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倒霉 第一章 月食
作者︰江雨朵

血跡噴濺在壁爐周圍,原本純白色的長毛地毯不僅沾染了刺目的紅,受害人倒臥的位置更被法醫用藍色粉筆畫成一個人形圈。有著碧綠眼楮的貓咪尚不知道主人發生了什麼事情,「喵喵」地叫著在人們腿邊蹭來蹭去。

「死亡時間初步推算為昨晚22︰00點。窗戶是從里面關上的,而門是接到報案的我們撞開的,案發時這里可謂是個完全封閉的密室。」身高足有一米九的男子摘下手套,捏了捏鼻梁上方發酸的穴位,苦悶地沉吟,「那麼,犯人究竟是從哪里出去的呢?」

「再怎麼巧妙的罪犯也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金田一不是說過沒有完美的犯罪方案嗎?」吊兒郎當的青年微笑著伸出食指,想要緩和緊張空氣的做法卻觸怒了警長大人一直緊繃的神經。

「什麼金田一?」毫不憐惜地揮出鐵臂,在青年的後腦勺來了一記鐵砂掌,素有黑貓警長之稱的老大早就滿臉烏青,「不要提那種業余者!沒有听說過世界就是毀滅在名偵探手中的說法嗎?正經一點!這已經是本月以來第四起同樣手法的密室殺人案了!」這群小子們知道他的壓力有多麼大嗎?

「說是連環殺人案,可是……」青年小聲咕噥,「這四起案件的被害人沒有絲毫的共同之處,彼此間也都互不相識……」

「誰說沒有共同之處?」警長咆哮,「最大的共同點就在于他們全是在我管轄的地區遇害的啊!」所以他才會這麼不幸!嗚……

「哦?這麼說最大的嫌疑人不就是警長大人你嘍?」青年精神一振。

「不會吧,警長即是凶手的做法是偵探小說的大忌。」戴著白手套搜索證據的辦案人員在一旁插嘴。

法醫涼涼做注釋︰「也不是沒可能哦,莫里士?盧布朗也這樣寫過,最意想不到的人往往就是真凶。」

「我KAO!」素來以脾氣之差而名聲遠播的警長勃然大怒,這群家伙竟然打算聯手陷害他?真是讓人寒心啊!就算找不到凶手要扣工資也不能害他這個頂頭上司吧,難道自己平時做人真的那麼失敗嗎?

「到底要吵到什麼時候呢?」

壓抑著不耐的清冷音調陡然從身後揚起,警長心下一動,迅速調轉過頭。窗簾飄蕩,白紗飛揚,露出的是不知何時起站立在窗邊的兩位少年的身影。

「找不到凶手就爭吵不休還真是難看,簡直就是丟警察的臉!」長眉鳳眼,唇瓣薄薄的少年雙臂環肩,不屑地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嗤。

「好困哦……」蹲在地上褐發圓臉的少年捂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繼而看到角落里探頭探腦的小貓,這才眼瞳一亮,「哇!一南!有貓貓耶!」

「反正也屬于無主的貓了,一會偷偷抱走就行了。現在先辦正事吧。」被稱為一南的少年拍拍同伴的頭。

深感自己的權威遭到嚴重的藐視,警長重哼一聲,板起面孔,「此貓屬于案發時惟一的在場證貓,不是誰想拿都能拿走的!」

「在場證貓?」青年差點噴笑出來,拉拉紋絲不動的法醫的衣角,「老大怎麼了?那孩子又是誰?」

「其實我也是初次見到,以前只是風聞……」法醫思量半晌,「既然叫一南,又出現在這里,應該沒錯,是本局有名的打工大王——特殊行動組組長程一南。」

「打糕大王?」青年立刻口水橫流。

「是打工好不好?因為那小子四處做兼職,才得了這麼個外號啊。就像隊長叫黑貓警長,我叫豺狼醫生,本局的特色就是人手一個外號啊。」

「喔,真無聊。明明是打糕又香又甜……害我白激動……」

「呸,你就知道吃!听話向來沒重點的家伙!你只長了一只耳朵啊?以後就叫你‘一只耳’好了!」警長恨鐵不成鋼,回首大罵,沒听醫生說那家伙是特殊行動組的嗎?他出現在這里,一定是……

「不好意思,這個案子從現在開始,將移交我們特殊事件組處理。」少年面無表情地說畢,完全不理警長的大黑臉,直接伸腿踢了踢蹲在地上的同伴,「你去仔細檢查一下,看看這幫外行到底把現場破壞成什麼樣了。」

到底誰是外行啊……警長氣到脖子粗。

「等等!」縱然不是真心想要挽留燙手山芋,但在後進組員面前,身為探長也不能輕易地交割地盤,輸了面子。他硬著頭皮阻攔,「這個連環凶殺案,一直都是我們刑事重案隊負責的。什麼時候歸了你管我怎麼不知道?」

「就在剛才。」少年冷冷地掃他一眼,遞過一只手機,「有意見的話,你打電話問上面。」

「我、我……」警長的手架在半空,眼楮偷偷瞄向手腕上的電子表,清晨九點半,還是局長大人起床氣正重的時間段,誰敢不知死活地找他挨罵啊?當下訕訕地縮回來裝作發癢的模樣抓了抓褲線,沒好氣地咕嘟一句,「我們……撤!」

「咦?只來了你們兩個嗎?」才進該警署時間不長的青年熱心地詢問,「要不要我們留人協助說明情況?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人多力量大嘛。」

少年取下掛在風衣口袋上的眼鏡,輕松地往鼻梁上一架,隔著清亮的鏡片沖他斯文地笑笑,「飯桶即使有一百只也依然不能改變還是飯桶的事實。所以——真的不必了,謝謝!」

被少年如晨光般溫和絢麗的微笑所迷惑,青年下意識地回了一個傻兮兮的笑容,接著身子一歪,踉蹌地被警長大力拉出門外。

「老大,你好失禮耶。」青年不滿地皺皺鼻子。

「你這個笨蛋!」警長忍無可忍拉起青年的一只耳朵,夾帶雷霆之勢用力怒吼︰「听不出剛才那家伙是在罵我們飯桶嗎?」

「先別說那個了啊,老大……」法醫臉白白地插嘴,「‘特殊事件處理組’參管的多半都是那種有著‘普通常識難以理解並偵破’的案件吧?這麼說的話……」

警長的腳步猛地一滯,讓緊跟他身後的青年鼻尖撞了個正著。

捂住鼻子,看了看周邊的人為何都一副臉白白的模樣?剛進重案隊不久的青年疑惑地問道︰「什麼叫做‘普通常識難以理解並偵破’的案件?說起來這個所謂的‘特殊事件處理組’又是個怎樣的部門呢?」

猛然想起一年前的月下吸血殺人事件、五個月前的失蹤大樓消失人口事件,還有三個月前的三叉口幽靈車事件,警長從腳板躥升一股涼氣,凡是被歸類交由特殊事件組處理的案子一般都有著那種「古怪東東出沒」的。這麼說難道這個月來他追查的連環密室殺人案也是那款的嗎?

