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傾心 第三章
作者︰藍少芬

黎明的曙光映入窗內,帶來另一天的開始。

床頭櫃的小木偶鬧鐘踏著腳踏車,哼出的小曲響遍整個臥房。

唔!好吵哦!掀起暖被的同時,一只白玉縴細的臂膀模索著床頭。「啪!」一聲,按掉了惱人清夢的噪音。

「喂!」

什麼聲音啊?她將頭深深埋進被窩,準備忽略因睡不飽而產生的幻听。

她一定還在作夢,她才剛與闕揚羽的口舌之爭佔了上風,不能前功盡棄。

「季珞。」聲音更大了些,未了加上一陣搖晃。

她突覺天旋地轉,揮舞雙手隔開那只擾人清夢的大手。可惡!闕揚羽居然對她動起手來,沒風度。

「季珞,起床!」闕揚羽當真動氣了,生來從未見過這般懶性堅強,遲鈍無比的女人,她父母都已經上了飛機在飛往美國的途中,她還能安然自在地睡大頭覺?他繼續伸手拍她臉頰。「起來!」

「到底是誰啦!」臉頰傳來微微疼痛,惡言相向的闕揚羽漸行漸遠,而意識卻愈來愈清晰,好像有人打她……她緩緩張開眸子,眨了眨。

「很高興你並不是沒知覺。」

「惡魔?」他交環雙手立于床邊,一樣掛著不快的沉臉。她眨動惺忪的眼,不太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那是暖和的陽光——

「天亮了?」不是作夢?季珞睡眼驀地瞪得兩倍大。「你……你……怎麼在這里!」天!他在這兒多久了?有沒有讓他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她連忙低頭瞧瞧自己。還好,該在的都在。

「放心,除了你難看的睡相外,我什麼都沒看到。」全身上下沒三兩肉,有什麼怕人看的,好笑!

「難看就請移動你的尊腳,你踩到我的小被被了。」季珞沒好氣地回嘴,這種人不嘲諷她恐怕會得腦中風,所以她寬宏大量原諒他。她扯扯大半拖地的暖被,重回床上,調整一個最舒服的位子——

「你還想睡?」闕揚羽不可思議地低吼。

「你一大早不請自入一個單身女子的閨房,只是要問我想不想睡覺?」此言一出,不對,她這句話好像有暗示意味,連忙改口。「請問您一大早造訪舍下有何貴干?」他最好有個平息她狂熾下床氣的好理由,否則,哼哼……

「你自己看看。」闕揚羽扔給她一團揉搓成球狀的垃圾。

「你又把垃圾丟給我?」

闕揚羽受不了地翻白眼,他搶過紙團,用力把它攤開,邊咬牙切齒道︰「那才是我由衷的心聲。」

「啊?」她听不懂。

「很好。」他強迫自己不可因眼前睡眼惺忪的無知女人而犯下殺人罪行,他卷起袖子,把她從床上揪起來。「給我清醒一下,看完它!」

「好……」季珞愣愣地點頭,無辜的眼眨了眨,像見到異類一般地注視他。

真是稀奇,他大哥居然也會動怒呀?每次都是她被激得哇哇大叫,而他總是輕輕松松的四兩撥千金,保持他完美形象,老天未免太不公平了!

接觸他風暴漸聚的眸子,她回過神。「好好……我看就是了。」她當真凝定心神地拜讀起手上被蹂躪過頭的……信。

親愛的小珞︰

當你拿到這封信時,老媽和老爸已在飛往美國的途中,我陪你老爸到美國參加學術研討會,事出突然,來不及告知昏睡中的你,而且據說你正在趕稿中,不方便帶你同行,只好忍痛把你托給阿羽了。麻煩你告知阿羽一聲,說我們已和他父母說定,拜托他了。你也可以直接將信拿給他,我知道他在你面前……

真的假的?她抬頭瞄瞄他緊蹙的面容,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父母為了學術研討會丟下熟睡的女兒,連夜趕至美國?

P。S。有任何事,記得找阿羽,反正兩家距離很近,別懶惰!老爸老媽會順道去拜訪你闕伯父母,短時間不會回去。

「騙人!」季珞大叫。她被留下和闕揚羽共處!就算她再如何愚蠢,至此也完全領悟了父母的伎倆,這意圖太明顯了!

闕揚羽雙手環抱,冷眼端看瞳眸燃起怒火的季珞,終于了解她父母的一番「苦心」了,還好,不算太笨,還有得救!

