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你心,為我心 第八章
作者︰靳絜

「太陽快下山了,風又大,你不待在屋里,一個人跑到橋上來做什麼?」卓亦塵握住丹妞的手,柔聲道。

「人家是來等你的。」

「傻丫頭,我又沒說哪天會回來,你怎麼知道今天一定等得到我?」

「你說一、兩個月就回來,一個月過去之後,我天天都到橋上來等。」

「你不累嗎?我若是回來,定會敲門進屋,你還怕見不著我嗎?」

「人家只是想早點看到你。」

語罷她就投入卓亦塵的懷抱中,兩人于是緊緊相擁,情意綿長。

不!

滿右昀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不,不是這樣的,不可以是這樣,卓大哥不能愛上霍羽丹,不能,不能──」她流著淚,喃喃自語。

霍羽丹到這一世來了嗎?來要回卓亦塵是嗎?不,卓大哥是她的,不是霍羽丹的呀。

自從听見韋方口中的霍羽丹之後,她經常做噩夢。對她來說,那如詩如畫的夢境皆是噩夢。

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回去,她要見卓亦塵,她要確定他還是愛她,還在等她。

———

滿右昀又來旁听社會學了。戴上眼鏡,她像鑒定什麼稀世珍玩似地盯著韋方。目光隨著他移動,不肯須臾離開。直到下課鐘響,其他學生都離開教室,她還坐在原處不動。

韋方也沒走。這一堂課他上得十分不自在。

「怎麼又想來旁听了?」他走到她面前問。

「我想來看你。」

「我知道。你已經看了我整整一節課了,我想知道為什麼。」他在她前方的課椅坐下。

「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看看你。」她的目光還鎖著他,莫名的不安和憤怒在她喉間燒著。

「現在是午餐時間,不如你跟我一起吃午飯吧,我願意讓你多看一會兒。」他笑著說。見她重返自己的課堂令他雀躍。

「我想吃魚。」她似自言自語的道了一聲。

他愣了一下。「好呀,我帶你到學校外面的餐館里用餐,那兒應該能吃到活魚。」

包令他訝異的事還在後頭,滿右昀竟然挽著他的手臂走過校園。天降紅雨了嗎?他在心中自問著。滿心歡喜地,他吃了一頓莫名其妙的午飯。

———

夜深深,滿右昀將自己鎖在沉沉的角落里。平緩流暢的跑道對她來說卻是坎坷的漫漫長路,不知自己已跑了幾萬里路,今夜她仍然要跑。

她要韋方在圖書館等她,她也許會去找他。也許,只是也許。

「卓大哥,他就是你嗎?你來找我了是嗎?所以我才一直失敗,一直跑不回去對不對?你快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她一圈一圈地繞著操場跑,一遍一遍地對月亮問。汩汩淚水淌在她的臉上心上。

她慢慢停下腳步,接受再一次的失敗,終于又坐在角落里痛哭。

「右昀,把心事說給我听好嗎?」韋方依直覺在操場邊找到傷心欲絕的她。「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是他嗎?是卓大哥在說話嗎?她無助地往他懷里靠。

她根本泣不成聲。韋方放棄要她說話的念頭,扶起她,他攬著她離開操場。

「我送你回家吧,已經很晚了。」

她沒主意,跟著上車。

「右昀,你已經開始信賴我了,對不對?」

「我可以信賴你嗎?」

「當然,我等你很久了。」

「我好累。」身心俱疲。

「你是不是遇到煩心的事就會去跑操場?當作一種發泄?」

她只是搖搖頭,很沉重地。

「為什麼每次你跑完操場,都會哭得那麼傷心?」

也許還能跑、能哭是她的福氣,她突然想到久遠的將來。

「我怕有一天自己再也跑不動,再也哭不出來,如果那一天來了,我該怎麼辦?」

「你能多告訴我一些嗎?這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我不需要安慰。」她又搖了搖頭。「我只需要足夠的力量讓我回去,我要見他,我等不及要見他了。」