想到此處,他硬生生打了個寒戰,回頭撞見青年求知欲甚強的閃亮大眼,當下沒好氣地說道︰「別問了,想起來就渾身不舒服,不知道真相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啊,全體都去繞道燒個香再回警局吧。」

「怎麼?就這樣把案件交給他們了?」青年架起雙臂枕在腦後,「哎呀,這和警長大人平常的性格不符嘛!」

「羅嗦!」警長黑著臉蜷起拳頭放在嘴邊重重地咳嗽,「降妖抓鬼本來就是那種人管的。」

「鬼?」青年詫異地停下步子。

「對啦,反正已經轉手了,我們不要管了。」法醫打著哆嗦加快了步伐。

青年聳聳肩,插著口袋轉過半個肩膀,太陽躲進了厚厚的雲層,晚秋時節青灰色的天空下面,聳立在鬧市區內的繁華大樓平靜一如往昔。

「喂!你在磨蹭什麼?」

前面傳來警長看似毛躁實為關心的怒吼。青年微笑了一下,迅速轉回身,一邊說著沒有啊一邊插著口袋連跑帶跳地跟上同事們的腳步。

☆☆☆

「好困呢。」

小口吸著溫暖的咖啡,圓臉圓眼的褐發少年把手縮在袖子里,只露出指尖捧著杯子,睡眠不足的熊貓眼反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你晚上到底都在干什麼?」坐在對面清貴俊秀的少年拿著圓珠筆一邊在筆記上畫著什麼一邊皺起眉頭,「水雋哥不是很用心地照顧你嗎,怎麼還是一副營養不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知道的會以為是我在虐待搭檔。」

對現場進行初步勘察後,兩個人回局里略微交代了一下,調出與之相關的前三次案件的檔案,才發現早就過了吃飯時間,隨便找了家咖啡館。本想在補充奔走于深秋街頭所消耗能量的同時,商量一下此次接管的棘手案件,卻在不知不覺中把話題引向了閑聊。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晚上總做夢的緣故吧。」少年皺皺鼻尖,很迷茫地搔搔頭,「總有一種睡不夠睡不醒的感覺。」

「哈!兩位可愛的小帥哥,本店新出的草莓口味蛋糕要不要嘗嘗?」蹬著滑輪鞋,頭上扎著橙黃彩帶的俏麗女侍應生單手托著盤子,在各個桌位間以令人欽佩的身手自如地穿梭。腳後跟往後一立,一個漂亮的轉身利落地停在他們的桌前。

「我不吃甜食。」嫌惡地看著蛋糕上堆滿的紅色糖漿,程一南感到一陣來自生理性的厭惡。

「嘔……」而對面的少年已經捂住嘴向一旁深深地彎下腰。

「阿冕,你怎麼了?」下半身沒有動,只是側過肩膀,黑色的劉海劃成整齊的斜面,程一南半俯身地盯住反應夸張的搭檔。

「嗚……血……」捂著嘴,指指蛋糕又指指胃,圓臉圓眼的少年一臉痛苦的表情。

「這位客人沒有事吧?」女侍應生訝然道,「需要幫助嗎?」

「謝謝。」一南冷靜地對她點點頭,「請幫忙拿杯清水。」

待橙黃色的彩帶劃出漂亮的弧線,離開眼前後,一南才做了一個無奈時的習慣動作,推了推度數為零的眼鏡,嘆氣看著臉色又白了幾分的同伴,「阿冕……你好歹也是算是個秘密刑事,暈血可是很丟臉的一件事哎。」

「可是……」少年痛苦地咽下一大口水,才苦著臉說,「今早那個尸體的血真是多到恐怖……」

听著同伴嘮叨地抱怨沒有心理準備才會受到視覺刺激的話,一南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筆記本翻閱,「也對,好像這回殺得特別狠。」

「到底是哪路的殺人魔呢?」圓臉少年托起雙腮,「一個月之內死了四個人,均為男性,但年紀身份並無一致性,凶手沒有動過屋內的財物……」

「當然啦。凶手根本就不是人嘛,它要財物干嗎?」

「一南,推理的話,是不能預設立場的哦。」少年好像終于清醒過來般的,坐直了身體,「要是將任何稍有疑難的案件都歸類于非人類生命體所為,這個世界就不需要普通的警察了。」

一南輕輕頷首,「OK!阿冕你說得沒錯。不過我所指的‘凶手’的意思是這個……」他把手中的筆記本攤開,順著桌子推了過去。

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鈴聲。

兩個人都被猛然驚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阿冕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掏出手機,瞄了眼顯示的電話號碼後,抱歉地沖對面笑了笑,「是我哥。」

一南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水雋哥的欠味真是與眾不同,這鈴聲是他設定的吧……」

嘿嘿地笑著,阿冕按下接听鍵,听了沒幾句後忽地「啊」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

吸著已經冷掉的咖啡,一南歪頭打量著自己的搭檔,明明是同年,為什麼總覺得阿冕給人一種特別嬌小的感覺呢?並不是說他生得矮小的意思,而是……怎麼說呢,覺得他很像是那種童話故事里被施了魔法而永遠停留在某一時段的公主啊。

想到公主的比喻,又看了看同伴縴小可愛的臉孔,一南默默地打了個寒戰。

「我得先回家了。」胡亂地抓起桌上的呼機、手機、筆記本、手套,一股腦地塞進包包里,阿冕漲紅著臉解釋,「我哥做了飯……說要我回家吃晚飯。」

「算了……」沒辦法地嘆口氣,一南拿起咖啡杯,「你走吧,我來付賬。」

他記得水雋哥的工作是私立高中的校醫吧,可以在周一這種時間的下午三點左右就趕回家做飯嗎?疼愛弟弟也要有個限度,不過他是不了解那種撫養弟弟長大的哥哥的心情,也許阿冕就是這樣才會讓人覺得長不大吧。等等……周一?猛然想起今天應該是去學校上課的日子,一南的臉不禁白了一白。

「筆記我會回家再看,晚上七點打電話給你。」穿上大衣戴好圍巾,感覺就像是小松鼠或者小狸貓總之是毛茸茸的什麼生物般的阿冕眨著黑亮亮的大眼楮回過頭,沖他羞澀地笑了,「其實……今天是我生日。所以一定要和哥哥一起過……」

「生日?怎麼不早說?」什麼禮物也沒準備。

「我也忘了。」阿冕吐了吐舌,「要不是哥哥打電話告訴我,我都記不起來。最近大腦里面很奇怪,像是快要停擺的鬧鐘,總是不停地忘掉事情。」

「哈哈,你可不要忘掉給我打電話哦。」

「那就寫在胳膊上好了。」少年開玩笑地伸出手。

「那就真的寫嘍。」一南拿起一旁的圓珠筆,卷起少年的衣袖,在手腕往上五厘米的地方寫下——19︰00給一南打電話,並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

