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永遠 第一章
作者︰堯堯

心理成長團體?那是什麼東東啊?

那就是呢,已經在西方先進國家發燒到不行的一種輔導方式。領導者(leader)要用技巧引導團體產生動力,讓參加的人在心理上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成長。目前在台灣也開始發燒起來了喲!

瞧,此刻四海電子公司的團體諮商室里頭,不就正在進行著每周一次的心理成長團體嗎?

只是,今兒個的狀況似乎有點給它反常……

木質地板上,十幾只不斷蠕動的蟲子,哦不,是坐立不安的女孩們,正對領導者實施著耐心大考驗。

終于,洪薇安的耐心被耗盡了,她無奈的宣布放棄。

「算了,我們今天就到這里吧。」

「耶,萬歲!」蠕蟲一听到解放令,馬上變回了人形,不好意思的掩嘴偷笑。

薇安感到好挫折;她對自己的魅力一向很有自信的耶。

受美絹學姐之托,在她赴美期間代理四海公司心理成長團體的領導者。到目前為止,每次的聚會總是熱烈分享到欲罷不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冷場,甚至草草結束的。

唉,她的一世英名毀于一旦哪!

「妳們到底在興奮什麼啊?」薇安按捺不住的問。她得知道是什麼事讓她的魅力頓然失效。

「喂,妳講啦……」

「才不要!妳為什麼不講?」女孩們互相推來推去。

「哎呀!妳們真不干脆,我來講好了啦!」一個女孩沉不住氣的說︰「薇安,我跟妳說喔,我們公司的小老板今天要來,听說他長得很帥喔,我們迫不及待想瞧瞧他的廬山真面目……」

「小老板?妳是說妳們公司老板的兒子嗎?」

薇安只知道這家公司的老板姓祁,她剛來的時候,美絹的男友張良一曾替她引見過一次,至于其它的她一概莫宰羊。反正她只是代理,再沒多久就要說拜拜了。

可是,這個姓祁的老板好象還沒老到有一個足以令二十歲女孩爭相一睹風采的帥兒子吧?除非他青春期就當上小爸爸。乖乖,挺前衛的喔!

「不是啦!我說的小老板是總經理最小的弟弟。」女孩連忙澄清。

「是這樣的,薇安。」溫婉而略帶羞澀的君婷是總經理秘書,由她來解釋最恰當不過了。「我們四海電子現在是由『三巨頭』坐鎮指揮,這三巨頭就是祁家三兄弟。妳見過的祁東是老大,負責生產部門;老二祁西負責管理部門;老三祁南則負責業務。這三巨頭分工合作、各司其職,而總經理一職當然由最年長的大哥兼任。」

「他們三兄弟的感情一定不錯嘍?」否則怎麼可能合組公司,還經營得有聲有色?薇安好羨慕,可憐她一個兄弟姊妹也沒有。

「應該是吧。祁南才剛從上海回來不久,這是他第一次來工廠,我們都對他很好奇呢。」

「君婷,妳在公司的資歷最深,又是總經理身邊的紅人,內幕消息肯定最多,妳多說一點給我們听听嘛!」

拗不過大伙兒的起哄,君婷只好竭盡所能的做了一篇專題報導。

這下可好,祁東要是知道公司支付昂貴經費所成立的成長團體,居然淪為「祁氏家族秘辛大公開」的會場,鐵定會氣得跳腳。可是俗語說「好奇殺死一只貓」,滿足好奇心也是疏導員工情緒的一種妙方呀!

「這家公司的創始應該從祁西講起。因為沒有祁西的錢,就沒有四海;而他有錢是因為他娶了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千金……」

「哇,少奮斗二十年耶!」女孩們七嘴八舌的喧嚷。

「學商的祁西對電子生產一竅不通,剛好那時祁東因任職的公司倒閉而失業,他便游說祁東一起成立四海。說實在的,如果沒有祁東在電子方面的專長和多年的實戰經驗,公司也不會這麼快有今天的局面。」

「那老三祁南呢?快說說他吧!」這老三誰也沒見過,神秘得很,怪不得眾女生把焦點放在他身上。他可是個黃金單身漢耶!

