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雙探黑白愛 第三章
作者︰依青

李皇將才抽到一半的煙捻熄,輕步離開街道,回到他寶藍色的BMW車上。

謗據多年的閱人經驗,那個正在和杜喜媛說話的男人應該是個條子。條子會出現在許慧君住處意謂著什麼已經很明白了,許慧君已經和警方取得了聯系。

但是為什麼警方還沒有任何逮捕他的行動,難道許慧君還沒有和警方合作?真可笑,她不是恨不得親手毀了他,現在有這機會為什麼還不動手,他不記得許慧君是這樣婆婆媽媽的女人。

透過車窗,李皇遙望許慧君的往處。

「薪荃,三年前為了許慧君,我在這個地方親手開槍結束了你,很快的,我就要送許慧君去見你了。」語畢,他重新點燃一根香煙,蹙眉看著白煙裊裊上升,整個人陷入三年前的回憶里——三年前的某個夜里,李皇和劉薪荃面對面地坐在屋內。

「皇,要不要來根煙?」劉薪荃從上衣口袋中掏出煙來,拋擲給李皇。

李皇沒有伸手接煙,任由那根煙掉落在地上。他斜睨著劉薪荃。

「薪荃,我什麼都知道了,你和上龍幫老大會面的事情,還有你和他淡的所有事情。」

劉薪荃點煙的手微微顫抖,他沒想到李皇會知道,他太低估李皇了。

「皇,我很抱歉,這社會本來就是這樣,強者出頭。現在土龍幫下令要殺掉我們,我不想和你—起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說過不會讓你死的。」李皇吐了口氣。他的臉上滿滿寫著生氣、失望和不可置信。

「是的,你說過。」劉薪荃情緒開始激動,青筋在臉上浮現。「但是現在是土龍幫的人要我們死!他們還說,如果我不合作的話,就要慧君一起陪葬!你也知道,我們就要結婚了,就快要得到幸福了,你明白嗎?而且……」劉薪荃欲言又止。「禍是你惹的,憑什麼要我和慧君陪你—起死?該死的人不是我們!」他失控地捶打牆壁。

「慧君?!慧君?!你和她才認識幾年,我們是穿開檔褲—起長大的好哥們,二十幾年的感情比不上她?」

李皇哀傷地緩緩起身走向門口。

「皇,你沒有真正愛過人,所以你不懂的。」

「我不懂,不過我就快懂。我也會讓你懂的。」李皇的聲音冰冷得幾乎不帶任何感情。

屋里的空氣像是被凝結似的,那種壓迫感止劉薪荃停止捶打的動作,轉過身和李皇四目相對。

踫的一聲,子彈準確地竄進劉薪荃的心髒。劉薪荃睜大眼撫模胸襟的傷口,鮮血正慢慢地滲出。他喘著最後一口氣,幾乎用盡全身氣力說完最後一句話——「放過慧君。」

「薪荃……」李皇走上前,扶起劉薪荃的尸體,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我從不相信愛,我只知道,我最好的哥們背叛了我!但是我不會怪你,我會听你的話,放過許慧君,但是要是有一天她不愛你了,我會毫不留情地替你解決她。」

***

「慧君……慧君……」

入夜之後,許慧君總是听到劉薪荃的聲音清楚地由房屋的各個角落傳出。她害怕地搗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吼叫︰「夠了!夠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到這個地方,這個充滿她和劉薪荃共同回憶的地方。

是自責吧?她是劉薪荃的未婚妻,卻和殺死他的人在一起三年了,不但如此,現在她有機會替未婚夫報仇,只要將皇朝近年來的交易資料交給警方,李皇就完了,可是她卻遲遲無法下手。

除了自責之外,還有一點期待,她期待李皇會到這個地方來找她。

「慧君……慧君……」鬼魅般幽幽的聲音又傳來。

「薪荃,你放過我好不好?」許慧君無助地對著天花板說話。她知道劉薪荃根本不存在,這麼多年了,他沒有一次到她夢中來過,那個一直在她耳邊響起的聲音其實就是她自己心底的矛盾。

