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心上秋 第三章
作者︰唐純

「你怎麼這麼晚還沒有睡?」

「你為什麼恰巧從這里經過?」

「你心里是不是有所感應,特意來救我的?」

紅葉伏在宋離背上,嘰嘰喳喳。

宋離忍住想要捂耳朵的沖動,心里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真餓得沒了力氣?

「嗯!你大概猜不到今晚是誰襲擊我的吧?」他越沉默,她越是想激起他的好奇。偏著頭,她望著他的側臉,溫熱的呼吸輕輕噴在他的頰邊。

宋離微微別過臉去,避開從她發梢垂落下的一綹烏發,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

紅葉悠悠地嘆一口氣,「你這人哪!」說著,攏了袖子,仔細地用袖沿擦去他額間的細汗。末了,卻又「撲哧」一笑,說︰「這樣子難以忍受,你當我是烏鴉嗎?」

宋離皺皺層頭,道;「你剛才還說一點力氣也沒有,說這麼多話,肚子不是更餓?」

紅葉怔了一怔,低喃︰「你倒是在關心我,還是嫌棄我?」

說了,也不管他听沒听見,用細瘦的手臂圈緊他的脖子,頭枕在他的背上,閉目休息。

也罷,他不喜歡她說,她便不說。

反正,有他背著她,她做什麼都安心。

她頭昏腦漲,被那股屬于他的氣息催眠麻醉了。

身後一陣出奇的安靜,宋離不放心地回過頭來,瞧見她雙頰微紅,雙眼睡著的模樣少了一些不可一世的神氣,卻多了幾分脆弱稚氣的天真。

他遲疑了下,伸出手來,輕輕撥掉沾在她眉心的濕泥。若這個是暗器,她焉有命在?

畢竟還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啊。

她這個脾氣,要得罪二師哥還不容易?她竟以為別人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倒獻寶似的想引起他的注意。

宋離唇角微揚,背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腳步放輕了許多。

夜色蒙蒙,悶熱的空氣中賊送來一兩縷涼風。

這氣溫怕是終于要降下來了吧?

而他的心底,初初才燃起一團火焰,一小簇一小簇的,看不分明,又確實存在,待要尋時,卻終無所跡。

「離小子?」忠伯揉了揉眼楮,提高手中的燈籠,「啊?這是……」他看見他背上背了一個人。

「呃,她是……她沒什麼……」宋離微黑的面龐有些泛紅,「她只是站久了,四肢僵硬,沒有發生什麼事。」他急急地解釋著,沒注意手一松,身後的人毫無防備地被丟到了地上。

「哎喲。」睡得迷迷糊糊地紅葉痛醒過來,茫然撐起身子。

耶!她怎麼睡在地上?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眨了眨長長的眼睫,傻乎乎地問。

「呵——」忠伯樂了,「原來是紅葉姑娘啊。」

嘖嘖,怪不得!

敝不得剛剛宋離慌得跟什麼似的。

他撞一下宋離的手肘,笑道︰「還不快去把人家姑娘扶起來?這麼大的愣頭小子,連個姑娘家也背不動,你害不害臊喲。」

宋離更窘了。

他低了頭,像認罪似的對紅葉伸出手來。

紅葉眨眨眼,再眨眨眼,什麼都想起來了,她瞪住他,眼楮閃閃發亮,半晌,也不用他來拉,徑自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原本已不怎麼干淨的裙子上又多添了幾大塊污漬,她也渾不在意。緊挨到忠伯耳邊,緊張兮兮地問︰「忠伯忠伯,剛才你可看到這壞小子在打什麼歪主意?」

「呃?!」忠伯和宋離同時一愣。

「你說什麼哪?」宋離下頜緊繃,左眼皮明顯抽搐。這丫頭,她還真敢掰喔。

忠伯同情地看了宋離一眼,「咳咳……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他說著,提了燈籠,逃一般溜走了。

