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為名，是不是做什麼也會被原諒？

??＊＊＊

??龍浩澈快樂不到一星期，白芷雲就趁機逃了。

??走得那樣地不在乎，毫不留戀他每一晚給予的溫柔。

??龍浩澈被傷得更重更痛、但更多的害怕讓他要立刻去找白芷雲。

??他還沒完全開解得了芷雲，放她一個人的話，她一定會胡思亂想，進而更生他的氣，那再見時，她一定會更不理他，他不要這樣！

??可是，她會在哪呢？

??然後，他想到了龍浩雲，倫子說，龍浩雲突然不再找白芷雲了，也就是，芷雲一定在香港，而且浩雲已經知道她在哪，不然，浩雲怎會不找芷雲？

??也對，香港有龍浩羽，芷雲最疼愛的女兒，他因而最疼愛的妹妹，芷雲受了打擊，一定會想見見親人的，那是人的共性。

??于是，龍浩澈回到香港。

??「月子……」龍浩澈慣性地抱著三島月子，訴說自己的哀慟。

??可是，三島月子這一次沒有回抱他，她連自己要安慰他的工作也忘了，只是瞠著眼，看看龍浩澈。

??「月了……她說想吃我做的意大利面……她還對我笑……

??我以為……我以為她真的想通了……知道只有我會保護她……

??可是她騙我……她怎麼可以騙我……我是那麼地相信她……她竟然在那時逃了……〕龍浩澈說得很委屈，隨即又想到另一個可能，「她會不會是不想傷我的心……未想通又覺得接受不了我的感情……便決定去散心……她怕當面說出來會讓我難過，是不是？她其實也有點猶豫了……會不會是這樣？〕

??不會。

??三島月子很想這樣告訴他，可是他總是……唉！

??〔月子……她走之前的一天還很生氣，現在都過了兩個月了……她的氣會消了嗎？」龍浩澈問這個問題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在問︰「媽媽，我不是故意考試不合格的，我有努力溫習的，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我……〕三島月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無論她說會還是不會，他也會有他的一套解釋。