「搞什麼?你真的寫啊。」

「會痛嗎?」

「涼涼的啦。」飛快地縮回手,怕冷的少年抱緊身體,胸口有點鼓鼓的……

「喂!」懷疑地盯住少年的胸,一南抱住頭,生怕某人是公主的噩夢成真般地申吟道︰「你大衣里面……」

「噓!秘密。」少年食指封唇,得意地說道。

而轉瞬之間,一個毛乎乎的小腦袋已經探了出來,一雙碧綠的眼幽幽的。

「是那只貓啊。」一南松了口氣,「你真的抱走了啊。嚇我一跳,還以為……」

「以為什麼?」

「……沒什麼……」心虛地別開眼,一南卻乍然捕捉到身後一抹熾熱的視線。

什麼人?飛快地再回眸,藏在平光鏡後的一雙犀利的眼楮向四周銳利地搜尋。而適才那種強烈的被窺視感已經消失于無形了。

咖啡館的客人都一副很有教養的模樣,互不打擾地低聲談笑著,惟一特別清晰的是侍者腳上的輪鞋與木地板摩擦的聲響。一南胸口傳來一陣莫名焦躁的鼓動,手緊緊地握住圓珠筆,不停地按著彈出筆尖的開關,想要提醒阿冕路上要小心,而他已經推門出去了。

透明的落地玻璃窗外,緊靠停車場的草地上落滿銀杏樹的落葉。蒼白的草地上成堆的銀杏葉從遠處望去,像棲息著顫抖著翅膀的蝴蝶。而不知為何,映入眼簾,總覺得是悲傷多過于美麗的景色……

阿冕小小的身影,穿越拐角,最終消失于視野。

一南喝下一口冰冷的咖啡,任滑動在喉頭的冰涼感彌漫全身,試圖湮滅突然升起來的毫無來由的焦灼。而品嘗到的……

為什麼……會是一種離別的味道呢?

☆☆☆

深秋轉初冬的氣候難以掌控,光憑電台報出的溫度數字根本無法揣測反映在身體時的具體感受。明明覺得已經穿得夠厚實了,但從咖啡館一出來,凜冽的秋風迎面撲來,驟然間竟頭痛起來。

晁冕敲敲腦袋,提醒自己要提防感冒。等待信號燈變色的同時,他左瞧右看,如果有藥局的話,還是順便買些預防性的藥劑回去吃吧。問哥哥要的話,又會讓他擔心了。

從小到大,只要他有一點不舒服,哥哥就會緊張得不行,半點也看不出是注重理性思維的冷慎醫師呢。

不過……正因為有哥哥這麼地關心他,即使沒有父母,他才並沒有感覺過自己是孤兒吧。仰起頭,深秋冷冽的天空聚集著青灰色的雲朵,對氣象並沒有所謂的興趣,只是單純地覺得陰沉且詭異。組里那個頭發長長的姐姐好像說過,這種天氣正是妖魔鬼怪喜歡活動的時機哩。

不經意地回想起那具血淋淋的尸體,覺得後背又躥起一股涼氣,手指也愈發地冰冷,下意識地蜷縮起來才發現沒有戴手套。他往口袋里模了模,只掏出來一些零錢……

「好奇怪哦,手套呢?」丟在咖啡館里了嗎?疑惑著要不要回去找,他半轉過身體。

鐵制過街橋延伸向街道兩旁的商場,如密布蛛網般的交通脈絡連接著現代化的都市。西行的電車一輛輛疾駛過眼底,站在路旁等待信號燈轉變的女中學生三五成群,偶爾發出尖銳的笑聲。對面車站上人流洶涌,他卻立刻注意到在那其中,隱藏著一縷正向他射來的灼燙視線。

是誰?他瞪大眼瞳,警戒地望過去。

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身影,驀然直直撞入眼底。

心髒劇痛,像被尖銳物體用力貫穿。

晁冕踉蹌地倒退一步,面色如雪地按住心口,透過來往車輛的間隙,只是驚鴻一瞥的路人,分明沒有看清對方的面孔,卻為何總有一種異樣的熟悉?

電車駛來進站,有人上車,有人下車,行人雜亂,信號燈變遷,宛若寶石沉入茫茫人海,他再也找不到那想要與之相見的人……

這是什麼感覺呢?為何乍然之間,身體涌起無以名狀的悲哀與寂寞?

他隱隱察覺這份沉重的感情並不屬于自己,卻害怕這難以掌控的情緒伴隨某種即將月兌韁的力量會將他征服。

頭好痛!

「喵——」懷中的小貓受到手掌的擠壓,不滿地叫了一聲,跳出他的懷抱,向斑馬線上奔去。

「貓貓!」晁冕驚呼一聲,剛要邁步追去。

突然,紛亂的街道化為破碎的拼圖,白色的人行道在眼前扭曲,視野旋轉,他腳下一絆,用單膝撐住身體重心,雙手抱住腦袋。頭為什麼竟會這麼的痛?該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後傳來女學生的驚呼,好像有人在問︰「嗨,你沒事吧?」

用手掌按住額頭,冰冷的觸感讓漲痛的大腦稍微冷卻下來,竭力讓心髒的跳動回復平常的節律,他低聲回答︰「沒事,只是有點暈……」

「喔,這是你的貓吧?」一旁的女學生幫他捉住了貓,彎腰遞給他。

「謝謝。」太好了,沒有丟掉呢。他霍地抬起頭,清爽的劉海下,是一個大大的笑臉。

女學生的臉紅了一紅,笑著躲到同伴的身旁,幾個腦袋靠在一起竊竊私語。

罷才的痛楚就像不存在般地完全消失了,晁冕奇怪地甩了甩頭,把貓咪重新揣入懷里,扣好敞開的衣襟,蜷起手指沖貓貓作了個威脅的動作,「小笨蛋,在大街上跑步可是很危險的喲。」

女學生們「轟」地笑作一團,晁冕疑惑地望過去,只見她們笑得曖昧,還隱約听到好可愛之類的話,大概是在說貓貓吧。

來不及多想,眼看信號燈又要變了,晁冕連忙三步並兩步地跑過去。一定是一大早就看到那種血淋淋的現場,身體又不舒服才會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古怪情緒,快點回家,吃些暖和的東西就會恢復常態了吧。

向天空揮舞雙臂,他可是一個今天才剛好滿十六歲的少年郎呦。什麼悲傷寂寞之類虛無又沉重的感情並不適合他。

盡避窗外已近黃昏,在起居室柔和的日光燈下,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手持小噴壺正在給花籃噴水的青年有著端正清冷的面孔、修長的眉骨、狹長的眼角、高大的身材,真是怎麼看都和自己長得不太一樣。

站在玄關的小地毯上彎腰月兌鞋的少年不無艷羨地想著,大概哥哥從父母那里繼承的全部都是良性基因吧。真希望自己也能再長高一點。

「我回來了。」

全神貫注于眼前事物的青年驚嚇般地回過頭,「小冕?」

「嗯。」中氣十足地回答完畢,晁冕好奇地探過頭,「哥哥你在弄什麼?」一副專心的樣子,連他進來也沒有發現。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可是你都已經看到嘍。真沒辦法!」晁水雋笑著讓開身,一個夸張的大花籃便赫然出現。