女人哪,還是少惹為妙,若被她反咬一口,說自己與勾結,那他不是晚節不保?哎哎,還是眼不見為淨得好。

「嘿嘿。」紅葉挑高了眉毛,笑得宛如一只開屏的孔雀,「你自己打了什麼主意,你不知道嗎?」

宋離翻個白眼,氣得牙癢癢。他想罵人,偏偏她伶牙俐齒;他想打架,偏偏她又毫不受力。到最後,似乎不論他怎麼做,都是他的錯。

他只得挫敗地冷哼,「我倒要問你打的什麼鬼主意?」

「嘻——」她忽然笑,笑得他莫名其妙,「你既然沒有打什麼歪主意,又心虛個鬼喔!」就是嘛,還慌得把她丟到地上。她不悅地皺了皺挺俏的鼻子。

他霎時怔住,雙頰像潑了血一般,紅得窘迫,紅得詭異。

紅葉看了,心里有著近乎悸動的快樂,那快樂甚至是虛榮驕傲的。

她不在乎有多少人為她卑躬屈膝,為她彎腰折傲。她要的,只是這個心思率直、性情磊落的男孩子,一個低頭,一次無措,比多少人的崇拜痴迷,都令她自豪,榮耀。

她輕輕揚起嘴角,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宋離懊惱地抓抓頭發,有些負氣,「你肚子不是餓了嗎?廚房已經到了,你自己去弄吃的吧。」

他轉身,巴不得有多遠走多遠。

「我不要。」她嘟嘴,拉住他的袖子,「我是客人耶。哪有要客人半夜三更去廚房找東西吃的道理?趕明兒我被人當做小賊轟了出去,你能保我嗎?」

他嘆氣,再嘆氣。

他發現,自從認識她以來,他一天嘆氣的次數要比以前二十幾年的總和還要多。

「那你想怎麼樣呢?」他無奈地回頭,悶悶地問。

「自然是你做,我吃。」她笑眯眯地答。

他低頭,悶哼︰「你想得美。」說是這樣說著,他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

廚房里一片墨黑,宋離點亮了壁上的一盞油燈。她跟在他的身後,指問還牢牢抓著他的袖子。

他輕輕抽手,道︰「你這樣拉著我,我怎麼走?」

她松手,黑亮的眸子鑿深了笑意。

廚房里干淨整潔,一絲不亂。

宋離走了一圈,失望明顯地寫在臉上。

頓一頓,他從籮筐里拿了一根蘿卜,走過來,遞到她的手上,「喏,只有這個了。吃不吃由你。」

她皺眉,扭開臉去,「我不吃。」

「隨你。」他板著臉,手輕輕一拋,蘿卜穩穩落入筐中。

紅葉咬了咬唇,惱了,微微冷笑一聲,「不吃就不吃。」她跺一跺腳,背轉過身去,心里萬般委屈。

「那——就回去吧。」宋離沉默半晌,終覺無話可說。

紅葉的眸子抖了幾抖,也不看他,一擰身,奔了出去。

她賭著氣,眨眼奔出好幾里。

眼前,已是莊門在望。

她怔住,心下茫然。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有秋蟬唧唧。終于忍不住回過頭去,但見身後清風白月,樹影婆娑,哪里有半個人影?

她心里氣苦,咬一咬牙,縱身躍過高高的門牆,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夜幕低垂,陰影搖晃。遠遠一點燈光,在漫天的黑暗中倒顯得突兀,平添了些許淒冷。

走近了,原來是個餛飩攤。

攤上的生意清淡,客人不但少,也顯得慵悃。

胖胖的老板掩在擔子後面,睜著眼打瞌睡。

「老板,給我來兩大碗餛飩。」紅葉憋著一肚子的氣,聲音大得嚇人。

老板猛地朝前抖了一下,差點推翻擔子。

待定了神,看見紅葉,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喲,小泵娘。快坐快坐。」他一邊手腳麻利地煮水加料,一邊好奇地打趣道︰「小泵娘,要那麼多,你一個人吃得下嗎?」

這樣半夜三更的,孤身一個女孩子,樣子狼狽,怒氣沖沖,想不讓人浮想聯翩都難。

「一個人」這三個字刺激了紅葉。她俏眉一揚,惱道︰「關你何事?」

老板愣一下,繼而賠笑道︰「是小的多嘴,姑娘,您慢用。」

他趕緊送上餛飩,又替她擺好碗筷,這才慢吞吞地退回到擔子後面,果真不再說什麼。

紅葉迅速逡巡一回,那幾個漢子仿佛是醉了,連眼角都不曾朝這邊掃一下。

連個出氣的人都找不到。她心里嘆息。

碗中漂浮的胡椒粉刺激著她的鼻子,嗆出一滴淚來。

她忙舀湯澆在上面,送了一口進嘴中,狠狠地咬著,仿佛要把心中的不快都咬進餛飩里,吞進肚中。

宋離就這樣不理她了?她鉚起來吃,一口又一口。

她走了,他大概覺得松了一口氣吧?

