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愛能相守 第七章
作者︰湍梓

當她看見龔慎夢摟著一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除了錯愕之外還是錯愕,不敢相信惡夢這麼快就來臨了。

這天早上,陸映啞照例翻開報紙,以為日子仍會像過去三天一般靜、悠閑,渾然不覺隔壁房里悄然展開的報復行動。

她讀完報紙伸伸懶腰,站起身來踱向起居室倚在落地窗邊,注視著不遠處的大榕樹,嘴角揚起一個神秘的笑容。

就是在那棵大樹下,她將自己給了龔慎夢,就在那棵大樹下,他們開始懂得水乳交融的美好。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一個十六歲女孩,仗著一股傻勁兒,將衣服一件一件月兌下來,只為了留住她心愛的人……往事如風,消失在天涯的盡頭。

收起飄散的眼神,陸映啞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她的夢早就散了,剩下來的碎片並不能代表什麼,強悍的激情也不過是征服的另一種方式,只有傻子才會流連于醉人的唇齒之間,失落在汗水淋灕的邊際掙月兌不出來。

然而,她卻是個傻子。她想念他的味道,想念他強力的擁抱!即便是憤恨眼神,殘酷的言語,也無法吹散她延續了十一年的思念……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走到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地步?

問不出結果,也不想知道答案的陸映啞搖搖頭,離開落地窗準備走回自己的房間補眠。最近三天她時常失眠,總是半夜驚醒尋找一個失而復得的影子,卻發現那道影子從來沒有回來過。如果她不是那麼確定自己已經結婚的話,她會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做了一場毫無意義,又舍不得放棄的春夢罷了。

她踏著無聲的腳步走著,在經過一道房門前,被房內傳來的嬌喘聲吸引停下腳步,怔忡的看著那道門發呆。

這屋子里居然還有其他女人?

陸映啞瞪著眼前的門,那是一道非常精美的花雕木門,是由她父親委托朋友進口的法國貨,就安裝在她眼前,里面正隱藏著一個骯髒的秘密。

挪動你的腳步,離開它!

她在心中命令自己,要自己無聲無息的離開,可她就是動不了。或許里面的男人不是他,不是她等了三天未歸的丈夫……「慎夢。」

清清楚楚的發音切切實實地打碎了她的美夢。陸映啞渾身發抖,兩手環住自己不住地向後退,在退到另一邊的牆壁時不小心踫到擺在走廊上的矮桌,連帶地打翻了擺在上面的花瓶。

砰一聲!

房門幾乎和花瓶掉落的同一時間被打開,走出赤果著上半身的龔慎夢,和他身旁衣衫不整的女人。

「這是誰啊?」巴在龔慎夢身上的女人眨眨眼,滿懷敵意的看著一臉驚惶失措的陸映啞,嫉妒她自然天成的美貌。

「我太太。」龔慎夢懶懶地回答,似乎覺得陸映啞狼狽的樣子很有趣。

「你結婚了?!」嬌艷女子尖叫,一對小拳頭游戲似的頻打龔慎夢的胸膛,笑著撒嬌。

「你壞死了,什麼時候結婚了也不通知人家一聲。」女子看看陸映啞,決定她沒有威脅後接下去說︰「不過也沒關系啦,反正還是一樣嘛!游戲照玩,愛照做,難怪你昨晚那麼猛,原來……」女子接著發出一陣曖昧的婬笑,尖銳的笑聲幾乎刺穿陸映啞的耳膜。

冷靜,她告訴自己。他們這麼做的目的不外是想刺激你、看你失態,你是個陸家人,要拿出身?陸家人的骨氣。

「抱歉打擾了,我馬上離開。」她盡可能冷靜的睥睨他們,不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

「不必急著走,好戲才剛開始。」了解她意圖的龔慎夢硬將她拖進房間,打算徹底侮辱她。

「我才沒有興致陪你玩這種下流的游戲,給我放開!」她甩開他的手臂,恨恨瞪著衣著不整的兩人,胃部升起一股想吐的感覺。

這屋子是她父親辛辛苦苦搭建的,他們憑什麼弄髒它?