「薪荃,我沒有辦法為你報仇,你知道嗎?我真希望自己永遠不知道你的死因,可是李皇卻告訴了我,並且毫不掩飾……」

憶及那天,她鼓起勇氣向李皇提出結婚的要求,李皇卻是滿臉鄙夷地說了兩句話︰「你知不知道薪荃是我殺的,你居然想嫁給殺死未婚夫的仇人?」

許慧君痛苦地拉扯頭發,藉此發泄心里的痛楚。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無疑是逼我不得不背叛他?還是他根本料定我不會這麼做,因為他知道我已經愛上了他,可是他並不愛我……所以才將事情告訴我。他寧願我恨他,也不讓我愛他……」嚶嚶的哭聲,細細地由許慧君喉嚨中發出。

***

雖然在凌晨才回到家,杜喜媛卻特地起了個清早,將自己裝扮成清秀小佳人的模樣。

杜喜媛的征信社外表雖然看起來寒酸,但是她為了這份工作可是花了很多的時間和金錢去充實自己,一大櫃因應各種場合的服飾就是其中之一。她認為身為一個偵探,一定常常需要「變身」,裝扮成各種不同的身份,所以她將大部分的創業基金拿來買各種衣服、裝備,小部分裝飾門面。現在,這些衣服終于有了亮相的機會。

李皇的車子準時出現在杜喜媛家門口。他今天穿著一身藍,臉上戴著流行的太陽眼鏡,站在車子旁邊,人與車子搭配的恰到好處,陽光成了襯托他的背景,看起來活像是汽車廣告里的經典畫面——香車和酷男。

「已經十二點了,我來接你吃飯。」

「嗯……」杜喜媛裝作靦腆地低下頭。

李皇開車載她到天母附近一家叫做雍雅坊的法式餐廳,說是要換換口味。那是一家平時杜喜媛連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餐廳,因為看餐廳的外觀也知道,

自己是絕對吃不起的。

李皇特地為杜喜媛點了法國香菇牛排、酒汁炒明蝦、法國鵝肝醬、法式岝田螺、法國新鮮生蠔……總之,菜單上的招牌菜都讓杜喜媛給見識到了。

「這酒汁炒明蝦味道真好。」杜喜媛拿起叉子想再嘗第二口時,李皇已經順手將器皿推到一旁去。

「那個不要吃了,不然下一道菜就吃不下了。你再嘗嘗這一道法式例田螺。」李皇體貼地拿餐紙替杜喜媛拭淨嘴邊的菜屑。

好幸福喔!杜喜媛在心里不禁想著。但是如果每種料理可以讓她再多吃上幾口的話,她一定會喜極而泣的。望著那幾盤離她遙遠的料理,若不是李皇坐在她身旁,她—定會不顧—切地讓它們盤底見天。

「你昨天工作得很晚,所以多吃一點補回來。」李皇不經意地表現對杜喜媛的關心,無非是想套她的話。

他昨晚在暗處看著杜喜媛騎著摩托車離開,不知道她和那個條子談些什麼?她會不會已經知道了些什麼?「咦?你怎麼會知道我昨天晚上工作到很晚?」杜喜媛吃了—驚。

「我很不放心你,所以昨天晚上暗中跟著你的車子。你也真是的,那麼晚才回家,我快擔心死了。」

看著李皇擔憂自己的表情,杜喜媛有點不解。印象中的李皇不是這樣的,他應該冷冷的、冰冰的,想必是愛神的點化,融化了這塊冰吧。可惜,她對李皇沒有電流交會。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擔心我。」

「有慧君的消息嗎?」李皇試探的口吻問道。

「沒有。」杜喜媛臉色下沉,不得意三個字寫在她的臉上。「不過我托了人幫我留意,這樣我有更多的時間到別的地方尋訪。」她沒想到那個駱亞洲這麼上道,她才一提出要求,就立刻答應幫她留意。不僅如此,還細心地囑咐她一個女孩子家不要這麼晚在街上游蕩。

