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動情 第七章

這一回她沒有暈去。

當排山倒海的狂野情潮終于逐漸褪去,李冰依然低垂眼簾、窈窕嬌軀靜靜躺著,神智恍惚地浮沉在彼濤平緩的海面上。

是什麼樣的感覺?腦子一再一再玩味,心底一再一再低回,卻仍琢磨不出方才那宛若漫長、卻又短暫的激情片刻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

她像是瘋了、狂了,失卻了平素所有的理智,只听從感官命令。而神魂,飄飄然上了天際,摘下最璀亮的明星,既興奮又迷憫,無法輕易喚回。

她沒有暈去,但,神魂卻沓然無蹤……

「想什麼?冰兒。」

壓抑著情感的嗓音柔柔撫過她耳畔,李冰胸口一緊、不敢冒險睜開眼。

「沒事。」她咬著玫瑰菱唇,「我沒事。」

「是嗎?」他像不滿意她迅速的回應,「張開眼看著我。」

她身子一顫。

蘇秉修感受到了,圈住她縴肩的臂膀緊了一緊,「為什麼不看我?」他質問的語氣隱蘊著淡淡傷感,「你不喜歡方才我對你做的一切?」

她心跳一停,「不是。」

「你喜歡?」

「我……」

「告訴我。張開眼看著我。」

她凝住呼吸,良久,濃密眼睫終于緩緩上揚,迷蒙的眼瞳印上了他的臉——好看的、帶著濃濃關切的臉。

她收拾著細碎的呼吸,猶疑的眸光從他剛毅的下頜起始,掠過性感的方唇,挺直的鼻,落定深若寒潭黑眸,黑眸幽幽深深,潛藏著不可參透的波潮,像最古老、最誘惑的魔咒,召喚她泅泳其中。

李冰一顫,身子像是抽了個冷,又似漫過暖暖水潮。

她遺落的神魂——原來在他眼底。

眸子靜靜地、深深地凝住他,穿透黑眸漾著波漣的表面,緩緩泅泳而下……

「別這樣看我。」他像是抵受不住她眸光的入侵,語聲喑啞低微。

「為什麼?」

「不為什麼。總之別看我。」

她不解,「你要我看你的。」

「不是這種看法。」他粗聲一句,忽地伸手將她柔女敕的玉手扣入掌心,緊緊圈住她的眸子極端熾熱,卻又隱含警告況味,「這樣看一個男人會讓他神智全失的,你明白嗎?

他會以為你看透了他的全部,他的心,他的神魂。」

「我看到的是我的神魂。」她沙啞回應。

「什麼?」

「我的神魂。」李冰怔怔地,神情極端迷惘,「它掉入你的眼眸里了,我只是想找回它。」她說道,語音細微,或許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

她或許說得迷惘,他听得明白,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瞬間飛揚起來,三分喜悅,更有七分感動。

「冰兒,」他低低地、極盡溫柔地喚了一聲,「你喜歡我嗎?」

「喜歡?」她愣了愣,咀嚼著這個對她而言極端陌生的名詞。

「嗯。你喜歡嗎?」

她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她茫然搖頭,「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你不曉得嗎?」他問,仿佛有些訝異,卻又在意料之中。

「你不曾喜歡過人吧。」

「我想……應該不曾吧。」

「冰兒,」蘇秉修深深凝望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因素造就了你這樣的性格呢?」他低聲問道,像是嘆息,「李琛說你無情無感,說你天性如此——真能有人天性如此嗎?」

「我是無情無感。」不知怎地,她感覺他說的話刺傷了自己,語音不覺有些尖銳,「你不也說過我像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嗎?」

「我錯了。」他直認不諱,「錯了。」

李冰微微一愣,「你錯了?」

「我錯了。」蘇秉修低低說著,溫厚的大手柔柔撫上她的頰,沿著她臉部優美的線條緩緩摩挲,「你並非寒冰,你也是人,有情有感的。只是那感覺的體驗來遲了些,情緒的沖擊也少了些,但你是有感情的。」說著,那對黑眸掠過一道異芒。

