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毒隻果 第三章
作者︰湍梓

「你不學了?」秦仲文挑起一邊的眉毛打量著低頭的綄鄰。「為什麼?」

依照他二弟的個性,八成又口出惡言了。

「因為……」垂著頭的綄鄰苦思著足以說服秦仲文的理由秦她總不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吧,那太丟人了。

其實,她也弄不清自己真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當那座大冰山吻她的時候,她會情不自禁的回吻他,甚至隨著感官飛翔?她不懂,也不敢懂,怕深藏在敵意底下的其實是自己不願意承認的情愫,更怕那原本潛伏于漠視之下的吸引力會一古腦地爆發,將她推向未知的深淵。

所以,她想逃。逃離這股張力,逃離秦穆文。

「說不出理由,嗯?」秦仲文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心里也有了譜。

「誰說的!」綄鄰立即反應。她才不想讓姊夫以為她是個不成熟的孩子,她必須立刻想出理由。

「是這樣的啦,我同學家開公司需要一名臨時會計,因為所需時間太短了,沒人肯做,所以才拜托我非幫忙不可。你知道的嘛,現在的工讀生不好找……」在秦仲文嚴厲的目光之下,綄鄰吞下了自認為很好的理由,不敢再辦下去。

「所以你打算見義勇為,自願幫忙?」這小妮子,說謊也不打草稿,以為隨便辦幾句就能騙過他?秦仲文假裝了解地點點頭,看她還能編出什麼更離譜的理由來。

「對。」綄鄰連忙攀住他拋過來的小啊板,順著台階下。「反正你這邊又不真的缺人。」而且還把她丟結冰得徹底,但偶爾會發熱的秦穆文,那比什麼都可怕。

「那倒是。」秦仲文眺起一雙利眼,懶懶的打量著局促不安的小姨子。

綄鄰是個樂觀、積極進取的女孩,聰明的頭腦和姣好的面孔使她幾乎未曾遇到任何困難。她有綄芷欠缺的自信和善于控制情緒的特質,而這些優點使她年輕的生命更具發展的空間。他十分欣賞綄鄰,也認為她將來是個能成就一番事業的女強人。如果不要太早陷入戀愛的話。

如今,他這個希望恐怕是要落空了。她注定是別人的幫手--穆文的幫手。

而身為大哥的他非但不能和自己的弟弟搶幫手,還得免費幫他踢進他不敢出手的臨門一腳。唉,大哥難為啊。

「你要辭職可以。」秦仲文明事理的六個國字讓綄鄰大快,但他隨即又以更長的國字組合將她打回失望的冷宮中。

「但你要自己向穆文遞辭呈。現在他才是你的老板,不是我。」想到那木頭笨蛋弟弟可能會真的答應她的請求,秦仲文連忙又補上一句,「而且在你離職之前,你必須把你弄丟的那份資料補齊。」感謝織敏的情報,讓他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這一連串的字句猶如夏夜里頻頻出現的響雷,打得綄鄰一陣頭暈眼花。姊夫怎麼會知道她把資料弄丟的事?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秦姊?!」除了她還會有誰?誰教她大嘴巴,忘了人家是一家人。團結力量大,此言一點也不暇。

「Bingo。」秦仲文回答得爽快,一點地不愧疚于出賣妹妹。買來賣去乃是兵家常事,沒什麼好需要覺得愧疚的。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話你沒听說過嗎?」尤其她捅的簍子又不是普通的「大」,捅的時間又適當得令大伙兒拍手叫好,差點樂壞了他和織敏!

