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泉州城內西街上的賭坊、教防，還有妓院，依然和平日一樣燈火輝煌、游客如雲，在眾多的妓院之中洗著洗著，花紅綾來到她的跟前，口氣冷冷地說道︰「別洗了，花嬤嬤要見你，跟我來吧！」

燕可風抬頭看著她愣了愣，大大的雙眼充滿困惑和些許的不安。

花嬤嬤為什麼要見她？難道又要罵她了？可是她今天又沒有做錯事，

燕可風和花紅綾一樣，從小就是在百花樓里長大，兩人都是倔強的個性，從小到大一直都處得很不好，不過兩人都是美人胚子，所以花嬤嬤有心從她們兩人之中挑選一個出來當百花樓的招牌名妓、因此她們兩人自小就接受了各種的才藝訓練，而成為百花樓的招牌名妓一直是花紅綾從小到大的夢想，因此在各方面的訓練，她多比燕可風更加用心。司是燕可風在各方面的天分資質都比她高，只要先生教過一遍，便能過目不忘；琴棋書畫，樣樣在她之上，連運氣也比她好！

今年六月，她們兩人正好年滿十五花嬤嬤就是在那時宣布燕可風成為百花樓的頭牌花魁，準備讓她在十六歲生日那天選蚌達官貴爺為她開苞，讓她正式成為百花樓的一分子，當時花紅綾對她真的是又嫉又恨。

不過，燕可風這丫頭卻不識抬舉，竟然向花嬤嬤說她情願當個下人，也不要當個妓女，害得花嬤嬤顏面盡失

不過，這是她自找的，推叫她好好的花魁不當，還得罪了眾姐妹呢！所以，她累死活該！

那時紅綾幸災樂禍了好一陣子。本以為燕可風得罪花嬤嬤之後，花嬤嬤一定會改選她為花魁，可是花嬤嬤並沒有這樣做；最後他才恍然大悟，原來花嬤嬤根本就還沒有放棄燕子可風！對她的百般刁難與毒打，無非就是想讓燕可風受不了凌虐，讓她來向她求饒認錯，好讓她順理成章地再立她為百花樓的花魁。這項認識讓她更恨燕可風了，用乎恨不得將她趕出白花樓，好讓她別再壞了她的美夢！

不過這個燕可風的脾氣真的很硬，在眾姐妹以及花嬤嬤的百般凌辱與虐待之下，依然不肯低頭認錯，令她安心了不少。她心想，只要燕子可風再這樣頑固下去的話，那花嬤嬤遲早有一天會立她為花魁的！

可是老天爺似乎很喜歡和她作對！她才安心不久，花嬤嬤卻突然要招見燕可風，還要她將她打扮漂亮之後才能帶過去；可想而之，花嬤嬤已經先低頭了。看來好夢難圓，百花樓只要有燕可風在的一天她花紅綾就永道沒有出頭的一天！

「你呀！天生賤骨頭！人家花嬤嬤有意栽培你，讓你成為百花樓里的招牌姑娘，你卻偏偏要當個下等丫頭，

其實她何嘗不想趕快離開這個是非地？只是她能上哪？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會發生什度慘事她可是很清楚，她可不想像她娘一樣，遭遇到那麼多的不幸。

走過一道回廊，花紅綾帶著燕可風來到她以前的廂房。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人房里，

燕可風一頭霧水地站在一旁看著，等花紅綾挑好衣服之後，她才滿臉困惑地問

「紅綾妹妹，這是怎麼一回事？你不是說花嬤嬤要見我嗎？」

「我怎麼會知道？」紅綾煩躁地皺緊眉頭，不耐地又說︰「花嬤嬤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既然她讓我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那我就只好照辦了。」

「花嬤嬤為什麼要你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燕可風不安的問道，心中突然有股不詳的預感。

「花嬤嬤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不清楚啦！」花紅綾走到澡桶旁，惡意地對她冷笑著︰「對了！方才去找你之前，花女圭女圭正和一位大爺在大廳里有說有笑的，他還給了花嬤嬤一筆大錢。我還听到他們有提到你的名字、也許是那位大爺看得起你，