嘴角也拉起了迷人的弧度,「你是有血有肉有溫度的一個人——一個女人。」他忽地加上最後四個字,唇畔,笑弧度更深。

仿佛很為那四個字感高興似的。

「秉修……」

「知道我想什麼嗎?」他繼續朝她微笑,奇特地抹上三分邪氣,「我想你喜歡我。」

她聞言驀地呼吸一顫,美眸泛上水樣波漣,迷蒙似霧。

「我也喜歡你。」瞳眸中的邪氣倏地消逸了,只有完全的溫柔。

完全的溫柔與深情。

※※※

鮑主笑了。

初夏,這樣令人驚愕的消息伴隨著悠悠蟬鳴與淙淙清泉在蘇狀元府里傳開,靜靜流過蘇府每個人心底。

反應是不同的,有的驚愕,有的感嘆,有的欣喜。

心緒最復雜的當屬天星公主座下四名宮娥了。

非純然驚愕,非純然感嘆,非純然欣喜,而是這幾種情緒交織紛雜,濃濃沉澱心底,得過許久許久才逐漸化開。

鮑主笑了,從跟著公主只有短短兩、三年的冬梅到已經伴隨她將近十年的春蘭,從前在宮廷中皆不曾看過她的笑顏。

她從來不笑的——不哭不笑,無嗔無喜。

但她現今會哭了,也懂得笑。

她的笑好美,真的好美。

淡淡的笑意泛上她從前總是冷凝的冰顏時不曾稍稍減損她一貫高貴優雅的氣質,反更添幾分燦爛動人。

她依舊是天際那顆最高不可攀的明星,只是這顆星懂得笑了,偶爾還會頑皮地朝你眨眨眼。

「是駙馬爺讓她如此開心嗎?」冬梅怔怔問著,痴痴瞧著一人獨自漫步庭園里的公主,她倩影窈窕,步履悠閑,印染著雅致花朵的絲質衣袂迎風翻揚,襯著她同樣飄逸的長長衣袖,整個人像要飛起來似的。

她也的確飛起來了,在桃樹下,在花叢邊,踩著優雅輕快的舞步,旋轉著悠然動人的韻律。

她在跳舞,金絲銀帶細細編織的烏黑發辮在肩上調皮地躍動,腰衣袂緄著的綴飾輕盈翻飛,飄逸的衣袖冉冉滾動,發上金步搖,腕上翠王鐲,胸前珠寶晶飾則隨著珠履急點,叮叮當當,撞擊著好听的聲響。

她在跳舞,縴柔的肢體輕搖款擺,訴說著最誘人的心情,一張清麗絕俗的容顏微微仰著,沐浴夏日蔚藍天光,玫瑰唇畔蕩漾淺淺笑意。

淺淺的、淺淺的笑意,深深震撼人心。

「這是……霓裳羽衣曲嗎?」冬梅怔怔自問。記得去年陪公主參加皇室新年酒宴,席間樂府的舞姬們表演的便是這首舞曲,技巧純熟的舞姬們跳來固然楚楚動人,卻不及公主這般蕩人心魂。