這下子可好,她可以恢復正常的睡眠,前一陣子太閑了,她每天睡得飽飽的,突然間工作時間變得滿滿的,還真有點吃不消。

「你托了人幫忙,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是怎麼樣的人?」眼光尖銳的李皇由杜喜媛的談話中仔細觀察她說話的表情。

「是一個征信界的前輩,他也受了委托在木柵附近調查一個案子,所以那個地方我就請他替我留意了。」

杜喜媛趁著李皇不注意,將生蠔—口塞入嘴巴里。

看來駱亞洲並沒有向杜喜媛透露什麼,這是什麼原故?李皇日思不解。這是許慧君的計劃嗎?讓他先失去防範,再出其不意地對付他。看來他必須先下手為強,而且……他看了看埋頭努力咀嚼食物的杜喜媛,現在她派得上用場了。

「喜媛,如果你找到慧君的話,先別告訴她我在找她,好嗎?」李皇緊緊握住杜喜媛的雙手,深情款款的眼神。

「為什麼?」杜喜媛很進入狀況地任由李皇緊握住雙手,並且回報關愛的眼波。旁人不明就里的,大概會認為這一對是交往甚久的情侶。

「我想慧君她現在應該還不想見到我,因為我會讓她想起死去的未婚夫。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可以談心的朋友,所以,如果你找到她的時候,試著和她談談話,成為她的朋友,等時候到了,我再安排時間和她見面,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李先生,你真是個善解人意又體貼的好人。」雖然對于李皇的安排不大能理解,但听起來好像又很有道理,杜喜媛爽快地答應。「沒問題,我一切听從你的安排。」

***

提著一大袋的衣物,杜喜媛終于真正知道什麼叫「有錢人」的派頭。跟李皇約會的三個小時的時光,就好像做夢一般。

由餐廳走出來,李皇嚷著吃得太撐,要杜喜媛陪他一同在街上走走。才沒走幾步,杜喜媛就被拖進一家叫「NO.19」的精品店。

「這個不錯,這也挺適合你。嘿!這簡直是為你設計的……」李皇不厭其煩地重復這幾句話,當然,他手上的女性衣飾也隨著他說話的次數而慢慢堆高,直到拿不動。

「這很貴吧,我買不起啦,這我真的不喜歡……」

杜喜媛的眉頭糾結在一起。每當李皇多拿一件衣服,她心里的不安就加深一層。

雖然杜喜媛承認自己是有些拜金、虛榮和貪婪的小毛病,但是也有額度的限制。李皇買給她的衣服,動輒上萬,這種被大筆銀子砸在身上的滋味有一點痛快,但也很心虛。畢竟她和李皇非親非故的,雖然李皇對她好得沒話說,又是體貼入微,可是對于這個人,杜喜媛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懼怕。

在結束和李皇的午餐約會前,李皇還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啄了一下。

「明天見,明天一定會有好消息。」然後,發動車子呼嘯而去。

杜喜媛還在恍惚之中,就被帕奇拉的叫聲給拉回現實。她已經回到髒亂的窩巢,饑餓的小狽吵著要食物。

「帕奇拉,你讓我多回味一下剛才那種上等人的時光嘛,等到工作一結束,我們又要回到拮據的生活了。」

帕奇拉瞪大眼楮,無辜地望著主人。

「哎,告訴你也不懂,只會纏著我要東西吃,工作也不好好做!」杜喜媛看看腕上的表,驚呼一聲︰

「都這麼晚了,我還沒有出去找許慧君,再不出門就天黑了!」

她順手拿了狗鏈套在帕奇拉的脖子上,急急忙忙地出門,結果,帕奇拉還是空著肚子。

***

雖然咖啡屋的工作才做了三天,小池對工作的熟練度卻不輸給任何資深員工;