花了大把的銀子買了你的初夜地說不定！」

燕可風臉色蒼白地咬緊牙關，不知到花紅綾所說的有幾分真，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這里了。雖然她還沒有正式和花嬤嬤簽下賣身契，不過花嬤嬤為人奸詐狡猾，遲早會設下圈套逼她簽下賣身契，然後接客的。

「別在蘑菇了，快把那一身贓衣服給月兌了吧，讓人家大爺等久了可就不好了。」

瞧著燕可風發白的臉旁，花紅綾心中一陣痛快，她就是想看她這種害怕的神情。

虧她從小就是在妓院里長大的，不過是陪一個男人共度良宵就怕成這樣、真是沒用！真不曉得花嬤嬤是看上她哪一點，

燕可風生氣地瞪了花紅綾一眼，沒有一絲猶豫，

花紅綾見狀愣了一下，並不急著追。如果燕可風真逃了，

可是事情並非如花紅綾所願，燕可風才跑了沒多久，就在走廊上踫到要來找她的花嬤嬤了。她嚇一跳，想逃也不行了！因為花嬤嬤身旁永遠都會帶著兩個護衛，在她面前逃走，無疑是自找死路！

「哎呀！可風，你怎麼會在這里？紅綾呢？她沒有去找你嗎？」花嬤嬤一看到燕可風，馬上跑到她面前豐盈的扭呀扭的，滿頭的金釵銀釵晃呀晃的，活像只可笑的鴨子。

燕可風深吸一口氣，

「花嬤嬤，奴婢還有很多的衣服還沒有洗，告辭了！」

「哎呀！還洗什麼衣服？」花嬤嬤笑嘻嘻地拉住她。「我已經叫人在你房里準備了桶干淨的洗澡水你趕快回房打扮打扮，記得穿漂亮點，可別讓來接你的人以為我虧待了你。」來接她的人？燕可風心驚得睜大眼退了一步，聲音微抖地說道︰

「花嬤嬤，可風尚未簽下賣身契……如果你敢逼我去接待客人，那我一定會到衙門告你的！」

花嬤嬤不解地彎起她兩道修得很漂亮的柳眉。「可風，你在胡貌些什麼？花嬤嬤什麼時候要你接待客人了？」

「難道不是嗎？」燕可風悄悄地又往後退一步，打算視機而逃。「紅綾說你已經收了一位大爺的銀子了，要我今晚陪他過夜，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花女圭女圭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對燕可風揮揮手中的紅絲巾，笑得花枝亂顫。「傻丫頭！紅綾那鬼丫頭說的話怎能信呢？那位呂大爺才不是來尋花問柳的，他是你爹特地從寧波派來接你的人啊！你就快回去認祖歸宗，當個千金大秀了，傻丫頭！」

她爹特地從寧波派人來接她？這是真的嗎？燕可風不敢相信地眨眨眼，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十一年都過了，娘都已經死了，他現在才派人交接她倆母女倆，不賺太遲嗎？

猶豫了一下，燕可風咬牙冷冷道︰「花嬤嬤，你叫那個人走吧！我寧可待在這兒當個丫頭，也不願回去讓人瞧不起我！」

「可風，別說孩子氣話，眼光要放遠一點

燕可風黯然神傷地低下頭。她知道花嬤嬤的話一點也沒有錯，這種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況且娘在臨死之前，一直希望她能回去見見她的父親，可是她真的無法像她娘一樣，那麼輕易就能原諒她那個沒有用的父親！當年若不是他太懦弱無能她和母親就不會被大娘給趕出來，她們母女倆也就不會遭受到那麼多悲慘的事，更不會淪落到妓院；這一切全都是他害的，她才不想回去找他呢！