信的內容他早看過,事實上,它被夾在他的跑車的雨刷上,叫他不注意到也很難。對自己那寶貝父母的期盼他是早已習以為常,以致太過輕敵,棋差一著。好吧!這他也認了,接下來,他得為自己扳回些許優勢。

他隨手拉把椅子坐下。「相信你已經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實,我們都是受害者,不需要為他們錯誤的決定負責任,所以,除了鄰居外,咱們沒有任何關系。」

「當然!」她完全同意。

「我們是互不干涉的個體,我對你沒有照顧之責,沒事別來打擾我。」

「少笑死人了!誰想打擾你?」季珞討厭他排斥的口氣。

「很好,我們達成共識。」他雙手插在口袋,悠哉游哉地走向陽台,離去前又提醒道︰「記住今天的話。」

「知道了!」季珞氣極,一個KITTY大枕頭對準了闕惡魔討人厭的腦後,用力一丟,闕揚羽仿佛後腦袋長了眼楮,踏出陽台前隨手拉上門,枕頭撞門後直直落下。

「偷襲是小人的行為。」他閑閑地回身開門,頗為同情地搖搖頭。「而且你連想當小人都困難。」語畢,他邁步離去。

季珞忿忿不平地低聲咒罵,不明白自己為何每次都會被他的閑言閑語給激得喪失理智。說什麼互不干涉的個體,沒風度的家伙,老爸和老媽是老花眼鏡度數不夠了嗎?居然想把自己唯一的女兒推進歹人的懷里,等他們回來,她一定要好好地申訴自己該有的人權。

將手中的信泄忿地扔進垃圾桶,望向那個被她丟至門邊的枕頭,季珞突然覺得KITTY的笑臉一點也不可愛。

「討厭!」被人像個燙手山芋般丟來丟去,季珞向來樂觀過頭的心霎時如被人潑了一桶冷水,低蕩谷底。她懶懶地撿起枕頭,重新投進大床。

她只是不能忍受被人嫌棄的感覺罷了,換作任何人一樣會覺得不好受,她絕不承認是因為闕揚羽言行舉止排拒她的關系。

拼命地說服自己合上眼,等一覺醒來,一切不愉快就會忘得一干二淨……盡避如此安慰自己,她卻是怎樣也睡不著,只好睜著大眼瞪著天花板。

直到過午時刻,肚皮不爭氣地大唱空城記,季珞才懶洋洋地起床。這樣的日子好像有些墮落,獨自一人在空蕩無人的大房子里,不覺有些淒涼的美感……想到這,她不禁吃吃地爆笑出聲,受不了自己偶發的多愁善感。

說也奇怪,她體內少的可憐的浪漫細胞只有在寫作時才會全數復蘇,現實中,她一向是對所謂愛情這玩意敬謝不敏。要知道,陷入情愛糾葛的女人多半是悲多喜少,患得患失的心理叫人不敢領教,這與她的個性太不合了。人就是得快樂地生活,愛情對她而言太沉重,既然如此,她還是選擇輕松過日子。

對嘛!這才像她自己。早上那股濃濃的失落感奇跡似的一掃而空,朝鏡面做了個鬼臉,她非常滿意在自己眼中看到熟悉的神采。

現在首要之事即是喂飽自個兒的肚子,難得家里沒大人,她可以好好地大顯身手,等吃飽喝足,她才有多余的腦力來思考她荒廢許久的寫作大業。

蹦蹦跳跳地直奔廚房,三十分鐘後,一頓熱騰騰的泡面大餐于焉出爐。季珞滿心歡喜地捧著那鍋看來似乎很好吃的湯面,小心翼翼地準備端至客廳好好享受。

莫怪她如此愉悅,從小到大衣食住行自有老媽替她打點,進廚房倒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呢!她常說老媽的管家婆個性造就了兩個毫無謀生能力的人,一是老爸,另一個……嘿嘿,就是她本人啦!所以,即使是簡單方便的速食產品,在她眼中此時簡直如山珍海味一般。

她快樂得全然無視方才不小心灑出的一攤水,一腳便踏上去,立刻重心不穩,跌了個四腳朝天。更慘的是,滾沸的湯汁眼看就要往她的小腿淋下——

「噢!」她痛叫出聲,淚珠子更是立刻由眼里滾落。

季珞迷?淚濕的眼楮看著自己紅腫燙傷的小腿,灼熱的刺痛讓她無法思考下一步,腦中更是一片混亂。本能告訴她必須請人幫忙,然而空蕩蕩的房子里除了自己又有誰呢……不期然的,眼前浮現了一張冷淡漠然的臉——

「闕——」她想放聲大叫,卻在喊出的一剎那住了口。

除了鄰居外,咱們沒有任何關系……沒事別來打擾我……

闕揚羽早先那番義正辭嚴的聲明言猶在耳,排拒之心明明白白地寫在他那張冷情的臉孔,他料定她必定會去干擾他,那麼她何必去應了他的料想,惹人厭呢?