「兩個哥哥都希望老三能夠擔下業務的重擔,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嘛。而且據說祁南是個業務高手。誰知道他不願意也就算了,居然故意應聘到上海去做業務,這下可把他們給氣炸了。」

「咦?怎麼會這樣?兄弟聯手不是很好嗎?」

君婷聳聳肩,一副不了的模樣。

「人各有志吧!我是有听總經理說祁南什麼生性不羈、不喜牽絆等等。不過祁南終究還是歸隊了,听說還是費了一番工夫呢!」

「這麼說三巨頭合在一起,公司生意一定更好嘍?」薇安頗好奇這個生性不羈、不喜牽絆的業務高手究竟有多了不起。

「真的耶!這一個月來我們的訂單增加不少,有時候我們還得加班趕工哩。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薇安,妳說有沒有道理?」名叫淑芬的女孩故意賣弄。

「啊,兄弟……斷金?喔,有道理,淑芬,妳真有學問!」

「嘻,那可不!」

薇安捏了一把冷汗。媽媽根本沒教過她這個什麼心什麼金的東東。

「那祁北呢?」趕忙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吧,她可不想讓人發現堂堂大學講師竟然這麼沒有國學素養。

「祁北?」淑芬一臉狐疑,過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的大叫︰「對喔!有東西南,如果少了北,不就缺一角嗎?」唉,真是後知後覺。她洪薇安雖然國學素養不好,但IQ是一等一的。

「放心,祁家當然有一個祁北,只不過那不是個兄弟,而是個ど妹。」君婷慢條斯理的為大家揭開謎底。

「祁北是個女的?!」眾女生驚訝的大叫。

「是啊,而且目前還在讀高中。」

「她一定是祁家的心肝寶貝嘍!」

「那可不!」

女孩們七嘴八舌的發表專題報導的讀後心得,薇安並沒有參與,她對別人的家務事不感興趣。

不過,她倒是很想看看這個黃金單身漢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居然害得她無往不利的魅力一夕失效。

「唉呀!時間差不多了。我听總經理說,祁南下午一點半會到工廠來,咱們趕快出去搶個好位子。」君婷一提醒,大伙兒立即采取行動。

薇安也隨她們移師到二樓的走廊上,沒想到到達現場時已有不少員工卡位,她們也不甘示弱的奮力擠進最佳「戰備位置」。

這簡直就像偶像明星造勢嘛,未演先轟動。

現場溫度急速上升,薇安的心不覺跟著忐忑起來,她伸長脖子往下望。

廠區設在三樓以上的樓層,二樓以下是行政單位,一樓大廳有一半是挑高的,她們所佔的位置居高臨下,很適合觀望。

沒多久,一陣騷動。

「來了來了……」薇安猛的被後面的人往前推,她死命抓著圍牆上的欄桿,才沒摔下去。

丙然有三個男人前後走入大廳,身材一樣的高大。

為首的是祁東,薇安認得,西裝筆挺的他領袖架勢十足,不傀是四海的總經理。

隨後進來的兩個男人,她就不認識了。其中也是穿著西裝的男人看來一派斯文;另一位身著休閑服的男人則顯得粗獷而自信。

「生性不羈、不喜牽絆」是吧?那麼穿西裝的肯定是祁西,穿休閑服的才是眾所矚目的祁南。他就是要和別人不同!

除了穿著,薇安還找到另一項左證。那人一進大廳便放慢腳步眼觀四周,只有初來乍到的人才會如此。動作雖細微,但仍逃不過薇安的法眼,她可是受過「人類肢體語言解讀訓練」的專業人士哩!

「看到了看到了!他就是祁南耶!」

「哇!丙然像傳說中的一樣帥……」

「他長得和他的兩個哥哥不大像,倒比較像演電影的那個……」

彷佛響應觀眾的品頭論足,祁南的視線緩緩向上掃過,引起女性的輕呼。

薇安感覺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滯了一下,甚至發現他對她揚了揚眉。她沒來由的想要逃開,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見鬼了!人家又不是對妳有意思,干嘛自作多情?