她從不曉得公主原來會跳舞,而且跳得這麼好,這麼動人,讓觀看的人一顆心也要跟著她飛舞起來。

「她為了駙馬爺而跳?」她繼續自言自語,但這問題不需回答,當蘇秉修突如其來出現,拉住鮑主柔荑將她整個人輕輕擁入懷里時,公主明亮璀璨的笑顏足可說明一切。

這一切——公主的淚,她的笑,輕盈喜悅的舞步,都是因為蘇秉修,那位據說才高八斗,極受聖上賞識的駙馬爺。

冬梅想著,一直呆怔不敢置信的臉龐終于也漾開笑容。

想起前陣子這兩人還形同陌路,關系冷淡得很,沒料到現今卻如此濃情蜜意,感情好得像煞鴛鴦,仿佛一刻也舍不得分開。

鴛鴦啊。

真難想象一向習慣孤獨的公主也有如此依戀一個人的時候。

鴛鴦啊。

冬梅旋過身,正打算悄悄退出庭園,留兩人一片清靜不受打擾的私密空間時,眼底卻忽然落入一張蒼白容顏。

那是一張慘白的、緊緊咬著牙關的,充滿憤怒與嫉恨的容顏。

白蝶的容顏。

冬梅心一緊,「你在這兒做什麼?」

白蝶沒答話,轉過一對原先凝定那兩人的眸子,冷冷地,恨恨地瞪視她許久,才忽地一拂衣袖,轉身迅捷離去。

冬梅心一涼,涌起一陣不祥預感。

※※※

「公主,這樣不行啊。」一陣驚慌尖銳的嗓音揚起,廚娘伸出兩只胖胖的手臂試圖搶回李冰手中那顆飽滿的翠玉白萊。

李冰將白菜抓得緊緊的,「你讓我做吧,徐大娘,教我做。」

「這……這怎麼成?」徐大娘的表情像是嚇呆了,「您可是堂堂公主呢,怎能做這些下賤的粗活?」

「不過是一道湯而已,金玉滿堂,白菜、火腿、玉米——應該不難做吧?」

「這……不是難不難做的問題,而是您根本就不該做。

您要喝湯,吩咐我們替您做也就得了,何必親自動手?」

「不是我想喝,是秉修想喝。」

「少爺想喝?既如此,就讓我親自替他做——」

「不成,因為我想親自做給他喝。」

「什麼?」

「我想親自做給他喝。」李冰柔柔地重復,神氣卻十分堅定。

「為什麼?」

「一份心意。」她語調平淡,明眸卻璀璨生光,「我能為他做的事不多,至少讓我親自為他洗手做羹湯吧。」

「可是,可是……」徐大娘雖知這事荒唐,可在了解李冰的一番心意後卻又不忍拒絕她,不禁左右為難。

「我知道這樣的要求為難你了,讓你教我這樣一個從來不曾下過廚房的千金小姐做湯一定不容易。但,」李冰一頓,望著她的眸子誠懇堅定,「你就勉為其難這一回吧,算我求你。」

求她?堂堂公主求她?徐大娘頓時慌了,這教她如何擔當得起啊。「別這麼說,公主殿下,您要做湯老身教您便是了,說什麼求不求?別折煞我了。」說著,她無奈地大嘆口氣,算是認命了。

接著,她開始教導李冰怎樣洗淨蔬菜魚肉,其間自然有許多步驟對一個千金小姐而言是骯髒不堪的,她等著嬌生慣養的公主自動宣布放棄。

但李冰沒有。她沒有放棄,在一雙細女敕玉手首次接觸寒涼清水時沒有,在閉著眼處理著綿魚的鱗片時沒有,甚至當徐大娘拿起菜刀,要教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切菜割肉時,她也只是訝異地張大一對星眸,絲毫沒有退卻之意。

于是徐大娘總算明白她是認真的,真心想下廚,為少爺洗手做羹湯。

天啊,誰來救救她吧?她可真不敢教這個皇族貴人用菜刀,萬一割傷了公主嬌貴的玉手,她可擔不起這滔天大罪。

「公主,您確定……還想繼續嗎?」

「我想繼續。」這句簡單利落的回答算是澆熄了徐大娘心底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她只能點點頭,將菜刀小心翼翼地交到公主手中。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交穩呢,一個慍怒粗魯的嗓音倏地響起,差點駭落徐大娘手中的菜刀,她連忙重新握緊,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

回過頭,觸及的正是少爺不可置信的臉龐。

救星總算來了。

她驀地松一口氣,「少爺,您來得正好,公主說她想親自下廚呢。」

「什麼?」蘇秉修一愣,雷電目光掃向一旁靜定的李冰,濃眉微微蹙起,「怎麼回事?

