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男不淑 第八章
作者︰聶少蓁

宇天科技大樓

為了將原設于海外的宇天科技總部遷回國內,楚桀不惜耗費鉅資建造了這棟氣勢磅礡的二十八樓高科技大廈。

「歡迎您的進入!」

楚桀漠然地把手掌從鑒識器的螢幕上移開,昂首闊步的走進了直達他頂樓辦公室的專屬電梯,楊少華以及兩名大漢則緊跟其後。

兩名神色冷肅的大漢被留在辦公室門外。

楚桀按下隱藏式的按鈕,辦公室的牆上一幅巴洛克時期的鉅畫立刻翻過身被一個液晶大螢幕所取代。

螢幕上顯示的是今早最新的股市行情,他再按了一下,螢幕上又出現了他所要的訊息。

「聯絡王經理。」

丟下一句話,楚桀斜倚著巨大的辦公桌,低首優雅地點燃了一根長雪茄。

楊少華已在一旁對著話筒迅速地下達了他的指令。

「還是一匙糖、一匙女乃油嗎?」楊少華走向牆隅那座美輪美奐的精致小吧台問。

「不,給我一杯和你一樣的。」楚桀在辦公桌後的牛皮沙發椅上蹺起了二郎腿,翻閱著楊少華交給他的資料。

「林耀祖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讓自己爬到了開發部經理的位子?」

一杯純然的黑咖啡端到了楚桀面前。「也是我方這次計畫的主要策畫人。」

濃醇的咖啡香漸漸彌漫了整個室內,散布于空氣中,幾乎掩蓋了雪茄的氣味。

「我方預備開出一億九千萬,那部門競標的華豐集團呢?」

「口風甚密,我們無從獲得一絲一毫的消息。」

沉默的繼續看完所有的資料,楚桀精湛銳利的眸光,筆直的射進了楊少華眼中。

「這塊土地有無限大的發展潛力,宇天勢在必得。」

「屬下明白。所以,總裁對這或許會有興趣——」楊少華從懷里掏出紙袋,放到了楚桀面前。「意外的收獲。」

「這是……」

「照片里笑得合不攏嘴的是華豐集團的總經理,是屬下在無意間拍到的,純屬巧合。」

乍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了沉滯的氣氛,仿如一道迅雷,劃開了烏雲密布的天空。

「總裁,大家已經到齊。」秘書小姐簡潔的通知。

伴下喝了一半的咖啡,楚桀拍了拍衣服後站了起來。

「總裁?」楊少華訝異地跟著起身。

「走吧!」

「可是——」

「別讓大伙久等了,少華。」

眼見他的身影已步出辦公室,楊少華只能趕緊抓起資料跟上前去。

???

提心吊膽地經過冗長的兩個小時,楊少華惴惴不安的心的在重回楚桀的辦公室時,終于放松了。

「慶祝我們又一次旗開得勝!」

玻璃杯踫撞的輕脆聲響讓楊少華喚回神智,無法置信地望著朝自己舉杯的楚桀。

忽視他唇角的嘲弄,楊少華不可思議地低叫道︰「楚桀,你方才差點令我心髒停止跳動。你是何時決定更改價碼的?」

「開標前的五分鐘。所以來不及通知你和林經理,你瞧見他的表情了嗎?」

「確實教人印象深刻。不過,華豐集團那些人的表情也不差。你想,有什原因能讓林耀祖背叛宇天的?」

「當然是雙倍的薪資加上更好的職位,你認為呢?」

「嗯!其實以他的表現看來,往後必是大有可為的——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經過這一次,這家伙以後在商業界是難以立足了。」

楊少華氣憤的臉露出快意,他高舉酒杯,露齒一笑。「敬你、也敬他,咱們痛快干了這一杯——」

???

正義會的總堂口就設在一棟瀕臨海口的建築物里,宏偉的華廈以義大利花崗岩與玻璃建材構築而成,南面臨山,北面俯瞰遼闊無際的海洋。

雄偉傲人,猶如聳入雲端般,這棟三十七層樓高的建築物可說是楚老爺和他父親、祖父三個人的畢生心血;當然,還有散布各地的大小分堂,其下的部屬更是多得不計其數。

黑色加長型豪華轎車駛出地下停車場已有一段時間了,繽紛亮麗的霓虹燈一閃一閃的映照在漆黑的車窗上,倒映出道路兩旁的建築物與熙來攘來的人群——

紙醉金迷的夜世界正如火如荼的展開!