「姊夫……」見軟的不行,綄鄰只好用憐的。她眨巴著洋女圭女圭般的大眼再配上幾滴硬擠出來的淚珠,看起來可憐兮兮,效果十足。

「我勸你省點淚水留給穆文。」他可不會上當。這小妮子高中時代混過幾堂戲劇課,還差點成了戲劇社的主角,要不是因為必須照顧已過逝的岳母,搞不好此刻早已當了明星,成為華盛頓紅隻果的代言人。

「姊夫,你真沒良心。」難道是天要滅她嗎?一想到秦穆文那張履滿冰霜的臉,她就害怕。更何況他又……吻了她,教她更不知道該如何再和他相處下去。

「謝謝贊美。」秦仲文涼涼的接下她的評語。「良心」二字向來就輪不到他,他要的是最終勝利。

「你知道結束痛苦的最佳方式是什麼嗎?」秦仲文淡淡的開口,和她玩起接龍游戲。

「勇敢、快速的面對它。」綄鄰慧黠的接口,由姊夫晶燦的眼眸中看見欣賞。

「那麼,就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

的確!綄鄰點點頭,起身收拾好背包,朝門口邁去。

真是累人的一對啊。

秦仲文看著被輕輕合上的門扉,不禁搖頭苦笑。為什麼愛情非得這麼辛苦?

綄鄰和穆文就像兩極,基本上是不可能踫頭的。但命運改變了彼此,迫使他倆不得不有所交集。「命運」這兩個字真是很奇妙呵。它使得世間男女個個臣服于其下,甚至為它歌頌,就像他和綄芷。

可惜秦家的男人向來欠缺愛情的智能,有的只是蠻牛。他自己,和不懂得去愛的毒隻果。

但願秦家最笨、最沉的毒隻果能懂得適時褪去表皮,將自己最美、最可口的核心顯露出來,及時把握住機會。

萬一穆文又錯失這次良機呢?

他相信還會有其它機會。沒辦法,誰教他是大哥嘛。

※※※

綄鄰的心髒緊張得快跳出來。

她自背包拿出磁卡刷開大門,以及往後數不清的隔門,找到電梯開關並按下它。

為什麼才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在她感覺卻像是永恆那麼難熬呢?

站在電梯里數著樓層的綄鄰不由得胃部一陣痙攣。一想到待會兒必須面對秦穆文比冰山還難看的臉色,她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會對她冷嘲熱諷,還是滿臉愧疚?在她因迷茫而口出惡言之後,他是否會有所改變?還是依舊用冰冷的語氣諷刺她,歡迎她滾蛋?

倏然開啟的電梯門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挺胸準備好好打一場硬仗,漂漂亮亮的將辭呈當面砸在秦穆文的臉上,砸得他變成隻果醬。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毒隻果不見了。

面對著空蕩蕩的辦公室,綄鄰先是一陣茫然,後是一陣失望。他不在辦公室會去哪里?虧她苦練了三個鐘頭的深呼吸,結果要驗收的人都失蹤了。她該將辭呈丟下不理,意思意思就好了嗎?可一想到脾性「楮時多雲偶陣雨」的姊夫可能會對她這行為下場而以示懲罰,她立刻收起這念頭。她可不傻,不會笨到去測試天氣預報準不準。

看來,她是非找到他不可了。為什麼童話中的巫婆是處心積慮、一路殺到森林里塞毒隻果,而她這個現代白雪公主卻必須追著毒隻果跑不可呢?

綄鄰俏皮的吐吐舌頭,打算一鼓作氣探訪這棟可比現代新門監獄的豪華大樓,想辦法找出秦穆文。

待她跑遍一到十樓,外加頂樓和地下室,氣喘如牛的依牆而立時,她終于宣告投降。

天啊,秦氏大樓可真大!即使有電梯的幫忙,她們累得手腳顫抖,處于缺氧狀--算了!避姊夫下不下雨,辭呈丟去的就算了。雖然她心中難免會有那麼一點小遺憾,無法當著秦冰山的面展現難得的神氣,但他的嘴那麼毒,說不定反射過來的毒針就算有十只手也接不完呢。

綄鄰手腳發軟的輕移蓮步,沿著象似永無止境的長廊慢慢走去,在夕陽余輝的拉展之下,映照出更修長的身影。

就在她經過九樓長廊的某一扇門時,門內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引起了她的注意。

有人在房內?

