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天堂鳥 第六章

黎之鵬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姿態瀟灑。

他微微仰起頭,看著這棟歷史悠久的中文系館,嘴角勾著平日慣有的嘲諷弧度,笑意卻不及眼眉。

這棟老舊的建築物原來就是之鶴上課的地方,而那個叫徐清曉的女孩也在這里。

那個小女人原來真的是之鶴的學生,就讀中文系四年級。

前晚在餐廳與她一會之後,他立刻派請私家偵探調查她的來歷,而于今早送達他辦公桌的報告書勾起了他強烈的興趣。

她竟跟之鶴住在一起,而且對學校宣稱他們倆是遠房表兄妹。

表妹?他何時有個表妹了?從小和哥哥一起長大,他倒不知道之鶴還認識一個他不認識的表妹。

事情必有蹊蹺。

而他相信那個女孩就是這件奇事的關鍵。

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她的眉眼之間依稀可以尋到早兒的影子,尤其那對變化多端的眸子和形狀美好的菱唇。

最重要的是,她的氣質像早兒。

她安靜時,有早兒的高貴優雅;微笑時,有早兒的嫵媚照人;薄怒時,有早兒的倔強任性。

尤其在面對他故意的挑釁時,她微微挑著唇角的嘲弄模樣像極了早兒。

他是從哪找來這麼像早兒的女孩的?還和她住在一起!莫非——他還沒忘記早兒,想找人代替她?

黎之鵬唇角一撇,臉色驀地陰沉。

原來之鶴到現在還忘不了她,到現在還深愛著她!他還深愛著那個艷麗、絕美,舉手投足皆是動人心魂的嫵媚,一顰一笑皆是勾人靈魂的清雅佳人,還愛著那個總是自信滿滿、仿佛萬物皆以她為中心運轉的女人!一股激顫的寒意忽地竄過黎之鵬全身,他握緊雙拳,朦朧間只覺腦海中回蕩的竟是那女子低啞磁性的嗓音。

「之鵬,你愛我吧?我知道你還愛著我。」她柔柔笑著,鳳眼中漾著足以讓所有男人六神無主的薄霧。

「我不愛你!」

「我不相信。」她還是那種迷離的笑,語聲平平靜靜。

「我說我不愛你。」他只能狂吼。「你听不懂嗎?」

「你愛我,之鵬。」她像沒听見他狂聲高吼,「就像我也愛你一樣。」

「你若愛我,就不會選擇嫁給我哥哥!」

「我錯了,之鵬。那時候你遠在異鄉,之鶴又對我非常體貼,所以我動搖了……我不該動搖的。」她憂雅地搖搖頭,「之鶴只是之鶴,之鶴不是你。他永遠也取代不了你。」

「別說了,我不要听!之鶴深愛著你,你既然選擇了他,就不要再對我說後悔!」

「之鵬……」

「別再提我們從前那一段,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

「你撒謊,之鵬,那些永遠不會成為過去的。我知道你還愛我,知道你恨之鶴趁你不在時奪走了我……」

「該死的你!我叫你不要再說了!」

「我知道你恨之鶴,因為你還愛我。」

「錯!他是我從小最仰慕的哥哥,一向最疼我,我不會恨他的,我不恨他!」

「你不恨嗎?」她看著他歇斯底里的模樣,卻只是朦朧地笑著,玉手緩緩揚起,以最慢的速度輕解羅衫,「當你夜晚一個人的時候,難道不曾想過那時候的我是在誰懷里?不曾想過我的唇是由誰親吻,我的身體由誰佔有?你忍受得了嗎?你受得了每一個夜晚總是一個人輾轉反側,想著我正與你最敬愛的哥哥——」

「停止!我求你別說了……」

「吻我,之鵬。」她柔柔攀上他的頸項,「愛我……」

清亮的鐘聲忽然響起,驅散了盤旋在黎之鵬腦中魔魅般的噪音,也解救了他深陷于過去的神思。

他重新收拾心神,方才曾經一度迷惘的神情立即恢復成一貫的冷漠。

不一會兒,學生們便三三兩兩從系館走出來,年輕高昂的聲音霎時響徹校園。

黎之鵬靜靜站者,不帶感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經過他身邊的學生也以好奇的眼光看著他。