小小的燙傷罷了,沒什麼!季珞先前的混亂稍稍平復了些,拭去淚水,她努力地想從地板上爬起來。

闕揚羽一進入季家便看見了一跛一跛緩慢行動的季珞,正覺得奇怪時,眼神落至在短褲外的大半玉腿,而讓他更為訝異的是她腿部的大片紅腫。

「你又怎麼了?」他問,在她抬頭之時,他也看到她身後的一片混亂,他快步地走向她。

「我燙……燙傷。」季珞結巴,不能明白為何他突然出現。

「我看到了!」他攔腰抱起她,快速地走向另一方。

「你要帶我去哪?」季珞掙扎,不願受制于他。

「沖水!」扭開水龍頭,他抓起蓮蓬頭在她紅腫的患部沖了一會兒,帶著她回到他的住處。

「你還真是災難女王!」他從椅櫃中拿了瓶藥丟給她。要不是進門前恰巧听見季珞痛叫出聲,他還想像不到有人會吃泡面吃得那般慘烈。

「這是什麼?」她打開瓶蓋湊近鼻子聞一聞,才發現是藥膏。

他也挺好心的嘛!季珞挖了些抹上傷處。

這藥還真有效,不一會兒,灼痛感漸漸淡去,腿上的紅腫也消散了許多。「這次又是多虧了你。」季珞真心想要道謝。

「這種殊榮免了。」闕揚羽睨了睨她太過親切的笑臉。「舉手之勞,你不必太在意。」

又來了!又是這種表情!她自問雖非美女之流,但至少還算清秀,他干麼每次見著她就是一副怕她沾黏上他的模樣?季珞僵著笑容,惱怒情緒有再次奔發之勢。

「別急著反駁我,因為這是事實。」他如說天氣般淡然。

季珞火大了。「是!是我自己笨手笨腳!可是我也沒礙著你啊!我跌倒,我燙傷,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我已經試著要處理,不去打擾你,是你自己跑過來的!」說到最後她竟覺得有些委屈。

明明是他自己要插手的,還擺一張臭臉給她看!她真氣她那不負責任的父母,兩個人親親愛愛地遠走他鄉,把她留下徒惹人嫌。

「嘖嘖!哭聲哭調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我印象中的季珞。」闕揚羽居高臨下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季珞自憐自哀的神情莫名其妙地使他愧疚。

「像不像又如何,反正我從小就被你欺侮,你一向以此為樂。」她不甘示弱地回道。

「所以你對我也是極沒好感,不是嗎?」

「是……是啊!」為什麼遲疑,她應該回答得更理所當然一點。

「那我又何必給你好臉色看?」他聳聳肩,方才的愧疚感一掃而光。

是誰說的,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今日他若待她友善,他日是否就是陷自己于名日「婚姻」的墳墓。

「好!我知道了!」季珞咬住下唇,扶著椅背站起來。「你不須勉強自己,說什麼托你照顧,畢竟那只是我爸媽的一廂情願,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會厚臉皮來麻煩你,你大可放心!」說完,她很有志氣地轉了身,一跛一跛地離開。

「季珞。」他叫住她。「你肚子不餓嗎?」他記得她要吃的東西已盡數灑落地板。

「不勞你費心,我相信自己再怎麼無能也可以喂飽自己的!」

看著蹣跚前進的瘦弱身影,闕揚羽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開口,一直凝視著她遠離的背影,陷入沉思。

闕揚羽立于落地窗前,靜靜地看著窗外。

台灣的初秋其實與夏天無異,只是白天的高溫入了夜漸漸地散發微涼的氣息,加上台風來襲,狂風暴雨更添涼意。風雨交加的夜晚,有如一場突如其來的變奏曲,詭譎地逗弄人理性下的意識。

他還真是太好運了,睽違十多年的台灣,一回來父母即安排好他的角色,而老天更送他個入冬前最猛烈的強烈台風,原先既定的工作進度一再延後,他已有後悔此行的感覺。

他並非如柏特萊諾所言到台灣度假,事實上,到台灣大半的原因是為了將奧卡的觸角伸展至東南亞,而台灣地處陸海空商業的轉運點上,當然為最適合之地。目前,他選擇與本地企業合作的方式,慢慢踏出第一步,而挑選合作對象即為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奧卡集團在商界早有不小的名氣,雖然此次跨國合作之事並未張揚,卻有許多企業已提出企劃案,表現相當高度的誠意。經過他初步評估篩選後,留下了三大企業體預備做最後的決策。

