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登美女在唐朝 第七章
作者︰曼翎

萬花樓東邊的繡閣門廊上出現一抹艷紅的身影,輕移蓮步刻意隱藏自身不凡的功力。

朱玉娘今天一襲透紅的麗裝,膚如白雪、身段婀娜,映襯出她不俗姿容。這等艷色,難怪初入潼關萬花樓兩個月,便要被捧上花魁之位。

謹慎地見四下無人,身影一閃,即迅速沒入繡閣門扉後。

「爺!」一見繡閣中面床而立的李桓,朱玉娘福了福身子,一反平日的鶯聲輕啼,只言簡意賅地說了聲︰「張揚已到!」便訓練有素的退至一旁。

李桓將視線由床上有著沉魚落雁之容的映橋身上抽離,轉向朱玉娘。一听張府被買通的丫環果真說動王氏,讓張揚來贖回朱玉娘獻給李霆,唇邊泛起一股詭譎陰狠的笑。

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中!

「馬上到張府。」

「是!」朱玉娘冷著臉就退出繡房。

「玉娘!」李桓突然沉聲喚住她。「養兵千日,用在一時,你到潼關已兩月余,如今機會來了,可別忘了自個兒任務,否則你知道規矩的。」

「玉娘知道!」朱玉娘低頭答道。轉身出了繡閣來到後門,坐上早已備妥的馬車往張府而去。

☆☆☆☆☆☆☆☆☆☆☆☆映橋自沉睡中睜開眼已是夜半,身子仍虛。撐起身,四望只見周遭紗帳羅列、處處泛著異香和旖旎俗艷的氛圍。

這是哪里?直到此刻,她的記憶仍停留于她在房中看書的印象,不明白的是一覺醒來自己變得軟弱不堪,周遭的一切何以變得如此虛幻?

「姑娘醒了?」

「誰?是誰?」映橋詫異地撩開紗帳探尋陌生的聲源。玉足尚未點地,即見圓桌前背對的高大身影。

眼前站著的人在朦朧燭光下如此不真實,莫不是自己又重入時光隧道中,又到了哪個年代?

「你……是誰?」映橋坐在床沿想看清來人長相,然而任她如何眯細眼,眼下都是昏暗不明的。

「姑娘真是健忘得緊,我們見過的。」

那人嗓音低沉、說話不疾不徐,映橋可以感覺他似乎在笑,然而縱使是笑,仍掩不住自他身上散發出的邪詭氣息。

「見過?小女子識人不多,並未對公子有記憶。」映橋吸氣緩了緩漸生的懼意,坐在床沿冷靜的直言。

看他與李霆有幾分相似的身影,她不記得曾見過這樣一個人。但無可否認的是,這個人的聲音似曾听聞,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罷了。

現在她只希望一切只是南柯一夢,夢醒即逝。她想回張府,李霆對她外出的禁令未除,見不著她怕是又要生氣了。

「是嗎?」

那人走了過來,卻也教她看清了他的長相。

「是……你!」映橋顫著聲音,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那天在市集遭遇的不快記憶一涌而上。見他欺近的身子,她不由得往床內側退縮,右手忽而壓到自她髻上掉落的珠簪,她不動聲色地緊握在身側,一雙清澄秋眸瞪著站在床側的男人。

「姑娘可記起了嗎?」李桓見著那日在市集勾了他心魂的女子,眼中的邪魅漸被所取代。

他要她,而她也該是他的!

「我為何會在這兒?你又為何會在這兒?莫不是你把我綁了來?」映橋愈說愈心驚,視他如洪水猛獸,所有疑問一古腦兒全出籠。她要答案、她要李霆、她要離開這里,唯獨不要再見到這個令她毛骨悚然的男人。

映橋晃晃頭,想甩掉自己的恐懼。看著他眼中透露如同她常在李霆眼中讀出的,手里的珠簪愈握愈緊。

最壞的打算是不惜玉石俱焚。

「聰明!」李桓羽扇輕搖,往床沿坐了下來。

「我告訴你,你綁錯人了。其一,我很難伺候的,綁了我會是個麻煩。其二,我沒有銀兩,綁了我是取不到贖銀的。」映橋強自鎮定,暗暗推了推床壁以打算退路。該死的!這古代的木床簡直是個精雕木箱,她被困死在這木床中想逃也逃不了。咬咬牙再道︰「不如你趁現在放了我,此後我絕口不提此事,更別提報官了。」

「報官?」李桓陰沉沉的冷笑一聲,就怕官府不敢管。

天下之大,除了父皇和——李霆,他李桓怕過誰?可恨的是不只龍紋玉璽,連他看上的女子都屬李霆所有。憑什麼全天下的優勢全給李霆佔盡?他不甘心啊!