??她說了，又有用嗎？

??她完全想像不了龍浩澈會做出這種事，她知道他很愛白芷雲，可是他一直都沒做出傷害芷雲的行為，他一直也是保護者，怎麼會一下子就成了加害者？

??她以為，他的愛只是包容的，她沒想到有一天，他的愛會變得如此侵略。

??為什麼不愛他？白芷雲要是愛他的話，就不會把他逼到這種境地。

??沒有底限的愛，太令人害怕了。

??或許，一個人再追求精神上的東西，也需要的感覺才可以生存。

??他的溫和，他的委屈，讓所有人忘了，他也是一個男人，一個為了愛白芷雲、就連親父也可以痛下殺手的男人。

??「如果是月子……月子一定不會生氣……月子很善良……〕

??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原諒他，就不善良嗎？

??三島月子不是沒有脾氣的，他的說法太過分了。

??然而，當龍浩澈拾起傷心的眼楮望著地，就像是只怕被人遺棄的小狽時，她就是氣不起來。

??如果當年她告訴他，白芷雲到死也不會愛他，是不是可以改變什麼？

??是她把他寵壞的，白芷雲今天出了這種事，她也難辭其咎。

??罪惡感涌了滿腔，三島月子顫抖地抱著龍浩澈，那無盡的無力感薰紅了她的眼。

??「芷雲也會原諒我……她也很善良……〕

??她，還可以說什麼？

??＊＊＊

??對唐寧而言，可以讓龍浩澈快樂的，就是對，會讓龍浩澈傷心的，就是錯。

??可是，無論她怎麼做，浩澈先生還是會傷心。

??「不，寧姊，你沒有錯，不要自責。〕三島倫子倒了杯水，給了唐寧一顆頭痛藥。

??「先生現在很傷心。〕言下之意就是覺得自己做錯了。

??「可是，是哥哥叫你做的，不是嗎？你要明白，那是白芷雲的問題，她不懂珍惜哥哥的愛，哥哥才會傷心，而不是你做錯了。〕三島倫子笑得好可親，就像月子一樣善良。

??當然呀，怎可能不笑！

??這下，白芷雲會自殺吧？

??強暴對一個女人而言，和被殺根本沒有分別。

??「寧姊，你做得真的很好了。」三島倫子示意她吃藥。

??白芷雲一死，龍家就成了囊中物。

??龍浩雲絕不礙事，龍易說過，龍浩雲不是龍家人，那龍家就一定是龍浩澈的。

??你不要，我就要推你上去，哥哥。

??「倫子……要是浩澈先生有事，叫我起來。」唐寧太多天沒好好休息，三島倫子便很親切地逼人休息。

??他有事，月子第一個就尖叫了，輪得到她來叫嗎？

??月子，白芷雲以外的另一個眼中釘、肉中刺。

??由她們的爸爸喝醉了酒，讓她知道她們是不受歡迎開始，她就無法喜歡月子。

??為什麼你和月子不是男孩子呢？

??或許，如果沒有月子的出現，月子的養分會讓她成了男孩子。

??父親大人想要的是男孩子……你和月子那麼強也沒用……

??可是，現在存活下來，卻是兩個人——倫子、月子。

??我早叫早紀打掉你們……

??是呀，所以，她才恨。

??恨听到這段話的，是她三島倫子。

??不過，她死也不會告訴月子這件事，要是月子知道了，像她一樣變強了怎辦？

??在母親體內開始，她和月子就是競爭者，由母親的養分，到母親的乳汁，再到父母的愛，現在又到龍浩澈！

??可是該死的是，現在是月子得到龍浩澈的擁抱，而不是她！

??同是被遺棄的，為什麼龍浩澈沒選上她？

??她愛他，為了他，她什麼也不要！只想要他！

??可是，他卻連她愛他也不知道，他一心一意只想要白芷雲！

??太多年了，她仍不能絕對佔有他，她的耐性已達極限！

??她不是月子，只看到他幸福就好；更不是唐寧，只要他快樂，連良心也可以不要；她是三島倫子，一個因為他不知道她的愛，因而愛狂的女人！

??為什麼他不知道她愛他？因為白芷雲的存在。

??那麼，白芷雲不存在，他就會看到她的愛吧？

??哥哥，這是你教我的，不殺了情敵，哪知道你會不會愛我？

??「寧姊，不要擔心，我立刻幫哥哥找白芷雲，找到了，就叫你。」

??對，找到白芷雲，讓她見到哥哥，哥哥又會一味向她說愛，她一定會羞憤得去自殺。

??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很乖地幫哥哥找尋白芷雲。

??真的，她只為了他。

??愛你，所以幫助你，恨你、所以推你上龍家繼承人之位。

??坐到那個你最不願意坐的位置，那你就會知道，原來有一個女人會愛你愛到恨你吧？

??是你自己把事情弄到最糟糕的地步，是你一手把她對你僅有的母子之情也扼殺掉，我還可為你做什麼？

??＊＊＊

??太多次的決定，都是在佛舍之中作出的，有時候，他真的覺得冥冥之中是有神主宰一切的。

??「打擾了爺爺做晚課嗎？〕龍浩澈走進佛舍，看看背著他，望著那尊佛像的龍易。

??龍易搖了搖頭，孫子回來一會就要走，是他回來龍宅必有的待遇——龍浩澄時代，是龍浩澄趕他，到龍浩雲時代，就是龍浩雲趕他。

??他是不受歡迎的，因為在龍家三兄弟之中，他的行為代表了善良——起碼外界的人如此認為——而一個光明之人只會讓黑暗的人自卑，在黑暗多于光明時，他就成了被驅逐的一個。

??這世上，無論是最強，還是最弱，也會被犧牲的。強的那一個，可以承受自己被犧牲的事實；弱的那一個，就要接受自己被犧牲的命運。

??可是，人總是不會絕對地強或絕對地弱的。

??「爺爺，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知無不言。」龍易的笑是慈愛的，手撫著他手上的瑪瑙佛鏈。

??「我……像爸爸嗎？」

??像，又代表了什麼呢？龍易笑得很淡，「我以為，你會在阿余死的時候就問我。〕龍易低嘆。

??我以為你不會問……

??曾經，芷雲這麼說過。

??為什麼每一個人也讓他覺得，他不應該問？

??「再像，你也不可能成為他、取代他、得到他擁有的女人。」龍易看穿他心中所想、便給了他答案。

??龍易看他的眼神，在在告訴他，龍易知道了他強要了白芷雲的事。

??怎麼可能不知道？龍易長年在龍宅，可不代表他對所有孫子的事一無所知。

??「龍家男人看上的女人，都很特別，她們有著絕對的信仰，比方說是你們的母親雲雲，她所信仰的，就是阿余。為了那絕對的信仰，她會做出令她听信仰的人也驚愕的事，例如自殺。〕龍易故意頓了頓，讓龍浩澈消化他的話。

??「同道理，如果有些事發生在這些虔誠的信仰者身上，讓她們自覺連信仰她們的神的資格也沒有，她們也會做出一些我們無法預計的瘋狂事情。〕要毀掉他最後的理智，要用多久的時間呢？龍易好奇得很。