比起在對街賣便當的金鈴,每天淒慘地接受其他歐巴桑的責難,小池的狀況顯然好得太多。

「金鈴,你又忘了放鹵蛋,不是才剛叮嚀過你嗎?」

身材如大葫蘆的領班歐巴桑橫眉豎眼地數落著,聲音之大,連對街的碧波咖啡屋都听得到,當然也傳進小池的耳里。

金鈴低著頭,一言不發。徑這麼大聲地罵著,一定又被小池听到了,今天晚上又會被他拿來當笑柄的。

領班歐巴桑看金鈴這模樣,活月兌是受虐小媳婦的翻版,不覺更加有氣。本來嘛,年輕小姐和歐巴桑自古以來就是天敵。

「怎麼?才說你兩句就一副可憐模樣,等著別人的同情嗎?不高興你可以說啊,不要一會兒哭哭啼啼的到老板那去告我狀,說我倚老賣老欺負你!」領班愈罵愈起勁,口沫橫飛的。

「死老太婆!」金鈴終于達到忍耐的極限。她才不管小隊長會怎麼生氣,反正這歐巴桑欺人太甚,這口氣她已經吞不下去了。

「你說什麼?」領班向來習慣金鈴的一言不發,一時還無法會意。

「我說,死、老、太、婆,你罵夠了吧!」金鈴發威的樣子比母老虎還要恐怖百倍,—張嘴毒死人不償命的尖利。「我真想把你的舌頭拉出來看看有多長,怎麼一罵人就停不下來?」

領班的大嘴微微發顫,想說些活反駁,「你……這個……」

「怎麼樣?本姑娘白白被你罵了兩天,現在不連本帶利的罵回來我就不叫金鈴!O#*%#……」金鈴痛痛快快地開罵,罵得領班無地自容得想立刻挖個洞躲進去。

最後,金鈴月兌下髒兮兮的圍裙,奮力—丟,同時丟下一句話︰「告訴你,本姑娘不做了!」然後驕傲地仰著頭走出便當店。

才踏出便當店門口,迎接她的是小池似笑非笑的臉。

「你怎麼在這里?」他不是在咖啡屋里忙著的嗎,怎麼可以到對街來?金鈴有點吃驚。

「我的同事們說,對面便當店新來的小妹又挨罵了,所以派我出來看看。沒想到我一看,正好看到那個新來的小妹發威的模樣,還說不做了,真是好有個性。」小池兩手插著腰。他不知道該拿金鈴怎麼辦,要是這件事情被小隊長知道,一定又是一頓狠刮。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變態老太婆老是找我麻煩,我能忍她兩天已經是極限了。」金鈴振振有詞。

「那小隊長那邊怎麼辦?」

「這……」金鈴咬著下唇,努力想辦法。

「再咬下去,你的唇就破了。照我看,你還是坦白從寬吧。」

「人家—時氣不過嘛,你幫我去跟小隊長求情好不好?」每次金鈴闖禍,就會耍賴要小池幫她向小隊長求情,拿小池當箭靶。她嗲聲嗲氣地擰著衣角,和剛才罵人的模樣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不好!又要我去當箭靶。」哼!又要他去當炮灰。

有哪一次不是他被罵得慘兮兮的,金鈴才現身,撒嬌兩聲就沒事了。小池狠下心不幫金鈴,這一次該她受受教訓了。

「你怎麼忍心……」話還沒說完,金鈴包包里行動電話突然響起。「一定是小隊長,你幫我接啦。」

小池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轉身過馬路,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喂!池金山,你真的不管我了嗎?」金鈴氣得直跺步。電話聲還是不斷地催促著,她無可奈何地拿出電話,深吸—口氣。「喂,我金鈴啦。」