接下來,碎地重物落地聲緊接著一陣誼咒讓她更加確定門內有人,而且房里的人似乎正處于焦慮狀態,咒聲連連。

綄鄰鼓足勇氣推門而入,未料卻看見秦穆文東搖西晃,努力尋找支撐物將自己撐起。

他的勇氣可嘉,不過都找錯東西。首先,他捉住一盞小台燈,沒兩下那可憐的小東西就應聲而倒,惹得他又是一陣咒語。而後,他又扶住酒櫃旁的小茶幾,結果由意大利進口的圓形茶幾也跟著對他的體重投降,眼看著就要迎頭栽下--「危險!」綄鄰連忙趕至他身邊,扶住小茶幾也扶住他,連帶著也聞到他渾身的酒臭味。

「你喝酒了?」她不可思議的看著秦穆文。在她的印象中,他就像個自律甚嚴的清教徒,很難想象他也會喝得爛醉如泥。

「我喝酒犯法嗎?」秦穆文臉上仍掛著一貫的嘲諷。「你干嘛這麼驚訝!

懊死!」一陣難以形容的痛楚倏地穿透他的腦膜。他的頭痛死了,卻得像個該死的幼兒園學生面對老師的責難。他是招誰惹誰了?

「活該。」痛死他最好,誰教他老欺侮她,用話諷刺她,還吻她。「誰教你蠢得宿醉,現在一定覺得生不如死。」她愈想愈得意,嘴角忍不住貝起一抹笑容。「哈,Jet'aime。」

原本用力搓揉著太陽穴,恨不得拿把鋸子鋸開腦子的秦穆文听到最後這句法文,倏地停止了動作。

他看看她得意的表情,明白她是在罵他笨蛋。他不禁失笑,再也沒有比眼前更荒謬的事了。他頭痛欲裂,唯一能幫他的綄鄰卻拿著意思完全相反的外國語罵他「笨蛋」。真是可笑極了。

「你才是笨蛋。」猛然又是一陣強烈的痛楚襲來,他痛得閉上眼楮,忍受這陌生的感覺。「你若是不幫忙就滾!不要在我耳邊大呼小叫。」听起來就像打雷,難受死了。

這人連需要幫忙都這麼不可一世!

綄鄰氣得幾乎當場拂袖而去。但或許是他痛苦的表情牽動了她的側隱之心,也或許是她從未看過他軟弱的樣子,她還是留下來了。他總是神情冷漠、趾高氣揚,雖不及姊夫的高傲,但陰沉卻勝于他。

他是個現代貴族,有著完美的家世和無可挑剔的外表,那使得她格外的怕他,也格外的自卑。她懷疑他還有做不到的事。秦家男人似乎只消勾勾指頭,就有一大堆的僕人和女人等著他們差遣;而那使得她在幻想之余,更加害怕他們的權威。「你到底幫不幫忙?」秦穆文顯然對于她的神游太空極感不耐,打算失手捏死她。

「當然幫。」綄鄰連忙回神,滿臉紅暈的低頭泄起秦穆文,不敢看他。

「謝了。」他抬抬眉。這小妮子的反應很可疑哦,難道是在想他?不,不可能。

昨夜她已經說得很清楚,她不是他的「妓女」,她要離開他。

妓女?這名詞未免太沉重了吧。到目前為止,他普做過什麼嗎……該死,他的確吻了她。他應該克制得住,他以為能克制得住的,沒想到就像燎原之火,一旦開啟了之門,就止不住的蔓延,無邊無際。

「小心點,我很重。」是啊,對她而言,他太重了。不只是怕的體重,潛藏在他心中的那份愛戀也太重了。他知道對她最好的方式就是遠離,最好保持著銀河般的距離,讓她繼續怕他,視他為另一個世界的人。

天曉得他嘗試過!他試過對她冷漠、對她嘲諷,但翻攪于內心的卻日趨洶涌。他想抱她、進入她,讓她知道他才是真正愛她的人,而且已經愛她好久了。上天曾把這機會給了他,卻又在昨夜殘忍的將它揮掉。

我不是你的妓女!