??連信仰……也沒資格？

??你叫我……怎麼對得住余哥？

??我不要……這骯髒的身體……不要了……

??看著龍浩澈兩眼沒了焦點的表情，龍易就想笑。

??三島倫子當年說，她知道他恨著的是誰，所以要他讓龍浩澈繼承龍家。

??她以為，他恨的是龍余、龍浩澄、龍浩澈，還是白芷雲其中一個嗎？

??不不不，他恨的，怎會是他們呢？他們怎值得他恨？

??他對世上所有人也無感情，真的，完全無感情，包括他的孩子。

??根本就沒有人可以得到他的感情，只除了一個人——丁盈。

??他的愛，他的恨，也只會給丁盈。

??他恨的，是丁盈。

??沒有了盈，就沒有龍家，沒有龍家，他就不會失去丁盈。

??丁盈是所有事情的起因，當年是她一手導致尚滄雲和龍余的慘劇發生，現下白芷雲的出現也是因為她，一切一切也是她。

??恨呀，他恨。

??那種沒有了我，就會求死的男人，我不需要。

??所以，他恨丁盈。

??她連他自殺也不準，如果他真的死了，他就變成是她不需要的了。

??他的存在不為了誰，只為了丁盈，那麼，丁盈不可以不需要他。

??當她葬身火海時，可有想過，她這樣死了，對他而言是怎樣的殘忍，怎樣的絕望？

??太絕望太絕望，絕望到不可能再絕望，所以，他活下來了。

??活著，看龍浩澈在愛中掙扎五年，到最後弒父；活著，看白芷雲如何用一份遺囑，折磨所有愛她的男人——

??活看，看龍家最後的沒落。

??所以，他愛極了那份所謂阿余立的遺囑。因為它，龍家的人丁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龍浩澈一個。

??「你，」龍易轉向龍浩澈，「要不要繼承龍家？〕

??讓一個和他有著一樣絕望的人繼承龍家，他就可以看到由他一手創興的龍家衰敗——哦，不，不會是衰敗，浩澈會讓一切消失得轟轟烈烈的。

??不能共存，就讓一切共滅。

??沒必要原諒他的任性，因為原諒了，他可能會進天堂，那小盈就會在地獄枯等。

??怨吧、恨吧、殺吧！

??這、才是他這個老人想要的一切。

??＊＊＊

??要不要繼承龍家？

??這句話的另一個詮釋是︰龍浩澈，要不要殺白芷雲？反正白芷雲被他強暴了，自殺是早晚的事，不如他現在殺了她，一來幫她解月兌，二來又可以得到繼承權。

??龍易是在說，他和白芷雲的結局一定是悲劇，他們沒有好結果。

??龍浩澈不可能不明白這句話的暗示。

??不可能。

??絕不可能。

??芷雲都是他的人了，就像他的親生母親尚滄雲最初也是被龍余強佔，到最後，還不是愛上了龍余？愛到肯為龍余而死……

??他不需要芷雲為他死，他只要芷雲快樂。

??為她死的是他，他絕對可以為她死，所以，他和芷雲一定會有好結果。

??「龍浩雲剛下了車，哥哥，快去！」

??耳機傳來了三島倫子的聲音，龍浩澈立刻趕到三島倫子說的地方，尋找他的白芷雲。

??在不幸的事發生之前，他一定要找到白芷雲，芷雲是那麼地柔弱，他一定要保護她。

??柔弱……血液有一秒的沸騰，他好想念芷雲偏冷的體溫，更想念在芷雲體內的酥麻感覺……他會保護她，他已經是她的男人了，一定要保護她。

??回來香港是對的，身為一個母親，芷雲到底也是疼她的女兒的、守在龍浩羽身邊，果然會找到白芷雲。

??趕到現場，龍家的大房車就停在前頭，他沖前，立刻就拉開車門——

??車內兩個相擁的人同時抬頭，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只有年齡的分別。

??「芷雲，我終于找到你了。」龍浩澈沒有理會妹妹，伸出手，就抓住白芷雲的手臂。

??這一次的尋獲，是多次追尋中，讓他最高興的一次。

??嗯，他會記住這天的，這是他們有了親密關系之後的第一次重逢，明明分開的時間好短，卻因為關系親密了，反而覺得已分離了千年。

??〔放開！」白芷雲慘白了臉，用力掙扎起來。

??「芷雲，你乖，不要動來動去……〕龍浩澈怕她弄傷自己，只好扣死她兩腕，硬把她拉出車廂。

??「來，我們走。」他要把她收在他的羽翼之下，才沒有人可以傷害她。

??「放開我呀！」白芷雲尖叫著，被他強壓身下的恐怖回憶讓她怕得全身顫抖。

??「哦，芷雲，不用害怕。」龍浩澈把她鎖在懷里，嘗試安撫受驚的她，完全不明白他就是她的恐懼之源。「你的手好冰冷，不舒服嗎？」

??「小羽……〕白芷雲以求救的眼神看向不明所以的女兒。

??〔二哥？」龍浩羽轉看向她極度信任的二哥龍浩澈。

??「沒事，你媽媽不舒服——」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左手突來的疼痛便把他的聲音鎖在喉嚨。