李桓陰狠的眼一眯,又教映橋泛起陣陣寒意。

「是的,就當這事兒沒發生,我絕不報官!」她信誓旦旦,先明哲保身再說。

「那——李霆呢?」

「哈!他可能要感謝你替他除了個禍害。此刻他若知道我不見了,怕不立刻酬神謝天才怪哩!所以你休想他要用銀子來贖我或為我報仇了。」說得自己像只被人棄養的小狗唬唬他,說不定這人善根未滅,真會放了自己也說不定。

「你錯了!我要的不是錢。」李桓陰詭地起身往窗邊去,關了窗。

映橋趁隙跳下床,才想奪門而出,他已轉身警告地瞅著她。

「那……你要什麼?」她顫問。

「我要——你!或說我想要李霆的一切。」李桓獰笑著慢慢踱向她。她以為他在這褥熱的夜晚關窗做什麼?

李桓眼中的顯露無遺,映橋面色如灰,血色盡褪。早在市集那天即領略到他的企圖,只是沒想到這人真會暗暗把她給擄來,逼她就範。

「這是哪里?」先拖延點時間問清楚所處環境,要逃也容易些——如果有機會的話。

「萬花樓——潼關城最有名的妓院。任憑李霆翻遍整個潼關,也絕想不到你會在這兒。」

「萬花樓?」原來是妓院,莫怪處處飄異香、氣氛旖旎。映橋細細思量李桓的話,繼而急切地問︰「你到底是誰?」

「你是有權利知道自己床上男人的姓名。李桓。我叫李桓。」李桓來到她跟前,伸手撫上她波浪般的柔發、芙蓉似的臉蛋。想他李桓玩遍大江南北的絕色美女,就沒有一個像她這般扣人心魂。

一時松懈了戒心,竟被她手中的珠簪一揮,劃破臉頰。

「賤人,敢傷我!」李桓感覺臉部一陣刺痛,伸手一模竟是血絲,不由分說的賞給映橋一巴掌,打得映橋幾乎要昏厥,往花崗石地撲去。

「你別過來,否則我馬上自我了斷。」映橋雙手緊握珠簪抵住自己的咽喉。她向來溫順無害,偶爾刁鑽古怪了些,一旦遇上什麼事,卻倔強得令人不敢小覷。

「你不敢!」李桓見她絕決的神情,並不懷疑她自殘的決心。但他要賭這一次,或許她只是做做樣子以此要脅,于是再向前一步。

映橋緊握珠簪就要往自己的咽喉刺去,然而不等她自殘,握簪的小手被小石擊中一麻,珠簪落了地,李霆也已不知自何處飛到她身前護住她。

「二皇兄,你如此奪弟所愛實在可恥!可恨!」

映橋睜著一雙驚喜的淚眼看著儒雅俊朗的李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慨,眼中卻難掩兄弟相殘的傷心與難堪。

「三皇弟,只不過是個侍妾罷了,何至于為此傷了兄弟之情?」李桓不以為忤的輕抬畫扇,將畫扇中淬毒的暗器疾射而出。

李霆反應之快也教映橋吃驚。抱起她輕輕一提已躍上屋梁,對她急吼︰「坐好!」

人再度飄然而下,在半空中遭逢欲乘勢追擊的李桓。

兩人拳風霍霍,一時打得難分難解。

映橋坐在梁上心焦的像在看一場武俠片。然只一盞茶的功夫,不諳武功的她亦可看出李霆猶佔上風,而李桓節節敗退。

李霆一招「龍狂虎揚」聚力往李桓胸前一出,縱使只使出六成功力,仍教李桓口吐鮮血,破窗逃之夭夭。

「李霆!」她坐在梁上對著猶立在原地不動的李霆輕喊。

李霆斂起痛心,躍至梁上抱下她。

「你好傻!」他拭去她唇角的血絲,不忍地將她緊緊擁入懷。不敢想象他若晚出手一步讓珠簪刺破她的咽喉,那她將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是呀!她是傻,傻到舍命、舍親人到這朝代尋他,又豈可讓清白給別人奪了去?縱使隔了千年,女子的節烈心態仍是相同的。

「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她伏在他結實溫暖的胸前喃喃,任委屈的淚和鼻涕弄糊了他一身白袍。