「你在便當店?」果然是小隊長打來查勤。

「呃……對啊。」金鈴決定扯謊,能騙得了多久就騙多久,反正還剩下五天不到,搞不好老天會大發慈悲,幫她度過這次難關。

「辭了工作,馬上到我這里來。」說完,駱亞洲關掉手機。

不會吧!有這麼好康的事情?!金鈴忍不住掩住嘴,免得笑得太開心,嚇壞路人。

***

「就是她嗎?看起來真是不怎麼起眼。」金鈴著鼻孔,一副漠不關心、事不關己的模樣。

「正經一點,她現在可能很危險。」駱亞洲隔著桌子,輕輕地踢了金鈴一腳,提醒她茲事體大。

「哎喲,干嘛這麼認真?我們正要保護的人是許慧君,又不是這個黃毛丫頭。」金鈴嘀嘀咕咕地抱怨。

「反正這丫頭是自己惹禍上身,是生是死才不關咱們的事情。我想,李皇現在一定忙著找許慧君,才沒空對付這丫頭。」金鈴往對街望去,那個正在派發傳單的杜喜媛看起來很平常,身邊也沒有什麼不對勁。

「她昨天和李皇—起吃飯,還一起上街。」駱亞洲把昨天中午看到的事情用最簡要的話表達。

他昨天上午才睡不到三個小時,總覺得對杜喜媛很不放心,于是顧不得疲憊,依杜喜媛名片上的地址找到「喜媛征信社」,希望能得到更多有關杜喜媛和李皇之間的事情。結果看到一輛醒目的寶藍色BMW在征信社門口停下,駱亞洲反應極快地將車開入另一條巷道內,不露痕跡地跟蹤。

「哇!小隊長,今天我才知道你這麼變態!」金鈴嫌惡的眼神。「你怎麼會對那個小女生這樣關心?不是有戀童癖吧?」

「她的年紀比你大一歲。」這是杜喜媛親口說的。

當駱亞洲听到這件事實時,也曾經用狐疑的眼神盯著杜喜媛,就像現在金鈴的樣子。

「不會吧,我看她比我還要小上五歲。不知道她怎麼保養的,我一定要向她請教、請教。小隊長,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我自有辦法接近。」金鈴原先的意興闌珊一掃而空。

「哼!」听完金鈴的話,駱亞洲突然發出這樣的聲音。

金鈴立刻察覺到一絲危險訊號。她虛與委蛇地笑道︰「怎麼突然發出這麼諷刺的聲音呢?小隊長交代的事情我可都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地完成。」

「便當店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駱亞洲本來不打算拆穿金鈴的,不過實在氣不過她的態度,一點也沒有做錯事情該有的謙卑。

金鈴無話可說地撇撇嘴。心里恨恨地想著,除了小池,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這件事情的「捉扒子」舍他其誰?等她有時間,一定要好好地「感謝」他—番。

「這一次我一定沒問題的,只要不是賣便當。小隊長,請吩咐吧。」

「玩。」駱亞洲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

「玩?」金鈴瞪大眼,疑惑地望著駱亞洲。

***

「嗨。」

听到這個聲音時,杜喜媛正拎起袖角擦汗。雖然已經接近下午,可是城市的溫度仍是居高不下。

「忘了我了嗎?」駱亞洲像個巨人,他站在杜喜媛的面前,正好形成一道陰影,幫她擋去大部分的陽光。

「駱前輩!」杜喜媛當然認得這個大好人。只要是對她有好處、有幫助的,她一概列入好人的行列中。

「你怎麼會在這里?」

「有點事情到這附近,看到你在這里,真是太好了,我正好有要緊的事情……」駱亞洲露出陽光男孩似的笑容,兩排牙齒看起來比平時還要白皙。

看在金鈴眼里,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平時小隊長對她和小池說話總是能省則省,老是在玩猜謎游戲,怎麼今天反常得可怕?不但主動地和人搭訕,還笑得這麼親切。他從沒對她或小池,甚至是任何人露出這樣牙膏廣告專用的笑容過。

「咳、咳。」她適時地發出聲響,提醒談話中的兩人不要忘了她的存在。

丙然,效果立現——「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社里新來的社員,金鈴。」

「金鈴?真是好听的名字。」杜喜媛假意稱許。心里嘀咕著,也不過是個新人,有什麼好介紹的,真浪費她寶貴的時間。

女人總是比較敏感些,金鈴當然感覺到杜喜媛笑容中的不真誠。「哪里,過獎了。」她的語氣雖然謙卑,眼神中卻帶著明顯的嘲弄。「這是你的狗嗎?看起來真是特別啊!」特別的丑!金鈴在心底加上四個字。