我起初听下人說你在這里還不敢相信呢,怎麼你還要親自下廚?」

「是啊,我是這麼想。」李冰靜定回應。

「為什麼?」

「我想親自做一道湯?」

「什麼湯?」

「金玉滿堂。」

「金玉滿堂?」他最愛喝的湯、蘇秉修一怔,「是為了我?」

「嗯,我想親自為你做些什麼——」

「傻瓜,怎麼這麼傻呢?」不待她解釋完畢,他便沖上前握住她小手,才一接觸,那徹底的冰涼便驚怔了他,「怎麼這麼冷?」

「剛剛洗菜,所以……」

蘇秉修心一疼,「我的傻冰兒,你是個公主啊,何必做這種事呢?」他一面不舍地責備,一面慌亂地翻看她柔女敕掌心,「瞧你,手都凍得發紅了。」

「沒什麼。」她迅速抽回手藏在身後,「其實水不冷,只是我不習慣而已。」

當然不習慣啦,像她這樣出身的千金小姐即使在炎炎夏日,盥洗淨手用的都還是溫水,平日就連涼水也不喝,何況委屈自己一雙手在涼水中來回洗滌?

「你不必這麼做的,」他急切地,又是責備又是心疼,「冰兒,你當我傻子嗎?我怎會不明白你對我的心意?你何必這麼委屈自己?」

「親自為你做湯怎能算是委屈?」她凝望他,明眸澄澈純淨,「我只是想能親自為你做些什麼啊。」

「可你是個公主——」

「我也是你的妻子。」她靜靜說道,「我做的也不過是一般妻子會為夫君做的事,不是嗎?」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呢?」她輕輕說道,「還是你寧願我拿一個公主的態度對你?」

「我……」蘇秉修一窒,無言。

「讓我做吧。」她淺淺地,淺淺地微笑,「在你面前我不是個公主,只希望自己是你的妻子。」

蘇秉修心一動,眸光鎖住她片刻,終于逸出一聲幽然嘆息,「你不懂,冰兒。」他低聲說道,大手撫上她細致玉頰,「其實我只是心疼,我心疼你啊。」李冰一怔,「心疼我?」

他點點頭,凝定她的眸子痴痴戀戀,「你是那麼一個嬌主慣養的皇族千金,卻為我親自下廚,萬一不小心割傷了手、燙傷了自己怎麼辦?我舍不得啊!」

「你怕我傷了自己?」她怔怔地,細細咀嚼他話中深意後,內心忽地一動,唇畔不覺漾起淡淡笑意,「那一日也是因為這樣嗎?」

「哪一日?」

「我端藥去白姑娘房里那回。」她提示道。

「對啊,你不提我倒忘了。」他濃眉一緊,「你那日也差點燙傷自己呢,這會兒還要做湯。」

「原來你也擔心我。」她輕聲自言自語,「我一直以為你只想著白姑娘……」

是啊,她那時怎會以為他關心的只有白蝶呢?在湯藥落了地的那一刻,他第一個反應不就是拉起她的手仔細檢查嗎?他會責備她不該多事,也是因為擔憂她,心疼她的緣故吧。

「你說什麼?」蘇秉修沒听她的自言自語。

「沒。」她搖搖頭,忽地嘴角一牽,嫣然一笑,「你讓我下廚吧,秉修。」

「冰兒,你——」

「我好希望自己能以一個妻子的身分為你做些事,可除了這些,我真不知道還能為你做些什麼。」她溫柔低語,情致婉轉。

怎麼不能呢?她為他做的事可多了。

蘇秉修望著愛妻嬌顏,心頭一陣陣悸動。

從那天午後兩人第一回纏綿開始,她日日夜夜都帶給他不同的驚喜。

她不希望自己在他面前端皇室架子,讓他心里不舒服。

于是經常屏退總是隨身伺候著的婢女,學著打理個人生活瑣事。

清晨起床,她學著自己穿衣,瞧她笨拙地系著衣帶的模樣,他既是好笑又是感動,到後來往往又把她拉回榻上,狠狠吻她個夠。

穿整衣裳後,她又學著自己對鏡梳發理妝,而他,會怔怔愣愣地瞧著她梳理雲鬢,而後按捺不住地翻身下榻,搶過她手上發梳,親自為她梳理起來,為她插上發簪,然後捧著她絕美的容顏,細心地為她淡掃翠眉,輕點絳唇。