終于,他看見徐清曉了。

她一身淺藍洋裝,像朵藍色浮雲輕飄飄地移出系館,她抱著幾本書,臉上的表情是恰到好處的甜美,既能吸引所有男人的目光,又能阻止他們不自量力的接近。

黎之鵬呼吸一頓,再次感受到前晚在餐廳初見她時心髒莫名的震動。

她——總讓他想起那個女人。

他站在她必會經過之處,等著她發現他。

終于,她抬起頭,清亮美眸映人了他的身影。

「是你。」她輕輕一句,像是淡淡驚訝,又像早就預料到他會出現。

「你今晚有空嗎?」他單刀直入。

她微微挑眉,「或許。」

黎之鵬猛然瞪向她。

好個或許!他黎之鵬邀女人少有不得到肯定的答復的——

唯有早兒,唯有她。

「想請你吃頓飯,地點隨你挑。」

她默默盯著他,沉吟著。

黎之鵬有種預感她會拒絕他,立即加上一句,「听說你與我哥哥住在一起。」

他似乎听見她吸氣的聲音,但仔細一看,她面部表情仍舊淡然。

不輕易泄漏自己的情緒是嗎?黎之鵬勾勾嘴角,沒想到一個才二十一歲的年輕女孩竟能做到這一點。

「肯賞臉嗎?」他以眼神示意。

「我的榮幸。」她一面淺淺笑著,一面伸出手臂勾住他。

在與他相偕走出校園時,她清楚地意識到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們。

所有經過她身旁的教授、同學,還有她最好的朋友小臻。

一個穿白西裝打黃色領帶的師哥帶走清曉了——她肯定不到一小時,這樣的傳言便會傳遍整個系館。

每個人都會知道她被一個好看的男人帶走,坐上雪白的保時捷911。

黎之鶴也會知道吧!她甚至不需要打電話先向他報告一聲。

他會很高興吧?知道自己的計劃已跨上成功的第一步。

他說,只要黎之鵬注意到她,必然會立刻追求她,甚至愛上她.而她也會愛上黎之鵬。

現在,黎之鵬果然對她展開追求了。事情會照他所期望的發展下去嗎?

「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跟我哥哥住在一起。」當保時捷駛離學校一段距離後,他忽然開口。

她早知道他會問。

「你應該知道原因吧?」她盡量以平淡的語氣回答,「畢竟你已經事先調查過我了。」

黎之鵬凝望她兩秒,忽地仰頭進出一陣清朗的笑聲。他轉回頭,眼眸平視路面,「應該不會是我哥哥發揮騎士精神,解救落難的少女這樣無聊的理由吧?或者真是因為如此?」

「當然不是。」她平淡地答。

「那會是什麼理由?」

「是我要求他的。」

「你要求他?」他如她所預期的驚訝。

「我要求他訓練我,成為能吸引你目光的女人。」她淡淡說來,語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卻足以驚呆黎之鵬。

他迅速瞥她一眼,「你要求他訓練你?為什麼?」

「或許你忘了,我們曾有一面之緣。」

他愈听愈驚奇,「我們曾見過?」

他果真忘了。徐清曉搖搖頭,嘲弄著自己。

「一個半月前,一個下雨的夜晚,你把我當成某個年輕妓女。」

「我把你當成妓女?」黎之鵬一陣怔忡,驀地腦海靈光一現,幽幽的黑眸緩緩籠上不尋常的煙霧。

他銳利掃視她數秒,「那個女孩就是你?」

「吃驚嗎?我跟那個滿身泥濘、狼狽不堪的女孩居然是同一個人!」她拉拉嘴角,嘲弄地瞥他一眼。

「的確變化很大。」他也自嘲地拉拉嘴角。

「應該感謝令兄妙手教。」

「這就是你的目的,讓我哥哥訓練你,以引起我的注意?」他進出一陣不算友善的笑聲,「這算是某種報復嗎?」

她悄悄深吸一口氣,「能讓你愛上我就是最大的報復。」

「要我愛上你?」他猛然轉頭瞪她,然後再度仰頭大笑,笑聲充滿譏刺。「可笑,真是可笑!」

「可笑嗎?」她不著痕跡地穩住狂野的心跳,知道成敗在此一舉,「我倒不覺得。」

她仍舊冷靜的噪音止住了他無禮的大笑。

「你會愛上我的。」她一字一句,眼眸毫不退縮地回視他。

這是最後一擊,他肯定會印象深刻的。

丙然,過了幾秒後,他蹙起眉,唇邊那充滿嘲弄的可惡笑意完全收斂。

這對徐清曉而言,是困難的一餐。

她表現得很好,優雅大方、從容不迫,完全達到了黎之鶴的要累,就連黎之鵬也無法挑剔。

但為了表現出這樣的淡然、這樣的驕傲,她必須隱藏起所有屬于徐清曉的那一面,所有青春的、調皮的、任性的一面。

就算被激怒了也不能立刻吐出犀利的言語反擊,必須是平靜著一張臉,用最冷淡卻有效的方法回應。

鬲興的時候也不能暢懷大笑,笑容要清淺,笑意緩緩及于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嫵媚風情。