看了看依舊風雨不斷的窗外,他嘆口氣。「也罷,這樣的天氣就當作是休假日吧!」轉身踱入房間,他忽而想起他已兩三天未見到季珞。

那總是充滿生氣的女人,那天她倔然離去的臉龐在此刻強烈地躍入腦海。

他發現,每當她氣沖沖地反唇相稽時,她的眸光照照,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粲然和率真。他不諱言,在這樣萬般皆亂的社會,她的世界只須用直覺思考,再單純不過……他腳跟一轉,起身為自己倒了杯酒。

他的酒量極佳,但唯有心情煩躁時才會淺酌。至于為何突然起意飲酒,他不想深究。

輕酌了口,他閑適地坐在沙發上,獨自品嘗靜謐的美感。

頃刻,電話鈴聲響徹整個房間,打破了一室的沉靜。

闕揚羽皺眉,對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抱以不耐的眼神。

這麼晚會打電話來干擾他安寧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任它漫響了五分鐘之久,這通電話的主人似乎很肯定他在家似的,也不掛斷,兩方作著忍耐力的拉拒戰。

他輕嘆了一聲,唯一會做這種事的也只有她了。

他撈起電話。「喂。」

「阿羽,你在家啊!」這是一個肯定句。

「你不是早知道了?」催魂似的非得叫他現身,也只有他親愛的母親會做這種事。

「在家還讓你媽媽等這麼久,你要知道女人的青春是很可貴的——」長篇大論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請說重點。」他打斷母親的喋喋不休,頗為無奈。

「哼,你這不孝子,居然敢阻止我說話。」闕母聲音突然小了許多,像是在與身旁的人交談。

「你在跟誰說話?」雖然故意掩飾,但他仍听得出是一女性。

「呵呵,當然是你季伯母嘍!」闕母笑意盎然,也不掩飾地直說。

「你的妙計成功了,很得意是嗎?」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母親才是整個陰謀的主導者,他語氣不佳地諷刺。

「阿羽,你要體諒我們的努力,實在是你太讓我和你爸擔心了,十足的工作狂,看你這樣辛苦,爸媽不忍心啊!」

「那就別無時無刻給我找麻煩。」他淡淡說道。

「怎能這樣說呢?」闕母糾正道。「就是因為你不知為自己打算,我們才會自力救濟。」

「隨便扔個人給我就是你們所謂的自力救濟?」

「阿羽,你又說錯了,小珞是自己人,若不是看在咱們兩家交情匪淺的分上,人家的寶貝千金哪願意送到你手上!」她生的是怎樣的兒子,除了事業外,其他事物在他眼中有如點綴品,可有可無。

「替我感謝伯父伯母,他們可真是送我個難得一見的大禮。」想起季珞三番兩次的意外,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糾緊。

電話那頭听不出兒子的嘲諷,闕母還以為他七情不動的兒子終于也轉性了。「知道就好,我會替你轉告的。」她興奮的語氣掩不住得意,耳邊仿佛已經傳來教堂鐘響。「阿羽,替我叫小珞來接電話,你季伯母有話要對她話。」

「她不在這。」窗外狂風暴雨更甚,他起身關窗。

「小珞沒和你在一起?」腦中美好光景停格,闕母感到頭昏。

「誰跟你說她跟我在一塊?」

「你不是答應要照顧小珞嗎?」他們認為照顧當然等于相依為命,住一起才會比較方便,難道不是?

「從頭到尾我沒有承諾過任何一句話,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啊?」美景化成心碎片片,闕母沮喪極了。「你這不孝子,小珞有什麼不好,你從小就欺壓人家,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彌補你的惡劣形象,你還不懂珍惜,難怪小珞不喜歡你!阿羽,你那怎麼這麼吵,什麼聲音?」

「強烈台風,順帶幾聲響雷。」他看著漆黑的夜閃過幾道銀亮的利刃,雷雨聲中隱約夾雜低低細細的啜泣。

「說到台風,我就忍不住說你,你小時候真的很惡劣,有一次乘我們不在偷偷把小珞關在房間,那次也是台風天吧……」

闕揚羽並未注意母親說些什麼,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聚精會神地听著。

季珞!他終于听出啜泣聲是由隔壁傳來,低弱無力的哭泣居然出自向來一身活力的女人,她發生了什麼事?三天足不出戶,難道她生病了,或者又跌倒燙傷?這個笨女人!能力一點都不可相信。

「阿羽!你有沒有在听啊?喂……」

昏黃的房間中,已無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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