「他?」韋方濃眉微微蹙起。「誰?」

「我的丈夫。他是我的丈夫。」她宣告著。

他心中頓時燒起一把無名火。不知該對誰發火,于是他加重了踩油門的力道。

「右昀,」他按下了怒火。「你這麼對我是什麼意思?我並不是以義工的身分面對你,我以為你已經開始接受我的追求了。或者,你要告訴我,是我會錯意了?」

「你是我回不去的理由嗎?」她望著他問自己。

「我不知道你口口聲聲要回去,到底是要回哪里去,但我一定會是你回不去的理由。」他口氣無比堅定。「你會留在這里陪我,是甘是苦,是喜是悲,你都得與我共度。」

心頭一陣驚跳,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是你嗎?」

「是我,就是我。你還看不清楚嗎?」

她將目光移回路面。怎麼能不清楚?她白天想的、夜里夢的都是這張臉呀!

「你跟丹妞還有聯絡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不願意告訴我?」

「怎麼會呢?」他輕笑一聲。「我每兩周會見她一次,查查她的狀況。這個星期天就該去看看她了。」

「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你有興趣?」他有些興奮。「可以呀,就怕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否則去哪里我都帶著你。」

「我想看看她。」

「好。」他滿意地點點頭。「星期天早上你一般都幾點起床?」

「不一定,通常周末夜我會看點書,如果看得太晚,第二天早上恐怕就不會太早起床了。」

「那我就跟她約下午見面好了,中午我去接你。」

———

「她的丈夫?」

曾維特一听韋方轉述滿右昀的話,便驚喊出聲。

「小聲一點。」韋方低聲提醒著︰「她已經提過兩次了。」

「哦。看來在她心里你比我有分量,」她嘆一聲。「她從不曾對我說過這件事。」

「我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韋方如受重挫。「你看過她跑完幾圈操場之後痛哭的樣子嗎?我看了都為之鼻酸。問她為什麼哭,她卻死也不說。」

「韋老師──」曾維特欲言又止。「算了,你還不認識右昀的爸媽。」她想了想,又道︰「高三那年她昏迷後醒來,我到她家去看她,她爸媽跟我說了些話,我看得出他們有所保留,不知道跟右昀現在這種語無倫次的現象有沒有關連?」

「是嗎?」韋方敏銳地問。「也許我該私下拜訪她爸媽一趟。」

「你是老師,又是社工,我想她爸媽可能會多告訴你一些事。」

「最重要的是,我愛她。」

「我不懂。」曾維特輕蹙眉端。「你對她的耐心令我意外,她拒絕過很多想追她的男孩子。」

「她也拒絕過我呀,」他苦笑。「突然又見她出現在我的課堂上著實嚇了我一跳,那天她還主動挽著我,對我的態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到現在還搞不懂為什麼。」

「那麼奇啊?」她也意外。「一定有原因的,你仔細想想,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的態度變得這麼多?」

「我早想過了,但百思不得其解。」頓了下。「對了,她還要求陪我去見我輔導的那個女孩,你曉得嗎?」

「為什麼啊?她會主動對你提出要求?」

「我沒騙你。她還問我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名字?」

「霍羽丹,她爸媽從小喊她丹妞,為了跟她建立良好關系,方便輔導工作的進行,我也喊她丹妞。」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曾維特似乎頓悟出些什麼來。「你讓我先整理整理,就快要有點眉目了。」

她終于做出結論。

「韋老師,我想她口中的丈夫,名叫卓亦塵,和她筆下的男主角同名,霍羽丹是女主角,小名也叫丹妞。」她停下來審視著韋方。「我猜你可能長得很像卓亦塵,所以她才會要求我加洗那張照片。」

「有誰看過卓亦塵長什麼樣子嗎?」他覺得曾維特提的最後一點十分荒謬。「他根本是個虛構的人物嘛。還有,既然女主角叫霍羽丹,那男主角怎麼會成了她的丈夫?她跟人家瞎攪和什麼啊,真是。」他說得孩子氣。