這句話在他耳邊揮之不去。他要的不是妓女,而是妻子,只是視他為蛇蠍的綄鄰不知道而已。

「你真的很重。」綄鄰使盡吃女乃的力氣,終于在半拉半推之下將秦穆文拉近他的大床。原本她以為一切OK,怎麼知道在措手不及下,被秦穆文巨大的體重拖往床上,整個人躺在他身上。

「對……對不起!」她試著起身,困窘極了。在天國的爸媽要是知道他們竟生出這麼笨的女兒,一定會馬上跳離天堂,以免丟臉。

「不要動。」秦穆文反倒緊褸著她。在這一刻,他以為自己到了天堂。「讓我抱著你。」他壓下她的頭,讓她感受到他忽而轉快的心跳,空氣似乎在瞬間凝結了。

這是她所認識的秦穆文嗎?為何他的體溫是熱的,呼吸也是?又為何貼在頰旁的這片胸膛是如此寬闊,帶給她無可取代的安全感和難以抗拒的眷戀?

她不想懂,也害怕懂。懂一個人好難,尤其是像他這樣的男人。

「你醉了。」一定是的。唯有如此才能解釋他反常的行為。

「或許。」他淡淡的響應。要不是因為醉,又怎麼會對她動心?

「我泡杯解酒茶給你。」綄鄰想起姊姊數過專治宿醉的獨門秘方。

「喝下去保證馬上見效,讓你的宿醉立刻消失。」

不會有效的,秦穆文在心底苦笑。這場宿醉將會維持一生一世,直到死亡為止。他松開手,放開她。似乎總是這樣,她總是在逃,逃避他的視線,逃避他的接觸。他就這麼可怕嗎?還是正好相反?

他深深的凝視綄鄰窈窕的背影,幻想著能這麼凝望著她,直到世界的盡頭。

世界似乎扭曲了,他的意識也模糊了。他不該喝酒的……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綄鄰百思不解的打量著已然入睡的秦穆文,心中閃過千百種疑問。

他到底是討厭她呢,還是喜歡她?為什麼他老是對她擺出一張不耐煩的嘴臉,而且還以話攻得她遍體鱗傷?

「你是笨蛋啊!」

這是他最喜歡用來罵她的一句話。哦,還有「Jet'aime」……為什麼她老覺得這句話根本不是他所說的意思,而且也不是意大利文?

別想了--她索性蹲下來,好好欣賞秦穆文猶如工筆畫般細致的臉龐。

秦家三兄弟中,他的長相算是最秀氣的。承自于秦伯伯的優良基因再加上秦伯母的秀麗面孔,組合成眼前這張比電影明星還俊俏的臉。

他要是一直這麼溫和就好了。綄鄰不自覺的伸出手觸模他宛若雕像的臉部線條,著迷于他放松、沉靜的表情。

在這神奇的一刻,似乎連太陽也睡著了。蹲坐在床前的綄鄰似乎也感染了大地的睡意,禁不住睡魅的誘惑,低下愈趨沉重的頭,和秦穆文一道睡去。

※※※

她在哪里?

綄鄰倏地睜開眼楮,愕然發現自己正面對著銀白色的天花板,瓖嵌的銀藍色線條就像是一波波的海浪。她從沒看過此等美景,彷佛連潮起潮落的聲音都能听見。

他呢?

她反射性的模模身旁的位置。沒有人!難道這只是一個夢境,她根本沒到秦氏大樓遞辭呈?

也不對!她再次確認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融合了自然與人工,完全男性化的房間,絕對不可能是他的房間。

這麼說,她真的在秦氏大樓?

想到這里,她立刻慌慌張張的跳下床,跌跌撞撞的往門口挪移。她最怕獨處了,每次一個人在家,她不是讓音樂播放整晚就是徹夜燈火輝煌。總而言之一句話,她不要獨自一個人就對了,那教她心慌。更何況秦氏大樓連停車場加起來共有十三層,空曠的程度更容易引人胡思亂想,什麼時候要跑出個異形之類的怪物也說不定。