有一回,她要自行沐浴,他竟也毫不客氣地自告奮勇要幫她。

只見她秀美無倫的臉頰染上火燙紅暈,「那怎麼行?」她嬌嗔道。

「怎麼不行?」

「那……成何體統?」

「怎麼不成體統?」他無賴地,有意逗弄她,「你是我娘子,我是你相公,為什麼我不能助你沐浴?」

「你別鬧了,」李冰貝齒咬著好看的下唇,「我怎能在你面前……寬衣解帶?」

「怎麼不成?」他笑問,邪邪地瞧著她,「你全身上下我不早就看遍了?」

「那不……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她驀地一窒,無可再辯,只得輕輕一跺蓮足,「總之不成就是了。」

「我偏要,今晚跟定你了,你到哪里我到哪里,你更衣沐浴我也和你一起。」

「一、一起?」

「不錯的主意吧。」他笑逗她。

她驀地低掩眼瞼,也不知聯想起什麼,雙頰更加嫣紅若醉。

她嬌羞的模樣逗得他心頭大樂,拉過她身子,連續在她頰畔灑落幾個吻,原本是半帶戲謔性質,誰知不吻則已,一吻又勾起他情火暗燃,健壯的雙臂一把抱起她便往廂房里走。

一路上可嚇壞她底下幾名婢女了,她們個個睜大眼眸愣望著他倆。

可他不管,也不許李冰在意,就這麼在眾人暗自嘀咕中將她抱入香閨,一把扯落銀紅紗帳,溫柔地要了她……

蘇秉修想著,嘴角不覺緩緩揚起性感的弧度。

似乎每回李冰想做某些特別的事就會勾起他,她的獨立自主倒成了對他最誘人的挑逗。

這一回她要親自洗手做羹湯了,做完羹湯呢?她是不是也會親自喂他喝?

嗯,他要強迫她喂他喝,而且不許用普通的方式。

用湯匙喂一個人喝湯有什麼樂趣呢?要嘛,就用一張櫻桃小口……

「你在想什麼?」李冰狐疑地望著他,像是察覺了他腦海不正經的念頭。「沒什麼。」他連忙收回卑劣的思緒,朝她送去迷人一笑,「你就做吧,我在這里看著。」

「不必了,你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不,我就在這里看著。」他凝望著她,黑眸燃著不易察覺的火苗,唇角勾勒的若有深意清晰可辨,「因為我等不及要喝了……」