「韋老師,我們這樣假設好了,會不會是右昀愛上了男主角,女主角成了她的情敵?」

「你等于假設右昀是瘋子。」

「可是真的有個霍羽丹不是嗎?」

「那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罷了。」

「假設,只是假設。」曾維特一想起好友的狀況就心疼得緊,她誠懇地對韋方說︰「韋老師,右昀心里苦,可是我實在幫不了她。也許你能救她,我先大膽假設,由你去小心求證好嗎?」

「我當然要救她。」

「韋老師,」曾維特若有所思地問︰「你對右昀可是一見鐘情?」

他笑笑。「我也覺得那種擋不住的感覺很不可思議。」

第一眼他就感覺出滿右昀是自己最初、最深的期待,她淡淡憂傷的神情讓他想去探究一段歲月,仿佛與她有一份解不開的緣。

———

雨棚上有叮咚聲,下雨了,瀟瀟地。

撐了把傘走在小巷中,滿右昀善感的心中恍恍地出現了熟悉又遙遠的景物──夕陽、古道、笛聲、楊柳,還有一個佇立在視線盡頭、孤寂修長的身影。

韋方撐著傘朝她靠近當中。

「出來啦?」他的傘遮住兩人,他將她的傘合起。

「你在車上等我就可以了。」

「我說過要來接你的。」

他來帶她一起去找霍羽丹。

———

「韋方哥哥,她是誰啊?」丹妞欣喜若狂地應門,見到他身旁的人兒,卻立刻一臉戒慎。

「叫她小昀姊姊吧。」他說。

「哦。小昀姊姊你好。」丹妞還算禮貌。

「你好,你就是霍羽丹?」滿右昀立刻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少女眼里還有隱藏不住的叛逆,但細致的皮膚和秀氣的五官倒和自己描寫的霍羽丹吻合──紅粉青蛾、檀口櫻唇,一身青春帥氣的牛仔裝仍不掩那份古典美。