她早月兌離偶像崇拜的階段,怎麼還這麼把持不住?不行不行,走為上策,否則她要破功了。幸好媽媽教過她三十六計中唯一管用的一計。

薇安擠出人群,噓了一口氣,一轉身,發現站得遠遠的君婷。

「君婷,妳不去湊熱鬧嗎?」

「待會兒進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就可以看到了,何必在這兒跟人家擠?」

「也對。」薇安注視著神情局促的君婷,試探地問︰「妳有事找我?」

只見她面露猶豫,支吾的說︰「薇安,我……可以耽誤妳一點時間嗎?」

「當然可以啊!客氣什麼?來吧!」

薇安拉著君婷走進二樓的會客室,在門外掛上「請勿打擾」的牌子,然後將門鎖上。

這是臨時的心理諮商室,薇安義務性的提供心理諮商服務。鐘點費不重要,她喜歡當「垃圾桶」,听別人發牢騷。

在美國,接受心理諮商或看精神科醫師就像上教堂做禮拜一般尋常;在台灣,可就不同了。花錢找人講話簡直是種不可饒恕的浪費,而且會被旁人當作精神病。

四海重視員工的情緒,出錢聘請專業人士開設成長團體的作法,讓薇安十分感動,所以她願意撥出一點自己的時間,多貢獻一些專業幫助有需要的人。

「君婷,妳先喝口水再說。」薇安倒了杯水給她,看得出來一定是件嚴重的事,否則她不會這麼不安。

杯緣才觸到唇邊,淚水便滴了下來。

薇安遞給她一盒面紙,不動聲色的等待著。

情緒的發泄需要時間,催不得的。情緒發泄不完全,理智便出不來;理智出不來,便看不清自己的問題;看不清問題,便解決不了問題。

心理諮商如此耗費時間,以致于求助者往往半途而廢。它不像一般疾病的診斷與治療那麼當機立斷而且效果顯著。

人的問題太復雜啦!

淚水滴落的速度漸漸趨緩,終于,君婷停止啜泣,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說︰

「薇安,他打我!」

「妳是說……」

「我先生,他打我,已經一年多了,結婚不到一個月他就開始打我,最近打得更凶……」

說完,淚水又開始泛濫。

巡視了一遍工廠,三巨頭回到總經理室。

門才關上,祁南便開始發飆。

「太扯了吧?!生產線沒幾條在正常運作,你們是怎麼監督的?」

老三發起飆來驚天動地,祁東和祁西面面相覷、不敢作聲。老實說,今天下午的生產線的確突槌,不過那是因為……

「你們生產部不配合,光靠我拚命拉訂單、開發新客戶有啥用?」

「那也是因為你……」祁西好不容易找到聲音應了一句,只是這句話無疑是火上加油。

「你有沒有搞錯?!生產線干我屁事?!」祁南氣得差點沖上去揍他一頓,順便了斷這二、三十年的陳年舊帳。

祁東忙拉住祁南,同時瞪了老二一眼,警告他最好閉嘴,不要再橫生枝節。

「祁南,你冷靜點听我說。我們生產部平時管理得很嚴格的。每條生產線由小組長執行獎懲制度,工作不力企圖模魚要被記申誡,記滿三次申誡就會被免職;而工作賣力的則每個月加發工作獎金,並列入年終考核。」

「那今天下午肯定很多人要被記申誡了?」祁南哼了一聲,不忘冷嘲熱諷。

「今天下午嘛……是特例。」東西軍互看一眼,語帶促狹。

「說重點!」南軍不耐煩的大吼一聲。

「今天下午小組長放了員工半個小時的『假』……」

「什麼假?」

「列隊歡迎貴客臨門假!」

「貴客?你是說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值得如此大張旗鼓?」

「無聊!」

祁南在沙發上坐下來,兩腿伸得長長的。

「列隊歡迎」是夸張了點,不過剛才他確實看到不少人擠在二樓對他行注目禮,讓他挺有面子的。

恐怕是祁大總經理故意放出風聲,然後再加以明示暗示,否則小組長豈敢自作主張?

東西軍是要替他做面子,又不想太明顯,所以才來這一手。這一番功夫多少是為了彌補兩個月前將他騙回台灣的罪惡。

想到那個卑鄙無恥、齷齪下流的騙局,祁南就又一肚子火!一向和他同一條戰線的祁北居然窩里反也摻了ㄎㄚ!這氣一輩子也消不了,區區列隊歡迎又能彌補什麼?太天真了!