「馬上離開我的房子,你沒有資格踏入我家。」她忍不住斑傲的對著妖艷的女人下令。

女人聞言眨眨眼,當她是笑話地看著她。

「慎夢,她說這是她家耶!」女人咯咯笑,勾入龔慎夢的臂彎里嬌嗔。「可是我明明記得你早就買下這棟屋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理她,娜娜,她還當自己是房子的主人。」龔慎夢仍是一派悠閑。「你知道,有些人就是學不會月兌下耀眼的光圈,我們的陸大小姐顯然就是。」

「她就是陸家的大小姐?」女人才想起陸映啞原來的身份。

「難怪我覺得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她,原來是在我‘舅舅’的辦公室。」所謂的舅舅不過是情夫的代稱,實際上她正是別人的情婦。

「當時她好像正向我舅舅借錢,不過我舅舅說她沒有擔保品不可能借給她。你知道,我舅舅是開銀行的,精得很哪!」女人視若無睹的嘲笑陸映啞,和龔慎夢一道提醒她的困境。

「我記得她走了以後,我還跟我舅舅開了一個玩笑,建議他干脆拿她來當擔保品算了。」女人尖銳的聲音更惡劣了,也激起陸映啞一再告誡自己不準升起的怒氣。

「哦,你舅舅怎麼說?」龔慎夢的眼楮倏地露出精光,不過妖艷的女人看不出來。

「呵呵。」女人笑開。「他說她沒那個價,不值得投資。」

听到這里,陸映啞再也忍不住憤怒,當著龔慎夢的面甩了那女人一巴掌,直直地瞪著她。

「出去。」她的口氣寒若冰霜。「立刻滾出去!這是我家,沒你放肆的份!」她渾身發抖,分不清是因為氣憤還是難堪。在那些到處借錢的日子里,她已經拉夠自尊丟盡?面,不需要這不正經的女人再次提起。

妖艷的女人瞠大眼楮,磨利爪子要反擊。不過龔慎夢的動作比她還快,猛然捉住陸映啞的手腕,低聲地威脅。

「該走的人是你,陸大小姐,你才是沒有資格說話的人。」他輕藐的說道。「這是我的客人,我的房子,你沒有權利像條嫉妒的母狗對著娜娜咆哮。」

「誰嫉妒了?!」陸映啞瘋狂的扯回手腕,理智盡失。「我干嘛嫉妒你們這一對狗男女,你們比外面的野狗還不如!」

她要走,要走!離開這棟房子,離開這令她傷心的景象。

「我是野狗,那你呢?」她亦刺激到他,無形中提醒他的出身。「至少我這只野狗有一個家,不像你是條喪家之犬,還敢在這里狂吠要人滾出你家門的大話!」語畢,龔慎夢狠狠的甩下她,將她甩落在地下。

喪家之犬……他說得一點也沒錯,她早已沒有了家,這家早就賣給了他,現成她的身份只是一個客人;一個比外頭野女人還不如的客人。

既然如此,她還待在這兒做什麼?這里早就不是她的家了,不如趁早離去,以免自尊被撕裂殆盡。

她決定離開!即使身無分文,即使餓死在街頭,她也要離開他。

陸映啞站起來,表情高傲地睨看他們一眼,掉頭就走。

「她走了耶,你去不去追她?」

女人嗲里嗲氣的聲音自門縫滲出。

「別管她。」龔慎夢嫌惡的語氣絕不容听錯。「她打疼了你沒有?」

就是這一句話,讓陸映啞加快腳步,走回房間開始整理衣物。

報慎夢曾經說過,她除了身上的衣服什麼也沒有了。但他錯了,她還有小木偶,還有一顆曾經溫熱但如今已冷卻的心。

輕輕握住十一年前他送給她的小木偶,陸映啞怔然的眼神一如她迷惘的心。她能去哪里呢?

何處才是她的容身之再為忽地,幾分鐘前的影像閃過她的面前,幫助她下定決心。

是該走了,再留下去只會鬧笑話。

她毅然決然的起身,離開陸家的大門時,手上只提著簡單的行李和龔慎夢送她的小木偶。

沒有人關心她何時離開,要到哪里去,只有猛烈刺眼的陽光悄悄照射她的肩,灼傷她的眼。

好強烈的陽光,她都快看不清來車的方向了。

陸映啞舉起握有木偶的那只手,試著擋住刺眼的陽光,未料木偶竟然松掉,一聲不響地從她的手中掉落,滾至大馬路邊後又一直滾,越滾越遠。

她毫不遲疑的跟上去,也不管這個舉動有多危險。木偶是她的所有,是她珍藏的記憶,誰也不能奪走它,誰也不能傷害它。

好不容易,她終于追上滾動的木偶,緊緊的將它壓在心口

松了一口氣。她才剛要轉身走回人行道時,前方忽然轉進一輛轎車,對著她拚命按喇叭。

陸映啞渾身僵住,腳底好像生根似的動也動不了。在她的腦海深處竟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她能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似乎也不算太壞,至少她可以不必再面對龔慎夢那一張教她又愛又恨的容?,讓她游走于愛與不愛的邊緣……強烈的撞擊跟著襲來,將她高高的舉起,又重重的放下,改變她的思緒。

或者,如果能夠從此忘掉一切,那也不錯。忘掉他們緊緊相依的年輕面孔,忘掉他們相互嘲諷的滄桑面容,讓思想空白,讓愛恨回歸自然,將所有的往事一並忘掉,連同龔慎夢那令人心碎的名字……「糟了,撞到人了!」說話的人似乎就是車主。

忘掉吧,把一切都忘掉吧!