太可怕了!她漸漸覺得難以呼吸,世界好象只剩下她一個人….「你怎麼了?」秦穆文的聲音突然從綄鄰的背後冒出來,嚇了她一大跳。

「臉色為什麼這麼蒼白?」自得就跟恐怖片里的女主角沒兩樣,一臉的恐懼。

「是…是你。」綄鄰是真的嚇到了。她還以為他徑自丟了她,任她獨自迷失。

「當然是我。」她的眼角好象有淚?「你哭了?」秦穆文輕輕地拭去在她眼眶旁的兩滴淚珠,聲音低柔。

面對他難得的溫柔,綄鄰的情緒也漸漸緩和。「我怕黑。」她坦白招供。

其實她怕的豈止是黑暗,更是附著于其上的寂寞。每當夜幕低垂,萬物歸于寂靜之時,她心中那個害怕孤獨的影子就會慢慢蘇醒,進而攻佔她白天活躍的自信心。她憎恨脆弱、沒自信的自己,卻無力阻止那感覺。

「你不只怕黑。」他的指關節輕撫向綄鄰柔女敕光滑的臉頰,那觸感極像絲緞。

「你還怕獨處,怕破人遺忘!」對于她的一切,他了若指掌,卻只能深鎖于心頭。

或許……該是改變的時候。

他知道?為什麼?

「你也知道我怕寂寞?」她還以為他的偽裝完美無缺呢。為了不讓大姊操心,她一直表現出最活潑樂觀的那一面,根本沒有人知道她其實是個害怕孤獨的人。「我知道你的一切。」了解地似乎已成為生命中最重要的課題,也是他內心深處最溫暖的沉澱。

「為什麼?你為什麼知道?」莫非他調查過她?不可能呀,他應該是最討厭她的才對。

他該現在就告訴她嗎?說他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掌,因為他早就愛上她?秦穆文認真的審視著她充滿問號的眼楮,年輕的生命載滿了困惑與不可思議。

她才十八歲,他如何能要求一個十八歲的女孩了解連他自己也深感疑惑的迷戀,以及藏于其後的無盡等待?

「我就是知道。」他輕輕的丟下一句不算完整的答案,徑自轉身往房間走去。

他怕自己會抵擋不住心中那股渴望,擁她入懷對她傾訴愛意,到時候一切都完了。

原本以為能遠遠看著她就是一種幸福,直到靠近她感覺他的呼吸,他才了解那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他想擁有她,而他不確定該怎麼做。

這算是什麼回答?!

綄鄰氣絕的瞪著秦穆文的背影,也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勇氣,提起腳就往前追。

這人真不是普通的討厭,高興的時候就射來幾支飛鏢,不高興的時候干脆話說一半。不行!沖著她在校時好奇寶寶的美譽,她說什麼也要將話套出來。

「你為什麼說你知道我的一切?」

他不理她,徑自踏入房間,走向衣櫃。

這更惹惱了她,也更加深她的決心。什麼嘛,沒見過這麼自大加自閉的人!

她跟著也走進秦穆文的房間。

「我勸你最好別進來。」秦穆文又恢復成一貫的惡毒,「除非你想再當一次‘妓女’,否則最好馬上離開。」再來一次,他可沒把握自己住得了手。

「我會走!」綄鄰氣得兩腳發抖,這人一定非得刺得人滿身是傷才行嗎?

「我現在就向你提出辭呈,而且立刻生效!」要不是姊夫勒令她非當面向他提出辭呈不可,她才懶得留在這座瘋人院。「站住!」秦穆文的聲音透露出隱隱殺機。「我說過Yes了嗎?你說生效就生效?」他猛然合上衣櫃門,雙眼帶怒的望著她。「而且別忘了你闖的禍。

在你捅的簍子還沒補好之前,別想我會批準你的辭呈。」

綄鄰小臉一垮,她差點忘了她還有個大洞沒補。在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女蝸,隨便塞顆石頭就可過關。