他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她,不理會她的死活。

她被人點了穴道,他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客人,也不會受到這樣的輕慢。

一口,兩口,三口……她吃一口,數一聲,數著數著,搞混了,就像她的生活,一塌糊涂,總也數不清。

難怪他會覺得她煩,連她自己也煩透自己了。

她愣在桌前,情緒惡劣。

熱氣燻著了她的眼楮,她低了頭,埋首碗中,拼命喝湯。

忽听一聲暴雷似的大喝,嚷道︰「臭丫頭,哪里走?」

她一愣,面前的桌子「嘩啦」一聲被劈成了兩半。

那幾個醉漢此刻也不醉了,一個個精神抖擻,露出長衫里面精干的黑色短打衣,衣服的袖口,領口處甚至還瓖了一層金色滾邊。

他們與一群追蹤而來的黑衣人合成一處,團團圍住一個黑衣女郎。

夜色仿佛是更濃了。

紅葉眯了眼楮,細細打量那名女子,完全忽略了自身危險的處境。

「臭丫頭,那東西到底是不是在你手上?」領頭的黑衣大漢厲聲喝道。

女郎冷笑一聲,道︰「在是在的,只不過,怕你們沒有本事取走而已。」

「放屁!」黑衣大漢大怒,手一揚,鋼刀舞起勁風,迎頭劈來。

女郎側身避過,那刀勢卻未稍減,眼看便要毫不留情地斬向仍坐在原地的紅葉。

紅葉蹙眉,端碗的手微微一抬,手勢還未用盡,那黑衣人忽地一躍,跳高半尺,嘴里罵道︰「哪個不要臉的小賊,躲起來暗算你大爺?」

那黑衣女郎俏目一轉,冷冷嗤道︰「人家早就站在那里,是你們自己瞎了眼沒看見而已。」

紅葉心中一震,倏然回頭,卻見青衫的人影,站在幽暗的角落里,也正望向她。那眼神帶著無可奈何的嘆息,不加掩飾,坦白得令人心顫。

是他!他來了!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歡呼,雀躍。

所有的不甘不忿一掃而空,眉梢眼角盈滿動人的喜氣。

不管怎麼樣,哪怕是不情願,他,終究還是來了!

她在心底滿足地嘆息。

黑衣人中有人面色一變,月兌口說道︰「是萬劍山莊的人。」

使刀的黑衣大漢面容一斂,眼中似有猶豫之色。

此時此地,他實不欲與萬劍山莊結怨。

然而,那女子手中的東西又務必奪回來,否則……

想到這里,他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不由得恨恨說道︰「我們五絕門與萬劍山莊向來無犯,這一次,也望少俠能袖手旁觀。」

這一聲少俠,已是他的極限。

紅葉听了,笑著站起來,眼中閃過一絲狡儈,「這是自然。你們兩邊只管去拼個你死我活,與我離哥哥有什麼相干?」

她說著,快步走到宋離身邊,挽了他的手,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宋離擰緊眉頭,輕輕格開她,正色道︰「習武之人,路見不平,焉有不拔刀相助的道理?」

紅葉瞪大了眼楮道︰「人分兩路,道理各執一邊,你能夠幫誰?」

「自古正邪不兩立,五絕門要殺的人,我萬劍山莊當然是要保。」宋離揚眉,說得理所當然。

「好!好!你這是擺明了跟我們五絕門作對是嗎?」黑衣大漢怒極。

紅葉听了,凜然一顫,望著他沉靜清澈的眸子,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般,酸甜苦辣攪在一起,全然不是滋味。

黑衣女郎嘿嘿一笑,負手站到一邊,清冷的眸子嘲諷般地掃過紅葉陰郁的眼。

紅葉也無心理她,竟呆在那里,渾忘了周遭一切。

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五絕門?萬劍山莊?正邪不兩立?

她心中一顫,隨著他的腳步回過身來,痴望著他的背影。

他筆直地站在那群黑衣人中央,青衣長劍,壁立如山。只有微風輕輕鼓動他的衣角,如碧波蕩漾……

一直蕩,一直蕩,蕩進她的心底。

紅葉的眼中閃過片刻的掙扎,表情很是古怪。

這樣怔得一怔,場中形式又變。

原本是分別圍攻兩個人的圈子,卻因那黑衣女郎的置身事外而全部加諸于宋離身上,其間驚呼叱罵之聲不絕于耳。

紅葉又急又氣,一眼瞥到腳邊的酒壇子,想也不想,抬腳踢了過去。

黑衣女郎隨手接住,瞟她一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本姑娘看你不順眼而已。」紅葉說著,腳尖一勾,又一壇酒飛了出去。