想起過去那段苦不堪言的生活，燕可風明亮的雙眸立即盈滿濃烈的傷痛與恨意，她永遠都忘不了那時她和娘所遭遇的一切！

衛雁娘——燕可風的母親，一個十分美麗卻懦弱無知的女人。十歲那娘，被她父親賣給寧波富商當丫頭；當時她雖只有十歲，但清秀明麗的臉蛋卻難掩她天生麗質的風采。富商一見她就很喜歡，而她確實是個很能干的女還；到了燕府後，十分勤快而且善解人意，是燕府中最具姿色、最得人緣的俏丫鬟。同時，她也很快就和富商的兒子燕昌崇墜入愛河，兩人每天形影不離，感情非常好。

燕老爺見他們郎才女貌，而且兩情相願，于是便打算讓燕昌崇先娶完正室之後，在納衛雁娘為偏房。

誰知好景不常，燕家雖是寧波省首富，但卻一年不如一年，到了燕昌崇二十歲時，燕家已是家道中落，聲勢大不如從前了。為了重振昔日燕家聲威，燕昌崇只有奉父之命，迎娶臨鎮富商的女兒李蘭芝為妻。

李蘭芝是縣里最有名的刁婦，以前曾經結過一次婚，後來因不滿丈夫的長相，擅自離開夫家回到娘家；過了一些時候，兩人便離婚了。由于李家在地方上很有名望，連知縣也要讓他們三分，根本沒人敢跟他們作對，所以李蘭芝就算離婚了，也沒有人敢說她的閑話，可是卻也沒有人敢再上門提琴；可見燕老爺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有勇氣迎娶這名刁婦做兒媳婦。

由于畏懼妻子娘家的惡勢力，所以燕昌崇不敢得罪李蘭芝，他一直在忍耐著；可是久而久之。他竟成了一個畏妻如鼠的懦夫！成親不到一年，就已經完全被李蘭芝牽著別字走，連吭一聲都不敢，就連自己喜歡的女人也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李蘭芝因事回娘家住，而燕昌崇正巧在這時染上風寒。在這段期間，一直都是衛雁娘在照顧他，兩人原本就是兩情相願，加上連日來的朝夕相伴，竟使他們一時情不自禁，終于在某一個夜晚發生了關系。結果他們愈陷愈深，經常背對著李蘭芝私底下幽會。但紙里包不住火的，幾個月後，衛雁娘懷孕了。兩人私通的事終于被李蘭芝發現了！她氣的想要把衛雁娘賣到妓院去。

幸好當時她已經懷有燕家的骨肉；在燕老爺與燕昌崇的極力保護下，衛雁娘總算逃過了一劫。不過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衛雁娘雖為燕家產下一女，但並沒有因此而改善她在燕家的生活，反而更加淒慘。李蘭芝視她們母女倆為眼中釘、肉中刺，每天都在找她們母女倆的麻煩，日子過得簡直是苦不堪言！而燕家父子都敢怒不敢言，根本不能為她們母女倆做些什麼。

半年之後，李蘭芝也懷孕了，是龍鳳胎，為燕家生下一男一女。彼此母憑子貴，燕家父子對她簡直是唯命是叢！因此衛雁娘母女倆在燕府的地位簡直薄如紙張，連一個下女都不如。

雖然在燕府的日子不好過，但衛雁娘卻無半句怨言，只因她明白燕昌崇對她的一片真心；而她也很愛他，她並不要求什麼名分，只求兩人能每天見面，永遠都在起，那她就心滿意足，任何苦都能忍受了。

雖然雁娘並不要求什麼名分，但李蘭芝是個心胸狹窄，而且善嫉的女人。自從知道自己的夫君心中所愛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府中身分卑微的丫鬟後，

一天，燕昌崇隨著燕老爺出遠門做生意，李蘭芝見機不可失，竟趁著她相公不在家的時候，將衛雁娘母女倆賣給鄉野僻鎮的三流妓院，幸好府中一位和她很要好的丫鬟得知這個消息後，便趕緊通知她，並且幫助她倆母女逃走，衛雁娘因而又僥幸地逃過一劫，那年燕可風才四歲。

可是逃回家鄉之後，衛雁娘才知道她父親早就因為酒精中毒而去世了。一個未婚生子的婦道人家，在當時的社會是很難生存下去的。衛雁娘無論走到哪，都只會受人輕視而且厭惡，根本沒有人願意收容她們母女。衛雁娘甚至慘遭那些貪圖她美色的男人的奸婬和凌辱！在失去了清白、萬念俱灰又走投無路的時候，衛雁娘終于帶著燕可風投河自盡，結果卻被游江賞花的花嬤嬤救了起來。