「右昀,你先坐一會兒,我要立刻驗收她的學習成果。」

滿右昀朝他點下頭,坐上沙發。

丹妞的電腦就擺在客廳里,她拉韋方在自己身旁坐下。

「哇!你是電腦天才嗎?」待她打了份作業,他夸贊道。

「不必那麼夸張啦,難道這小小一份作業對我來說應該很難嗎?」丹妞噘噘嘴,模樣很是嬌俏。

「不簡單了。你還在初學階段,能這樣運作自如代表你有點天分,而且學習認真。」

「真心贊美?」

「當然。」他把事先準備好的一份中文稿交給她。「幫我打這份稿。」

「好。」

只見她一會兒看稿,一會兒看鍵盤,一會兒看螢幕,忙得很。雖然動的腦筋比起她以前動過的總和還要多,她卻是一副樂此不疲的樣子。

韋方見她難得這麼專心致志地學樣東西,深感欣慰。他認為只要丹妞能學得一技之長,離獨立的日子就近了。

「丹妞,今天我得早點走,不陪你了。」

「唔……為什麼?以前你驗收成果之後都會帶我去外面逛一逛的。」她撒嬌,兩手拉著他的右臂直搖。

「丹妞,」他湊近她,附在耳上悄悄道︰「你沒看見我女朋友嗎?不要當電燈泡好不好?」

「你以後都會帶她一起來嗎?」

「不一定,要看她肯不肯。」

「那麼跩啊?」她偷偷瞄了滿右昀一眼。「欸,她是不是混血兒?」

「有一點英國血統。怎麼樣,你覺得她漂不漂亮?」

「要說實話嗎?」

「當然。」對滿右昀他是深以為傲的。

「漂亮。」她點了下頭又問︰「你覺得我漂不漂亮?」

「漂亮。」

「她跟我誰比較漂亮?」

「要說實話嗎?」

「廢話!」

「對我來說,沒有人比她漂亮。」

丹妞吐著舌扮鬼臉。「惡心!」

「請問丹妞小姐,我可以走了嗎?」他慢慢地問著。

「你幫我,我幫你。一句話,你可以跟我說「殺腰那拉」了。」

「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拉著滿右昀,他高高興興地走出霍家。

———

雨停了。

「去我家看看好嗎?」他臉上是平淡的笑容,眼里卻有深深的期待。

「你家有什麼?」她竟沒有一口拒絕。

「你希望有什麼?」

「有書嗎?」

他在心底吹了聲哨,感謝上帝與自己同在,歡呼自己和滿右昀之間好不容易有了點曲折的情節和喜劇的色彩。

他今天可以帶她回自己家。

「你家還有些什麼人?」進了韋家大門,滿右昀輕聲問道。

「我爸媽。可能出去了。」

他直接領她進書房。

「我家的書都在這里。」

她不甚經意地四下環顧,可這隨意的環顧卻令她呆住了。她注意到有一面牆那麼大的書櫃,里面放著滿滿的、厚厚的、沉沉的史書。

「我就知道你會對這一櫃感興趣。」他一直跟在她後頭。

她走近一看。精裝本整套的史記、資治通鑒、各朝斷代史、各類通史、野史……不同的史書按類編排,整整齊齊地立放在架上,莊嚴肅穆,深沉厚重,站在這些書前,仿佛站在一座歷史城堡前一樣,看到了一片關于中國五千年的浩瀚世界,教人不由自主地想重整衣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全是你的書?」她問。

「全是我爸買的,他教高中歷史。」

「所以你耳濡目染,也喜歡看史書和歷史小說?」

「多少受點影響吧。」

「你媽媽呢?她是做什麼的?」

「眼科醫師。」

「你怎麼沒受她的影響念醫科?」

「我受她的影響是沒機會近視。」

她終于笑了。

「這些書你全看過了嗎?」她將目光自他臉上移回書上。

「差不多吧。」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她自問著,然後回頭問他︰「浸婬在那種針鋒相對、分分合合的輝煌歷史中是怎樣的感覺?」

「听起來你對歷史有成見。」他輕晃了下腦。「歷史上並不全都是你爭我奪的故事,當然也有感人肺腑的故事,例如愛情。就像西楚霸王和虞姬的故事,史記里雖然只有短短幾行,但每讀一遍,你都會肅穆凝神,為項羽那悲壯的氣慨震懾,同時也對他和虞姬那共命運的愛情感動不已。」

她听得出神。他正為歷史感動,而她,此刻正為他感動。

「當然,讀歷史最重要的目的不在欣賞愛情,而在從中體驗,然後對自己有所啟發。」

「歷史一點也不蒼白乏味對嗎?」她看著他說。

「你也告訴我,在燈下擁衾而坐、欣賞古詩古詞又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她只是款款走到窗前。

晚霞綻放出迷人的光彩,周圍的一切如入禪定。

越過淚水的黃昏,她竭力凝視。在這黑夜與白晝交接之際,她能否看見他?