那女子哂然一笑,側身避過。

只听得 里啪啦一陣響,酒壇摔了一地,剎時,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宋離輕喝一聲︰「紅葉!」

紅葉站住,漲紅了臉怒瞪宋離。

宋離嘆一口氣,道︰「不可!」

說話之間,只見他青衫飄飄,長劍如雷霆奔襲,眨眼間又連傷三人。余下的黑衣人心中驚懼,各自停了手,分四面站住,神情戒備,如臨大敵。

紅葉心中—軟,面色柔和下來,嘆道︰「你要做英雄,我怎會攔你?」

宋離一怔,直覺這話不妥,想要辯時,卻見那些黑衣人倏地散開,左沖右突,東西狂奔,似是在布什麼陣法。

他凝神細看,不敢大意,那些駁斥她的話語,便沒有說出口。

黑衣女郎見慣這樣的陣勢,面色一變,人已躍起。

那些黑衣人豈容她逃月兌,突然之間,倒轉陣勢,意圖將她困在核心。

卻在這時,掛在餛飩攤前的風燈驟然熄滅了,一個個龐大笨重的東西從四面八方拋過來。黑衣人駭了一跳,紛紛走避,那陣勢一亂,女郎已月兌出身來。

她站在屋檐上回望,月光下但見她眉清如水,人淡麗得仿若透明一般。

她望著宋離,微微一笑,道︰「多謝你朋友剛才的好計謀!這一壇酒是送給你喝的,你收了我的禮物,再幫我擋住這群廢物,我也算不欠你什麼了。」這句話未曾說完,但听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那女子已經走遠了。

宋離伸手接過她臨走之前拋來的酒壇,有些啼笑皆非?

照她說來,他打這一場架,倒是為了這一壇酒了?

「不好,那丫頭跑了!」黑衣人從混亂中回過神來,心中暗暗叫糟。

料想回去不好交代,于是,個個遷怒于宋離。

眼看著免不了又是一場血戰。

紅葉慢慢從陰影中踏出身來,冷玲一笑,道︰「五絕門的人連一個小丫頭也抓不住,倒去為難一個閑人?傳出去,不怕江湖人恥笑嗎?」

領頭的黑衣大漢瞪她一眼,惡念陡生,雙手一錯,便要抓上她的肩頭。

宋離長劍一抖,擋在她的身前,保護的意味極度明顯。

黑衣人打了個手勢,正待合力圍擊,月光下,卻見紅葉在宋離身後伸出三根手指,搖一搖,再搖一搖。

他瞪大了眼,心下駭然。

那手勢又變,頓得一頓,向他身後揮了一揮。

他面如死灰,吸一口氣,咬牙道︰「追!」說著,身形已如急矢一般投向黑衣女郎消失的方向。

其他黑衣人愣了愣,連說個威風的場面話來退場的勇氣都沒有,霎時,便走了個干干淨淨。

宋離呆了一下,回過神來,才發現就連那胖胖的老板也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

他低頭看著手中惟一一個沒有被摔壞的酒壇,苦笑。

「你當真要把那酒壇子帶回山上去?」

上山的路,宋離走在前面,紅葉跟在後面。她一路緊趕著,氣喘吁吁。

「嗯。」

「這一壇酒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就值得你巴巴地帶回去?」她越想越不服氣。

「嗯。」

她眼中開始冒火,「莫非,你是覺得她漂亮,連她隨隨便便扔給你的東西也成了寶貝?」

宋離習慣性地皺眉,腳步不由得慢下來,「你怎麼這麼說?」

「那你要我怎麼說?」她瞪了他懷中的酒壇子一眼,冷笑。

他搖頭,覺得她的想法總是與常人不同。

「既然是禮物,而你又接受了,便不能因為禮物本身的貴賤,或是贈送人的親疏而輕視它,嫌棄它,隨便將它丟棄。這是對人對物起碼的一種尊重,你懂嗎?」宋離的聲音緩慢清晰,如流水一般清澈。