「哥哥?」他又不是女孩子,過生日還要送什麼花?何況這麼大,好貴的。雖然這樣想著,但畢竟還是覺得很溫暖。

「今天這麼冷,怎麼不戴手套?」注意到弟弟凍得發青的手,晁水雋皺著眉把他推到里屋,按下空調的暖風開關。

「手套找不到了。」晁冕慚愧地垂下頭,那是哥哥給他織的呢!說出去一定沒人相信,外表斯文充滿智慧之光的男人竟然是位家務高手!做飯洗衣就不必說了,連織毛線也會就有點匪夷所思了。想想哥哥一身的技藝大概都是由于從小就要撫養自己的緣故才磨煉出來的,他更覺得歉疚。真希望早日獨立,讓哥哥過上寬心的生活。

把包包扔在天藍色的床鋪上,月兌下大衣放出小貓自由活動。看著貓咪探頭探腦地熟悉地盤,他笑著把花籃拿到窗台上陽光最盛的地方。

百合與玫瑰拼成的花的中央,精巧的卡紙上寫著——

送給我可愛的弟弟,落款是永遠最關心你的兄長。

「什麼嗎?還寫這樣的話,讓人會不好意思的耶!」揉著鼻子,他小聲地嘟囔著,轉過身。被懸掛在床頭上方的鏡子吸引,鏡中映現的本該熟悉的影像——圓臉圓眼的褐發少年,恍惚間卻覺得有幾分陌生。

直到听見哥哥在廚房里弄出的鍋勺踫撞的聲響,才猛地回過神。

「哥哥,不用忙了,隨便弄點吃的就好了。」

「我惟一的弟弟過生日,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才不能隨便。」晁水雋回他以一個神清氣爽的笑容,繼續勞動在鍋鏟之間。

真是沒辦法說服的人,他聳了聳肩,想著習慣于把生活重心放在自己身上的哥哥,如果再這樣下去,連女朋友都交不到了。他可不想害哥哥變成孤寡老人。

像普通人一樣成長,和普通的女孩子交往,然後成立一個普通的家庭,養兩個平凡的小孩,成為俯瞰都市夜景時萬千燈火中的一盞,那樣才是最幸福的。

會在小小年紀就擁有如此健全的想法,歸根結底要歸功于過往不幸的經歷吧。趴在寫字台上,晁冕拉開抽屜,拿出惟一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是四歲的自己,十四歲時的哥哥,還有一絲印象都沒有留下只從照片上見過的雙親。

枕著胳膊,他想,如果爸爸媽媽不是因為遇到飛機事故,哥哥就不必那麼辛苦了!雖說有拿到保險金,但能讓他住在這種好房子里無憂無慮地長大,哥哥也一定還是吃了不少苦頭。

水雋哥看起來就是個靠得住的人——連一南都這麼說過呢。

想到一南,他才猛地記起還沒有看過的案情筆記。連忙打開包包,他一定是發現了某些線索。

打開包包的帶子,手套和筆記本一起掉了出來。晁冕哭笑不得地把手套放在一旁,自己這陣子簡直成了迷糊大王。

「真奇怪……」飽含詫異的音調從廚房里傳來。

晁冕合上筆記本,好奇地轉過頭,「哥哥,怎麼了?」

「我用來做蛋糕的葡萄酒沒有了,我記得明明特意留了兩瓶的呀。」

「哈!原來沒有記性是家族遺傳。」少年開心地把嘴巴拉成上揚的半月形。

「不會是被你個小家伙嘴饞喝掉了吧?」

少年拉下眼皮,頑皮地扮一個鬼臉,「哥哥才會半夜起來找酒吃呢。」

「開玩笑的,我教出來的弟弟怎麼可能偷偷喝酒呢?」晁水雋一邊摘下圍裙一邊笑著走到客廳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我去附近的超市重新買一瓶回來。」

「還是我去好了。」晁冕連忙跑出來彎腰穿鞋。

大大的手掌寵溺地模上他軟軟的頭發,「外面刮風了,還是我去吧。」

「哥哥……」他抗議地叫了一聲。

「像我這麼瀟灑的美青年,老板娘會給我打折的。你這小毛頭,還是再等幾年吧。」

笑笑地說完,晁水雋轉身出去了,空曠曠的屋子里留下一個正在噘嘴的少年。

「貓貓,哥哥好壞對不對?」他抓起小貓,抱怨道,「雖然有人照顧很舒心,但人家也想偶爾照顧一下老邁的哥哥啊!」

二十六歲會是老邁嗎?連小貓都用充滿狐疑的眼神不認同地盯住新主人,責怪他的用詞不當。

被舉起來與自己相對視的貓貓,那雙碧綠的眼楮驀然讓晁冕感到心口一陣刺痛,手一滑,被摔在地上的貓貓憤怒地叫了一聲,不滿意地遛到屋里去了。

注視著自己發顫的指尖,晁冕迷惑地甩了甩頭,並沒有想太多地回到房間,隨手拿起筆記本倒在床上。準備在吃飯之前把這份兼職功課做好。

本子上的字跡清秀而潦草,大概是一南在思考時隨手寫下的結果吧。這家伙每次發現什麼都不會直接告訴他,而是把疑點列出讓他自己推敲,然後再一起討論,判斷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

「……第四位受害人——方嵐,企業家,十一月二十一日晚十點遇害……」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具血淋淋的尸體就是這位方先生,晁冕覺得後背滑過一陣冷意。

真是樁詭異的案子啊,四位受害人從客觀上講彼此沒有任何關聯。但是一個月內接連發生四起凶殺案件,門窗又都沒有損傷,均可謂是密室殺人案。財物又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按照作案手法與凶手的習慣來推敲,大家還是將這四起案件當做同人所為的連環殺人案來處理。

說起作案手法,晁冕又皺了皺眉。這四位受害人明明身中數刀,卻完全沒有掙扎過的痕跡。作為人類遇到危險時的本能來考慮,逆來順受地接受對方的殺戮,也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

除非對方會使用催眠等邪門歪道的手法……但是凶手又是怎麼在密室中不開門窗憑空消失的呢?

「真詭異。」又重復了一遍自己的結論,晁冕喃喃地抱住頭。

上面大概也是出于這種種詭異之處的考慮,才將案件轉給秘密存在于警界內部的「特殊事件處理組」來偵察解決吧。

說起這個「特殊事件處理組」不知成立于何年何月,成員均由擁有著超越常人的能力者來組成。簡單來說就是各種超能力者的大集合,當然晁冕自己也是。

不過所謂「可以穿牆而入的凶手」絕對不是一南想讓他得出的結論吧。到底是什麼呢?他雙臂交加于腦後沉思,努力回想今天看過的現場……

白色的地毯被受害人噴濺出的大量血液所沾染,因為實在太惡心,他只看了一眼就調過頭。當時,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圓圓的東西……黑黑的小顆粒,對了,似乎是某種植物掉落的種子……

植物?說起來當時房間的空氣中的確殘留了一股淡淡的香……

「咦?」晁冕忽然一彈指尖。統合受害人的資料後發現,如果硬要說這四起案件有什麼共同之處的話,那就是花!第一位受害者是A大的學生,他曾經和一南去過一次A大,包裹在月季花叢中的宿舍大樓很是醒目。

第二起案件的發案地點青水外貿公司也是如此,還有第三個案發現場也提到有花,第四起則有花香和種子……

這麼說的話……一南的「凶手根本就不是人嘛」的意思是指——使受害者致命是「花」?抑或說是植物?