花嬤嬤見衛雁娘貌美如花，女兒又生得嬌俏，因此一直在打她們的主意，她姑作好心地收容她們母女倆，這段時間她一直在鼓勵並且勸導衛雁娘，

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才勸服衛雁娘打消尋死的念頭。

就這樣，她們母女倆在百花樓住了一段日子，並且托人寫了一封信帶回寧波給燕昌崇，希望他能盡快來接她們母女倆回去。可是等了又等，轉眼間一、兩個月已經過去了，信也不知道寫了多少封，燕家那邊依然音訓全無。衛雁娘等到心灰意冷，終于不再心存希望；就在這時，百花樓的花嬤嬤已經露出狐狸尾巴了。他以救命之恩的人情債開始逼迫她簽下賣身契，否則就要趕她走了。

為了養活自己和女兒，衛雁娘掙扎了好久，最後終于含淚忍辱地簽下賣身契，因為，她真的不想再過那種流落街頭、受入欺凌，有一頓、沒一頓的悲慘生活了，更何況花嬤嬤真的有恩于她們母女。

衛雁娘是個以夫帶天的傳統女性，丈夫的背棄令衛雁娘傷心欲絕，曾經再度有過輕生之意，可是為了撫養女兒，她只好忍辱偷生，郁郁寡歡過著她煙花女子的生活，最後憶夫成狂、因心病而死，享年才三十二歲。

燕可風從小就跟在母深身退受苦，她親眼看著母親如何被人欺負，被人辱罵，墓至被人強暴！她同情母親的遭遇，但卻看不起她的懦弱無知，更加痛恨她連死的時候都還念念不忘她那個薄情寡義的父親！

不！那個男人根本不配當她的父親！她絕不要像母親一樣地傻，傻到連死了還相信那個拋棄他們母女倆的男人是真心愛她的！

昔日所受的苦歷歷在目，燕可風稚氣未月兌的俏臉霎時變得好成熟，微閃著淚光的明眸充滿了憤怒……童年往事，沒有一件是另她開心的！

花嬤嬤在一旁看著她，搖頭嘆口氣︰「可風，花嬤嬤也不跟你羅嗦了，老實告訴你吧！你再留在這里，花嬤嬤遲早有一天會逼接客，畢竟我開的是妓院。不是收容所，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還是跟著呂大爺回去投靠你爹吧！」

其實花嬤嬤也舍不得讓燕可風離開，畢竟她在她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不過燕可風的脾氣真的很硬，想要完全控制她真的很難，而且她在百

花樓待了這麼久，卻連當個妓女的自覺和意願都沒有。本以為讓她吃點苦頭就會乖乖听話，想不到幾個月都過去了，她還是不肯來求她。她也曾想過用強硬的手段逼她就範，可是想想又不行！

燕可風這孩子性子剛烈，況且她也還沒有正式跟她簽下賣身契，強迫她恐怕只會導致反效果而已搞不好還會鬧到公堂之上。本指望她成為百花樓里的搖錢樹

燕可風咬咬唇。她知道花嬤嬤是說真的，如果她在繼續留在百花樓里，遲早會和她娘一樣，被迫簽下賣身契的！而且她母親早在一年前就死了，她留在這兒一點意思也沒有。也許真如花嬤嬤所言，她爹以後會好好待她。她苦了這麼多年，享享福也是應該的吧！

仔細考慮了半天，燕可風終于答應花嬤嬤和那個呂大爺回去見她父親。事到如今，她已題別無選擇了，只能回去投靠她父親了。

回去見見他也好，她倒要瞧瞧他要如何彌補她和娘這些年來所受的苦和委屈！來接燕可風的呂大爺是個中年人，叫呂國威，長得很魁梧，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燕可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對他十分厭惡，

可是後來她發現自己好像錯了，離開百花樓之後，

這樣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