「快送醫院!」

她感到有人?起她的身體,放入狹小的車廂內,接著發動引擎。

她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要了,她要忘掉一切……陸映啞失去意識,也失去全身的力氣,隨周圍的人擺布。

但無論旁人再怎麼努力,卻始終扒不開她緊握住的右拳和其中的小木偶──那一顆始終如一的初戀之心。???她的頭好痛,身體和頭骨之間似乎連不起來,思緒漫游在宇宙之中,穿梭在相隔遙遠的星球間觀看地球,一時難以降落。

這是哪里?她的腦子為何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呢?

陸映啞倏地睜開眼楮,被這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感嚇醒。

「這是哪里?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會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身旁還多了一個穿白色衣服的女人。

「這里是醫院。」那個顯然是護士的女人說道。「你出車禍被人送來急救,而且已經昏迷兩天了,我們還以為你會熬不過去,不過幸好現在醒了,你的丈夫一定會很高興,他很擔心呢!」

丈夫?她已經結婚了?

陸映啞直直瞪著白色的床單,怎麼也想不出任何有關于自己的事情。

她是誰?她的丈夫又是誰?為什麼每當她想起這個名詞時,她會有一種受傷的感覺,好像她永遠都不想再踫觸似的?

「我的木偶呢?」她驚惶失措地提起她唯一還記得的東西,惶恐得無以復加。

「我的小木偶呢?!」她捉住護士追問,深怕它不見了。

「冷靜下來,不要緊張。」護士拚命安慰。「小木偶被你丈夫拿去了,他會好好替你保管,你不必擔心。」

又是她的丈夫,她根本不記得他是誰,她連自己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昏倒前最後一個信念--她不能讓別人拿走她的小木偶,其余的全部忘掉。

「我沒有丈夫。」她難過的搖頭。「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從什麼地方來,我怎麼可能記得他?」這不確定的感覺該死的令人感到恐懼,卻無法避開。

「你……」護士嚇了一跳,臉色蒼白。「你真的不知道誰?」她愣愣的看著陸映啞,發現她臉上淨是驚慌的表情,就和小女孩一樣無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陸映啞捧著發疼的頭大叫。

「我只知道你們拿走了我的小木偶,快把它還給我!」她才不管她有沒有丈夫,她只要她的小木偶。

糟了,醫生說過她可能傷到頭,沒想到她居然失憶了。護士暗忖。

「你等著,不要亂動,我去叫醫生過來。」護士也亂了,連忙沖出去找陸映啞的主治大夫,告訴他這個消息。

「我的木偶……快還給我……」在病房里的陸映啞才不管護士的囑咐,一骨碌的爬下床尋找龔慎夢送給她的木偶,一面找一面哭。

五分鐘後,醫生沖了進來,而她也整整找了五分鐘。

「木偶……木偶不見了。」她抓住醫生的白袍猛哭,樣子就像一個無助的小女孩惹人心疼。

「別緊張,它不是不見,只是被你丈夫拿去了,等他進來就會還你。」醫生盡可能的安慰她,並試著分析她的病情。

「你……還記得你的名字嗎?」醫生問。

她搖頭,只想找回她的小木偶。

「那麼,你還記得什麼?」醫生再問。

「小木偶,我記得我的小木偶。」提及它讓她的眼楮閃閃發亮。

「除此之外呢?」看來她沒有大伙想象中幸運,原本以為她可能只是輕微腦震蕩,沒想到她還是傷了頭部,而且傷得不輕。

「除此之外?」盡避她很努力回想,但就是想不出來。

「我想不起來。」她照實回答。「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除了木偶以外什麼都忘光了,那木偶對她一定很重要,否則不會連昏倒了都還抓住木偶不放。

「你為什麼一定要找到木偶,那木偶對你很重要嗎?」醫生再探,想辦法找出失憶的關鍵。

木偶很重要嗎?當然重要了!那是她的生命,藏有畢生最美好的回憶……問題是,那些回憶是什麼?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那些珍貴的回憶怎麼還可能在?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忘了那些回憶,那對她很重要啊!