又餓又累的帕奇拉趴在地上讓肚皮散熱,偶爾還扯動後腳騷癢,那懶洋洋的樣子的確是有些上不了台面,偏偏又被金鈴拿出來當話題,杜喜媛覺得自己被這個業界的新人給羞辱了。

「呵!你也過獎了。」杜喜媛用腳跟偷偷撥弄帕奇拉的身體,希望能把它搖醒。帕奇拉動是動了一下,卻露出需要打馬賽克的部位,讓杜喜媛的臉一下紅了起來。

無論如何,兩個女人初見的感覺很一致,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

駱亞洲夾在兩個女人中間,腦筋耿直的他絲毫不覺得有火藥味。

「你們兩個好像很合得來。」

「是啊!」兩個女人虛情假意地同時回應駱亞洲。

「對了,前輩,你說有什麼要緊事情要告訴我?」

說完快帶著這個令人作嘔的女人滾蛋吧!杜喜媛的笑容中,另外藏著真心話。

「噢,我已經托人幫你找到許慧君的下落了,所以……」駱亞洲將杜喜媛手中的傳單全部拿走。「現在你可以不必再發這些東西了。」

真是意外的收獲!才一天而已那……杜喜媛覺得自己真是押對寶了,以後她一定要更加努力去奉承駱亞洲。

「真的嗎?那她在哪里?我現在立刻去找她。」

「這個消息是我在花蓮的朋友告訴我的,許小姐她現在不在台北。」

「花蓮的朋友?這麼說許小姐現在在花蓮?」

「沒錯。現在你只要立刻出發將許小姐帶回來,工作就算完成了。」駱亞洲沒想到這個謊能說的這麼順利,杜喜媛已經完完全全相信他。只要能將杜喜媛引到花蓮三天,那麼事情就單純多了,接著必須在許慧君不知情的情況下,再加派人手日夜監管,李皇再怎麼神通,也沒辦法動許慧君一根寒毛。

「可是……花蓮那個地方我從來沒去過。」杜喜媛有點為難。她是很相信駱亞洲的情報,但是到一個自己從未到過的地方去找人,實在有點困難,而且听說那里的人都以山豬當作交通工具……她又不會騎山豬「這個你放心。」駱亞洲將金鈴推了出來,像是千方百計想把女兒推銷出去的酒鬼父親,一會兒捏捏金鈴的手腕,一會兒又掐掐她的臉——「金鈴是花蓮人,對于花蓮她熟得不得了,她可以陪你一起去。」

受駱亞洲擺布的金鈴配合著露出「媚登峰」——Trustme,youcanmakeit式的微笑。

「真的嗎?」杜喜媛兩手緊握住金鈴,一副即將托付終身的感動。

「金小姐,那麼一切拜托你了!」她突然覺得金鈴長得也挺可愛的,剛才和她的不對眼恍如隔肚。

「事不宜遲,我已經買了傍晚的車票,杜小姐你整理好隨身的衣物就可以立刻出發。」駱亞洲乘勝追擊,將兩張車票由皮夾里掏出來,催趕著兩個人立刻出發。

「連車票都買好了?!前輩,我該怎麼感謝你哩?」

杜喜媛迅捷地放開原本緊握住金鈴的手,將兩張車票拿在手中。「那……你好人做到底,幫我照顧這只狗直到我回來,可以嗎?」不待駱亞洲回答,就將狗鏈交到他的手中。

「它的名字叫帕奇拉,不但乖巧又會看家,很好養的。不過它每天吃慣了上等牛肉,次級的東西它是吞不下口的,記得哦;一定要喂它吃牛肉。」杜喜媛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臨出門前還不忘幫愛犬鋪條好路。

把事情交代完畢,她才對金鈴說道︰「金小姐,我們快點出發吧,我怕時間來不及。」

接著,像一陣旋風似的將金鈴卷走。

***

金鈴小心地坐在杜喜媛辦公室兼住家那張惟一的破藤椅上,由于那張藤椅被使用得太過度,用「千瘡百孔」這句話來形容也不為過,所以金鈴必須注意自己臀部的力道,不能太放心地坐著。她想不透,這樣的東西為什麼不是被放在垃圾場里。