紅葉的嘴角不屑地彎成弧度,道︰「傻瓜!你以為她是誠心要送給你的麼?」

宋離嘆息,「不管怎麼樣,我總是接了。」說著,抖擻一下精神,笑道︰「好在,大師兄嗜酒,這東西也不是全然無所用處。」

紅葉見他並不是想珍藏起來睹物思人,遂失笑道︰「你這人哪,就是這麼死心眼。」

宋離正色道︰「這不是死心眼,這是原則。」

「就像你自己的東西,你死都要拿回來一樣?」紅葉抿唇,眨眼,故意鬧他。

宋離臉一紅,別過頭去,神情之間極不自然。

紅葉猛地想起那晚他去拿回銀子的場面,俏顏飛上兩朵紅暈,低了頭,眸底醞著淡淡的喜悅。

一時之間,二人都沉默下來。

惟有鞋底摩擦著青草發出的沙沙聲,在黎明中听來,如一首無字的歌。

餅了一會兒,宋離仿佛是覺得尷尬了,努力打破沉默。他微微一笑,說︰「哎,你這麼半天不說話,倒是稀奇。」

紅葉嘟了嘟嘴,道︰「你不說話,我為什麼要說?」

他像是習慣了她的任性,也不在意,只笑笑地說︰「你也夠厲害的,幾句話就將那些黑衣人打發了。」

「我哪有你這個大俠厲害。」紅葉翻個白眼,提起來就有氣,「你走到大街上去瞧瞧,隨便掉塊瓦下來,砸死大俠和砸死傻瓜的機會是相等的。」

宋離笑著搖頭,「大俠哪有那麼容易被瓦片砸到?」大俠哦,都是像大師兄一樣高來低去,神出鬼沒的不是?

紅葉瞪眼,掀眉!天哪,這人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她又好氣又好笑,咬牙道︰「活該你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也好過見死不救。起碼,我知道那個女孩子安全了,我心里便也快活。」宋離說得清爽,連笑容也帶些孩子氣。

但听在紅葉耳里,卻覺分外刺耳鑽心。

「你就認定她是好人?」她小聲咕噥,話音含在嘴中。

他听見了,轉過身來,對著她,雙目炯炯,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浩然正氣,「難道,被五絕門追殺的人會是壞人?」

「五絕門在你眼中真的這麼不堪?」她握緊了手,仍然抑制不住身體的輕顫。

他不答,看著她,走近一步,「你怎麼了?」

她松了手,感覺好虛弱,「沒事,只是有點冷。」

他瞄一眼自己身上單薄的一件衣衫,有些為難。

紅葉將他的神情看在眼里,「撲哧」一笑,道︰「你打算月兌衣服給我穿嗎?」

他的心思被她點穿,一下子尷尬得連耳根都紅了,嘴里囁嚅道︰「大師兄說,男人天生就是要照顧女人的。」

她沒好氣地睇他一眼,「你大師兄還說過什麼?」

他抱著酒壇子,兩眼發光,「大師兄還說,男兒大丈夫,該當恩怨分明,立場堅定。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善就是善,惡就是惡,我們習武之人,就當以維護武林正義為己任。」

「這麼說,你大師兄倒是個聖人了?」紅葉冷笑。

「那也不全是,」宋離說得興起,索性放了酒壇子,指手劃腳地道︰「你不知道,大師兄那個人嗜酒如命,又向來心高氣傲,最厭那些繁文縟節,他看得上眼的人,可以跟你把酒言歡,說個三天三夜;他瞧不上的,你就是捧了金山銀山到他面前,他連眼皮子也未必會抬一下。」

「哦?那你算他看得上眼的還是看不上眼的?」紅葉譏嘲地瞥他一眼,滿心不是滋味。

這個宋離,要麼是一句話都不說,一說就說個沒停。而且,那神情,那語氣,都是她從所未見的熱絡。

她咬著下唇,煩躁起來。

「嗯。」宋離想一想,不好意思地笑,「大師兄總是笑我傻。」

「他笑你傻?」紅葉瞪大了眼,有些想笑,卻又忍住,這倒有些英雄所見略同了嘛。嘿!哪天真該找那個見不得人的大師兄出來好腳聊。

「你也這樣想哦。」宋離搔搔頭,有些憨憨的,卻並不生氣。

她目光閃動,心坎一陣暖,「我笑你、罵你,你也不生氣;就算是生氣,也不會拿我怎麼樣。其實,你只需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教訓我了,你這不是傻是什麼?」

他微微—笑.說︰「如果這算是傻的話,那我寧可做一個快樂的傻子。」

「你快樂嗎?」她微覺詫異。哪有這樣的人呢?別人笑他傻,他還自得其樂?

「因為你們覺得快樂呀。」他笑。低頭抱了酒壇,也不看她一眼,徑自向前走去。

她一怔,看著他昂揚的背影,喃喃低嘆︰「你哪里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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