四起案件案發的時間都為夜晚,目擊者沒有看到有人出入,案發都是門窗緊閉的密室,普通的人類當然無法做到在空氣中自由穿行。但如果是具有操縱植物的能力、憑借案發現場周邊的植物轉換出入的「特殊能力者」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人于無形了。

只要利用得當,像夾竹桃、飛燕草……許多毒草都可以輕易使人陷入暈睡狀態,達到使之不能反抗的目的。

丙然是「非人類」性的奇怪生物所介入的案件!看來出動特殊事件處理小組是正確的決定。晁冕搔了搔松軟軟的頭發,起身到隔壁準備給一南打電話,一邊喃喃自語︰「難道要去通緝追捕出入在本市擅長操縱植物的超能力者嗎?」

但是置之不理的話,罪犯應該還會一直繼續下去。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沒有特定目標的隨機性無差別殺人事件,但不知為什麼,晁冕總覺得這其中還隱藏著某種未知的東西……

手才剛要觸及電話,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來,晁冕迅速伏下腰,一個利落地轉身,跳上沙上,「是誰?」

褐色頭發下的大眼像貓的瞳孔般警戒地豎立成橢圓,身材柔韌的少年弓著腰,握緊雙拳,踩在沙發上側耳聆听。

地板上傳來「沙沙」的聲響,空氣中飄蕩起若有若無的甜香,緩慢而凝固般的氣體向著他所在的方位,以極強烈的壓迫感徐徐靠近。是非人眼可視之物出現在這間屋子里,晁冕如此肯定著,萬幸的是哥哥剛好出去了。否則還要分心照顧人的話,他可沒有自信能贏。

左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一篷光亮的橙色火焰出現在晁冕攤開的掌心,圓臉圓眼的褐發少年踩在沙發的圓頭扶手上,拆拳為指向前、後、左、右,各個方位分別彈出十束紅色光線。

沙沙的聲音變成了吱吱的怪叫,左前方有什麼物體在半空中像被燒焦了一角,躥起一團火星、冒起了青煙。

沒有身體被燒炙時產生的刺鼻怪臭,反而是極為濃郁的香氣散發開來。

是花?

或者是連環殺人案真正凶手的挑釁?

晁冕疑惑地蹙眉,「特殊事件處理小組」成員們的身份應該都是隱秘的,凶手怎麼會知道這次的案件由他和一南來負責呢?

除非……沒有時間多想,後背一陣發冷,在己身溫度已被提升的此刻,被外物接近才會躥升的冷意警告著他是敵人在靠近。

來不及轉身,他向下撲去,單手撐在透明茶幾上,找到支撐點的同時伸腿向溫度感應驟變的後方來了一個漂亮的側踢。

好像動作片明星一樣的連貫動作可惜無人欣賞,明明覺得踢到了什麼,可一瞬間身後的物體又消散般地隱匿在透明的空氣里。

不僅不可視並且是無形的妖魔嗎?

「我對建立在不公平基礎上的打斗可沒有興趣啊……」喃喃地說著,晁冕環顧左右,沒有形體的低等卻難打的妖怪應該會依靠著其他物體作為寄托精神的本體吧。

在這間屋子里,可供花妖借用的當然只有「那個」嘍。

「對不起了,哥哥。」露出抱歉的笑容,他翻開手掌,沖著陽台的方向射出一個火球,「特意買來的花籃只能就此浪費掉了!」

火焰飛速地向前擊去,巧妙地穿越了陽台與起居室之間的玻璃,包裹住玫瑰與百合所充填的花籃「砰」的一聲炸裂開來。

漂亮的火星消失在空氣中後,站在房間中央的少年閉上眼楮,延伸周身的感應神經。在附近,一定還存在著操縱者,那個人才是多起凶殺案的真正罪犯以及試圖攻擊自己的主謀。

睜開清澈的眼楮,他決定暫時離開這里,如果犯人基于某種理由要攻擊自己的話,繼續留在這會連累到哥哥。而且妖怪在自己這里受到挫折,會不會接著就去找一南的麻煩呢?而一南應該沒有帶有攻擊性的技能吧。

想到這兒,晁冕快速地穿好大衣,將一南的筆記揣在懷里,像貓般靈巧的身體沿著陽台旁邊的只有手臂粗細的水管攀爬而下。

晚秋的天氣帶著絲絲的寒涼,氣象隨季節推移,白晝漸短,黑夜漸長,看了眼手表,不過18︰45的時間,夜幕早已悄然降臨。

外界的空氣陰沉混沌,無法得知身邊穿行的人們中間是否隱藏著徒具人類外表的異形。想到乘坐交通工具反而會陷入被動的局勢,又擔心牽涉到無辜者,晁冕很有責任心地選擇了利用最原始的方法移動,向一南的住處小跑著前進。

天空如深遠漆黑的幕布,失去了平日皎潔的光華。

靶嘆著真的是月食之夜妖魔出世嗎?晁冕搓了搓手,由口中逸出冰冷的絲絲白氣,轉瞬消散。

撐著膝蓋向兩旁看了看,已經到了較為偏僻的西區,標志性的建築物綠陰游樂場入口處人丁稀疏,想來在這種寒冷的天氣即使再怎麼追求浪漫的情侶也寧願選擇溫暖的室內活動吧。

用力跳了兩下,甩了甩凍得發麻的指尖,早過了約好打電話的時間。然而出來得太過匆促,別說手機就是手套也沒有來得及戴。

呼呼的冷風灌進脖子,他打了個冷顫,黑沉的天色更讓他擔心一南現在的處境。

看來這次凶手選擇了主動出擊呢。是因為一南找到了所謂的線索還是怕他們得出什麼結論呢,竟然想在被抓捕前先行除掉追捕者嗎?

思考著犯人這樣做到底有何目的,晁冕麻木地移動身體向突然出現在前方街角的人影跑了過去。距離一南的住所還有一段距離,還是先借手機和他取得聯絡才能安心。

「可以麻煩一下嗎?」

靶到肩膀被輕輕拍了拍,站在路燈下面有著修長身材的青年,就著手還插著皮衣口袋里的姿勢側過半身,「什麼事?」他有著呈鋸齒狀的黑色劉海,由右至左斜掠過光潔的額頭,幽深得仿若深不可測的眼眸盯住後方的無禮者,一瞬間流露的是漠然的情緒。

面前出現的有著圓臉圓眼的褐發少年,凍得發紅的臉頰和微張的粉色唇瓣保留著未成熟的孩子氣。如果能再有一副卷卷的睫毛就像是個少女了。

看清對方面孔的同時,兩個人的眸中都顯現出一抹略微的詫異。

「啊!」晁冕愉快地叫了起來。這人不是今晨在案發現場見到過地跟在警長身邊的新進警員嗎?即使只有一面之緣,也總比向完全陌生的人借手機來得更方便吧。

只是……記得對方明明是親切中透露著稍許輕浮的模樣,為何加了夜色的襯托,整個人就變得有哪里不一樣了呢?