在黎之鶴面前,雖然她也與從前大不相同,總還是徐清曉;但在黎之鵬面前,她卻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女人。

一個完全依他喜好而打造的女人。

不過即使這餐飯對她而言並不算快樂,她仍不得不承認,黎之鵬確是個調情聖手。

他甚至不需要說太多甜言蜜語,只要偶爾深深看一眼就足以令女人泥足深陷,不覺墮人他的魅力之網中。

他天生就是誘惑女性的殺手。

在看著餐廳內許多女人不自覺投向他的迷戀眼神時,她不得不承認這個神情總是冷酷淡漠的男人確實有他邪魅之處;尤其他有一雙與黎之鶴一模一樣的深邃眼眸,總是幽幽召喚人心。

有一天她也會墮入這雙幽深黑眸中嗎?

「你認為我哥哥是個怎麼樣的人?」

「黎老師嗎?」她定了定神,「是個很好的人。」

「只是這樣?」

「怎樣?」

「這一個多月來,你們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真的只有師生關系?」他似乎有意諷刺。

「不然你認為還有什麼呢?黎老師是個正人君子,他收留我完全是為了幫助我。」她瞥了他一眼,加了一句,「還有為了彌補他弟弟的罪過。」

「彌補我的罪過?」他半嘲諷地一掀嘴角。

「你不相信?」

「我相信我哥哥是正人君子,不會隨便對女人出手。」他冷冷地說,「至于是不是對你沒有非分之想,我就不敢保證了。」

她心一跳,「這是什麼意思?」

他沒有立刻回答,雙眸緊盯著她,神色陰晴不定,看得徐清曉心慌意亂。

終于,他低聲開口,「你知道嗎?今天是早兒的忌日。」

「早兒?」

「之鶴的老婆。」他的語調毫無起伏,「今天是她的忌日。」

他喝酒?

徐清曉震驚地瞪著書房里一片凌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除了地毯上橫著幾個空啤酒罐,書桌上也半躺著一個威士忌水晶酒瓶,里頭金黃色的液體只有半瓶。

而他,因強烈的酒意正趴在書桌上休憩。

她听著從他鼻中呼出的有規律的氣息,心髒隨之愈絞愈緊。

為什麼他要喝酒?前幾天她拿啤酒給他喝他還拒絕呢,為什麼今晚他不但飲了,還一次喝了這許多,仿佛有意買醉?

因為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嗎?

她輕巧地移近他,驀地,書桌上微微皺起的宣紙吸引了她的注意。

明月不知爾許恨清輝猶映這般夜徐清曉瞪著那兩行字,氣息逐漸亂了規律,眼前的一切也漸漸朦朧。

他寫書法。

他曾說寫書法可以鎮定心神,而今夜他揮毫的竟是這兩行字。

明月不知爾許恨,清輝猶映這般夜——老天,他心中究竟藏了多少心事啊!今夜的他心神不知有多恍惚、多難受,而她竟不能陪在他身邊

她竟不能陪在他身邊,不能為他撫平總是微微蹙著的眉,不能勸他少喝點酒!她顫抖地抬起手,沿著他宛若雕刻般的俊逸側面輕輕撫過,最後停在他靜靜睡著的墨黑眼睫。

一顆珠淚緩緩沿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真想安慰他,真想在他醉酒以前能陪著他,但她卻又清清楚楚地明白,他真正需要的人不是她!他需要的,是那個已不幸過世的妻子,是那個相框里明艷照人的女子,是那個名喚齊早兒的清秀佳人。

他今夜想著、念著、牽掛在心的都是那個女人,不是她徐清曉!他為了她揮毫,為了她醉酒,為了她吟這兩句揪絞人心的詩詞。

今夜對他而言必是煎熬而痛苦的,他摯愛的妻子不再存活世間,然而月色依舊一般動人,一般柔雅,一般美麗。

不曉得是不是她抽拉的聲音震動了他,黎之鶴緩緩掀開眼簾,眼神朦朧,好一會兒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好不容易,他的眼眸逐漸變得清亮,「你回來了。」