「我快好了!」牆的那一角,杜喜媛正努力地將隨身衣物通通塞入紅白相間的塑膠袋內。

「沒關系,時間還夠。」金鈴才舍不得那麼快離開這個奇特的地方,她還要好好觀察這個奇景。一組氣派非凡的辦公桌椅不協調地被放在這種破舊不堪的地方,杜喜媛這個人的品味絕對有問題。

「糟糕,我不在的這幾天不知道有多少客戶會心急如焚,真是的。」雖然時間危急,杜喜媛還是不忘自我吹捧一番。

金鈴掩著嘴不敢笑出聲。看這個辦公室的狀況也知道,杜喜媛的生意少得可憐。她假意地給杜喜媛建議︰「要不你打幾通電話知會一下好了,免得客戶們找不到你,以為你不負責任。」

「我看還是不用了,反正少幾個客戶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杜喜媛見招拆招,心里暗暗覺得金鈴好像總是話中有話;不過,金鈴的話倒提醒了她,該打個電話告訴李皇這個好消息。「你再等我一下,有通電話非打不可。」說完,拿起隨身筆記本邊看邊撥號。

金鈴假裝漫不經心地看著屋子,一副對于杜喜媛的私事毫無興趣的樣子,耳朵卻精明地拉長注意著杜喜媛說的每一句話。

「李皇先生嗎?我是杜喜媛……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許小姐了。她在花蓮,我馬上就要出發去找她並且把她帶回來。」

听到李皇這兩個字,金鈴更是專注。她慶幸昨天晚上將耳朵掏得很干淨,現在可以好好發揮她上好的耳力。

「啊?不可能?她還在台北!怎麼會呢?」杜喜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駱亞洲才說許慧君在花蓮,怎麼李皇又說她在台北?到底誰弄錯了?只見她的聲音突然由大轉小,好像在听著什麼秘密似的。「什麼……要不我先到那里去看看好了,你把詳細的地址告訴我。」

她拿出筆和紙,一邊重復李皇說的地點,一邊動筆。

「忠孝東路五段,碧波咖啡屋。我知道了。」

待杜喜媛掛上電話後,金鈴立刻有意無意地提醒杜喜媛︰「杜小姐,火車的時間快到了,我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嘿嘿。」杜喜媛干笑兩聲。

「對不起啊,金小姐,你可不可以到浴室去幫我拿條毛巾?到花蓮這麼遠的地方一定要過夜的,沒有毛巾是很麻煩。」她用手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金鈴不疑有它地順著杜喜媛指的方向走去。不管是拿什麼,只要能趕快將杜喜媛帶上火車就成了。她進到浴室里,里面掛了大大小小的毛巾有十余條,金鈴才回過頭想問杜喜媛要帶哪一條,門卻已經「「踫」」的一聲被狠狠地關上。

「喂!你為什麼關上門!」金鈴用力地想推開門,但一股阻力阻擋在門外。

杜喜媛使力地將一旁的破櫃子推到浴室門口阻擋。

「金小姐,委屈你在浴室里待一段時間。剛才我的委托人在電話中告訴我許小姐並不在花蓮,而是在咫尺的台北,他還告訴我這是我的同行「賣」給他的消息,並且向他要求一百萬的酬勞。我想那些同行指的就是你們吧,難怪那個駱駝……什麼非洲的會這麼好心,幫我買了車票又找了個導游,真是太卑鄙了。」

「你搞錯了!」金鈴萬萬沒想到李皇這麼神通廣大,居然已經知道了許慧君的下落,連小隊長的計劃都識破了。

「好,人為錢死、鳥為食亡,我也不會怪你的,等我找到許小姐交差後,會立刻放了你的。」杜喜媛說完,兩步並作一步地沖出大門。

听到大門踫的一聲被關上,金鈴知道杜喜媛已經趕往碧波,她再怎麼叫喊也沒有用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聯絡上駱亞洲和小池。幸好,她的行動電話還系在身上。