「我們今早見過的。」生怕對方忘記般,晁冕咧開嘴指指自己,一面討好地聳起肩膀,「那個,可不可以……借手機給我用一下?」

靜靜地看了他半晌,青年忽地展開一個笑容,學著他的樣子聳了聳肩,「有何不可。」

看到晁冕滿心歡喜地張大眼楮,青年微笑著把手探入皮衣的里懷,「喏。」

手指再次伸出的時候,周邊氣流陡變。

身體比大腦更先察覺危險。寒冷的風夾在對方的指掌之間迎面襲來,來不及細看,晁冕本能地向後一折腰,同時腳下快速交疊,疾步拉開與他的間距。

再次抬頭望過去,眼中閃爍起的是驚疑、驚懼,還有驚艷!

在黑夜漂浮著的清冷霧氣襯托下,忽然襲向自己的青年雙手又插回皮衣的口袋,冷冰冰地站立在銀色路燈灑下的光華中,黑到極致的眼瞳竟然也能擁有動蕩人心的瀲灩。

由黑夜衍生的妖魔!空氣如針刺般地扎向他的皮膚,晁冕緊盯住對方藏在衣袋中的手,猜測著他接下來會是怎樣的動作。街上的行人雖然稀疏,但並非絕跡,他不想害普通的路人受傷。

沒有月光的道路上,孤零零的路燈燈泡發出扎眼的白光。

緊接著是——「砰」的炸裂聲,碎片四下飛濺。

晁冕擋住眼的瞬間,青年驟然發動攻勢。他的身體明明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但極為鬼魅的仿如黑夜魔手般的藤條卻從他的衣袋中閃電般地射向晁冕的脖頸。

有什麼意念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逝,來不及捕捉。黑色的扭曲如發漆黑的藤已伸至眼底,猛地跳向空中,晁冕不逃反向青年的所在地躍去。他知道那黑色藤蔓伸縮自如,難以擺月兌,想要徹底斬斷難纏的蛛絲,當然只有先行制服會吐絲的大蜘蛛了。

晁冕踩著激射的藤蔓,在藤條反手抓他的前一刻,便再度向前跳躍。平伸出雙掌,向中心的操縱者發出一篷明亮的光火。

火星在暗夜中四下飛散,幽幽的黑得仿若無底的眸在熾熱光亮的焰火映照中美得驚心動魄。

對上那雙眼楮,晁冕覺得心口涌起一種奇異的感受,略微的怔忡之間,承受了一擊的青年緩緩抬起下頜,向他露出森然冷漠的一笑。

自己的火焰竟然對他無效?晁冕苦著臉開始向左右梭巡,尋找逃跑的退路。

站立在夜幕之中的青年並沒有馬上追擊,只是從衣袋里掏出一顆種子,攤開的手掌中心,種子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生長扭曲變粗變長猛地分出若干分枝,像童話中的豆夾一樣向著暗夜的通道呼嘯前去。

用盡全力向前奔馳,感覺心髒都要從口腔跳了出來。晁冕咬緊牙關,耳邊傳來呼呼的風聲以及路人的尖叫,他沒有回頭,但感覺得到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以超越常理的形態和速度從後面追上來。

「喂……」

輕柔的女聲在耳畔揚起,有著花一樣甜美的誘惑。他不自覺地向左側偏了偏頭,單手抱著粗大枝條的青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近在眼前的臉孔正沖著他笑。

「啊!」晁冕不由自主地張開嘴,猛地發出難以置信的尖叫。

在、在自己努力跑步的同時,這個家伙竟然舒服地抱著他的藤條憑借非自身的力量來追他?

「我、我最痛恨不公平的戰斗了!」

「哦,那又怎麼樣?」

「你,我……我想起來了!」晁冕霍然醒悟,「可以操縱植物的超能力者!你就是那個凶手!在我家攻擊我的主使者!」天啊!他怎麼這麼倒霉?好不容易擺月兌追蹤,竟然傻到自己送上前?

「听起來你比較憤恨我對你的攻擊哦。」

「那當然啦!我為什麼要為沒有見過面的死者而難過?」

「正義的使者怎麼能說出這種無情的話呢?」

「如果不是可以賺到零用錢,誰要當正義的使者啊?而且看起來雖然像男的,但你其實是個女的吧?」剛剛那個聲音……還、還真是很悅耳的呢!

「那又怎樣?莫非你是標榜不和女性動手的擁護者?」

「哼,哥哥養我長到十六歲,可不是為了要我慘死在人妖的手里!」

「誰是人妖?」

「有著人類外表的妖難道不叫人妖嗎?」

「這種伶牙俐齒的話並不適合你小鹿般清純無害的外表哦。」

「時今時世,去博物館才能找到你所謂的純潔吧。」

說話之間,兩個人已經在街角盡頭跳閃騰挪拳來腳往若干回合了。

不管晁冕再怎麼講話想要分散對方的注意力也只是白費心機,那雙黑得森然的眼眸,片刻也不離開他的眼楮,好像無論思想怎樣轉動,對方都能自他的眼中捕捉到信息,所有的動作都被她發出的藤蔓封死。而自己因為懷疑藤上有毒卻根本不敢用手掌踫觸,只能跳來跳去地躲避。

間或發出的火焰隨著踩在兩人腳下藤蔓的升高像漂亮的焰火一樣,在半空灑落,化為零落的火星,如流泉的金菊向四方流溢。

自己惟一的攻擊招數卻只是對方眼中煙花般的炫目特技。而對方始終根本沒有出過手,只是靠操縱一粒種子就將他逼入了絕地,絕望的神色慢慢染上晁冕清澈的眼楮。

「既然你已經看破我的行藏,我當然不能留下活口嘍。」倚著粗大的藤條,像撫模寵物般地輕撫著線狀的女敕葉,有著如子夜星辰般漂亮的眼楮的妖,指尖輕劃過嘴唇,微笑著向他致以一個告別的吻。

月食非常巧合地在此時結束了,月亮重新露出瓖銀的彎線,乍泄的銀光之中,向著空中升起的巨大藤條蜿蜒卷曲的橫枝上站立著的冰冷微笑的人,難道即將成為自己此生所見到的最後的景象嗎?

但卻不可否認……真的是非常美麗呢!

軟軟的褐色劉海被風向後吹去,背影襯以夜色的有著圓圓臉龐的少年大睜的眼中,奇詭地浮現起一層清澈至極的瑩紫。

柔軟的枝條已經觸到了少年的脖子,而打算慢慢勒死獵物的妖魔卻忽地怔住了。

月食過後的新月的光,映照著少年飽滿的額,星子般透徹的眼轉變為晶澈詭異的紫。極其純淨,又極其妖邪。

※※

一千年的時間轉瞬即逝,但那個人的眼神卻不時跳躍心間,心髒的跳動來自血液的蠱惑。

絕對不會認錯,這是——從來都只為那惟一的人——怦然的躍動。

「你是……」

纏在頸上的枝葉為什麼松了開來呢,少年疑惑地望過去,新月的光澤下,妖女怔怔地望著他,在問︰「你是……我在尋找的那個人嗎?」

飄逸的短發向後飛揚,子夜般的眼眸透露出的是瞬息萬變的迷惘迷惑迷失。

風向改變,皮衣包裹身體,衣擺摩擦藤蔓獵獵作響。

倚靠著怪異扭曲的植物,恐怖森冷的強悍敵人為什麼竟會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呢?