※※※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如此曼妙的感覺。

李冰想著,痴痴地,傻傻地對湖中倒影笑著。

九堂哥曾經對她說過,愛一個人,喜歡一個人便是會想替他做上許多事,哄他開心,而自己也常被他一舉一動逗樂,甚至只要看到他一顆心便瞬間飛揚。

真的是這樣,她對秉修就是這麼一種感覺。這,原來便是喜歡啊。原來會如此甜蜜,如此開心,生活點滴盡是歡樂。

原來真會極端高興見到他,日里夜里都念著他;就連夢中也會因為見著他了,而含著笑意醒來。

醒來後,發現他就睡在枕畔,呼吸均勻,一張略帶孩子氣的睡顏迷煞她,挑逗得她芳心微亂。

她真愛在他身邊醒來,每夜入睡最後想的人是他,清晨醒覺第一個見到的人也是他。

不如不覺,他的音容形影已完完全全烙印在她心版了,再無法輕易磨滅。

而她也不想磨滅,要永遠將他珍藏在心底。

「我喜歡你,秉修。」她喃喃地,對著自己、對著平靜的翠湖低語,然後嘴角忽地一揚,朝自己微笑了起來。

真傻,這般痴傻的行徑真不像她李冰會做的。

但她就做了,而且還想再做一回。

李冰低掩眼瞼,濃密的睫毛在瑩白面容上投射出好看的陰影,她微啟芳唇,呢噥愛語再度隨著清風輕輕送出。

「我喜歡你,秉修。」

「我听到了。」帶著笑意的嗓音忽地在她身後揚起,跟著一雙健臂由後將她整個人攬入懷里。

是秉修,他都听見了。

李冰面頰一熱,忍不住覺得微微羞澀,「你什麼時候來的?」

「方才。」他語音低啞,下頜抵住她柔亮絲,「一下朝就趕回來看你。」

「何必那麼急?」

「不急一點怎麼來得及听見你方才的表白?」他半戲謔地,溫暖的氣息拂過她耳畔,「要沒听見我可會後悔終生。」

「沒……那麼嚴重吧。」

「就那麼嚴重。」他笑道,「你不曉得我等你這句話等多久了。」

「多久?」她轉過頭,溫暖的唇不意擦過他微刺的下頜。

她一驚,螓首往後一退。

蘇秉修眸光一閃,「大概就是從你的唇第一回擦過我的那天吧。」他低低說道,分出一只手定住她躲開的容顏,溫柔凝睇她,「從那時起我就一直期待听見你這麼說。」

「可是……」她猶疑著,秀麗的眉微顰,「那時候你討厭我。」

「那時候我要自己討厭你。」他強調道。

「那有什麼不同?」

「差別可大了。」蘇秉修低語,輕輕嘆息,「我以為你驕傲任性,拼命要自己討厭你,卻怎樣也做不到,甚至在你的唇不小心擦過我時還心跳不已,像個傻瓜似的。」他搖搖頭,忍不住自嘲。

李冰怔然,同樣听得心跳不已。

「記得嗎?當時我問你為何執意嫁給我?」

她點點頭。

「我那時不曉得自己究竟想听什麼樣的答案,現在卻終于明白了。」

「明白什麼?」

「我希望听你說是因為喜歡我才嫁給我。」他認真地,黑眸緊緊圈住她,須臾不離,「因為早在那時候,我就已為你而心動了。」

她一驚,「在那個時候?」

「在那個時候。」他點點頭,肯定她的疑問。

早在那時候他就為她心動了?在她一直以為他厭惡她的時候?

李冰再度微笑了,她不能不笑,蘇秉修的告白震撼了她心靈,讓她整個胸膛里慢著化不開的狂喜。

「我喜歡你,冰兒。」他忽地表白,轉過她縴秀的身子,認真地瞧著她,「好愛好愛你。」

她無法呼吸,「我……也是。」

「我要與你相守一輩子。」他溫柔許諾,語音沙啞。

「一輩子?」她一愣。

「一輩子。」他肯定地,「生死不離。」

生死不離?

這深情的許諾如青天霹靂,打得她大驚失色,面色忽地刷白,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為什麼?」

「為什麼?」他低低一笑,仿佛覺得她問得好玩,「當然是因為我愛極了你啊。」

「但是、但是……」她神思惶亂,心緒不定,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但是什麼?」

但是、但是……

方才的狂喜完全消逸無蹤,現今她只覺得慌亂迷惘,只能定定瞧著眼前蹙眉疑惑的男人,不知所措。

她要怎麼告訴他?該怎麼告訴他?

李冰深深勻定著呼吸,心髒陣陣抽痛,眼眶亦威脅著要泛起霧,但她強忍著,緊緊咬住牙關。

她不能與他相守一生,無法跟他生死不離。

因為、因為……

因為她命不久長,隨時可能死去啊!

她——命不久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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