皮衣、皮褲,以及長統馬靴,有誰能聯想到這一身勁裝打扮、斜靠在車窗邊的男人,在幾小時之前還是宇天科技文質彬彬,衣冠楚楚的大老板。

頎長挺拔的身上沒有任何裝飾,楚桀漫不經心的撫著左手中指。

「那家伙向來與我水火不容,你說他約我面談能有什麼好事?」

「宴無好宴,誰教近來你企圖縮減他的地盤。」楊少華低笑。

「哦!有這麼明顯嗎?」楚桀抿緊的唇角,冷冷輕扯。

「日前你從他手中取回了酒店經營權,丟給了洪三爺,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在剝奪他手頭上的勢力。」

「那麼想必這是場鴻門宴了?!」楚桀閃逝的眸光銳利如刀,透過玻璃射向了不遠處鮮明閃爍的招牌。

「那家伙素來以火爆脾氣聞名,他能忍耐至今,倒令我感到吃驚。」

「不錯,酒店落在這樣有勇無謀的人手中,遲早會為咱們惹來更大的事端,我已厭惡這樣三天兩頭為他擦了。」

「不錯,這家伙一日不除,終究會是個禍端!」同樣一身勁裝打扮的楊少華,將裝滿子彈的兩把手槍塞回了腋下。「至于之前讓我們鎖定為目標的飛虎幫老大黑哥與胡四爺,經過多日的調查已經被我摒除在名單之外,對此你有什麼想法嗎?」

「嗯——原本我對這兩人的懷疑度本來就不高,你的結果只是讓我更加確定我的判斷——暫且靜觀其變吧!」

獵人與獵物?到底誰才是前者!他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

冷絕的楚桀,嘴角勾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

等待。

以前她為了他的出現而日復一日的在等待中度過。如今,她又是為了什麼呢?

離開那禁錮了她七年的美麗牢籠,她是該感到高興的,但是,事實上她感覺到的只是自己又換了個更華麗的牢籠罷了。

這棟漂亮的華宅坐落于市郊,一樣依山傍水。記得那天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熟悉的景物完全變了樣,確實教她愕然得久久無法平復。

住進這里已有一段時間,她卻鮮少在餐桌上踫到他,她甚至想不出最近一次他倆一起進餐是在什麼時候?他的忙碌令她不由自主地開始變得不安起來,意識到他並非平凡百姓——

是的,如今她整日是在焦慮不安中度過,她真的擔心他,而且她已經好久不曾和他好好聊天,雖然偶爾他會來到她房里,溫柔地喚醒她,然後狂猛的要了她。但那……總是教她筋疲力盡的忘了之前對自己的提醒,疲累的在他懷里沉沉睡去。而如今又是個等待的夜晚。

柳雪晴艱難地硬撐起自己如鉛般重的眼皮——

三點!

瞄了時針一眼,楚桀疲憊地掏出打火機。

姓陳的家伙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了,他在搞什麼鬼?

及時收住腳步,楚桀錯愕的瞪著蜷縮在樓梯一角的身影。

是柳雪晴——這女人蹲在這兒做什麼?他詛咒地彎,攔腰抱起了險些讓自己踩過的嬌軀。

柳雪晴睡得並不安穩,凌空的感覺驚醒了她。

「楚桀——你回來了!」

她睡眼惺忪的問著。

他本來就沒打算不驚動她,可是瞧見她在自己懷里醒來,他仍是感到一絲氣惱。

「嗯!而且我累壞了,可是現在我竟然還得充當僕人。」

「我可以自己走的。」嘴上雖這麼說,她卻將自己的一對藕臂環繞過他的脖子。「我剛剛作了噩夢驚醒,所以就到外頭看看你回來了沒有?」

噩夢?能讓她寧願凍壞身子,也不願躺回床上——可想而知絕對是個可怕的噩夢。

踩在階梯上方的雙腿有些遲疑,並突然做了改變。

「楚桀,我的房間不在這邊。」

「我知道。」他朝她似有意若無意的一笑。

好溫暖!

她含糊的咕噥了句,微笑地將臉埋向他的懷里,忍不住閉起了雙眼。

沖浴完畢,俯視枕上時而蹙眉時而微笑的睡容,楚桀不覺笑了起來。

他原本打算花半個小時來閱讀手頭上的資料,但是,有她在的床實在太誘人了!

頓時倦意席卷了他。

楚桀熄了燈,他輕手輕腳的掀被上床,不期然的,她突然翻身的動作使她悄挺的鼻頭硬生生的撞上了他堅硬的肩頭。

好痛!