***

駱亞洲雙手忙著控制方向盤,眼楮直視前方路況,嘴巴卻沒閑著,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帕奇拉交談。

帕奇拉是一只過分友善的狗,從和駱亞洲接觸的那一刻起,短小又毛茸茸的尾巴就沒有停過,啪喳、啪喳地搖蚌不停,車座椅被狗尾巴掃得不停發出聲響。

「你叫帕奇拉,真是有趣的名字。」駱亞洲忘了對方是只不會講話的狗,親切地和帕奇拉談天,增進彼此感情。

帕奇拉則側著頭,露出長長的舌頭。

「你的主人把你托付給我,你沒有意見吧?」「」

「你每餐都吃牛肉嗎?命真好,以前我家的狗都是吃家里的剩飯。」駱亞洲不知道杜喜媛是為了慷他人之慨,坑他一頓,才吹牛皮胡說帕奇拉每餐吃的是上等牛排。

「……」帕奇拉當然不會戳破主人的牛皮。事實上,跟著杜喜媛這樣的主人,它有個三餐溫飽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晚上不會在家,你得一只狗單獨留在我家,這一點沒有問題吧?」

「。」駱亞洲把帕奇拉的沉默當作是默許,叨叨絮絮地繼續說著自己的條件。

「我睡覺的時候很討厭吵鬧的聲音,希望你不會隨便發出吠聲。」

這句話才說完,帕奇拉用力地吠叫一聲;同時,駱亞洲的行動電話也響起來。

「嘿!你倒是挺機靈的。」他先拍拍帕奇拉的頭,再拿起行動電話。「喂,我是駱亞洲。」

「小隊長!我金鈴啦!」金鈴鬼哭神號地喊叫。

「我听到了。」駱亞洲皺著眉頭。不是要她到了花蓮再聯絡嗎?現在的時間她們應該在火車上的。這個金鈴,不是懶散得令人想掐死她,就是勤奮得令人想揍扁她;總之,她老教人哭笑不得。

「我被關在杜喜媛家的浴室里出不來。」

「什麼?」

「我沒有開玩笑,我被杜喜媛關在浴室里,而杜喜媛可能還在去碧波的路上吧。」

「碧波?!怎麼會?」听到金鈴的話,駱亞洲的車子差點失控。他趕緊將車子停到路旁,專心地拷問金鈴。

「你是不是又搞砸了?」

「才不是咧!」金鈴好委屈,扁著嘴囁嚅申辯︰

「杜喜媛剛才打了電話給李皇,也不知道這個李皇怎麼會如此神通廣大,不但知道許慧君在碧波咖啡屋工作,我看他對我們警方的行動根本了若指掌。反正他和杜喜媛說了些謊話,杜喜媛听了之後,就把我騙人浴室關了起來。」

「你怎麼不騙騙她呢?」駱亞洲面色沉重,語氣平靜。

暴風雨前的寧靜是最可怕的,金鈴怎麼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怎麼騙?她和我是第一次見面,你認為她會信我還是信李皇?反正我已經在杜喜媛抵達之前通知你了嘛!」她小小聲地斥駁駱亞洲。

「我知道了,我會立刻趕到碧波咖啡屋將許慧君帶走,不會讓杜喜媛和她見面,更不會再讓李皇找到許慧君。」駱亞洲別無選擇,目前只能采取這種強烈的手段,不管許慧君有什麼狗屁條件。

「小隊長,這個……」金鈴支支吾吾說︰「你幫我照顧好小池,他那個人沒什麼大腦的。」

「放心!」駱亞洲語帶輕松地安慰金鈴。

金鈴的恐懼不是沒來由的,李皇不是好惹的角色,如今自己在明,對方在暗,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沒人能預料。沒來由的,駱亞洲體內的血液整個沸騰起來。

「帕奇拉,你坐好了!」他駕著吉普車,快速地朝碧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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