殘陽如血。她回想著古道上的夕陽是那樣原始艷麗、令人心動啊……

她看見他了嗎?他正替她拭著眼淚……

「告訴我,如何才能讓你不再流淚?讓我不再心疼?」

深沉的思念飄在她霧蒙蒙的眼眸中。她緩緩地念著︰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

香閣掩,眉斂。

月將沈,爭忍不相尋?怨孤衾。

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念罷她便埋首于他胸前。

「換你心,為我心。」他激動地、喜悅地擁緊她,待心情稍微平復才捧起她酡紅的臉龐凝視著。

「你跟霍羽丹說了些什麼?」她微掩晶眸。「我看見你們說悄悄話。」

「是不是怪我下午冷落你了?」他撫著她的面頰,接著道︰「我沒跟她說什麼悄悄話,只告訴她說你是我女朋友。」

她緩緩抬眸。「你相不相信若我不曾出現在你的生命中,你將會愛上她?」

「你已經出現了。」他立刻這麼回答︰「即使你不出現,我也不會愛上她。因為我在等你,我知道你早晚會出現的。」

「不。是我的出現改變了你和她之間的關系。」她執著地道,臉上卻是矛盾。

他無奈一笑。她的胡思亂想也讓他心疼。

「要我相信你說的這些話比要我相信我老女乃女乃的話還難。」

「我說的是事實。」听懂他的取笑,滿右昀低頭。

「那我女乃女乃說的就是真理了。」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知道嗎?我女乃女乃說我出生的時候,手里緊握著半塊玉佩。」

「醫生發現的嗎?」她也深表不解。

「我大概迫不及待要到這世上來、我媽在救護車上就生下我了。我女乃女乃當時就在一旁,她說我左手緊握著玉。」

「哦?你不信嗎?」

「都什麼時代了,哪有這種事!」他一臉的不以為然。「我女乃女乃一直收藏著那塊不完整的玉,臨終前還囑咐我要好生收著,留起來等以後再傳給我的孩子。」

「你收起來了嗎?」

「收起來了。」他雙手一攤。「女乃女乃的遺言我不得不听,我還把它鎖在銀行的保管箱里呢!唉,不曉得那塊玉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你爸媽相信嗎?」

「我不清楚。反正我女乃女乃是這麼說的,爸媽大概也不好反駁什麼,老人家高興就好。」他又輕笑一聲。「不曉得她老人家是不是受了《紅樓夢》的影響,幻想我是半個賈寶玉?」

不知怎地,滿右昀卻一點也不懷疑老女乃女乃的話。

「我相信你女乃女乃說的。」

「你可以相信這一點,但不許你相信沒有你我就會愛上霍羽丹,那完全是無稽之談。不許你再說這種話。」

「你……愛上我了嗎?」她再度垂首問道。

「你愛上我了嗎?」他又托起她的臉。「右昀。」

「叫我小滿。」

他沒照辦。她那渴求的眼神和聲音教他等不及要覆唇在她的之上。

喉間一哽之後,滿右昀如獲甘霖。她貪婪地回應他的熱吻,從靈魂深處釋放出的愛和教她整個人貼向他。四片唇合奏著浪漫激情的樂章,快疾的旋律中,天水交接處激起紛亂層疊的波浪。久久,水天歸一。「水浸遙天雲異影」,水面又恢復了飄逸與靈秀,淺淺的漣漪蕩漾在兩人的心湖里。

「右昀,你看到火花了嗎?」

她一愕。「什麼火花?」

「下次我們接吻時,請你張開眼楮,你會看到我們兩唇相觸時會擊出火花。」

她又將臉貼在他胸前,不能言語。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一刻。

「右昀,」他的唇貼在她的額上。「此刻我才覺得你有生命力,是因為我的緣故嗎?一定是的。管你過去是做夢也好,是幻想也罷,今生今世、來生來世都不許你再提回去的事,你只能留在我身邊。」

是他了,一定是他。

他的話、他的吻、他的擁抱皆如春雷,震得她心情一陣陣激動。一種生機、一種力量正不停地沖撞她小小的胸膛。

———

雖然下著毛毛雨,但育幼院的園游會還是很成功地舉行了。應邀出席的貴賓如雲,熱心公益的人士穿梭在會場上,優美輕松的樂聲四處飄揚,各攤位上傳來陣陣美食的香味,教在場每個人食指大動。