「好吧。」除了投降,也沒別的法子。「我會打完我應打的資料,但是一旦完成,你就要批準我的辭呈。」

「那當然。」秦穆文嘲弄的笑容真會氣壞人。「我也不想再留一個笨手笨腳的笨蛋當我的助手,那只會拖慢我的進度。」

不愧是超級農藥「毒絲本」,說話其毒無比。「就這麼說定。」綄鄰連忙把握住月兌離苦海的機會。難得秦二公子肯大發慈悲放她這塊終極箭靶一條生路,不好好珍惜可就浪費了。

「別擔心我會黃牛。」秦穆文就是看不慣她如蒙大赦的表情,忍不住刺激她。

「你該煩惱的是你自己。搞不好等我吃完晚飯回來,又要听見你又不小心踢掉哪條電線或眼花按錯鍵。這麼一來,你想不繼續痛苦下去都不成。無視于她逐漸轉紅的面頰和閃閃發亮的眼睜,他越過她向電梯走去,準備下樓。

這瀟灑的動作卻數綄鄰一陣心慌。倏地,她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臉蒼白,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不要丟下我。」獨處在這寬大的空間教她害怕。

「我不會丟下你!永遠不會。」再也抗拒不了心中那份渴望,他猛然擁她入懷,撫慰她發顫的身軀。

「你不能騙人哦。」不知怎麼地,她忘了抗拒,忘了此刻抱著她的應該是她最討厭的人。她只知道他的懷抱好溫暖,就像最遼闊的平原,可以任她優游于其上。

「我以童子軍的名譽發誓。」他輕輕按摩她的頸項,藉以放松她的心情。由後頸傳來的溫和力量魅惑了她的心。她不了解他,一點地不了解。為什麼他的力道如此溫柔,細膩得就像在擦拭一件絕世珍寶,一說起話來卻滿嘴惡毒?

「我不了解你。」綄鄰直接說出她的疑問。「為什麼你說話老是充滿敵意,行動卻相反?」這就是秦姊所謂的「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嗎?

秦穆文聞言倏地停止了按摩動作,松手放開她。「沒人了解我。」他轉過身,就像一個習慣孤獨的孩子,默默的忍受被誤解的滋味。

「為什麼沒人了解?」她不死心的跟上去。「是不是因為你從不允許別人了解?」

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光亮,瞬間她懂了。

他的難懂在于他不肯打開心扉,他的難懂在于自身的恐懼。就彷佛是一個慣于隱藏真實自我的靈魂,將自己冰封在遙遠的國度。

她的頓悟毫無保留約寫在臉上,霎時加深了他的不悅。頂著一張覆滿冰霜的臉,秦穆文的眼中倏地涌入一股狂暴,以著和幾分鐘前完全相反的語氣開了口。

「說夠了嗎?拾綄鄰小姐。」冷寒的音調警告她最好少管閑事。「你以為你自己是誰,心理學家?」接著他露出一貫的嘲諷,冷冷的擺下狠話逼她住嘴。

「別忘了自己真正的年齡,趁早回去抱洋女圭女圭吧。十八歲的你能懂得什麼?」

「比你想的多。」綄鄰不畏艱難的挺身而進,不顧他眼中的警告。她逐漸懂了,原來他也是個害怕寂寞的人,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罷了。

逐漸逼近的人影教秦穆文不知不覺的瞇起眼楮,一向視他為毒藥的綄鄰居然敢主動靠近他?

「你也怕寂寞,對不對?」她的心手忽地撫上他的頰側,令他措手不及。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不說出來?我能懂的,真的。」她能懂什麼?秦穆文看著她認真的眼楮,心中一片苦澀。他明白她腦中在想些什麼,她以為自己是救世主,能將他這只「迷途的恙羊」救離寂寞的深淵。

但她如何能了解他內心真正的渴望?他要的並不是救贖,而是一起墜落。

他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墜入的深淵,在兩人世界才能擁有的寂寞里沉淪。但她卻無法了解他的痛苦,只想當名救贖天使。

不!他才不吃這一套!要嘛就和他一起沉淪,否則就滾離他的身邊,他拒絕接受這種該死的憐憫!