如手掌寬大的葉片,像來自天際,翻轉飄零,慢動作般地劃過兩人的眼底。像中了魔法的凝固畫面驟然出現破碎的裂痕,在視線被突如其來的落葉阻斷的瞬間。晁冕不及多想,抓準時機一個翻身接連幾個跳躍自敵人控制的藤蔓跳向左下方的民房。

貓般靈韌的軀體在空中利落輕巧地變化動作以減緩由高處墜下的重力,但腳尖猛然著地的一刻,被身體本身的重量一壓,腳果處還是泛起一陣鑽心的疼痛。

齜了齜牙,來不及抱怨,晁冕只停頓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便苦著臉向著前方起跑跳躍,以根本看不出受了傷的靈巧和速度在參差不齊的房頂與房頂搭成的另一條道路上奔馳起來。

都市的夜景閃爍著繽紛的霓虹,遠方林立的高樓大廈與新月光線變幻明與暗的交接,地平線仿佛無限延伸,在看不到終點的夜的迷霧中,只是差了一步,少年的背影便已在視野中縮成小小的一點。

猛然從幻境中醒來,大睜的雙眼迸射出似金似銀閃亮耀人的光線。足下一點,身子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原本朝天伸展的藤條了然主人心意般地霎時改變了生長的方向,硬生生橫了過來如巨大魔手以恐怖詭異的速度沖著少年的背影疾抓而去!

冷汗流過額角,晁冕強忍著扭傷的疼痛,不停地以忽上忽下的起伏跳躍企圖甩開身後的尾巴。敵人有著難以想象的速度和根本還沒有全部展現出來的魔力,很明顯處于弱勢的他靠硬拼取勝的可能性為零。

有沒有什麼辦法呢?大腦被逼入極限地不停轉動,而此刻出現在前方有點眼熟的建築物正是適才路過的綠陰游樂場。

已經到了閉場的時間,入口被橫桿封閉著。但對于身體結構異于常人的他來說只是蜷起腿、輕輕一躍便輕巧地跳了進去。

強烈的惡心與昏眩忽地襲來,難以駕馭平衡,掌心先行落地,搓破了一層皮。

靶嘆著自己今夜注定要傷痕累累的少年爬起身,踉蹌地向前跑了幾步。不管怎麼說,對于這里的地形,他多少是熟悉的。如果在這里的話,是不是可以找到一個隱蔽的地方,暫時藏身呢?

說不定,等到次日清晨的光線照來,受不了太陽照射的妖怪就會自動化為一攤血水了呢。少年樂觀地想著,卻又接著想起這個妖怪即使在白天也若無其事地混入警界以新人刑警的身份猖狂地出入案發現場的事實,因而沮喪了起來。

不管怎麼說,把這個妖魔引到此處,好歹不會傷及路人吧。感嘆著自己真是有著令人欽佩的良知,少年躍過沙池、繞過秋千、避開利于敵對方一展特長生滿松柏的樹林,向著供孩子嬉戲的有著粗糙城堡外形的建築體跑去。

攀爬著著的階梯,還沒來得及踏上最後一階,在沒有屋頂的城堡露台之上已有人霍然轉身,短發飄揚,黑得森然的眼猛地攫獲緊鎖住他的視線。

膝蓋發軟,戰斗的意志被嚇得朝著不知名的地方飛散。被失敗和挫折感征服的時候,疲憊方才顯現。

晁冕扶住一旁的牆壁,在冰冷的空氣中大口喘氣。被夜幕包裹著的人黑漆漆的眸子暗到極限反而有種刺目般的耀眼。

頹唐感涌上,伴隨著無以名狀的悔恨。他為什麼會對自己擁有的一點能力那麼自信呢?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參加什麼特殊事件行動小組,更不會招惹這個難纏的妖怪了吧。

似幽冥之海深沉晦暗的眼緊盯住他,好像無論怎樣都無法逃月兌將會就此湮沒在她眼中的感覺才剛剛涌現,對方的唇卻忽然動了動,像要對他說些什麼。

晁冕疑惑地眨著眼楮,秋風卷動堆積的葉片飛舞成美麗的圓弧,那個宛如被破碎的落葉擁抱著的人輕輕地問著︰「……你已經,完全忘記我了嗎……」

吧澀的聲音帶著幽深的寂寞,異樣地動蕩人心。雖然知道妖魔擅長的就是迷惑人類,但對于根本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自己,真的還有迷惑的必要和價值嗎?

少年偏側著頭這樣想著的同時,身前的人也在低聲喟嘆︰「才只不過一千年而已……」

腳下一滑,少年用力扶住牆壁,蒼白的臉上劃下數條黑線,他結結巴巴地吐出不成語調的音符︰「我、我才剛滿十六歲而已耶。」不要用那種不知道是多少倍數的數字來嚇他好不好?

她笑了笑,黑森森的眼楮盯住他,「真的是不記得了……也對,對你而言,我本來就不存在記憶的重要性吧。」

白皙的手掌驀然伸出,掌中的種子抽葉開花轉瞬變化成為粉紅色的薔薇鞭。

害怕地縮著身體以為對方是有著SM興趣的奇怪妖怪,而在下一秒,那個人握住鞭頭,揚起左手俯首一揮,巨大的聲響在露天的回型建築物中回蕩。花瓣片片飄飛,撕裂的卻仿佛只是存在于這天地之間永無止境的寂寞……

痛楚的寂寞的哀傷的眼,黑得像幽深森然的洞穴,天上星河皎皎,卻不會有一枚星子能映入如此全然暗夜般的眼中。

心里只覺得奇異,少年呆呆地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個初時出手狠辣差點奪走他性命的家伙為什麼忽然要用這樣的眼神望著他?

模了模自己的臉,想起那個人適才說過︰你是……我在尋找的人嗎?

難道自己長得很像和她有關聯的某人嗎?可是從一開始不就看到過自己的臉了嗎?為什麼打到一半才忽然改變態度?百思不得其解的少年當然看不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

「到這邊來!」

後背猛然被人大力一揪,沉浸在思緒之中的晁冕差點跌了一個踉蹌。一只手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反手將他推向尖角樓台的後面,同時擋在了他的身前。

下意識地還以為是一南來救他了呢。然而怔怔地抬起頭後,胸口就像被千斤重的鐵錘狠狠地砸了上去,讓四肢百骸每一寸關節都感到無法抵擋的劇烈痛楚。

那是、那是什麼感覺呢……

晁冕張著嘴,面色如紙,緊緊按住心口。

好痛、好痛,尖銳的、激烈的、澎湃的,似是思念、似是欣喜、似是悲傷的感情不斷涌起,想要吶喊般的、想要將他扯碎般的,煎熬著、翻滾著、根本就無法與之對抗的快要擊碎他短短十六年的全部意志。

而這一切,都只因為突然出現以身橫亙在他與妖魔之間的那個人……

背對著他的人有著高挑的身材,長長的頭發像水中的海草一樣在風中飄散,有幾縷滑過他的頰、蹭著他的臉,溫暖的懷念的卻為何又是如此痛楚的感覺呢?