揉著鼻頭,柳雪晴花了好些時間才讓自己的雙眼適應昏暗的室內,又花了多一些的時間來弄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會躺在她身邊?而她又為什麼會在這里——

哦!對了!她是準備了些話想要對他說——可是,他似乎睡著了。

她試探性的喚了一聲,見他一動也不動,于是不死心的又叫了第二聲,然後是第三聲,直到楚桀終于咕噥了一句。

「楚桀,我有話要對你說。」

她很高興他並未真的睡著。

「能不能等到明天?」他實在累極了,兀自打了個重重的呵欠,雙眼猶沉重地閉著。

「你似乎累壞了。」她炯亮的瞳眸流露出關心。

很好,看來這女人終于意識到了。「沒事的,只要你讓我好好的睡上一覺。」

突然一陣短暫的沉默,他以為她準備饒了自己。

「但是…我真的有話要對你說。」

懊死!他怎麼能天真的那麼以為?他不願妥協的翻過身不理她。

「好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無奈的嘆了口氣,楚桀起身靠著床頭,打開了燈。他本想找根煙點上,隨及又想起她排拒煙味而作罷。

「請簡單扼要的說。」

瞧她圓瞠一雙美眸,氣結得一時忘了要說些什麼?于是他又打了個呵欠,挑動眉尖,懶洋洋地提醒道。

「沒話說?」

這殺千刀的!懊上刀山、下油鍋的臭男人!枉費她還這麼為他擔心。

柳雪晴咬緊下唇,眼角隱隱浮現淚光。「你真該死!」話一出口,柳雪晴馬上後悔了,她並非真的希望楚桀有什麼不測——

不再多瞧那可惡的男人一眼,她抓緊柔被翻身躺下,將自己縮到床的一角。

玩笑開過頭了!

楚桀斂起唇角的笑意,輕嘆一聲,猿臂一探,將看起來像只可憐小貓的柳雪晴給帶進了他的身子。

「不管你剛才作了什麼噩夢,此刻的你才是最真實的。」

低柔的呢喃成功的安撫了柳雪晴,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在他懷里轉身。

「我夢見你渾身浴血的躺在街頭,卻沒有人願意救你……」她仍心有余悸。

「放心,那只是個夢,現在,乖乖的閉上眼楮睡覺。」

如果這女人總喜歡在床上和他談話,或許,他下次該讓她筋疲力竭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當最後一絲思維月兌離了自己疲倦的軀殼,楚桀這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累,他幾乎是在放松的那一刻立即睡著。

上方平穩的呼吸聲以及起伏平穩的胸膛在在告訴柳雪晴,擁抱著自己的男人已經沉入夢鄉!

看來,他真的是累壞了——

懷著一絲愧疚,柳雪晴決定明天一早再告訴楚桀她的決定。

???

室內一片靜謐。

柳雪晴的長睫毛動了動,晨縷外的胳臂則是下意識的探向一旁,卻因模了個空而變得僵硬。

楚桀!

霎時柳雪晴完全清醒了過來,她坐起身,雙眼發直地瞪著身旁偌大的床位。

哦!自己怎麼又錯過了!但是,也許他還沒出門。

無暇為自己披上外衣,柳雪晴已經沖出楚桀的房間。

「雪晴小姐!」

陳媽連忙穩住身子,才不至于使手中的托盤翻覆。

「陳媽,看見少爺了嗎?」

「少爺他——」

「別告訴我,他已經出門了!」

「等等!雪晴小——」

「你要上哪兒去?」

「砰!」

柳雪晴訝異地仰望著站在樓梯上方的他。

「你……」

楚桀拉起垂掛在肩頭上的毛巾,拭淨了下巴的刮胡膏,聳聳肩地走回他的臥房。

???

「不行!」楚桀在離開餐桌前斬釘截鐵的告訴柳雪晴。

「少爺,你的咖啡。」

「謝謝!對了,陳媽,如果少華來了,請他在書房等我。」

他伸手接過咖啡,順便交代了一句。

「呃……是少爺。」飯廳突發的臨時狀況弄得陳媽一頭霧水。

「為什麼?」柳雪晴不死心的跟著他進了房間。

為什麼?這女人竟然在問他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與某個帶槍的家伙在談判破裂兩人拼命時,還要分神照顧你。」

「我說過我會照顧自己的!就像如影——」

「她和你不同,我不必在忙著和對方廝殺之際,還得擔心她,而她也不會為了一顆飛過頭頂的子彈而尖叫。」

「你根本不了解我!」

「不,我比你自己還了解你,你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內斂的性情完全表露在平穩的面孔之下,楚桀擱下咖啡杯,進了更衣室,暗示兩人的談話到此為止。

瞪著更衣室的門,柳雪晴懊惱極了!