??血立刻把他米白色的西裝染紅，龍浩澈眉也不皺，立刻把白芷雲護進臂彎之中。

??一定是龍浩雲放在暗處的保鏢，發現了他的入侵，就上報龍浩雲，而龍浩雲下了格殺許可，保鏢便開槍殺他。

??龍浩澈把白芷雲護得更緊，生怕狙擊手連芷雲也殺掉。

??白芷雲不是不知道他真的可以為救她而犧牲自己，可是她只愛龍余！

??為什麼沒人明白她？

??她是龍余一手培養出來的尚滄雲，那麼她就只會愛龍余啊！

??龍浩澈無底限的愛，只讓她想起龍余……所以，她絕不會愛他。

??世上再也沒有人可以像龍余一樣讓她深愛著，她的生命是因龍余而來，她的心髒是因為龍余而跳動——一切一切，只為了龍余！

??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保護、他的愛、他的一切一切、只會讓她害怕，只會讓她恨？

??龍浩澈感到左手中槍位置再度一痛，是芷雲，她用力掐他的傷口！

??「放手……」白芷雲用只有悲哀恨意的眼神看著他。

??換來，龍浩澈充滿愛意的悲哀眼神。

??為什麼對他如此絕情殘忍？他什麼也沒有，只是要愛她。

??他不是故意要愛她，他只是像龍余見到尚滄雲一樣，在芸芸眾生中一眼看穿了她的光華，看進了她藏著情愛的眼眸——只是愛她。

??為什麼要傷害他？他只是愛一個人，只是愛一個人……

??他用盡一生的感情愛她，愛到對所有人也寡情絕義，這樣無底限的愛，卻只換來她的殘酷。

??到底你要殘酷到什麼地步，才會高興？

??〔二哥！」龍浩羽突然撲上前，為龍浩澈擋了一槍。

??「小羽！〕白芷雲尖叫。

??龍浩澈也吃了一驚，他不知道妹妹會撲上來的。

??妹妹對他的異常敬愛，他不是不知道，畢竟她太像芷雲，又和芷雲有血緣關系，讓他特別注意到她，才會發現她的眸子中藏著一種逆世的愛戀。

??可是，他不知道她會撲上來幫他擋子彈，他真的不知道。

??「小羽……」龍浩澈把妹妹抱上車。「芷雲，按著她的傷口，我來駕車——」

??「恐怕不到你來作主。」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的腰後立刻被硬物抵住。

??龍浩雲一向絕美如女人的臉此刻怖滿凶殘，陰森森的眼神讓龍浩澈後頸所有毛管但豎直。

??「浩雲！快點！〕白芷雲吼叫著命令。「小羽撐不了太久！」

??一句話，令籠浩雲立刻把手上簿刃送入龍浩澈後腰，龍浩澈避得更快，轉身就回龍浩雲—拳。

??龍浩雲硬受他一記重擊，忍著疼痛，抓著龍浩澈的手，讓他不能退開。

??「放手！〕龍浩澈心系車上的兩個女人，出拳就更快更很。

??龍浩雲就是料到他會這樣，唇邊含著一抹殘忍的笑，自手袖中滑出另一柄簿刃，狠狠地把它插進龍浩澈的槍傷之中。

??龍浩澈痛極，只好停止攻擊，本能地退開。

??龍浩雲就趁機跳上車，立刻離開。

??「不是龍家方向。」耳機再傳來倫子的聲音，龍浩澈幾乎尖叫。

??「繼續追蹤！〕他已經不可能承受失去她的可能。

??他只是要守著最愛的人，只是想守著她。

??他的出生不為什麼，只為了愛她。

??真的，由出生開始，他就等待自己長大，長大到可以愛她。

??早在看到龍余房中，尚滄雲那美麗的畫像時，他就不可能回頭。

??是的，他愛她，一直一直愛著，不管月轉星移，他就是要愛下去，愛到無法無天，愛到煙消雲散，愛到一別永絕——

??就是要愛。

??因為，由他出生開始，龍余就告訴他和龍浩澄︰只有像尚滄雲的女人、才值得愛。

??由出生開始，就是要愛你……

??然而，他還是明知故犯。

??因為，他的良心、理智，一切一切……早在看到父親房中，生母美麗的畫像時，便和他的呼吸，一起狠狠地被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