他左顧右盼,看看能不能多找一點麻煩。

「祁大,你這工廠的門面挺氣派的,可這總經理室的裝潢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好歹四海也是家股票上市公司。」

「創業維艱,守成不易,凡事節儉為上。」祁東不以為意的說。

是嗎?那為什麼把他的業務經理辦公室裝潢得那麼豪華?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他祁南才是總經理呢。

「少來!老爸的陳腔濫調,我听膩了。」祁南不死心的繼續找碴,「貴客臨門總該給杯水喝吧,祁總,你的待客之道需要檢討。」

「喔,我的秘書中午去參加成長團體,可能還沒結束。你要咖啡還是茶,我親自為你服務。」

祁東卑躬屈膝、百般討好,祁西實在看不下去了,干脆走到一旁去打手機聯絡事情。

他們是使了點不入流的詭計,但又不是犯了滔天大罪,祁南憑什麼頤指氣使、跩得二五八萬?何況為四海打拚本來就是天經地義。四海是祁家的家族事業呀!

「成長團體?你們還真先進。」

「員工的福祉是老板的責任,何況身心健康、家庭圓滿才能安心為公司賣命啊。你放心,她們只能用中午休息時間參加,不影響工作的。」

「嗯。」原來台灣現在也流行這一套?

「而且那位叫洪薇安的領導者挺有個人魅力的,她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大學心理系講師,我的秘書每次去參加回來都是眉開眼笑的呢!」

「哦?」心理系講師?會不會是他剛才瞄到的那個女的?她在人群中顯得與眾不同,不是很容易被忽略的那種類型。但他並不怎麼欣賞她……深色套裝、頭發後扎,就像他大學時代的教授一樣,拘謹而保守。祁南懷疑她的個人魅力究竟在哪里?

叩叩叩。

「進來。」

門開了,君婷端著托盤輕巧的閃入。她將三杯咖啡放在桌上,低垂著臉說︰「總經理對不起,我剛才和洪小姐談話,耽誤了下午上班時間,我會向人事室補請假。」

「發生了什麼事?妳看起來不大對勁。」豈止不大對勁,根本就是很不對勁。她的兩眼紅腫,有明顯哭過的痕跡。

「沒什麼,謝謝總經理關心,我出去了。」

「妳去忙吧。還有,假不必請了,妳平常加班都沒報。」

「謝謝總經理,以及兩位經理。」

君婷欠了欠身離開,從頭到尾沒抬頭看過屋里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今天的風雲人物祁南。

門一關上,祁南便調侃道︰

「看來你對眉開眼笑的定義和我有點出入。」

祁東搔了搔頭說︰「今天情況的確異于往常,君婷一定是遇到困難了,待會兒我得問個清楚。」

「好了,我要再去看一遍生產線,要是被我抓到混水模魚的,我就要徑行開申誡單。祁總,別怪我不給你留面子,我要確保出貨不會有任何閃失。」

「那當然!我陪你去。」

「不必,我認得路。」祁南轉過頭對一直杵著的祁西說︰「你忙的話請便,待會我自個兒回公司。」

開一門,祁南像陣風似的消失。

祁東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祁東,你何必低聲下氣,助長他的威勢?」祁西忍不住埋怨,他就是看不慣祁南那副張牙舞爪的德行。會拉訂單有什麼了不起?好象他是天皇老子似的。」

「算了,他這次被我們整得這麼慘,讓他發泄一下也是應該的。何況他一回來,公司的訂單馬上以倍數成長,光沖著這點,我們忍耐一下也並不為過啊。」

「哼!」祁東說得有理,祁西即使心里不爽,嘴里也不便再多說什麼。

三年前,祁南不顧祁家的集體利益遠走高飛,更離譜的是,在大陸做的竟然就是他們原本要求他接手的業務工作,全家人簡直被他給氣炸了。要做業務干嘛不在自己公司做,根本就是存心和祁家作對!就算要報從小遭受東西軍聯手欺負的宿仇,也不能做得這麼絕呀!