看來是沒得商量了,她是否該打退堂鼓?不,她豈是受了小小挫折就輕言放棄的人?而他又怎麼能體會漫長等待的夜晚對她的煎熬?

棒著沙發,柳雪晴發愁的目光不期然的落在桌上精美的拆信刀上。

「我以為我們的談話已經結束。」

反手帶上門,低頭扣著袖扣的楚桀朝柳雪晴縴細的背影望去。

「我在想,也許這能改變你對我的想法。」

「咚!」一聲。

楚桀無法置信的僵立在門扇前。

「你相不相信它也能準確的削掉你的右耳?」

「呵!我寧願相信它和運氣有關!」他蹙眉盯著逐漸接近自己的柳雪晴。

「哦?」她盈盈一笑,明眸鎖住他的。「我們何不再試一次?」

她來到敞開的窗扇旁,將鋒利的刀尖指向遠處一棵樹,回頭問道︰「瞧見那片紅葉嗎?」

不可能的,在這種距離之下,她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霎時,他看見拆信刀從她打直的手臂射了出去……

「希望那拆信刀對你沒有任何紀念價值,你何不過來瞧瞧?」

她自信滿滿的表情已經告訴他答案,不過親眼目睹拆信刀分毫不差的將不及手掌大小的葉片釘在枝干上——楚桀仍是覺得不可思議。

「嗯!這絕對和運氣無關。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這身絕活是跟陳媽學來的吧?」他的臉頰微微抽動。

她微笑的靠近他。

「呵!還記得木屋里的好心人嗎?有回他單憑一枝竹簽便剌死了我頭頂上的毒蜘蛛,而我這一身技術也是他教我的。」

「哦?看來我得感謝這位好心人讓我的女人從手無縛雞之力,搖身一變成為叢林女戰士!」他的語氣中充滿譏誚。

「我倒認為這和天分有關。」聳聳肩,她繼續替他扣上袖扣。「以前求學時,校外的打靶練習我總是班上最高分的那一個,為此連教官都覺得驚訝。住進別墅的第三年,我無意間發現地下室竟然還有一間關閉的射擊場,于是我就一時心血來潮,要求陳媽打開它,這些年來,我在那里消磨的時間並不算少。」

「原來我對你的了解確實不夠多。」他輕勾起她的下顎。「不過,這還是不能改變我的決定……在床上我能容許你任性,但是,在其他場合,我絕對不會讓你對我的決定有絲毫反駁的余地——」

「可是我不想再繼續等待了,那是無止盡的夢魘!」

「你必須習慣它。」

「為什麼?!」她氣極了。

「因為,你是我的女人。」

「當初你並沒有讓我有選擇的余地啊!」

「是命運讓你——不,該說讓我們沒得選擇。」他冷冽的說。

「難道你對我的感覺只有如此?我只是你買來的女人?」

不容許自己在她指控的目光下有絲毫回避,他更加堅定的握住她的下顎,一字一句的道。

「不然你期望我說出怎麼樣的話?」

「難道你的溫柔都是假的?」她的眸底隱約閃動著淚光。

「呵!那不過是為了使你能心悅誠服的在床上取悅我的手段,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但是……但是我喜歡……我……我已經愛上你……無法抑止的愛上你啊!」

「我並沒有要求你愛上我!」

無視那灼燙了自己掌心的珠淚,他冷酷的繼續道。相信只要斷絕了所有的情念,她等待的日子會變得容易過些——在他還不打算放開她的時候。

「當初我並未表明這一點是我的錯。」

柳雪晴此時心如刀割!他怎能說得如此無情?令她覺得她的愛廉價得比棄于一旁的垃圾還不如!

「你真是個既可怕又絕情的男人!」

他薄抿的唇輕扯——

「希望這能有助于你更快的認清我。」

楚桀的回答冷淡且無情。他放開了她,猛然轉身,不再看她悲痛欲絕的臉。

她的心好痛!仿如被瞬間撕裂了一般!

瞪著他離去的背影,柳雪晴踉蹌的退向門口,她握緊了拳頭。「我會日夜祈禱,祈禱你下地獄的那一日提早來臨的!」

激動的丟下哽咽的嘶吼,她如狂風般卷出了房門外,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希望自己能就此卷出他生命之外!

門板砰的關上!他面無表情的套上西裝外套。

地獄?

從母親肢離破碎的躺在他眼前的那一刻起,他離那里就已經不遠了。

他可以讓自己擁有許多女人,但他最不需要的卻是一個願意掏心剖肺來愛自己的女人。

太多、太深的情愛,那只會把人逼向毀滅一途。

母親是活生生的、最好的例子——

所以,他不需要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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