他只是笑了笑,抱起她走出繡房。經檐廊時,映橋才看到橫躺在門外的兩個李桓的侍衛。

「放我下來。」映橋掙扎著,他只好放下她。只見她蹲在其中一個侍衛旁邊嗅聞著。「是他!入關前一夜潛入營中挾持我的刺客。他身上有令人作嘔的薄荷味。」

映橋說著雲眉一攏又是作嘔,隨即被李霆捧入手中,將臉蛋埋入他懷中才止住那股不適的嘔吐感。

「我知道。」

「你知道?」映橋的疑問盛滿眼底,抬眼盯著他俊帥光潔的側臉。「對了,你怎麼找到我的?」忽地對他的神通廣大感到不可思議。

「你記得在張府逮到的那只鷹梟嗎?」

來到檐廊盡頭,李霆抱著映橋輕輕松松飛下樓房,輕點圍牆,再下地時已出萬花樓。

居然在牆邊遇上曹鏨,只見曹鏨正咧大了嘴笑著。

「王爺?您何時?」曹鏨雙手一拱,對剛才眾人遍尋不著的定北王竟早他們一步入萬花樓中救出史映橋而大惑不解。

李霆沒有回答,嚴厲的一個眼神示意曹鏨立即斂起笑容,領命後翻身上馬吩咐撤兵。

「你方才說的什麼鷹梟?」被安坐于他的白色坐騎,他才扯動韁繩沒入黑夜的街道中,映橋便問。

「那是二皇兄豢養的鷹兒。打從關外及至入關,包括他在市集遇上你,皆在我的掌握中。唯一失算的是你的被擄,我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大意。」

夜黑風高、市招隨風翻飛,除了更夫的打更聲和馬蹄聲,街道靜寂無聲,而這樣的靜謐仿佛讓兩人的心更貼近。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幾乎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李霆扯下自己的披風往映橋身上裹去,俯下臉在她頰邊一吻,惹得映橋臉上的紅霞立現。

「為什麼同是兄弟,李桓卻要如此苦苦相逼?」映橋不解,拉緊他覆在她肩上的披風,心頭暖烘烘的。

「一切都為了龍紋玉璽。」

他嘆氣?映橋真的听到一向剛毅不撓的李霆竟也會嘆氣。真是難以置信!

「什麼是龍紋玉璽?」

「一顆關系太子之位的信物。」

原來當今聖上屬意立三皇子李霆為太子,後因嫡傳之故,太子之位便給了大皇子李劬。然李劬一日打獵出了意外不幸身亡,原以為太子所有的龍紋玉璽會交由二皇子李桓,哪知聖上卻賜與李霆,待他再次平定回亂立功,回朝後即刻予以冊封。但李桓不甘,使盡手段奪回龍紋玉璽欲登太子之位,而引發一連串殺機。

「在這場太子之爭中,最無辜的是你,屢次拖你下水。」他感嘆著,手已環上她的縴腰。憶及她為拒絕李桓不惜自殘,直教他心疼不已。

映橋至此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不能給我唯一的愛,是因你有朝一日登上皇位,難舍那三十六宮四十八院的佳麗!」她幽幽恍恍地只覺得心頭有如萬蟻鑽心之痛。

「映橋,我愛你,但我有我的難處……」他無奈地擁緊她輕吻著。

「我明白。」她緩緩吐出這三個字,聲音听似遙遠的不屬于自己。

巫師跟她開的什麼玩笑?他為什麼不是尋常百姓,而是帝王之尊?那她來這一遭不管如何掙扎,總掙月兌不了悲劇收場的命運,巫師肯定贏了她的生命。

她挽起蟬袖睨一眼腕上的紅白絲線,幾乎可以預見紅線斷裂之時……「這是什麼?」見她凝著腕上的絲線不言不語,他問。

「生命之線。」

「什麼意思?」

「紅線掌生、白線掌死。一個家鄉的迷信罷了。」她幽然地說。

何等不祥的迷信,他的劍眉一橫,沉聲道︰「拿掉它!」

她悻悻然地收回手,只說了聲︰「別管它了。」便不再說話。

兩人各懷心事的默然不語,任馬兒慢慢踱回張府。

回到張府大門,看門的小廝正打著盹,渾然不知王爺回府。

映橋原以為李霆會立刻抱她下馬,出乎意料的他文風未動,自背後抱緊她,將臉埋在她的發香里。

「縱使登上帝位,你仍會一直陪著我吧?」他在求她的承諾。無法給她想要的,還有她腕上絲線的迷信讓他不安,只怕她要化為一縷輕煙自他生命中消失了。

「我不知道。」猛然感覺到他的身子一僵,深沉噴吐在耳後的氣息在在說明了他壓抑的怒氣。

「為什麼你這麼固執?難道你不知道跟著我將擁有一輩子享用不完的榮華富貴?」

「我不稀罕!」想也沒想的便斷然回了他。

李霆抱她下馬、送她回房時始終陰郁著一張怒臉。

想他李霆多少權貴世家千金對他趨之若鶩,誰不想攀上鳳椅享盡無上的富貴榮華?