「別問我,只要木偶還給我!」她困惑的搖頭,抓住醫生的袍子一直逼問木偶的下落。

「等一等。」醫生只得和她拔河。「你先不要激動,等你先生回來──」

「這是怎麼回事?」

報慎夢粗啞的聲音適時介入救了醫生一命。醫生一臉無奈的看著龔慎夢和他身邊的關以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陸映啞激動的手臂拉下來。

「尊夫人醒了。」醫生松了一口氣。「不過她一醒就急著找她的木偶,我正在解釋木偶不在我手里。」

「哦?」龔慎夢沉下臉看著和醫生拉扯的陸映啞,一臉不快。

「你還好嗎?」他打量著她,極?不悅她陌生的眼神,她看起來糟得像鬼。

「不……不要踫我!」她打掉他伸出去的手臂,躲在醫生的背後發抖。

「我不認識你,你憑什麼踫我?」還那樣看她,仿佛他們很熟似的,惡心死了。

「你說什麼?」龔慎夢眯起眼楮,隔著醫生瞪著她。

「我說我不認識你,你離我遠一點!」對,最好是離她遠遠的,他只會弄傷她的心。

「你……」龔慎夢氣得七竅生煙。「你在裝什麼瘋賣什麼傻,你會不認識我?」

「我本來就不認識你!」她還是閃躲。

「胡扯。」他非搖醒她不可。

「請等一下,龔先生。」醫生連忙開口,以免龔慎夢對他身後的病人施暴。「尊夫人說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不認識你,因為她失去記憶了。」

報慎夢的動作立即在這句話下收回,原本他打算繞過去抓她。

「你說什麼鬼話?」他瞪著醫生,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是真的,龔先生。」醫生無可奈何的吐實。「尊夫人已經不記得任何事了,我猜是因為撞擊傷了頭部的關系,所以才導致尊夫人暫時失去記憶。」

她失去記憶了,這怎麼可能?

「其實你也不必太過于沮喪,也許尊夫人很快就會恢復記憶也說不定。」任何事都有可能。

「話說回來,她能平平安安的回到你身邊,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你又何必太過計較?」

她能奇?式的沒有任何外傷,的確讓人感到驚喜和意外,回想得知她沒大礙的當時,他還差點跪下來感謝上帝的仁慈,謝謝筣沒有帶走她。

但忘了他?

報慎夢茫然的看著躲在醫生身後的陸映啞,她也茫然的回望著他,眼里多了些害怕。

她不但忘了他,還把他當毒蛇猛獸一般對待,教他如何忍受?

「你不可能忘了我。」龔慎夢拒絕接受。「你一定是在裝傻,報復我傷害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誰在裝傻?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誰……哇,你別過來!救命啊,醫生!」陸映啞緊緊抓住醫生背後的衣服,因為龔慎夢的手又伸過去,嚇死她了。

「說謊,你一定是在說謊!」他的眼楮發紅,像頭飽受刺激的野獸般狂哮。「你沒有資格忘了我,你──」

「冷靜一點,慎夢。」始終未發一言的關以升終于出手制止。「這里是醫院,不能吵到其他的病人,我們到外面去談。」

「但是──」

「走了。」不給他發飆的機會,關以升拉著龔慎夢往外走,一直到醫院的草坪才放開他。

「好些了嗎?」關以升默默遞上一根煙,幫他冷靜情緒。龔慎夢搖搖拒絕他的好意,?頭仰望天空,過了一會兒才調回視線。

「好些了。」他淡淡的苦笑。「謝謝你的幫忙,沒有你我還真熬不下去。」

必以升笑而不答,輕拍一下龔慎夢的肩表示支持,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是個混帳,對不對?」龔慎夢自嘲,兩眼無神的凝視正前方,仿佛又看見陸映啞驚懼的模樣。

「跟我一樣混帳而已。」關以升回他一個苦笑。他也曾和他的好友一樣因克制不住情緒而傷人,並因此付出代價,到現在還在找人,而且遍尋不著。

「還找不到她?」龔慎夢詫異的看著關以升。「我以為找一個人不至于太難才對,她不是去了美國?」以他的財力沒有理由找不著呀。

「是不難,但當你存心躲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困難。」關以升語重心長的嘆道,眼底淨是疲憊。「所以我很羨慕你,因為你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只要你懂得珍惜。」

珍惜……長久以來,他就不懂得這個字眼。他拚命的鞭策自己,你是頭老牛不停地工作,只為了有朝一日能夠風風光光的站在她面前,用最驕傲的態度睨視她,告訴她︰他贏了,她和她的父親可以滾到地獄去,陸家的風光不再。