他奇特沙啞的語音撕扯著她的心,「我回來了。」

「玩得愉快嗎?」

「嗯。」她輕輕頷首。

他凝視她許久,仿佛很不容易才扯起嘴角,「你高興就好,高興就好。」他喃喃地,直起上半身,右手模索著桌面。

徐清曉心痛地看著他竟然抓起威士忌酒瓶。「你做什麼?」她立即奪過酒瓶。

「給我,清曉。」

「不行!你今晚喝得夠多了。」

「我還想再喝。」他低聲說。眉頭因額際劇痛而糾結著,「我的神智還太清楚」

「不可以,不可以」她拼命搖頭,淚水頻頻滾落。

「你哭了,清曉,為什麼?」他茫茫然地問,忽然又眼眸圓睜,綻出銳利星芒,「該死的!是不是之鵬對你做了什麼?」

「不是的,他沒做什麼。」徐清曉覺得自己真軟弱、真無聊,明明要自己別哭的,偏偏眼淚就是不爭氣地一直滑落。

他語氣檄顯焦急,一面用拇指輕柔地為她拭去頰上的淚痕,「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因為」她語音一顧,強忍著抽泣,終于還是嗚咽出聲,「你像斷了翅膀的天堂鳥」

「斷了翅膀的天堂鳥?」他不解。

「同學們都叫你天堂鳥,可是我覺得失去妻子的你就好像斷了一邊翅膀的天堂鳥,總是一點也不快樂」她倒抽一口氣,美麗的鼻尖因極端的難過微微粉紅。

「傻清曉,我很好,我沒有不開心啊。」他慌然失措地勸慰著,快別哭了,我沒事的。」

「有,你有!」她尖銳地回應,接著揚起眼簾,明眸楚楚,「今天是你妻子的忌日吧?」

他一愣,「你怎麼知道?」

「你弟弟告訴我的。」

「之鵬告訴你的?」他一驚,連忙追問,「他還告訴你什麼?」

「沒有了。」

「這樣啊。」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這樣就夠了不是嗎?」她咬著下唇,像極端不滿又莫名傷感,「我知道今天是她的忌日,你心緒紛亂,所以才寫書法不是嗎?而且還是那樣的兩行字——」

黎之鶴心神一凜,轉向書桌上的宣紙;紙上兩行力透紙背的行書牽扯著他的心

原來他是寫了那樣的兩行字。

他根本不曉得自己寫了什麼,一切仿佛都是朦朦朧朧的;他只記得自己一個人回到家里,一個人攤開宣紙,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接著,他想起清曉的話,想起她說所有文人都是有酒才有字的,所以他才會找酒來喝。

然後呢?

他仿佛是站在窗前眺望著明月吧,一輪皓月高掛,泄了一地冷冷月色,讓他的心也蒙上一層涼意。

他想著,不曉得在這樣的夜里,清曉與之鵬會談些什麼、做些什麼?

他想——

黎之鶴倏地凝神。

他在想什麼啊!他為什麼如此介意清曉與之鵬兩人獨處?

這不是他一向想要的嗎?這不是他一直希望的嗎?

「清曉,別哭了。」他回過神,望著那個正為他的心痛而心痛的女孩。

她搖搖頭,驀地在他面前跪下,螓首埋人他懷里痛哭。

她哭得那樣失神、那樣哀痛,仿佛要將他的心也給擰碎了。

「別哭了,清曉,別哭了」他笨拙地安慰著,雙手慌亂地拍著她的背脊。

他幽然長嘆,實在不知該如何令她的情緒平復下來;更糟的是,就連他自己也都心緒不穩。

仿佛過了一世紀之久,她終于自他胸膛抬起一張清清容顏,粉頰透明,眼眸更是澄澈無比。

黎之鶴一震,在她那澄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映著對他的感情。

「清曉——」他怔住了,無法呼吸,更無法吐出只字片語。

「老師,我好難過」她抬起一只手,痴痴輕撫著他的面頰,「我今天應該留在家里陪你的,你今晚一定很難受——」

「清曉,你做什麼?」他噪音一變,猛然抓住她在他臉上游移的小手。

「我——」

「別說!」他忽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別過臉背對著她,仿佛極為害怕她即將說出口的話。

「老師?」

他深吸一口氣,終于旋過身來。「清曉,晚了,該睡了。」

「現在才九點多。」她禁不住提高了語音。

「才九點?」他一怔,抬起腕表一看,接著眸光調向她,「你這麼早回來?」

「我一听說今天是她的忌日,只想快點回來看你——」她驀地住口,他臉上的表情教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像忽然戴上一張面具,他淡漠的神情表明不歡迎任何人輕易踫觸他的內心,深不見底的黑眸更讓人無法猜透。

他對她封閉了自己!為什麼?