「韋老師今天怎麼沒陪你一起來逛逛園游會?」曾維特問同為義工身分的滿右昀。

「他今天上午有事,不能跟我一起過來,不過他待會兒會來接我。」她邊翻著烤架上的雞翅邊回答。「力耕怎麼也沒來?」

「真巧。他也有事,而且待會兒他不會來接我。」曾維特夸張地嘆聲氣。「風水輪流轉,現在你的命比我好多了。」

「待會兒我們先送你回家好了。」

「嘖嘖嘖,」她連嘖三聲,又脆又響。「多親熱啊!「我們」?我好嫉妒哦!」

滿右昀沒理她的取笑。

「右昀,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欣賞韋老師哪些特質?」

她聳聳肩。

「算了,當我沒問。英雄所見略同,你不說,我也能猜個七、八分。」曾維特沉吟著。「我比較不懂的是,你怎麼說愛就愛了?快得讓我有點來不及接受耶。」

「我頓悟了。」

這時有人將她們剛烤好的十個雞翅全買走了。一旁兩、三個孩子興高采烈地又把腌過的生雞翅整齊地排列在烤架上。

「哦?突然開竅了?那也得有理由呀。」曾維特又開始自言自語︰「我猜是因為他長得像卓亦塵對不對?」她這才又看著滿右昀。「對不對?你快說,要不然我無從查證,因為這世上根本沒有卓亦塵。」

滿右昀突然停止翻動雞翅的動作,道︰「他就是卓亦塵。」

覺不出哪兒不對勁,但曾維特仍在心中大喊不妙。滿右昀這種反應絕不是好現象。

不再打探滿右昀的心思,她專心地照顧攤位的生意,直到園游會結束。

善後工作比賣東西累多了,幸好韋方及時趕到,幫了不少忙。

「吁──終于大功告成,可以收工了。」曾維特自覺功德圓滿。

「我們先送維特回家好嗎?」滿右昀扯扯韋方的衣角。

「當然好。」他是有恩必報之人,曾維特是他的大恩人,對他恩同再造。

「不好意思,」曾維特干笑兩聲。「韋老師,你就勉為其難讓我這顆小小的菲立浦放點光吧,不會太久的,你放心。」

韋方笑笑,領兩人上了車。

———

她一向蒼白的臉已滿布紅暈,她的心情如大海上被風吹漲的帆,整天處于一種輕快的滿足中。

「右昀,」他原是專心在釣魚的,身旁的她一個輕輕搔撥額際發絲的動作教他分了神。

「嗯?」她也側頭看他。

「你好美。」

她沒有羞澀地躲開他灼熱的眼,反而更大膽地迎視他。「我知道,你對我說過了。」

她取了顆怡香本鋪的酒李,放進自己嘴里然後喂他。兩人合作吃掉那顆無核酒李,還為對方舌忝淨了唇。

他們準備了些食物和水,到這溪邊來野餐。滿右昀要求他非來釣魚不可。

他暗自慶幸,還好他有學有術,十八般武藝雖不是樣樣精通,但還不至于被釣魚這一樁難倒。

她把他好不容易釣上來的一條魚又放回溪里去。

「還釣嗎?」他問。

「呃……不釣了,我們來放紙船。」她興致勃勃地自提籃中拿出事先折好的紙船。「哪,你一個,我一個。」

于是,他陪著她將小紙船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手輕輕撥著溪水,送船遠走。

「你說,我的船這次還會不會中途拋錨?」她笑著問他,仿佛拋不拋錨並不重要。

「不會。」他也朝她一笑。

愛情使人盲目。他心甘情願地陪她做這些近乎扮家家酒之事,說些童言稚語。

「那些考數學的日子似乎已離我好遙遠好遙遠了,」不知想起什麼,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你記得我說過我很怕數學嗎?」

「我知道你很討厭數學。」他記得自己是從曾維特那兒得知這件事的。

「對,不過它再也影響不了我了。」她把頭枕在他肩上。「那些事已不再重要。」

「跟我談談你寫的小說好嗎?」

「那些也不再重要了。」她一手來回撫著他的手臂,一手和他的交握著。「我們已經在一起了,還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她總算清醒了,他慶幸著。于是,她的眼神更教他心動了。

「右昀,我想再吃一顆酒李,你喂我,像剛才那樣。」

她沒去拿酒李,因為她想立刻吻他。

他當然沒有異議。她可以放了魚,他當然也不在乎酒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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