唯獨映橋……進了房門,她背靠在門上听著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淚又止不住的滑下面頰。

想著他對她無微不至的好,那蝕骨的痛楚便隨之而來。也許她不該如此執著、也許她應該及時把握現在,好好擁有他一段時間,讓片刻成為永恆,也算不枉此生。

再憶及險些讓李桓辱了清白的身子,她對李霆的抗拒似乎變得沒有意義了。

映橋心下即刻有了決定。

☆☆☆☆☆☆☆☆☆☆☆☆李霆消卻了先前的怒火,失魂落魄的回房。無法不想她,無法不懼怕她真會離他而去。一向自詡的沉穩、冷靜從未如此失控、紊亂過。

必上門,李霆煩躁的抬手往門上一擊,月兌了外衣就要上床。然而走近床前,就見到床前卸了一地的女裝和一雙錦鞋。

「床上何人?」李霆目光炯炯,昂藏的身軀立在床前,就著窗外些微的月光怒然望著床前的紅桃暖帳。「不出來休怪我不客氣!」

只听聞床帳內傳來愛嬌、足以令任何男人銷魂的女聲。隨後床帳是掀開來了,出來的是衣不蔽體,性感撩人的朱玉娘。

這要換了別的男人,一見有此飛來艷福,怕不早撲向前大享肉欲。偏偏遇上的是心情不佳、另有所屬的李霆,他一臉的冷凝,看著朱玉娘這性感艷娃的眼神竟是無動于衷。

「爺!」朱玉娘也不管他高不高興,嬌柔水女敕的身子貼上只著襯衣的李霆,在他身上磨蹭著,使出渾身解數,只為讓李霆色欲薰心,解除防備。

「你是誰?為何半夜到我房里?」李霆不動如山的推開朱玉娘,謹防她暗箭傷人。

任何有點理智的人也會對這夜半房中突來的艷福感到可疑。

「爺!花夜良宵豈可虛度,不如讓奴家服侍您……」朱玉娘斂起陰冷的目光,一轉身對上李霆精銳的眸光又是笑得千嬌百媚。

「出去。」李霆指向房門,懶得再跟她周旋。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懷疑自己何時有過這般超然的定力。才想著,襯衣已被又貼上身的朱玉娘拉開。

「奴家朱玉娘乃萬花樓花魁,今被張將軍贖了來送給爺您,此後王娘便是爺的人了,理當伺候您的……」

懊死奴才!李霆心中狂怒,想不到張揚竟來這一套!

「我不需要,出去!」李霆推開她的身子就要往門口走,卻被朱玉娘扯住襯衣,「唰」一聲,襯衣撕裂,朱玉娘又貼向他赤果的胸膛,嬌吟一聲——「爺!」

他又要推開朱玉娘,但听房門「咿啊!」一聲被推開。

「映橋?」

李霆萬萬想不到映橋這時候會來找他,匆忙之中他將朱玉娘使勁一推就要上前解釋,但此舉看在映橋眼中竟是欲蓋彌彰。

映橋錯愕地看著這火熱的一幕,猶遭雷劈,兩行熱淚決堤似的滑下雙頰。她存的是一顆怎樣溫柔的心來找李霆,而他……他竟等不及登上皇位即廣納妻妾!痴傻如她還迫不及待的趕來替他溫床。

沒有開口,她一雙似水的淚眼只是心痛地凝著李霆,見他欲向前,她轉身跑出門外去。

「映橋!」李霆急吼就要追出。

朱玉娘見機不可失,取出預藏枕下的匕首直往李霆背後刺去。

李霆豈是省油的燈,哪任朱玉娘宰割?一旦識破她行刺的詭計,微側身抓住朱玉娘的手臂,揮掌一劈,只听得朱玉娘哀號一聲,藕臂已斷。

原來這朱玉娘乃李桓豢養的死士之一,從京城跑到潼關邊境執壺賣笑只為伺機刺殺李霆,以助李桓奪太子之位。

解決了朱玉娘,李霆匆匆追至映橋房內卻空無一人。他只得氣惱地又往各院落尋去,腦中盡是映橋心碎絕決的憐弱嬌顏。

這個傻瓜!也不听他解釋,白白中了敵人圈套也不知道氣跑到哪里去!

時已過半夜,張府上下皆已熟睡,李霆一個人想尋遍偌大的院落談何容易?