徐清曉怔怔地望著他,只覺一顆心像遭受不明物體嚙噬,愈來愈痛。

他望了她一會兒,忽地奪門而出。

她轉頭追逐著他的背影,接著,跌跌撞撞地跟出書房。

他為什麼要逃避她?她不要他躲她!她追到客廳,卻發現他英挺的身影僵立在中央,眼眸瞪著玄關處,神情微微迷惘。

「怎麼回事?」她語音發顫。

他沒有回應。

她隨著他調轉視線,震驚地發現一個白色人影娉婷立在玄關處,玫瑰色的嘴角勾勒著柔柔笑意。

「晚兒,你怎麼來了?」

終于,黎之鶴低啞的嗓音打破了冰凍的空氣。

她就是他那天晚上向黎之鵬提起的女人?

徐清曉瞪著白衣女子,這個相貌清雅、氣質更加出塵的女人名喚——晚兒?

「我來看看你,黎大哥。」晚兒柔柔淡淡地笑著,揚高右手,微微前進一步。

徐清曉心痛地看著黎之鶴幾乎是沖上前握住她的右手。

「晚兒,你一個人來的嗎?太危險了!」她听著他焦急地責罵著那個女人,「要出事了怎麼辦?」

「別擔心,黎大哥,我不是一個人來,王伯送我到門口的。」

「你要見我告訴我一聲就得了,我會去看你的,為什麼親自跑來了呢?」他似乎仍無法釋懷,一面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我只是想,你今晚一定很不好過」她語音幽幽。

「晚兒。」他輕聲嘆氣,仿佛無奈地搖搖頭,接著柔聲問道︰「想喝點什麼嗎?你最愛喝紅茶了,我煮給你喝好不好?或者你要」

徐清曉瞪著這一切,心髒像被撕扯著,難過異常。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那麼關心那個女人?瞧他細心呵護她的模樣,那又是疼惜又是薄責的態度她從不曾見過他這個樣子,從不曾見過他對哪個女人如此緊張兮兮,為什麼對那個女人卻

她眨眨眼,拼命阻止淚水墜落。

「黎大哥,客廳里還有別人吧?」晚兒忽然問道,一面站起身來,清秀容顏緩緩轉向她,「是不是?」

徐清曉倏地僵立原地。

她從來不曾見過那樣的眼眸,如此澄澈、透明,像不曾遭受塵世間一絲絲污染。那是一種仿佛從高空俯視塵世的眼眸,不屬于人間的——

「你好,我是齊晚兒。」

我是齊晚兒。

她說得多自然大方啊,「我是齊晚兒」,就好像所有人都該知道她,都曾听聞過她。

「徐清曉。」

黎之鶴迅速接口,「晚兒,清曉是——」他頓了頓,仿佛難以啟齒,「我的學生。清曉,這位是晚兒,早兒的妹妹。」

她是齊早兒的妹妹,難怪兩人如此熟稔。

徐清曉眸光流轉,不自覺在心中比較起兩人的差異。

雖然是姐妹,但五官卻是大不相同的。齊晚兒的五官不像她姐姐那般精雕細琢,她的五官只能說是清秀而已。

但她卻有一股清雅不凡的氣質,不像她姐姐咄咄逼人,卻自然奪人呼吸。

齊早兒就像一朵艷麗的玫瑰,自信驕傲,仿佛世界圍繞著她運轉,而齊晚兒,卻是溫婉清雅的,像一朵縴秀澄澈的素心蘭,靜靜地等待人們欣賞,不會讓人有透不過氣的感覺。

「徐小姐有個美麗高雅的名字。」齊晚兒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本人一定也清秀月兌俗。」

徐清曉微微一愣。

黎之鶴看出了她的不解,「晚兒看不見。」

徐清曉驀地一震,訝然的眸光回轉向齊晚兒。

那樣透明的一雙眼原來竟是看不見的?

而她本人卻像不以為意,唇角依舊漾著淡淡笑意,「黎大哥,可以給我一杯紅茶嗎?」

「好,你等會兒。」黎之鶴立即答應。

徐清曉瞪著他消失在廚房門口的身影。

「你們住在一起?」齊晚兒忽然低低開口。

徐清曉嚇了一跳,「不,你別誤會,我們只是」

「沒關系,不必向我解釋。」她溫和地說,「早兒去世這麼久了,黎大哥也該再找對象。」

「不,你誤會了!」徐清曉立即辯駁,「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

「但你喜歡他,不是嗎?」齊晚兒淡淡地說。

「我——」

「雖然我的眼楮看不見,但我的感覺可是很敏銳的你方才流淚了。」

徐清曉震驚莫名,只能怔怔地瞪著她。

「黎大哥是個很好的人,真的很好。可是,愈是體貼的男人,愈容易讓女人傷心。」

她微微笑著,低柔的話語一字一句敲擊著徐清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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