲子纏綿輕盈,充滿喜悅之情,而且十分悠長,忽然之間,蘇西發覺音樂經過特別處理,十余分鐘尚未結束,這一曲比其他十首曲子還長久。

游艇、音樂,以前一定有其他女性享受過。

蘇西不覺嗤一聲笑出來。

朱立生有點尷尬,這個聰明精靈的年輕女郎真的

贏取了他的心。

「我們是該回去了,你若覺得累,可到艙里休息。」

「不不,我不疲倦。」

他教她怎樣控制游艇。

蘇西想︰誰還願意同那些少不更事的青隻果約會,

事事還在模索中,連看一場電影不是要問準老板就是問準媽媽。

住案母家中,星期天還得陪伯母喝茶,過時過節買了禮物上去討好,三姑六婆意見多多,婚後不時有親戚前來串門……

半生過去不知有沒有好好談過一次半次心,照樣生了女嬰嫌沒有男孫,添了男孩又說男女都無所謂,總之不願給媳婦佔半點苦勞,除非同他們死斗,可是實在放不下自尊心。

蘇西從來沒考慮過同那種家庭打交道。

船慢慢泊岸。

水手在碼頭上等候。

「還高興嗎?」

「非常非常開心。」

「真不想放你回家。」

蘇西笑著打個呵欠。

經過這次約會,她的心踏實許多,即使回家,也不怕他不再同她聯絡。

他開車送她到樓下。

「至今尚與母親同住。」

蘇西笑,"地方還算寬敞,真話是︰我那份薪水,實在不夠開銷。」

「陪母親也是孝心。」

「她才不要我陪。」

朱立生道別︰「我明日與你聯絡。」

蘇西依依不舍。

和衣倒在床上,床褥似不住晃動,像煞在波浪之上,蘇西用枕頭蒙住腦袋。

墮落的蘇西︰虛榮、浮夸、埋沒了良知,淨貪圖眼前的享受。

蘇西是完蛋了。

不知怎地,她卻絲毫沒有內疚,開開心心地墮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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