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但為何眼楮會在不覺間濕潤起來,就像是等待這個背影的出現,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滄海變成了桑田,他已經等待了上千年……

「是你。」有著森然眼神的妖冷冰冰地說著。

「是我。」有著傲然身姿的背影這樣回答著。

「為什麼總要是你?」

「我開心,你管我。」

靶覺越來越像是八點檔電視劇的無聊對白過後,死一樣的沉寂。

即使位于看不見兩個人表情的位置,晁冕也能覺察出那種仇敵相見般迸發出的炙熱火花。

月光照耀滿地銀白,風輕輕地吹動著身前之人的長發與白衣。

心口劇烈的疼痛稍有減緩,晁冕抬起頭,想起這個穿著白衣的人好像就是今天回家的時候,在車站上驚鴻一瞥的那個。難道從那時起,就一直在跟著自己嗎?

他是誰?為何跟蹤他又保護他。

這樣想著,張大眼楮,卻先看到的是對面那雙森然的眼楮迸發出的強烈的殺氣。

「啊!」驚叫著想要提醒白衣人注意,而仿佛是沒有重量的羽毛一樣,在薔薇鞭迎頭襲來的一瞬,白衣人向上飄了起來……

銀色月光中像是借助電影特技制作出來的鏡頭,月兌離了重力的限制,飄在城堡型建築物上方的白衣人的背上展開了一對巨大的透明美麗得宛如水晶造成的翅膀……

翅膀?晁冕猛地捂住險些再次發出尖叫的嘴。

妖魔他並不是初見,所以並不會太過驚訝,而、而……這個人難道是……

凝視著因為白衣人從身前閃開而被薔薇鞭的氣流掃到的少年捂住嘴的那正在流血的手背,穿著皮衣的妖用森冷冷的目光瞟向上方,「好久沒見,你還是如此自私啊。天使!」

天、天使?!

晁冕吃驚得話也說不出來了。果真是天使啊!會不會是所謂的每個人的守護天使呢?手在風中待了太久早已凍得麻木,傷口的疼痛遠不及胸口不時躥升起奇異的痛來得強烈。來不及思索,他只是視線不停地跟隨天上的長發飄揚的天使移動著,好奇的眼楮睜得大大地眨也不眨。

見到少年的表情,妖魔的臉色黯了一黯,再抬眼,射出的是更加歹毒憤恨的目光,用嘲諷而冷漠的口氣說道︰「即使是一旦遇到危險就會先去想如何保護自己的無恥者,只要擁有美麗光潔的外表,就會吸引人們的眼神吧。」

「那麼不論外表和內心都一樣黑暗的你,又該怎麼算呢?」白衣天使靜靜地微笑著,冰冷的笑聲刺激著妖魔碎裂的神經。

「靠著一張臉招搖撞騙的無恥天使,只要看到你就覺得惡心。」妖魔的眼角微挑,霍然揚起手中的長鞭,刺向安閑地飄在半空中的天使。

「自作多情還能堅持這麼久的家伙,才真是超乎我想象之外的厚臉皮呢。」說出不似聖經故事中純白天使會說的刻薄言辭,指尖一轉,一片透明的羽毛已在手中化成為巨大的盾牌,擋住了薔薇鞭的驚天一擊。

冰冷夜風中兩個非人類生物的華麗表演引不起少年的興趣,因為冷而顫抖著身體的少年牙齒上下打架般地發出「喀喀」的聲響,誰能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知道無法奈何這個擁有天之加護的天使。妖魔冷哼一聲,忽然轉身去抓晁冕。

「不許帶他走!」巨盾化為劍形結晶,閃耀著迷離晶燦的光芒刺向妖魔的左肩。

兩個人因追擊的動作改變了所處的位置,天使轉過來的臉便霍然暴露在了冰冷的銀月之下——

冰綠色的純美無邪的眼,承載月光泛起耀銀光點。

像有什麼被引發般的層層炸裂,微笑的、艷麗的、可愛的、生氣的、絕情的、溫柔的,各種各樣不應屬于晁冕記憶中的天使表情一齊沖入腦海。

心髒受到強烈的擠壓,仿佛將會隨時爆裂。狹小的身體無法忍受強烈的感情沖擊,迫使少年抱住頭痛苦地大叫了起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只是比起一般人稍稍多了一點點不普通的平凡少年啊!這麼悲傷悲憤悲苦的感情從來不是屬于他的記憶!

被驚嚇般的,天使與妖魔同時停手向少年望去——

抱著頭發出破碎的申吟之聲,少年的背抵住牆,慢慢地蹲,費力地甩著頭,他想要恢復清醒。

他使勁地按住腦袋,手指陷入褐色的發頂,指尖掐出鮮血,眼中的顏色如水層層變幻,清澈的顏色混亂起來,淺黑的色澤浮蕩著堅持著卻一點點地被固執明艷的紫交替地取代。

「是要覺醒了嗎?」

隱約听到幾步之外,有著冷漠黑眼的妖魔這樣說著。

「現在不是時機啊!」

有著無邪美貌的天使這樣大力向他喊著,揮舞著巨大的翅膀像要阻止什麼。

可是他根本就搞不懂啊。他只是混亂地抱著自己,想要保護住的,想要挽留下的,想要堅持著的到底是什麼呢?是不是放開手,他就可以不再這樣繼續痛苦?

天使的臉與腦中的圖像相互重疊刺激著他幾近崩潰的神經。迫使他一定要想起來什麼似的,頭越來越痛,好像馬上就要想出什麼了……

「阿冕!」

熟識的聲音爆響在耳邊,張開被淚水充盈的圓圓的眼,被月光與淚水模糊的朦朧視野中——出現的是……

重型摩托車順梯形樓梯向露台直沖而來,馳過眼前時一個急轉輪停下,地上花火四起,穿著黑色風衣的少年猛然回頭,喊著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斜面的劉海順風飄揚,露出的是清亮如星的眼楮。

那是一南!

摩托車的噪聲遮蓋了腦內交戰的聲音,黑色的風衣揚過眼前,擋住他所不願看見的其他人的臉,溫暖的手臂包裹住他,讓他感到的是對己身熟識的安心。

對啊,用那個名字再叫我一次……

我是阿冕嘛。

而為什麼在即將昏過去的剎那,耳邊回響起什麼人在講故事的聲音呢?

冷冰冰的沒有絲毫陰陽頓挫的音色在說——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魔王愛上了美麗的天使……他們的愛情為天地不容,魔王對天使說,一起殉情吧……

但是天使卻說——

不!我並不願意為你付出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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