只是氣歸氣,他們依然少不了他。外聘的業務人員要不就是老出狀況,要不就是忠誠度不夠,把好不容易開發到的客戶賣給別家公司,讓他們蒙受不少損失。

緊急召開家庭會議的結果,全數通過把祁南找回來,不論得付出多少代價。

問題是︰how?

祁南決定的事很少有人能夠改變,況且那時他在上海的公司也已闖出一番豐功偉業,要他放棄比登天還難。最後東西軍祭出狠招,而北軍也在「大局為重」的包袱下披褂上陣.

祁南最疼小妹,有祁北出馬,可說是勝券在握;而最絕的是她那通要命的求助電話。

祁西腦中浮現小妹聲淚俱下、唱作俱佳的演出,憋不住再次狂笑。從那之後,每逢郁卒,他便以當時的情節自娛,心情馬上轉憂為樂,效果簡直可以媲美「百憂解」!

「小扮,怎麼辦?嗚嗚嗚……爸媽一定會把我趕出家門的,大哥二哥有了老婆就不關心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嗚嗚……小扮,現在只有你能幫我……」

「小扮,我……懷孕了……是我朋友的朋友……可是他根本不承認……小扮,我好想死,我沒臉見人了啦……」

「什麼?!你要回來?不要啦,你的工作怎麼辦?我自己想辦法好了,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尋短的……喂喂,小扮……」祁北放下電話,猶梨花帶淚的她露出得意狡獪的笑容,對大伙兒比了個OK的手勢。

兩天後,祁南出現在家門口。

只是計畫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祁北繼續賣力演出,她流淚嘆氣發呆,她裝孕吐、不思茶飯,她打電話給孩子的爹卻被拒接……聰明的祁南被騙得死死的,只因他怎麼也沒料到一向和他同一陣線的小妹居然使壞騙他;而且,祁北本來也就是個滿腦子風花雪月、為愛不顧一切的女孩。

祁南勸她墮胎,她不肯;祁南承諾領養小孩,她光是哭;祁南要把肇事者揪出來,她嚷著要去撞牆。說實在的,哥哥做到這樣也算仁至義盡了!

東窗事發,已是個把月之後。祁西不但沒有企圖安慰抓狂的受害者,竟還落阱下石的宣布,他已替祁南辭去上海的工作,理由是--他得了攝護腺癌,不久于世。

看過頭頂失火、眼冒金星、口吐白沫的暴龍嗎?想象一下,當時的祁南就是那個模樣……

終于,祁西停止狂笑,然後良心發現地對著祁東說︰

「你說得沒錯,是我們欠他的。」

祁南仔細地在廠區巡視著。他發現祁東所言不假,每條生產線都已進入狀況,員工的工作態度專注嚴謹,充滿效率和默契。

他不禁佩服起大哥管理工廠的能力。

三年前他選擇當四海的逃兵,是因為那時的他對自己還沒有足夠的信心,他不想成為別人嘲笑的話柄。所謂的「別人」不是別人,就是自小時常聯合起來欺負他、自稱「東西罩」的兩個哥哥。

在上海的那一段時間,他披荊斬棘、全心投入,向自己的業務能力挑戰;就在自信心日益茁壯之際,他一時不察著了東西北聯軍的道兒,斷送了在上海公司的光明前途。

當然他可以再次毫不留情地拂袖而去,然而他明白歸隊是遲早的事,畢竟他是祁家的一分子,而且他自忖已有相當的把握。

于是他接下了四海業務經理的職務。

只是他心里一直有氣,氣他的被戲弄、被背叛。

氣他們把他當猴兒耍,而且……還是一只IQ零蛋的猴兒!

雖說這不是什麼血海深仇,但卻牽涉到面子和智商的問題。

所以當他刻意展現實力而不放過任何表現機會的同時,他也隨時維持著反擊的姿態;他大力整頓業務部,為四海拉進大批訂單,可是他也始終拒絕給東西軍好臉色看。

他等一下就要去拜訪明立公司的江總,昨天他已經先打過電話,理應打鐵趁熱親自登門拜訪,以加速關系的建立。明立是一塊令人垂涎的大餅,他不會讓別家公司捷足先登。

他的企圖心一向旺盛,而他的行動一向積極。

最重要的是他要證明他不僅不是IQ零蛋,還是個智商一八○的業務天才。

兩階並成一階,他沖下最後一層,在樓梯間轉個彎兒,差點撞到正在逃生門口講話的一對男女。

祁南及時煞住,但還是把對方給嚇了一跳,他們同時轉身,驚愕的瞪著他。而他則報以一臉的無辜。本來就不是他的錯嘛,哪有人站在樓梯口講話的?