縱使李霆有蓋世輕功,也不及映橋走捷逕自頹圮的圍牆出張府還快。

☆☆☆☆☆☆☆☆☆☆☆☆

來到張府幾日,憑映橋的聰慧靈巧,已識得大半院落,不至于像初來乍到時迷了路。

自李霆房中奔出,只消轉幾個彎、越過假山拱橋入東院落,很快的就找到那天玉珂帶她走過的羊腸小徑,不一會兒,她人已站在張府頹牆外。

人海茫茫何處為家?看著眼前漆黑的泥路也不覺得害怕,恍惚地沿著那天在市集里走過的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行,也不知繞了多少彎、走了多久,竟來到西城門前。

距天亮還有時間,映橋只得在附近找間土地公廟暫時棲身靜待天明出城。

天剛破曉,陣陣馬蹄聲自土地公廟外急揚而起,卷起漫天塵土。映橋探頭至廟門外窺視,見到的是大隊兵馬往西城門進駐。

「昨兒個和今兒個早上不甚平靜,整個守關軍隊精銳盡出,也不知道是在搜捕什麼要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勤快地擦拭供桌、點亮香火,一邊瞄著映橋,雖說是喃喃自語,更像是有意說給偷偷模模躲在廟門旁、神色倉皇的映橋听。

昂責打掃這小廟兩年來從未見過這等怪事。別說向來平靜的潼關城一夜動蕩、馬蹄聲不斷,就連廟門旁這絕美的姑娘亦怪異得很。瞧她氣質華貴、外表雍容,一看就知非富即貴,何以對門外的官兵充滿懼色?令人不解!

映橋遠望固守城門的重兵不禁泄了氣。尤其周鄲亦在其中,其它東、南、北三個城門李霆必定派了重兵和心月復大將,想出城談何容易?

她回頭瞥一眼喋喋不休的女孩,心下有了主意。

「敢問這位姑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映橋走近她,附在她耳邊一陣低語,只見那小娘子喜形于色,領著映橋到廟後的雜物房。

片刻之後兩人再出來時,只見那女孩一臉雀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高貴的華服已笑得合不攏嘴。窮人家的女兒沒被賣為婢已屬幸運,哪敢奢望有此霓裳罩身。只是氣質、體態不同,穿起來的韻味全走了樣。

倒是穿起粗布衣裳的映橋另有一番樸拙純美的風韻。

「你看我這樣像不像是做粗活兒的姑娘呢?」映橋問。只專注在自己扮相的真實度,絲毫不察供桌底下胡人喬扮的老乞兒。

「哪會像呀!」女孩咧開黑臉上的白牙,伸出一雙黑黝結繭的粗手揮了揮,笑說︰「看你細皮女敕肉的,誰都沒你好看。」說完即一溜煙跑出廟外,回家炫耀去了。

映橋沮喪地模模臉,再伸出一雙蔥白柔美翻轉著瞧了瞧。「是不像哦!」她抿抿唇,隨即捧起香爐上的香灰涂了滿手滿臉。

再伸出手瞧了瞧,雖不盡人意卻也勉強可行,只希望如此真能蒙混過關出得城去,找個地方靜度余生。

但想歸想,還來不及踏出廟門,即遭人自背後點了昏穴暈死了過去。

待她再醒來,人已被廟中神秘的老乞兒捏造賣女之說,將她賣入萬花樓。

昨日匆匆一瞥,老鴇兒劉嬤嬤只覺得她美若天仙,並未有深刻印象。今日再現萬花樓,被洗淨了煙灰的花容月貌,劉嬤嬤只覺得眼熟,並未對這老乞兒之女與昨日一身華服貴氣被藏于上房的仙女相比。

但還是問了胡人血統的老乞兒,這姑娘的美貌怎會與親爹的其貌不揚有如此天大之差。老乞兒推說這女孩的親娘曾經是江南名妓,而這女孩長相全似她娘,不像爹算是她的造化。劉嬤嬤也就不再多問,一心只想將這絕麗美人捧上花魁之位。

便宜購得新花魁,劉嬤嬤是滿面春風得意,腦中盡是金錠、銀兩將堆滿她這萬花樓的盛況。

于是不舍浪費丁點時間,馬上命人密集的教映橋琴、棋、書、畫。

為讓她早日學成,劉嬤嬤自然也不逼她見客,就怕映橋一天慢上場便要損失多少銀兩。

想不到出不了城,竟陰錯陽差的進了勾欄院!而那個將她賤價售出的胡人又是誰?

映橋在萬念俱灰之下,無心探究,反正終日隱身于繡閣中學些東西倒無妨,只是心知學成見客那日必定是自己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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