結果,她卻忘了他,忘了他們年輕歡笑的時光,也忘了成年後揪心的痛苦,徹底將他自記憶中拔除……「她怎麼可以忘了我?」龔慎夢掩面輕嘆,語帶哽咽。「她怎麼可以……」

報慎夢說不下去了,關以升也無言以對。他比誰都了解他這個寂寞的朋友,龔慎夢是個驕傲的男人,同時也無可救藥的自卑。在他的內心深處,比誰都珍惜他好不容易才采擷的玫瑰,但卻忘了玫瑰是脆弱的,需要主人的細心呵護,而非無情的摧殘。

他傷害了她,同時也傷了自己。恨是一體兩面,反面就是鋒利的愛情,全賴持刀的人怎麼磨亮它。

「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關以升的看法與他不同,奇異的論調讓龔慎夢?起頭來。

「你說什麼?」喪失記憶也能算是好事?

「有時候,人必須遺忘很多事才能活得快樂。」關以升微笑道。

「但不包括記憶,不包括她對我的感情。」無論那是恨或愛都無所謂,只要能記得他。

必以升搖搖頭,駁斥龔慎構自私的說法。「遺忘不是罪惡,它甚至是一種恩典,既然她已經忘掉一切,何不趁此機會讓故事回到原點,填補你們不曾擁有過的時光?」

那些時光是諒解,是平靜,是屬于天下戀人都有的甜蜜。

可是他們沒有,在他們的故事里面,只有背叛、激情和壓抑後的狂野,找不到一般戀人該有的眼神。

「你的意思是要我編故事騙她?」龔慎夢疲倦的閉上眼楮,不想走到這一步。

「有何不可呢?」關以升點點頭。「現在你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放開她,讓她自由,二是抹去過去一切重新開始,隨你選擇。」不用想他一定做第二個選擇。

「我不能有第三個選擇嗎?」龔慎夢不想向命運投降。

「有,立刻走回去告訴她,她會喪失記憶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告訴她,你為了刺激她,特意弄了個野女人當著她的面侮辱她,她一時受不了刺激才會跑到馬路中央被車撞。如果你不怕她當場甩你一巴掌而後離去,倒是可以這麼做。」

听起來就和死亡沒兩樣,不如當場絞死他算了,龔慎夢苦笑。

「我不喜歡編造出來的感情。」他要的是真真切切的愛情。

「問題是,你們的愛情本來就是編出來的,從來不曾真實過。」關以升老實不客氣地戳破他的美夢,不預留給他做夢的空間。

「胡說,我們──」

「你們愛得很狂、很烈,但是沒有互信的基礎,也沒有實際相處的經驗,一切任憑你們自己的想象,隨心所欲的去愛,這就是問題的癥結。」關以升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做對選擇。

沒有實際相處的經驗……這倒是。除去結婚那天不算的話,他們的確不曾一起生活。

「十一年前你們都還年輕,以為人生便是一連串的追逐和愛情,所以你們堅持你們的信仰,並?此付出代價。但信仰是會變的,你們又有多少個十一年可以浪費?」

他們的確老了,年輕時的沖動早已化?憤恨的泉源,支持他撐到現在。

但,他真的恨她嗎?他的信仰從來不曾改變過,她仍是他捧在手心的花蕊,只是忘了如何去澆水。他以恨意灌溉他摯愛的花蕊,而她選擇以遺忘逃避他的攻擊,僅此而已。

「試著忘掉過去吧,慎夢,和她重新開始。也許這次你可以走出過去的迷思,或者編織不再摻雜著恨意與痛苦的美夢,尋找到真正的愛情。」

真正的愛情!

必以升這句話重重痛擊了龔慎夢,幾乎使他倒地,因為這等于否定他之前的愛情。

他?她流放南洋,?她險些命喪黃泉,甚至親眼目睹她投入別人的懷抱,他愛得還不夠多,不夠狂嗎?

但或許就是愛得太痴、太狂了,所以看不到平凡的真相;

那是每一對世間男女都該經歷的過程。人不能永遠生活在烈焰中,太張狂的熾火只會提早結束愛情的壽命而已。

「我還能怎麼做,她都已經不認識我了,怎麼可能乖乖跟我回家?」龔慎夢嘆了一口氣認命道,或許這才是最好的開始吧。

「很簡單,法律上她不能拒絕你,因為你是她的丈夫。」關以升眨眨眼。「再說,你的手上還握有一個重要的人質可資利用。」換言之,她跟定了。

「人質?」龔慎夢不懂。

「木偶啊!」娜娜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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