「祁南,是你!我還以為是哪個沒長眼楮的『青仔叢』,正打算開罵哩!」

是張良一。剛才他們一起過來的,祁南去巡生產線時,他突然消失,直到現在才又現身,而且還和一個女人開心的聊著天。

這小子,該記申誡的是他吧?

「小張,你終于出現了。」話里有指責的意味。

「喂,我可沒偷懶啊,我是到研發室溝通新一代電路板的生產計畫,來之前我跟你說過的……」張良一忙著解釋,他知道祁經理鐵面無私,盡避他們有高中同學的情誼。

「好象是哦,對不起,我忘了。」祁南道歉,事情實在太多了。

「真是貴人多忘事!」張良一松了一口氣。

祁南瞥見一旁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她的發型……

「這位可是……洪小姐?」

魂被喚回的薇安認出對方,心不在焉的打著招呼。

「祁經理,你好。」

「原來你們已經認識了?」張良一驚訝的說,這祁南真是神通廣大,連薇安他都見過面了。

「算是吧。」

「薇安是美絹在美國研究所的學妹,美絹請假期間多虧薇安幫忙。」良一說明著。

原來是代理美絹的。這麼說,再過不久她就不會再出現。他知道美絹快回來了,她和良一的婚禮訂在下個月。

「你們聊聊,我得再上去研發室。祁南,我今天可能不回公司了。」良一向薇安點點頭,循著祁南下來時的階梯上去。

良一離開後,薇安仍舊心不在焉。

她無法不去想君婷布滿淚痕的臉和她的悲聲泣訴。她是個典型的家庭暴力受害者,極度依賴而缺乏自信,她認為被打都是因為自己不夠好、都是她笨手笨腳、都是她頂嘴、都是她晚回家、都是她的床上功夫太差勁……。每次打完後,她先生總是抱著她說他愛她、說他都是為她好,而她也總是相信。只有相信,她才活得下去。

受害者的心理建設很重要,但很難,需要一些時間。只是,君婷還要繼續被打多久?

薇安不夠專業,她沒辦法將自己從當事人的故事中完全抽離出來,所以別人倒給她的垃圾往往變成她自己的垃圾,恐怕她得興建一座焚化爐才能把這些垃圾清除掉。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會得憂郁癥。

祁南望著眼前這位洪小姐,想不透她的「個人魅力」何在?近距離看,她的長相不差,氣質也不俗;但為什麼她老是一副魂不守舍?難道是她根本不想和他講話,所以故作精神恍惚狀?

看來這女人不只個性拘謹保守,恐怕連腦袋都有問題。他對她的第一印象本來就不怎麼好,第二印象還是沒變。

「洪小姐?」好歹是良一的朋友,敷衍個兩句吧。

「啊,祁經理,你說什麼?」

他根本沒說什麼,這女人真有夠白目。

「我說良一和美絹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是啊,我知道。」她望向他的臉,精神陡地集中。果然很帥,不是帶書卷氣的那種,而是馳騁馬背會要槍的那種。

「听說洪小姐是大學講師,想必才高八斗。」沒話找話說。

「啊……我沒去過八斗子耶。」薇安听學生提過八斗子漁港,可是這和講師有關系嗎?這人講話怪怪的。

「八斗子?哦,我也沒去過。」祁南強忍住笑,連忙結束談話。再講下去只怕連他都要秀逗了。「洪小姐,我有事先走了,後會有期!」說完拔腿就跑。

「你說什麼?祁經理!祁經理?」薇安望著他的背影喊叫,這人好奇怪。

後悔有氣?

他是說……後悔和她講話讓他一肚子氣?所以,連再見都沒說就跑了?

真是沒禮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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