「你真的能懂?」微微揚起嘴角,秦穆文的微笑猶如墮落天使般邪惡。

「嗯。」綄鄰連忙點頭,生怕他又縮回自制冷漠的硬殼中。

「我的確寂寞。」帶著魔法的雙手跳著魔界之舞,旋轉紛繞于她的縴腰之間,將她拉近。

綄鄰立刻心跳一直,她從沒看過這麼迷人的神情。

「知道我為什麼寂寞嗎?」他微微的測頭,懶洋洋的眼神就像一只逗弄著老鼠的壞貓,教她一陣心醉神迷。

「不問我嗎?」他右手的大拇指倏然閃現,劃過她鮮紅欲滴的櫻唇。「你不是最好奇?」輕如鴻毛的力道試過綄鄰的嘴角,酥麻且教人渾身發軟。她不解的看著他,毫無意識的順他的意開口。

「為什麼?」換散的意志早已教她忘了原來的話題,他佣懶的神情就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將她的神智盡吸眼底。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正以不要命的速度前進著,直奔秦穆文的胸膛。

「因為我渴望你。」他圈住她的腰身,讓她感受他高張的。「我的身體為你寂寞,我的心也為你寂寞。」他倏地將她的柔美拉至胸前,讓她感受和她同樣瘋狂的心跳。

「你能救我嗎?」伴隨著沉重的鼻息,他逐漸將唇降下,在她唇邊輕聲細語。

綄鄰只能如同中寵者一般眨巴著眼楮,用力點頭,隨著他的盅惑起舞。

「救我吧,綄鄰。」他的舌尖輕輕撩撥,順著她的櫻唇繞行,迫使她張開嘴。

「帶我遠離這寂寞,讓我的身體停止渴望。」

這樣就能救他了嗎?她攀住他,捉不住任何思緒。依稀間,她感覺到自己正被帶往床的方向;她也不確定,因為在她口中嬉戲交纏的熱浪自有它們的想法,她只能隨著它們游走,任它們將她帶往另一個未知的國度。

她的衣服似乎正在逐件遞減中。忽然而至約冷空氣貼上她灼熱的皮膚,也帶來了短暫的清醒。

「住……住手。」綄鄰滿臉通紅的開口,難堪的發現米白色的襯衫已被完全的打開,露出僅著的軀體。

「我無法住手,也不能住手。」秦穆文痛苦的回答,亦瘋狂的吻她,封住她的抗議,也封住自己的良心。天知道他已經忍了太久,再恕下去,他一定會瘋掉。

他確實是瘋了,所以才會像個惡徒般不顧她的感受,一層一層的剝掉她的自尊,攻得她體無完膚,就像眼前的狀況一般。

上半身赤果的綄鄰無法相信地瞪視著猶如野獸的秦穆文。他如何能不理她的感受,像只惡狠般撲向她,並攻擊她的貞操?

在別無選擇之下,她只得狠狠的咬了秦穆文一口,以期咬醒他的理智。

他的確醒了。看著雪紅的印子中留著明顯的齒痕,秦穆文呆默了幾秒鐘。

他看向一臉蒼白、渾身發抖的綄鄰,她噙著淚,彷佛他是殺人魔似的瞪著他。

一瞬間,羞愧和挫折感一起爆發,使他恢復成平日面對她時的惡毒。

「這就是你救人的方式?」她攻得很痛,但他的心更痛。他怎能如此對待自己心愛的女人?「把衣服穿上,然後滾出去!」最好滾得遠遠的,讓他忘了還有抬綄鄰這個人的存在。

「我當然會滾。」綄鄰強裝鎮定的套回衣服,但手指硬是不听使喚的發抖。

「但是我還沒打完那份文件,等我打完!」

「不必!」秦穆文斷然否決了她的責任心。這小妮子是故意折磨他嗎?難道她不知道,再繼續看她而無法踫她,只會教他精神耗弱?

他不是聖人,一個男人最多也只能忍受這麼多了。

「我會叫人打完那份資料,現在你可以滾了。」他故意轉身背對她,害怕自己的意志不夠堅定到可以面對她的離去。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她還能怎樣?

整理好儀容之後,綄鄰默默凝視著他的背影。高大、健碩的身軀猶如神話中的太陽神,卻有著如同冥神般的陰郁。

她淡淡的一笑,再度轉身離去,走向暗夜約台北街頭。

救贖,並不如她想象中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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